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两人只是坐在窗台上喝酒闲聊,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动起了手来。容铮想也许是他的错觉,今夜的叶钊灵格外配合主动。整个晚上任他予取予求,连上下问题都没有和他争辩。
“你今晚…”容铮将叶钊灵转了个身,让他面向自己:“是不是又在算计我。”
月光下,叶钊灵睁开眼睛看向容铮,凉凉地开口道:“你这人真是欠得慌。”
一通胡闹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楼下的酒吧终于停止营业,醉酒的人们也陆续散去。
窗外的灯牌依次熄灭,这大概是一天中最静谧的时刻。
叶钊灵已经困地睁不开眼。容铮身体疲惫,脑袋却十分清醒。他如往常一般,亲自动手替叶钊灵简单清理一番后,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叶钊灵背对着容铮,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容铮盯着眼前这道身影久久没有眨眼,直到他确定叶钊灵已经入睡,这才伸出手,将人搂进怀里。
叶钊灵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息,像是某种药材的味道,有些涩,也有些苦。容铮躺在他的身边,只觉得心神也随之安定起来。
倦意很快就翻滚上来,虽然有些不舍,容铮也只能放任自己进入梦乡。就在这时,方才还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的叶钊灵突然掀开被子,利落地坐起了身。
薄被从他的身上滑落,露出了阴影下暧昧的红痕,叶钊灵垂眸望着身边容铮,像是化为夜色中的一抹倒影,无声无息,无悲无喜。
他的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感受到无边的悲意。
过了许久,叶钊灵的身影终于微微一动。他伸出手掌,轻轻贴上容铮的额头。一片金光自叶钊灵的掌心漾起,如水一般流淌遍容铮的全身。
直到金光彻底没入容铮的身体,叶钊灵才转过身面向床上的这个人。方才他已经封闭了容铮的五感,接下来无论他要做什么,容铮都不会察觉。就算叶钊灵想要的是太子这条金贵的命,他都无法反抗。
好在叶钊灵今晚对容铮的小命没有兴趣,他只想取走神魄。
眼下一切准备就绪,叶钊灵不再浪费时间。他闭眼捻起一道手诀,一个圆形的法阵凭空出现,稳稳悬浮于他的指尖。
叶钊灵睁开眼睛,用手指飞快地点向容铮的绛宫,土府,明堂几处关窍。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幸好容铮此刻没有知觉。随着三关开启,容铮的身体泛起金光。大概一个瞬息之后,金色的脉络自他的皮肤下浮现,层层延展,向四肢蔓延。
一团格外耀眼的光芒在容铮的心口处跳动。这团光芒没有边界,看不清楚形态。但叶钊灵知道,他苦苦追寻了十数年的神魄,终于触手可及。
取走神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叶钊灵打算速战速决。在动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容铮。
容铮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实际上无知无觉,无法感知外界的事物。叶钊灵想,既然如此,不如就最后遂一次自己的心。
想到这里,叶钊灵伸手抚上了容铮的脸,对睡梦中的那个人说道:“我要走了。”
虽五感已闭,容铮却像是听得见叶钊灵的话似的,紧紧蹙起了眉头。
“不要老是皱眉,不好看。”叶钊灵轻轻揉开他拧起的眉心,手指顺着容铮的眉骨,滑落至他的脸颊。
叶钊灵就这么望着容铮,眼里是他自己的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谢谢你和我一起度过这一天。”说完,叶钊灵顿了顿,又道:“我…”
后面的话到,他底没有说出来。叶钊灵自嘲地笑了笑,弯下腰,在容铮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再见。”叶钊灵轻声道。
* *
今夜的东宫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神色冷峻的宫人们在宫里进进出出,严天整晚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片刻都不敢离开。
严天坐在桌子前,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终于,他再次拿起手机,给依旧在外寻找太子下落的特勤们打了个电话。
“怎么?还是完全没有消息吗?”严天问。
不知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严天的脸色越发严肃。在挂断电话前,他最后说道:“务必在天亮之前找到!”
今晚十二点过后,太子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失去了消息,这还是严天任职数年来头一遭。
现在他不清楚容铮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既不能擅作主张,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只得派东宫的特勤出去寻找。因为此事暂时还不能声张,所以严天只能交予心腹去处理。对于找人来说,这点人手实在是不够用,所以效率十分低下。
如果明天一早太子没有回来…严天想,那么这件事就无法再隐瞒了。
第二天天刚亮,容铮就被窗外的阳光照醒。昨晚闹到最后场面太过混乱,到了临睡前连窗帘都忘了拉上。
睁眼的一瞬间,容铮只觉得心里莫名地一悸,各种毫无条理的画面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
空落落的怀抱让他的心瞬间慌乱了起来,容铮睁大眼睛,猛地坐起身。
直到这时,他才看见那个人正在自己身边安静地睡着,一如昨夜入睡前的模样。
突然被抛掷在半空的心缓缓落回原地,容铮盯着叶钊灵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不大正常。容铮一边瞧不起自己患得患失,一边伸手抚上叶钊灵的肩。
直到触手是一片熟悉的温热,他才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幻觉。容铮重新躺下身来,再次从背后将他抱进怀里。
容铮醒来的这一连串动静早就惊醒了叶钊灵,他转过身看了容铮一眼,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也许是刚从睡梦中被人吵醒,叶钊灵的声音有些低沉。
“嗯。”容铮闭了闭眼,将脖子埋进叶钊灵的颈间,瓮声瓮气地说道:“梦见你说喜欢我。”
怀里传来一阵闷笑,叶钊灵笑着说道:“想得倒美,您实属多虑了。”
容铮没有抬头,接着说道:“还和我道别。”
听到容铮这么说,叶钊灵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半晌之后他才干干地笑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叶钊灵这句话正好提醒了容铮,他们约定好的三年婚约已经过半了。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美梦骤醒的失落。
但他没有说些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
叶钊灵昨夜并没有走,并非是他临时改变主意甘心留在这座牢笼,而是直到最后关头,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事实上昨晚他已经取走了神魄。但神魄离体后,容铮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就在叶钊灵愣神的那一点功夫里,他的身体就像化升一般,变得虚弱透明了起来。
叶钊灵连忙将神魄按原路放回容铮体内,容铮才恢复了正常。
原来神魄并非寄生在容铮体内,而是容铮这个人,就是神魄。叶钊灵猜测应该是高皇后怀孕之初,伴随着神魄生成,从而孕育了容铮。
容氏一朝最有能力与女皇争夺皇位的人就是神魄,这还真有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意思。强行取走神魄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容铮必定不可能活下来。原本皆大欢喜的各取所需,突然就变成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取舍。
今天神魄如果是皇室中的任何一个人,叶钊灵定然不会有丝毫犹豫,更不会顾及谁的死活。
但这个人是容铮。
这道题最终要怎么选择,叶钊灵的心里还没有答案。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江面又传来了游船的汽笛声。听闻码头上每天清晨都有早市,渔民会在渔船上售卖刚刚捕捞上来的江鲜。
但不知为何今天格外安静。
叶钊灵抬起头,目光越过容铮的肩膀看向窗外。
“容铮,海是什么样的?”过了许久,叶钊灵问。
容铮自醒来后便没了睡意,他听叶钊灵这么问,略微有些诧异:“你从来没有见过海吗?”
叶钊灵摇了摇头,道:“没有”
容铮轻轻地拍着叶钊灵的后背,说:“没见识,下一次休假我就带你去看看。”
叶钊灵笑了一声,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他望着窗外展翅飞过的一群白鸽,说道:“以后有机会吧。”
时候不早了,到了该起床的时候。容铮正打算起身,门上就传来了三声轻扣。
听到这个敲门声,容铮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敲门声后,门外就传来了严天的声音。
严天站在门后,十分恭敬地说道:“殿下,早膳时间到了。”
原来昨夜东宫已经查到了此处,为了不打扰太子休息,他们将这栋楼里的所有人都安置到隔壁的豪华酒店,彻底检查了整座民宿,并且封闭了前后两条街。
容铮坐在床上,神色漠然地看着侍从官鱼贯涌入这个狭小的房间。他们的手中端着他和叶钊灵今天要穿的衣服,两人惯喝的茶,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器具。
任谁看来这都是神仙般的日子,只有容铮自己知道,这是一个纯金打造的牢笼。
昨天发生的一切,就算只是虚妄一场,也是他不配拥有的梦境。
但那又如何,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甘之如饴。
第76章 龙鱼
耀庆宫的主殿内挂着一盏水晶灯,这盏灯是女皇登基二十周年之际G国皇室送来的礼物。此灯高达十米,骨架以24K黄金锻造,并饰以各种水晶和宝石,可谓价值连城。
女皇从钟毓手里的锦盒中捏起一颗圆润的药丸,轻轻举过头顶,对着灯光细细赏玩。
再珍贵的水晶灯,在她手中这颗药丸面前,不过都只是照个亮的工具。
“此物当真就是长生丹?”女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钟毓,问道。
女皇手中的这颗长生丹有一枚硬币大小,闻起来没有半点气味,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制。淡淡的珠光在它的表面流转,若是非要说个颜色,那大概就是五彩斑斓的白。
“是。”钟毓恭敬地捧着锦盒在灯光下站着:“但这仅是现阶段的成品。”
他的双眸低垂,没有直视女皇的眼睛,对钟毓来说这是一种十分谦卑的姿态:“可惜尚不能一劳永逸,需少量多次服用,才能达到期待的效果。”
“很好。”钟毓的态度取悦了女皇,她未等珍珠送来服丹的温水,便毫无犹疑地将丹药放进了口中。
这颗丹药看似难以下咽,但甫一入口,便化为一股细细的热流顺着咽喉滑入四肢百骸。紧接着,一团暖意自丹田处升起,身体的沉重感消失,甚至连眼睛晶状体弹力下降造成的老花都恢复了不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其实一开始,女皇对这长生丹的功效将信将疑。但现在身体的感受让她彻底相信这颗小小的丹药可以让她青春永驻不死不灭。
现代人追求永生,听上去确实是有些荒唐,但钟毓的存在让她相信这不是天方夜谭。
“妙极了。”女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赞叹。钟毓最近屡屡失手,但好歹也办成了一件让她开心的事。
女皇今日诏钟毓进宫,原是想治他一个失职之罪。女皇知道容溶野心勃勃,手段向来毒辣。这次她略施小计故意挑起容溶与太子之间的纷争,为的就是坐山观虎斗。
怎料容铮不但毫发无伤,在国内外的声望反而更上了一个台阶。若是钟毓能够遵照她的指示在关键节点推容溶一把,容铮断不可能全身而退。
钟毓身上的责任无法推脱,这次本难逃责罚。只因长生丹出现得太过及时,到最后女皇并没有重罚他,只是严厉地敲打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钟毓离开后,女皇来到梳妆台前坐下。她靠近镜面,近距离地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人其实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女皇在自己的眼中看见了久违的神采。她忍不住抬手抚上脸颊,仔细描摩着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还有很多抱负未施展,还有很多蓝图未实现,好在,现在又有了大把的时间。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相信他。”
就在女皇踌躇满志之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她正沉浸在自己永生不死的美梦中,被这个声音一惊,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她的身后空无一人,水晶灯倒映着鱼缸里的水,艳红色的龙鱼在斑斓的水波中轻轻摇摆着尾巴。
侍从官们早早就被女皇屏退,大殿内只有她一个人,可刚刚的那道男声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切,仿佛是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但这并不是错觉,这个声音很快又再次响起:“他不是无用,而是对你有了二心。”
皇城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鬼怪传说,平日里光是听宫人们议论起,就足够令人遍体生寒,更别说像女皇这样身历其境。
但女皇看起来并不惊讶,更谈不上害怕。她若无其事地对着镜子除下自己的钻石耳环,妥帖地收进珠宝匣里。然后站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来到鱼缸前。
“你来了。”女皇来到龙鱼跟前站定,她竖起一根手指,贴在玻璃表面,说道:“你今年似乎来得比以往早了些。”
这道男声居然是这条龙鱼发出来的!龙鱼懒洋洋地在缸里游了一圈,再度开口道:“承蒙你多年照顾,孤的身体已经比过去恢复了许多。”
女皇闻言笑道:“那可真是喜事一桩。”
说起女皇与这条龙鱼的渊源,那要从她更年轻的时候说起。四十八岁那年,女皇偶然间得到了这条龙鱼。因为她自幼喜欢水族异宠,所以一直细心照料着它。
然而就在三十二年前的一天,这条看似平凡的龙鱼突然开口说话了!
自己养了八年的龙鱼突然开始说人话,此事自然给女皇带来了不小的惊吓。然而这只龙鱼第一次开口,就告诉了女皇一个大盛王朝的重要秘密——女皇就是从龙鱼口中,得知了有这么一位国师的存在。
交代完国师的事,龙鱼便再也不说话了,任凭女皇如何询问它都不再开口。它依旧生活在那只不大的鱼缸中,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观赏鱼。
龙鱼透露的这个秘密太过离奇,女皇自然是不信的。但整件事就像是一根鱼刺,让她日夜挂怀。
终于在第二年,女皇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到奉英殿,用龙鱼教授的办法尝试唤醒传说中的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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