他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开口:“我怎么记得,我今日弹劾他们三人的理由,可不是办事不力呢?”
朱丰羽蓦地感觉后背一凉,连忙改口道:“是贪赃枉法!小人定会彻查他们贪赃枉法的不当行径!”
见他这般慌张的模样,祁子臻就猜到观王恐怕早就已经找过他了,多半就是让他模糊事实,往轻的表面的方向去查。
祁子臻对他的话不做任何评价,继续说:“如今陛下初掌政权,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陛下已经烧给了禁卫军,这第二把火……”
他顿了一下,把匕首轻轻放回桌面上才继续说:“是烧到那三个官员的家还是哪位大人的家,可就不一定了。毕竟我们大凌朝堂,可不养办不了事的废物。”
他的最后一句话中暗含警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暗示威胁意味已经非常明显,足够朱丰羽自己对号入座。
朱丰羽干笑了一下,应声:“小人一定秉公彻查,还请国师大人放心。”
祁子臻应了个若有似无的鼻音,这次没再继续吓唬他,抬手端起茶壶重新倒上一杯茶,把原先露出的锋芒收回。
他轻抿一口茶水,吓唬完人后总算给出颗甜枣来:“尚书大人也放心,不论背后有何其他势力想迫害,陛下都会优先考虑对朝廷有用之人,保其身家性命。
“我想,尚书大人这么优秀,必然也是这一类人当中的一员罢?”
对于这个问题朱丰羽也不敢给出否定的回答,唯唯诺诺地笑着应了声。
祁子臻也终于不再为难他,该敲打提醒的都说完了,又过了会儿便找了理由放人回去。
朱丰羽恭顺地从小厢房里退出去,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冷汗。
虽说那位国师看着也不过是个少年,可他冰冷的眼神与杀伐果断的气势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的狠心,在朝堂中安逸着浑水摸鱼了二十余年的朱丰羽难得地感受到了危险——比观王给他的感觉更危险。
观王的谋逆之心在他看来足够明显,而且毕竟共事相处了二十多年,以他平日里察言观色的本领,基本上已经把观王的性子莫得差不多了。
可是这个叫祁子臻的不一样,他哪怕是在私下里都太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了。
朱丰羽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还是打算继续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就目前看来,祁子臻与宋平应当是对立的两方,他可以看着到时候究竟哪一方更为强势。
他在心里把算盘打得噼啪响,结果刚走出集仙楼没多会儿就见到自家下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好似很着急的样子。
朱丰羽直觉应当是出什么事了,拉着他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之后才问。
那下人跑得气喘吁吁,大大地呼了几口气才慌忙地压低声音说:“大事不好了,府中的账本、账本被人窃走了!”
“什么!?”朱丰羽瞪大了眼睛,马上又被下人提醒要小声些。
那下人四处看了眼后将一张纸条拿出来,放到朱丰羽手中小声说:“这是窃走账本那人留下来的。”
朱丰羽闻言,当即打开纸条,就见上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句话——
“听说大人家账本挺有意思的,我暂时借用一下,改日还你~”
落款是三片竹叶样式的小图案。
这个图案朱丰羽认得,是专属于江湖人士的标志。
而据他所知,国师塔与江湖人士之间就多少有些关联。
朱丰羽捏着纸条的一角,半会儿后才终于沉着脸吩咐:“这件事情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
另一头,集仙楼小厢房内,朱丰羽刚走没多久守卫就从窗户跳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账本似的东西。
他把那东西放到祁子臻面前后就大大咧咧地拉了把椅子坐下,笑嘻嘻地说:“你要的账本我拿来了,而且我还在他们府中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自从入住国师塔以来,祁子臻与守卫之间的关系变得比以前更亲近些,平日里守卫也和对宁清卫那般从来就懒得恪守规矩,还时不时地会把祁子臻当小孩逗。
虽说在他看来,祁子臻确实还是个小孩。
祁子臻听出了他的意思,把被冷落了大半晌的菜谱丢到他面前去,高贵冷艳地说:“想吃什么自己随便点吧,趁着我现在压岁钱还挺多的。”
守卫嘿嘿一笑:“还是小臻好,要换前国师这会儿只会让我爱说说不说滚。”
听着守卫的描述,祁子臻都能想象得到宁清卫说这话时的神态,是他本人的会说的话没错了。
毕竟宁清卫没有自己的小金库,逢年过节还要有支出,平日里看着仙风道骨不沾染世俗,其实都是为了省钱。
正好祁子臻这会儿也饿了,等守卫看完后自己也顺便多加了个菜,一边悠闲等上菜一边双手托腮盯着守卫。
守卫也不继续卖关子,翘着二郎腿说:“我在借他们家账本时,不小心惊动了他们府中的侍卫,据我观察那些侍卫应当是他偷偷养的死士。”
此前凌朝有过想谋朝篡位的大臣养死士来规避被发现风险,自那之后凌朝律法就多出项规定,不管是什么官职的人都不得在家中擅养死士,一经发现都以意图谋反为由判处重刑。
平日里最为贪生怕死的朱丰羽又为何会敢在家中饲养死士?
祁子臻不稍多想便能明白其间的因由。
观王不是什么见识短浅的人,他肯定也知道像朱丰羽这样的墙头草最容易背叛他,那么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一个可以牵制住他的把柄。
祁子臻选择了拿他家的账本来翻翻,观王恐怕就是直接让他在家中养了批死士。
如果祁子臻想真正策反并利用朱丰羽的话,还得把他府中的死士给想办法解决掉,成为唯一握有他把柄的人。
他一手拨弄起早已空荡了的茶杯,脑海中逐渐有了想法。
而恰在这时,小二陆陆续续把他们点的菜端上来了,他便重新收起思绪,先专注地把晚膳给吃完。
吃饱喝足又吓唬过人后的祁子臻心情舒畅,一开心了就忍不住想去皇宫里找人,和守卫说了一声之后就在回去的路上往皇宫暗道的方向绕。
这会儿天色还没暗下,祁子臻谨慎地避开皇宫侍卫后就轻车熟路绕去了御书房,果然看见了在御书房门口值守的崔良。
崔良见到祁子臻过来也不意外,行过礼后直接侧身放行。
于是他刚走进去,就见到了在桌案前批阅奏折的宋尧旭,和在宋尧旭身边另外搭了个小板凳看书的宋识。
一大一小的两人安安静静,细看之下模样还有些相似,氛围十分之和谐。
——如果忽略宋识这会儿昏昏欲睡的表情的话。
祁子臻看着宋识脑袋轻点,随时都有可能仰面直接摔下去的状态,忍不住轻笑一声,正好打破了御书房里的静谧。
处在半梦半醒状态下的宋识被猛地惊醒,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哐当一声从板凳上侧翻倒下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而且摔倒后宋识第一时间没有喊疼,嘴巴比脑子快一步,连忙辩解道:“小拾没有睡着,小拾只是不小心的!”
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因为犯困惊醒而摔倒了。
一侧的宋尧旭面露无奈,走上前将他扶起来,细致地替他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灰尘:“算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回去好好休息。”
原本还萎靡不振的宋识眼睛当即亮起来,一下子恢复成元气满满的模样:“好耶!谢谢谨哥哥!”
然后他二话不说就要往外溜,像是怕极了宋尧旭会反悔。
也是直到这时候宋识才发觉原来房间里多了个人,溜到一半紧急刹车,在撞上祁子臻的前一刻及时停下来中气十足似的喊了句:“祁哥哥好!祁哥哥再见!”
说完又立马拐个弯,逃一般离开了御书房。
祁子臻看着他匆忙的背影都有些咋舌,回头看向宋尧旭:“殿下这是对小拾做了些什么?”
按照平时宋识的性子,这会儿应当缠着要陪他玩才是。
宋尧旭眼底的无奈未退,叹口气说:“也就是这几日里都让他同我一道来御书房学习罢,但今日已是小拾第六次不小心摔到地上了。”
从宋尧旭的神情中,祁子臻差不多可以想到之前几日宋识的状态。
他不禁失笑:“小拾还年幼,玩心重,哪儿能坐得住。若是换殿下十岁那会儿,殿下可能担保连着坐上几日看书?”
谁知宋尧旭还真的点了点头:“我自七岁起,每到南书房休假时都是在房中看书的。”
祁子臻轻咳一声,又把换位思考的对象调整了一下:“那殿下再想想二皇子,二皇子别说十岁了,就是换到现在也肯定坐不住吧?”
这下宋尧旭理解了,原是此前太过急于求成,竟忘了考虑宋识的性子适不适合这样每日督促着看书。
他皱了下眉,又问:“那子臻觉得当如何?”
祁子臻没多想,开口道:“殿下若是怕小拾也走上歪路的话,最好的方法还是要从实践中入手。小拾还小,比起书本中枯燥乏味的内容,还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更能让他印象深刻。”
说完这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比如让小拾自己去看几次斩首或者极刑处决现场,再不然让他自己去杀个刺客什么的,血腥的画面见多了,应该也能变得更果断些吧。”
宋尧旭认真思虑着点了点头:“子臻说得有理。”
与此同时,在御书房门口的崔良目睹着扒拉在门口的宋识神情从期待变成生无可恋,忍不住担忧地问了句:“十殿下……您还好吗?”
宋识把扒拉在门上的手收回来,小手一揣,小脸一垮:“我很好,就是有点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宋识:我还是个孩子,真的QAQ
——
感谢【李三岁】和【一只北极兔】的营养液mua!
迟到地感谢【柠檬精】的地雷mua~
第110章
祁子臻与宋尧旭两人最后在宋识的培养方面也没能想出什么好点的主意,最后还是暂时将这方面的事情给放了放。
宋尧旭从桌案中拿起一个小竹筒递给祁子臻,说:“这是今日那小灰鸟送来的,它好似习惯了往东宫飞,在东宫上盘旋了许久才被崔良留意到。”
自从和小灰鸟变得熟悉以来,祁子臻就很少会吹奏秦功教他的曲子,基本上都是小灰鸟自己找到他房间里来。
如今他换了个地方,是该重新让小灰鸟定个位才是。
祁子臻思量着这件事情,顺便接过了宋尧旭递来的小竹筒,拿出里面的信细细阅览。
这一次汤乐远他们传递来的是个好消息。
据信中所言,如今他们攻打西南镇的首战告捷,虽说还没能完全触动西南将军的根本,但是以极少的兵力消耗了对方多数的有生力量。
只要保持他们此前的计划与节奏,一鼓作气地干下去,基本上还是胜券在握的。
与此同时,汤乐远还不忘在信中说,首战告捷的战报大抵会在正月十一时送抵京城,让祁子臻在这之前找个由头搞个祭祀,就当重新给他积积威信。
祁子臻没想到汤乐远在欢喜之余还不忘为他考虑,眉眼间带起更多的笑意。
宋尧旭见状便知多半是报喜,笑着问:“乐远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祁子臻干脆把手中的信递给了他,语气舒缓地说:“倘若不出意外的话,开春后差不多应当就能回来了。”
宋尧旭听着他的话,顺便快速地把信件内容浏览过一遍,也总算稍微舒了口气。
西北边境的战局一直就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汤乐远、秦功、宋行秋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出于对边境安定的希望。
如今朝堂中的事情都还不能解决,边境若是再出问题,他们可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有了汤乐远的报喜,他们大致放下心来,开始商量起祭祀的事情。
如今正值春节期间,若是想要祭祀的话借口很好找,只需要确定在正月十一前那一日比较不容易下雪。
祁子臻与宋尧旭讨论片刻,最终还是将时间定在了正月初十。
按照民间的习俗,正月初十是石头节,亦即石头神的生辰,在这一日里不可搬运石头这类的石器,否则就寓意着来年的收成不好。
而祁子臻擅长的项目正是石琴,可以提前一日将石琴放置在祭祀台中,正月初十当日以为收成祭祀为由敲奏石琴。
确定好祭祀的内容与流程,祁子臻估摸了下时间便告别了宋尧旭,回到国师塔中作一系列的准备。
今日已是正月初八,若要提前将石琴放置出去,那便是要在明日。
而石琴对于祁子臻意义非凡,将之放出去的话也要考虑到石琴的安全问题。
他回到国师塔后以这个问题同守卫讨论了一下,守卫二话不说就表示由他照看,保管可以放心。
祁子臻原本还担心会麻烦到他,守卫为了让他安心,便同他说好了改日再请他去集仙楼中喝酒用膳。
石琴的安全问题有了保证,祁子臻又大致考虑出曲谱,这才安心去休息。
一般而言,为了让国师能够全心全意准备祭祀,在祭祀前两日是不可以上朝的,祁子臻便以这个为借口在国师塔中舒舒服服地休了一整日的假。
正月初十,又是一个难得的晴日。
得到国师要祭祀消息的百姓们再次早早来到祭祀台前,静静等候着祭祀的开始。
有了几次祭祀经验的祁子臻这会儿已经不像此前那般还会紧张了,站在窗台前悠哉悠哉地看着祭祀台附近越来越多的百姓。
其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又是站在最前边的徐小七。
祁子臻半倚在窗前,身上已经换好了祭祀时穿着的繁琐祭祀服,早晨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外照入,映照起他外罩暗红广袖上大簇栩栩如生的细金竹纹。
国师的祭祀服其实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国师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其中一件。
而祁子臻自知冬日里他的气色不太好,特地挑选了一件厚实的暗红祭祀服,同时让守卫去集市中替他才买回来一些口脂,用以掩盖他苍白的唇色。
只不过守卫这个大直男并不会挑选口脂,还不懂回家问他媳妇,祁子臻本想让他买稍微浅一点的红,他倒好,直接给祁子臻买了款明亮亮的大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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