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只是王朝的一条狗。”女皇没有注意到容铮的异样,继续说道:“谁知此子狼子野心,竟妄想取而代之,早在两百年前就发动过一次宫廷政变。政变之后,先祖就曾想将他封印于地宫永世不可见天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才容他继续为害人间。”
容铮敛回心绪,不客气地打断了女皇的话:“可是三十年前是你把他召唤了出来,否则他也不可能再现人世。”
“对,是我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召唤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恶鬼。”说到这里,女皇的眼眶居然略微有些泛红:“钟毓天赋异能,又生性残忍暴戾,我虽身在帝位,也只能活在他的掌控之中,做了不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
“他一手将我扶上这个皇位,不过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傀儡。”女皇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世人都道钟毓是我的爪牙对我忠心耿耿,殊不知,我才是他手上的提线木偶。”
女皇这一番表演十分动情,但容铮却不为所动。女皇这三十年来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就凭这三言两语不可能撇清关系。
“我知道你对我的这番话将信将疑,毕竟这些年来,我们祖孙之间因不少事生了嫌隙。但怪我无能,很多事皆不是我的本意,却无力阻止。”女皇看向容铮,说出了今天她真正想说的话:“所以这次我决定铤而走险,一是要彻底除掉这个祸害,二是替我的儿子儿媳报仇。”
容铮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重点:“儿媳?”
女皇却不继续往下说了,草草结束了谈话:“我乏了,你的身体刚刚康复,也回去休息吧。”
容铮告退后,珍珠默默地走进大殿,女皇朝她伸出手,道:“陪我到园子里走走。”
今日秋高气爽金风飒飒,正是外出散步的好时节。珍珠搀扶着女皇走在桂花树下,细心周到地替女皇挡住了头顶上的落花。
想起不久前在大殿上的那一幕,珍珠有些不解:“陛下,钟毓死不足惜,您要收拾他大可直接动手,为何还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女皇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此次没能将他们二人了结在那密林中,我们已经失了先机。”
“此前几次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太子的大势已成,只要他还愿意维护钟毓,我就无法动他一根汗毛。”女皇有意栽培珍珠,她轻轻地拍了拍珍珠的手背,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对容铮来说亦然,钟毓站在他那边,无异于如虎添翼。所以想要对付任他们中的何一个人,都必须要先离间二人之间的关系。”
珍珠:“没了钟毓,太子无异于自毁城墙。”
“正是如此。”女皇道:“我已经给过钟毓一次机会,但他太让我失望了。”
珍珠难免又有些担忧:“可是看太子刚才的反应,他好像并不相信您的话。”
女皇并不意外,她从没打算靠着三言两语说服容铮:“容铮这孩子从小的防备心就重,不管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查证之后才会下定论。”她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他有可能不相信我,也可能不相信钟毓,但不会他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钟毓辅佐女皇三十多年,这些年间发生的很多事情,以局外人之力已很难查清。但女皇来说并非如此,她已经在调查路径上布下了完整的证据链,不管各方人马怎么查,都只会查到女皇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
珍珠领会了女皇的意图:“钟毓此次不可能再侥幸逃脱。”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任凭事态发展,钟毓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过去许多事情虽是我的意愿,但确确实实都出自钟毓之手,这点已无可辩驳。容铮作为太子,就算是有心想偏袒他,也是不能的。”女皇在珍珠的搀扶下缓缓步上湖心的水榭,边走边说道:“我这么做不单是为了坐实他的罪名,更多的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赵德本已经是一颗废棋了。”周德本虽再三保证会永久保存先帝之死的秘密,但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珍珠请示女皇:“需要动手料理了他吗?”
“用不着我们动手。”珍珠能想到这一层,女皇感到十分欣慰:“容铮已经在一怒之下取走他的小命了。”
情报处传来消息,东宫已经秘密处死了周德本,周德本一死,谋害先帝的罪名,就彻底扣在了钟毓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姐姐们,临时有工作上的安排,明天请假一天,大家周四再见。
感谢理解,揪咪。
*
和大家一起回忆一下之前的剧情。
1.女皇之所以知道钟毓那么多事,因为有龙鱼这个外挂。
2.太子父母确实不是国师杀的。
3.我们都是上帝视角,但太子不是。
第94章 国师
女皇口中的儿媳,就是容铮的母亲高皇后。高皇后年轻时也是一个旷达不羁爱自由的姑娘,二十岁时就完成了驾驶游艇环游世界的梦想。进入皇室之后,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事业与爱好,尽全力当一位合格的国母。
没想到这个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大海的人,最后却死于一场海难。
容铮的父亲去世之后,皇后久久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先皇故去的第三个月,她带着几个贴身侍从官飞到海外散心。
意外就是在海上发生的,那日皇后驾驶的游艇在海上触礁翻覆,船上其余七名随行人员全部被护航船只安全救起,只有皇后一人下落不明。
先皇后失踪后的第十年,皇室终于放弃搜寻,向各界宣布了她的死讯。当局也对这场事故展开了严密的调查,经过了长达数年的调查,包括东宫在内的各个机构都给出了同样的答案——皇后之死是一场意外。
今天女皇重提此事,必有深意。
从耀庆宫出来之后,容铮一直在想女皇方才说的话。他没有回东宫,而是改道去了极光传媒。
到达集团园区,容铮才恍然想起,傅译文已经不在了。
总工程师的办公室里依旧亮着灯,傅译文走后这个房间便属于魏然。办公室里的装潢陈设没有做丝毫改变,依旧维持着傅译文生前的模样。
容铮推门而入的瞬间,仿佛看到了傅译文坐在灯下。
“太子殿下?”
办公桌前的“傅译文”听见动静抬起头,露出的是魏然的脸。魏然没想到太子会突然到访,停下手中的笔,问:“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
魏然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望就是摆脱傅译文,回到自己的人生轨道。如今傅译文再也无法掌控他了,他反而把自己活成了那个人的模样。
他按时上班,认真工作,每天的日子都过得一成不变,像是打算就此走完一生。
面对这样的魏然,容铮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耀庆宫出来后就来到这里,关于钟毓的一切都太过离奇,他想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太子的反应让魏然一头雾水,容铮眼下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大对劲,他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容铮面前,问:“出什么事了?”
容铮来到傅译文生前最喜欢的那张单椅上坐下,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问魏然:“你听说过梵天火吗?”
这个问题把魏然问住了,他微微一怔,答不上来。他知道氢火焰,乙炔火焰,但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梵天火”。
这时,他又听见容铮问:“你相信普通人类经过梵天火反复锤炼,可以永生不死吗?”
也许是容铮这几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让魏然想起了执着于寻仙问道的傅译文,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魏然暂时将手边压着成山的工作放到一旁,拖过了一把椅子在容铮对面坐下,耐心地问:“您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些事?”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没有说一半的道理,容铮把女皇对他说的话向魏然转述了一遍。
女皇的猜测没错,容铮不会轻易相信她的那套说辞,以他的性格必然会亲自去查证。很多事过去了多年,但依旧有迹可循。只是围绕着“国师”这一身份展开的一连串事件实在太过诡秘,根本就无法从正常角度入手调查。
容铮甚至不知道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谁去办。
魏然听了容铮的话,总结道:“您的意思是说靖南侯,也就是国师钟毓,他被所谓的梵天火烧了七千天之后,不但活了下来,还拥有了特殊能力,从此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
容铮从魏然的语气中,也能察觉到自己说的这件事有多么荒谬,任谁听了都会认为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太子疯了。
“我就随便这么一说。”容铮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和魏然谈这些。一种无力感碾上了他的心头,他也没什么精力继续探究。
容铮站起身说道:“不打扰你了,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说完,他便准备动身回宫。
“等一下,我给您看一样东西。”魏然随即站起身,开口拦住了他。
魏然要给容铮看的,正是那块容溶大动干戈都没有问出密码的记忆卡。魏然将记忆卡从保险柜里取出插入电脑,毫不避讳地当着容铮的面输入了密码。
记忆卡里储存着的是傅译文毕生的科研成果,魏然在这个时候给容铮看这些,当然不是想用科学来洗涤太子被封建迷信荼毒的心灵。
他熟练地输入一道又一道密码,终于打开了一个文件夹,原来这张记忆卡里不仅仅是傅译文的科研成果。
“也许不是巧合,老师在去世前一段时间,曾专门对’国师’进行过研究。”说着,魏然轻点鼠标,在密密麻麻的资料堆中打开了一篇文章。
这是一篇傅译文写的论文,足有两万多字。文章以现任国师钟毓作为切入点,对大盛历史上的“国师”这一官职作出了研究。
历史上有关国师的记录,大多因为两百年前的那场宫廷政变而被销毁,在正史中找不到只言片语。但傅译文通过研究野史、民间传说、文学艺术作品、文物古迹等众多史料,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大盛的国师,在古代的某一些特定的时期内,都是由同一个人在担任。
先不说这个结论站不站得住脚,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傅译文提出的这几个时间段横跨百年,一个人若是活了这么久,早就突破了人类生命的极限。
于是傅译文就在文中提出:此人并非人类,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
原以为傅译文在历史方面也有研究,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的“老本行”。
为了佐证这一观点,傅译文在论文中引用了一则传说。传说大盛第一任皇帝,也就是太宗容九歌是天神之子下凡拯救苍生。现代学者普遍将这个故事视为一则帝王传说,为的是巩固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嫌少有人知道,这则老掉牙的帝王传说还有下半段。
这下半段仅在首都小部分地区流传,说的是天降之火会将命定之人送至人间,辅佐天子。
如此说来,这天降之火倒有几分梵天火的意思。
容铮认真地看了一遍傅译文用来佐证的历史资料,问:“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他的能力远远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又为什么会甘心受制于皇室?”
“老师在文里提出了一个类似’地缚灵’的概念。此人强大却没有自由,存在诸多束缚。”魏然滚动鼠标,将文章拖到了后半段:“皇室创造了他,同时也能通过某种方法制约他、掌控他。至于是什么方法,老师没有说明,或许他也不知道。”
整篇文章看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傅译文的这篇论文可以用“天马行空,胡说八道。”这八个字来高度概括。但傅译文的这满纸荒唐言,却和女皇的说法一一对应了起来。
这篇文章就算是流传出去,无论是谁看了大概都只会一笑置之,不可能当真。但傅译文却把它和最重要的科研结果一起保存在高度保密的记忆卡里,可见傅译文对这件事的态度绝不简单。
女皇曾说钟毓进入东宫是为了寻找“神魄”,容铮又问道:“译文这边,有没有关于…神魄的记载?”
“神魄是什么?”魏然反问。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容铮重新将目光看向屏幕:“据说可以保持身体机能不会衰老,还和维持特殊能力有点关系。”
“一个’人’能‘活’这么久,大概需要某一种能量源去维持。”魏然试着用傅译文的思维方式来考虑问题:“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容铮轻轻地“嗯”了一声,整个人明显地消沉了下去,今天他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一时间任谁都很难接受。
容铮今天来这一趟,也许从头到尾都不是想论证钟毓到底从而何来。他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叶钊灵就是叶钊灵,他不过是一个钻进钱眼里的网红,没有受过什么狗屁梵天火的折磨,也不曾独行百年兴风做浪。
只可惜就算没有任何科学理论可以证明叶钊灵是个跨越百年的存在,过往种种摆在眼前,他也骗不了自己。
容铮回宫的时候,魏然送他到研究中心大门外。临别前,魏然问:“殿下,如果老师的猜测是真的,严格意义上他并不算是人,知道了这些之后,你怕他吗?”
容铮被魏然问住了,他承认自己对叶钊灵的感情非常复杂,但从来没想过害怕。
他怎么会不是一个人呢?他感受过他的呼吸,也曾听见他的心跳,在容铮看来,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到最后容铮还是没有回答魏然这个问题,在特勤的护送下直接回了宫。在回寝室的路上,他不可避免地要路过叶钊灵的房间。
叶钊灵依旧昏迷不醒,为稳妥起见,容铮让人将他转移回东宫,暂时安顿在原先的寝室里。一间起居室之隔的房门外重兵把守,荷枪实弹的特勤看到容铮经过,纷纷站在原地对他行了个礼。
容铮微微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大门。
房间的显眼处摆着一幅拼图,图上是莫奈的海。整三千个碎片的拼图已经接近完成,仅在最中心的地方留了一块空白出来。
一片湛蓝色的小拼图孤伶伶地躺在桌面上,它像是不小心从图上掉落下来的,又像是一个人把他的心留在这里,默默等待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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