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中还有人没有被情绪冲昏头脑,坐在太子下首第一位的女子说道:“国师诡计多端权倾朝野,背后还有女皇撑腰,走正规的弹劾程序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说着,她压低声线,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不若找机会直接将其诛杀,不但为先皇先皇后报仇,还能一挫帝党的气焰。”
这个建议马上就引起了众人的附和,刺杀钟毓不失为一个高效稳妥的好办法。几位情报部门的负责人甚至当场开始讨论详细的暗杀计划。
“不行。”就在这时,容铮开口否决了众人的提议:“除掉一个钟毓,并不能解决问题,擒贼需得擒王。
容铮的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所有的幕僚们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人不知道钟毓代表的是谁的利益,他们之所以将炮口对准钟毓而忽略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不希望容铮正面与当今皇帝对上。
不管前情如何,女皇已经登上了皇位,顺利占据了舆论的最上风。皇帝是天神之子,地位神圣不可动摇。与女皇正面交锋的风险太大,匡扶国本与造反窃国仅在一线之间。
东宫的幕僚并不是草包,他们之所以让钟毓成为皇权斗争的终点,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到不可控的层面,让容铮以及东宫涉险。
“事关女皇,需慎之又慎。”最开始的那位老臣又出来说道:“女皇年事已高,眼看退位在即,不若先解决了一个钟毓,其余压后再处理。待您登基之后再与她做清算,到时她定然没有任何还击之力。”
“不行。”容铮回绝了幕僚的提议:“我必须在她在位的时候,让她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后来无论幕僚们怎么劝说,容铮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个会议在各种车轱辘话中,一直持续到快中午才结束。
按照惯例,太子会留下来和幕僚们共进一顿工作午餐。但今天一散会,容铮就动身回了宫。
一位幕僚问落在后面的严天:“殿下这是急着去哪儿?”
严天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材料,一边说道:“成了家的男人自然以家庭为重,你以为谁都和你们这些单身汉一样,天天野得不着家。”
* * *
大暑过后便是立秋,东宫的执事官们办事周到,早早就在书斋的地板上铺上了纯羊绒的地毯。
叶钊灵刚从红罗山上下来,宣布传位给迟也的决定像是捅了马蜂窝,以李秋天林澜为首的不肖子弟不依不挠地要他给个说法。
叶钊灵一个脑袋烦得有两个大,索性扔下他们自己回宫了,容铮回来的时候,他正仪态全无地坐在书斋里的地毯上,专心致志地完成地上的一幅拼图。
“这是怎么了?”叶钊灵抬眼看见容铮,朝他伸出手,容铮来到他身边,配合地半蹲下了身子。
叶钊灵的手指在容铮紧锁的眉心点了点,道:“看上去杀气重重的。”
“有吗?”容铮一看见叶钊灵,脸上的表情就松动了不少。他顺势牵住叶钊灵的手,在他身边席地坐下,继续帮着叶钊灵将杂乱无章的拼图碎片按色块依次分类。
地毯上的这幅拼图是李秋天直播间里的选品,主题是印象派大师莫奈海岸系列中的一幅,足足有三千片。选品会议结束后,叶钊灵见着有趣,便顺手带了一盒样品回宫。
一开始的时候只有叶钊灵一个人自娱自乐,容铮在一旁一边指点江山,一边嘲笑他浪费时间。谁知叶钊灵玩起拼图来十分专注,太子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为了赶紧把这个破玩意儿拼完,容铮不得已只得自己加入进来。
三千块的拼图可是一个大工程,两人陆陆续续拼了近一个月,半成品和各种这些鸡零狗碎的拼图碎片就这么在书斋的地毯上摊了一个月,十分有损东宫的规矩体统。
午膳过后还有一些闲暇时间,两人回到书斋继续未完成的事业。
容铮挑出一块蓝绿色的碎片放在海岸线的位置上,问叶钊灵:“下个月你有时间吗?”
“怎么了?”叶钊灵正低着头,在几个色系相似的碎片中犹豫不决。
“中秋节有五天假期。”容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十分随意:“你不是想看海吗?到时候是南半球的春天,我们可以去大堡礁潜水。”
听容铮这么说,叶钊灵的手指一颤,打乱了一小片已经拼好的图案。他手忙脚乱地将拼图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抬起头来看向容铮,故意拉长了语调:“怎么,太子这是约我呢?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少在这里拿腔拿调。”叶钊灵这么一打岔,容铮心里那紧张的情绪瞬间消失了大半,他咬牙切齿地弹了弹叶钊灵的脑门,笑骂道:“爱去不去。”
两人这边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没有营养的废话,严天十分小心谨慎地推开房门,站在门外轻声道:“殿下,车已经准备好了。”
严天已经一整个月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上回无意中撞见某些非礼勿视场景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但大盛朝第一家独立建厂的超精密加工企业已经落成,下午容铮要出席新工厂的竣工仪式。
眼看出发时间快到了,他不得不进来通报。
“好的,马上来。”容铮将手中的碎片放进相应的位置,对叶钊灵说道:“您悠着点,留一点等我下班回来拼。”
叶钊灵显然把容铮的话当成耳旁风:“我才管不着,等你晚上回来我肯定早就大功告成了。”
“求我帮忙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容铮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对叶钊灵道:“是你自己亲口说要和我一起拼完的。”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上班要迟到了。”叶钊灵见容铮在这种小事上还较起了真,竖起三根手指举到耳边,煞有介事地说道:“最后一块留着等你回来,我保证,骗人是小狗!”
容铮满意地笑了:“那还差不多。”
容铮刚一离开,叶钊灵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他将手中的碎片往地毯上随便一丢,盯着拼图上未完成的区域发呆。
叶钊灵还在想刚才容铮的邀约。
他不是没有看见容铮眼中的失望,他也不想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搪塞容铮,但他没法给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答案。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开门声。叶钊灵抬头望去,看见已经出门了的容铮又去而复返。
叶钊灵见容铮反手关上门,迈步朝自己走来,一脸纳闷地问:“你还有什么事?”
容铮来到叶钊灵面前,蹲下身来,平视着叶钊灵的眼睛,笑着对他说道:“你还没和我说再见。”
容铮这一出闹得叶钊灵哭笑不得,他一把拽过容铮的前襟,飞快地伸手抱了抱他,嘴里笑骂道:“快走吧,有毛病。”
趁叶钊灵离开前,容铮一把将人整个抱起,转身扑倒在沙发上。他将脸埋在叶钊灵的肩上,似真似假地抱怨道:“让你道个别,怎么还动手动脚的。”末了,他还要红口白牙地加上一句:“耍流氓。”
“差不多就行了啊,被人看见要笑话你了。”叶钊灵仰躺在沙发上,一手轻轻拍着容铮的后背,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脸,略微仰起下巴,在容铮的唇上亲了一口。
“一会儿我也要出去一趟,晚上再见。”
叶钊灵最后说道。
作者有话说:
等大家看完后文回来,也许能在糖里发现一把隐形刀。
第88章 最后一次机会
华昌科技位于首都以北的山林地区,是极光集团旗下的全资生产基地,也是国内第一家能够独立承接超精密零件设计生产业务的工厂。
容铮已经把技术成果无偿共享给国内企业,所以在未来几年,全国各地陆续还会有更多的工厂建设完成。
生产基地竣工的这天,女皇和太子都出席了竣工仪式,首相也派出代表莅临现场。
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钟毓依旧我行我素。直到剪彩仪式开始,他才不慌不忙地到达会场。
按照以往的惯例,国师没有露面,无论大小仪式都不能进行。现场所有人不管身份高低,都必须在原地等候钟毓到场。
换言之,国师不出现,现场的流程就走不下去。
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会场中的气氛十分热烈,众人在太子的带领下在彩带上剪下了第一刀,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尚未登台的国师。
太子的地位早已与女皇比肩齐身,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事实。不过容铮还是如过去一般,规矩地立在女皇身侧,举手投足间没有一丝僭越。
尽管如此,现场的焦点依旧集中在容铮的身上,人们早早就嗅到了朝中的风向,对太子的态度皆是极尽阿谀谄媚之能。
也许众人并没有故意轻忽冷落女皇的意思,只是两厢这么一对比起来,多少就显得有些怠慢。
剪彩仪式结束,容铮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正好与钟毓擦身而过。
大小媒体扛着长枪短炮将太子围堵得严严实实,绵延不尽的闪光灯中,容铮脸上笑容亲切,但钟毓可以肯定,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比以往更甚的敌意。
在钟毓看来,太子还是第一次如此不加掩饰地展露自己的情绪。
整个竣工典礼在下午四点左右结束,期间容铮一行人还参观了生产基地。活动结束后,太子和女皇依次乘坐专车离开,钟毓也在安保的指引下上了自己的座驾。
钟毓在朝中呼风唤雨近三十年,如今一朝失势,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但钟毓对此却不怎么在意,全程都表现得自若从容。
钟毓的车刚驶出基地不久,后排与驾驶座之间的透明挡板玻璃突然变成了雾面,彻底隔绝了司机的视线,与此同时,车里响起了一道女声:“钟毓。”
听到声音,钟毓将视线从窗外收回。
这道女声经过车载音响的传播,听上去有些失真,但不难认出这是女皇的声音。像是在验证钟毓的猜想似的,女皇的脸也很快出现在座椅后背的液晶屏幕上。
“今天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山区信号不大稳定,屏幕上的画面有些许闪烁。待视频中的画面恢复清晰后,钟毓听见女皇有条不紊地说道:“…太子羽翼已丰,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完全凌驾于我之上了…”
女皇话音刚落,钟毓立即说道:“是臣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女皇摇了摇头,看上去十分宽宏大量:“不,我能理解你的处境,现在也不是追责的时候。”
钟毓的车上没有摄像头,女皇虽然看不见他,但钟毓却觉得屏幕里的那双灰色眼睛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我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女皇对钟毓说道。
车队行驶上盘山公路,公路两旁是成片的密林。天空不知在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盘旋在森林上方,像是一个不详的隐喻。
这个预感很快就成了真,女皇不等钟毓的回应,继续说道:“在来此之前,我已做好部署。现在太子回程的座驾已被偷天换日,车上全部换上了我们的人手。十五分钟之后,他的车队将偏离既定路线,进入我们预设的区域。”
太子的车队早已走远,一眼望去看不到半点踪迹,钟毓将目光从窗外收回。
“陛下想要我怎么做?”钟毓平静地问,他的声音十分淡然,仿佛女皇交代给他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务。
女皇往镜头前靠近了些许,对钟毓道:“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人手,我要你负责带队,亲手杀了容铮。”
钟毓曾想过女皇和太子之间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思忖了一瞬,开口说道:“太子不可不除,但今天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用担心,我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太子的死因只会是一场意外。”钟毓的话在女皇的意料之内,她想都没有想,立刻说道:“你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也不要紧,反正最后会有人替你代劳。但是钟毓,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钟毓闻言陷入了沉思,似乎正在认真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女皇见钟毓不语,开出了她准备好的优厚条件:“我向你保证,容铮死后你我并尊,届时二圣临朝,世代共享这片江山。”
钟毓如今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但仍然不过是一个阶下臣。而二圣临朝,意味着钟毓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成为了大盛王朝的另一位主人。
“钟毓,不要忘了,是仇恨支撑你走到现在。”女皇明白钟毓横亘百年的心魔是什么,继续徐徐攻心:“容铮一死,皇室正统血脉断绝。到时江山由你我主宰,容氏王朝倾覆,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结果吗?”
这不是女皇第一次同钟毓说这样的话,事实上,这也是钟毓除了血誓之外,甘心辅佐她登上大宝的原因之一。
“陛下此话当真?”钟毓轻声问。
女皇在视频中笑了起来:“天子金口玉言。”
“希望事成之后,陛下能兑现自己的承诺。”钟毓抬起头来,百年苦恨熬成的阴霾,侵吞了他眼中仅剩的亮色。
说完,他不等女皇回复,单方面切断了通话。
通讯中断后,女皇缓缓放下手中的收音器。
她已经做好了部署,无论钟毓动不动手,容铮今天都必死无疑。
她与钟毓风雨同舟三十年,是钟毓一手将她送上了皇位。她忌惮防备钟毓,但对他的信任与依赖,也都不是假的。
这就是她给钟毓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他能抛弃妄想迷途知返。倘若明日带着容铮的尸首顺利归来的是钟毓而不是旁人,那么他依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国师,不会发生一丝改变。
* * *
容铮刚开始察觉到异常,是发现前排的驾驶座和副驾上坐着的是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在政要云集的大型活动中安保流动也是常事,容铮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怀疑,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身上携带的所有紧急通信设备都失去了作用。紧接着,车子偏离了计划路线,朝与回城相反方向的驶去。
太子出席公开活动通常是以车队的形式出行,既然自己车上的两个随行人员已被替换,那么整个车队没有不被动手脚的道理。
现在前方有两辆公务车开道,后侧至少还有三辆商务车垫后。虽然暂时不清楚敌人是谁,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大概率还装备有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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