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在教会高层的祷告厅后进行,这里燃着白色的蜡烛,昏暗灯光柔和而温馨,如同回归神的怀抱。
罗伊点燃火焰,在逐渐升起的热度里注视着伯纳尔四世。
这具尸体并不新鲜,失血量也不像是被割破咽喉。现实与言论相左,谎言在神圣的殿堂里肆意传播。
罗伊注视着伯纳尔四世的尸体化成一堆灰烬,仿佛在见证什么。
随后,在烟雾弥漫,空气浑浊的闷热房间里,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被折得十分仔细的纸条。
莱恩斯在拍他肩膀时塞进了这张纸条。
纸条上没有文字,只画着一枚古朴的戒指。
第一百七十章
弥撒蹲在大门前,不断落下的雨水中掺杂几声带着雨滴溅起的脚步声。
“喵!”弥撒挠着大门,轻轻跃起整只猫挂在了把手上。
“嘎吱——”一声大门开起。
安德烈与前爪抱着把手,扑闪着猫眼的弥撒面面相觑。
“你的猫会开门?”戴竹从后面探出脑袋,水珠顺着长发飞起,打湿弥撒的皮毛。
安德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把手,并认真判断了一下力量使用的大小,回答:“显然是它以为自己会。”
三人之中除了安德烈,其余两人浑身都湿漉漉的,典型的落汤吸血鬼造型。避雨对对血族来说并不困难,只是戴竹明显是个怪胎。
淋雨让他感到新奇愉快,尤其是血液混合雨水会让味道变得更加“美妙”。当然这只是个人口味,安德烈对此就敬谢不敏。
而莱恩斯,作为一只还未习惯自己身份的吸血鬼,对如何使用能力避雨并不清楚明了。于是被迫和戴竹一起享受了雨水加血液的独特美食。
水珠顺着发丝与衣角滴滴答答落了一地,戴竹潇洒地抖着斗篷,砰溅的水珠直接淋落在弥撒身上,激得卷耳呲着牙哈了一声。
“放松——”戴竹拧着衣角,雨水哗啦哗啦落在地板上,浸透地毯。
安德烈看了他一眼,戴竹品味了两秒。体会到对方散发出的威胁气息,老老实实提着自己的衣角站在大厅最边缘。
“罗伊和塞缪斯说教皇要对血族宣战。”莱恩斯脱下斗篷说,“我们怎么办?”
“塞缪斯从主城赶到密林也要花上几天。”安德烈说着打开窗户,迎进一只吊着信,脑袋上滴着水的胖蝙蝠,“看来信息已经传到血族那里去了。”
蝙蝠因为身材比一般蝙蝠都要庞大,宽厚羽翼展开后与肚腹一起完美遮住了信件。
来信并不由维乔莱尔或任何一只血族书写,信的署名是皇室。
安德烈迅速阅读完信件,将信纸递给莱恩斯说:“加文很聪明。将教会的事情和之前所有与血族有关的案件全部公布,并以此认定血族撕毁了契约。这封信是用来谴责血族毁约的。”
“按照人类的特性,加文的借口即使满是破绽也会博得大众的信任。临危受命的教皇听起来实在是正义神圣。”戴竹说。
“确实如此。人类社会对血族的恐惧与愤怒已经被激起。他们迫不及待要驱赶怪物了。”
胖蝙蝠对着戴竹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亮起眼睛,翅膀展开,欢快地扑了过去。
而戴竹,则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维乔莱尔!?你就不能从大门进来吗?”戴竹瞪了一眼维乔莱尔,抚摸着自己不曾跳动的心脏躲去了一边。
“你怎么来了?”安德烈问。
“血族发生了一些事。”维乔莱尔说,“我需要更熟悉我的敌人,血族中对加文的记载很少,他一直很低调,行事谨慎。曾被同辈嘲笑为怪人或者胆小鬼。但对他的能力与血脉并没有直接记载。就连族谱上,这个人也被抹杀掉了。你们有查到什么新的信息吗?”
“是他自己的消除的,”莱恩斯说,“所有有关家族的记载,包括族谱和手记都被他烧毁了。”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维乔莱尔问。
“在他燃起篝火,将一本本手记扔进火堆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莱恩斯说,“加文·梅瑞狄斯,是我的父亲。”
维乔莱尔眯起眼睛,打量莱恩斯,看出了一些端倪:“吸血鬼与人类?”
“是吸血鬼与猎人。”莱恩斯说,“加文为了培育出超脱血族诅咒的肉体,找到了我母亲的家族,一支天生斩杀血族的血脉。”
“他培养我对抗血族的本领,让我能够杀死吸血鬼。并在某一天故意让我知道真相,诱使我将他杀死。”莱恩斯说。
“加文很惧怕死亡,怎么会计划让你杀死他?”维乔莱尔问。
“现在的加文是一具尸体。”莱恩斯说。
维乔莱尔说:“就像沃尔德伦一样……”
莱恩斯点头:“加文有段时间很痴迷与起死回生的术法。死亡代表着属于血族的本性也同样消除。但这个方法现在看来并不长久。他的身体已经在腐烂,即使保留了力量,但早晚有一天会崩溃。”
“所以他需要的是一具不会继承任何种族缺点,且可以永生的皮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莱恩斯身上,维乔莱尔打量着他问:“你以什么为食?”
“显然不是血液。”莱恩斯说,“今天我吃了一块五分熟的牛排和几片面包。”
“血族总是贪婪的,莱恩斯,你要搞清楚你需求什么,你到底以什么为食。”维乔莱尔说。
莱恩斯看了看安德烈,“我很清楚我需求什么。但我不需要吸血。”
“且不会老去。”戴竹补充,“看来你就是加文中意的皮囊。”
“加文向血族宣战,和他需要更换身体有关吗?”安德烈问。
“罗伊仍旧在主城。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戴竹说。
“宣战一事,有其他的目的。”维乔莱尔拿出一卷卷轴,“血族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将卷轴铺开。古旧羊皮卷从茶几这头一直滚到另一头结束。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是什么?”莱恩斯问。
“名册。”维乔莱尔说,“血族的体系并非十分稳固。始祖隐居后各大家族分化权力,壮大族群,经过混战与屠杀才出现了统一的局面。血皇因此诞生。这份名册是忠于族群的合约。家主死亡换任,名字也会更换,除非家族灭亡,否则名册将永远记录。”
羊皮卷上斑斑勃勃,黑红字体交错。只有极少数空缺下来,什么字迹也没有留下。
维乔莱尔垂眸注视卷轴:“空缺的位置代表曾经书写在其上的家族已经灭亡,而这些红色的名字,代表他们背叛了族群。这些名字都是在近期改变的,血族已经开始动摇,不在于是否隐世,而在于本身的变革。”
“加文。”安德烈说,“不仅仅是自身要脱离血族。他想要创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国度。他需要战士,需要信徒,需要国民。”
维乔莱尔露出认同的表情:“分裂已经十分严重,血族内的矛盾沉积已久,加文趁此机会游说了本就蠢蠢欲动的家族。权力,资源,无论他承诺了什么,至少这些家主动心了。”
“他的野心也在膨胀。”安德烈看着那些名字,“在进行神血试验时,他所拉拢的是因为血脉而过得悲惨的落魄贵族,而这里面包含了不少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家族。维乔莱尔,站在你这边的有多少?”
“不是站在我这边,安德烈。”维乔莱尔说,“血族走向分离是不可抑制的结局,这些没有背叛的家族也不是为了忠诚,而是为了代替新上任不久的血皇,谋取权力。你早该知道我们族群里只有茹毛饮血的怪物,没有忠心耿耿的犬。”
安德烈疑惑地看向维乔莱尔,随后想起了什么,带着些惊疑地问:“艾德里安?”
维乔莱尔礼貌点头表示肯定。
“我可以猜到艾德里安现在在寝殿一定要气疯了。”戴竹说,“以他的头脑,要对付那群家主老狐狸也太难了。”
“事实上并非如此,”维乔莱尔说,“科尔对如何让艾德里安镇定下来很有经验。同时他对政事业有独到的见解。”
“那么你呢,你要做什么,维乔莱尔?”安德烈问。
“族群走向灭亡的时候,总是难以阻止。因为导致它腐烂的东西太多太复杂。”维乔莱尔说,“顺其自然,是个更轻松的办法。但加文让他变得没有那么轻松。”
维乔莱尔卷起卷轴:“家族争斗,贫弱,蠢笨的血族退场,留下经过筛选后的血族组建新的政权结构,制定新的计划。这是血族应该经历的轮回。如果没有加文,血族不久后会由一支家族率先反抗,推翻避世的规则,推翻我。但加文改变了诡计。”
“吸引这些血族做党羽不见得是个明智的选择,据我对血族的了解,他们不会听命于一具行尸走肉。更何况他在人类社会的身份还是教皇。”莱恩斯说。
“但他拥有戒指。”安德烈解释,“戒指中存放着家主的血液,这对他们来说是誓言,也是束缚。背叛血皇就意味着他们背叛了誓言。虽然只是小小的惩罚,但也没有那么好受。加文抓住了他们的把柄。”
“这些背叛的血族也心思各异。他们或许是想要自立门户,或许要替代加文。相信我,没有血族愿意低人一等。但叛徒总要付出代价。”维乔莱尔将卷轴随意扔进怀中,“我的职责就是处罚叛徒。”
“血族的事情可以交给我,人类那里我无能为力。”维乔莱尔说。
“罗伊和塞缪斯都是普通人,要和被转化后的士兵对抗基本不可能。”戴竹说。
莱恩斯看向戴竹,“事实上,我有个不错的人选。”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在古老的传说里,阴雨天气是血族出没的最佳时机。没有阳光,温度低,雨幕与乌云便于藏匿身形,雨声会盖过猎物的惨叫。
血族在雨季之中撕破盟约,几乎是一个酝酿已久的阴谋。
防范血族的方法手册发至每家每户,白天大雨稍歇的时候,家里的男人就会带着猎枪的匕首出门,用动物血在门上描画十字架,在门栏上摆放大蒜。
街道上家家如此,大门紧闭,只有无数暗红的十字架与白色大蒜作为迎宾的“礼节”,向外展示着。
“不愧是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老不死搞出来的备战模式,这也太老套了……”一柄粉白色小洋伞突兀地出现在雨幕中,清脆的女声在大雨之中格外动听。
女人二十出头的模样,肤色偏白,眼睛是深蓝色,金色的卷发精致的盘起,落下几缕发丝被打湿贴在脸上。她的骨骼不似维森诺尔大多数女人的骨架高挑健壮,虽然身高并不比男人差,但看起来要更柔弱一些。
“小……姐。我们快去找男爵吧。”他身后站着的男人劝说道。男人是标准维森诺尔男性,身体健硕,他的眼睛和女孩一样是蓝色,但颜色要更浅一些。
男人穿着正装,雨点稀稀落落打在衣服上,那柄大黑伞没有起到太多避雨的作用。
女孩举着自己小巧精致的洋伞,瞥了一眼不中用的仆人:“当血族也有几年时间了吧,连避雨都不会?不是说血脉纯正的日行者吗?到底行不行?”
“喜欢穿裙子的娘炮比我好到哪里去!?”男人额角青筋直露。瞪着眼前挑衅般摇晃个不停的洋伞,却不敢轻举妄动。
“卡尔,在我们家族,这么说自家小姐的奴仆要被拉去砍头,然后血放干了喂狗。”女孩扭过头,露出阳光的笑容。
“……”卡尔被震得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恶心的,他咬了咬牙齿呸了一口,“喂你!”
“明明是安德烈的朋友,怎么会是这种人,比那个商人还讨厌。还叫什么戴竹,一听就是异乡人,说不定还会巫术。”卡尔嘟囔着。
女孩的耳朵动了动:“巫术我不会。但你说商人?安德烈身边的商人?”
“对啊,就是安德烈身边那个莱恩斯,简直就是奸诈狡猾的商人!”卡尔咬牙切齿地说着,随即眼神又变得有些悲伤,“安德烈被他欺骗,为了生存不得已逃出家园,还为了杀戮而愧悔。我要是再强大一点,一定把他从莱恩斯那里抢回来!”
“安德烈,愧悔?莱恩斯,商人?”戴竹瞪大了眼睛,少女暗蓝色的瞳孔里满是震惊。
“你是他的友人却不知道这些事情吗?”卡尔鄙夷地看着戴竹,而后生出一些了解不为人知密辛的自豪感,“安德烈原本是大家族里的少爷,因为日行者的身份才被孤立。而莱恩斯,这个狡诈的商人看穿了小少爷的无助和孤独,在这个节点献殷勤得到了安德烈的心。后来还诱骗他去往危险地带寻找长生的秘术!不管他的瞎话故事编得再怎么好,我也能看透他皮囊下丑陋的心灵!”
“……卡尔。”戴竹一言难尽地看着义愤填膺的大块头,揉揉额角感叹,“安德烈说得没错,你很像一只雪橇犬。”
“安德烈说的?”卡尔有些疑惑,“他是在夸我健壮吗?”
戴竹点点头,拍怕他的肩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说得就是你。雪橇犬可能还要比你聪明一点。”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信我吗!?”
戴竹看着眼神凶狠的卡尔,点点头:“你都说了莱恩斯是个骗子,怎么还能相信他的说辞。”
卡尔狐疑地看着戴竹,心里却在动摇:“那你说说真相是什么。”
“莱恩斯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人。他是皇室手下作恶多端的贵族。因为看上安德烈的美貌所以对他强取豪夺。最开始的安德烈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即使是日行者家人也宠爱他,直到莱恩斯的出现。”戴竹垂下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莱恩斯以将家族所有人下狱斩首威胁安德烈,逼迫他服侍自己。他的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我们都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悲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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