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粤慢呵呵笑着,也不再多言语,穆京宸无意与他产生无谓的冲突,正在想要不要寻个理由将他名正言顺地请出自家祖辈请灯用的灯塔时,面前的大殿页门缓然被从内推开。
“今个外头还挺热闹,叽叽喳喳地挤在门口,也不嫌热?”
穆怀艺还像以往一样背着手,挺拔板正,他一直瞧不上林粤做生意崇洋媚外的那副样子,从渝棠口中得知林粤就是当初商队里的那个副手之后更是不耐烦。
当然还有穆京宸这个臭小子,一点都不稳重,一个上午没见到渝棠就急不可耐地找到山上来,真是不成气候。
穆怀艺环视了一圈之后发现最让人看得顺眼的居然还是身边的渝棠。
“穆先生!”
渝棠没想到一出门就能看见穆京宸,一时间竟没能抑制住欢欣,只想往穆京宸身边钻,好在穆怀艺及时咳嗽了一声,他才没真的拱进穆京宸怀里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穆怀艺居高临下地瞧着林粤,他俩前些年可打了不少交道,林粤虽然不害怕穆京宸,但只要听到穆怀艺的声音,还是本能地躬下了腰,恭敬道,
“我得知老将军在此礼佛,特来邀请您共进午餐,小叙清闲。”
穆京宸和渝棠一听同时都变了脸色,林粤居然敢明目张胆地黄鼠狼给鸡拜年,穆怀艺闻声只是哼了一声,大手一挥,潇洒道,
“不去。”
老爷子说完就走,还催促穆京宸和渝棠快些跟上,谁料林粤却不愿让步,反倒有些大胆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穆将军留步,以前商会多有您照拂,老朋友们都希望您能赏脸……”
眼看着穆怀艺就要说出一个“滚”字,林粤抢先一步呈上了一只鹅黄色的手帕,渝棠看见那手帕的瞬间便紧紧捏了捏穆京宸的胳膊。
“周婼夫人也已经先到一步,我也是得了老夫人的交代才来山上接您,夫人还交代我给您带张帕子擦擦灰汗后再上席。”
“林粤,你好大的胆子。”
穆怀艺自是认得自家夫人的手帕,他回头看了看穆京宸并不好看的脸色,心知林粤这并非是在空手套白狼。
穆京宸千算万算,没算到周婼和陈姝雅会在今天来到峪山,给了林粤可乘之机,也没算到就这么短短的半个钟头,林粤就能将周婼给控制住……还是怪他,不该只留甄晦一个人的!
“穆将军,劳驾。”
林粤脸上还保持着谦逊的笑意,那双眼里却有着再也遮不住的算计,好在穆怀艺足够有魄力,穆京宸也依旧镇定,没有让林粤如愿以偿地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一面。
“要是这顿饭不合我夫人胃口,我儿子必会再砸你那破楼一次。”
穆怀艺冷哼一声,他倒是不怕林粤会直接迫害他和夫人性命,换句话说,恐怕这醉翁之意并非在他,林粤最终的目的应该还是渝棠。
“那是自然。”
林粤嘿嘿一笑,露出嘴里那颗镶金的假牙,不枉他费尽心思邀请了陈家老爷来作陪,要是不能拿住这个周婼,他还真没办法要挟穆家父子。
人他已经帮忙支开了,剩下的就看他渝眠有多大本事了。
林粤暗自琢磨着,习惯性地上下打量着渝棠……这小子到底会把那钥匙藏在哪里呢?
“眼睛不想要了?”
穆京宸没耐心再和林粤虚与委蛇,他还想和穆怀艺再商量几句,穆怀艺却摇了摇头,不紧不慢道,
“我和你妈吃顿饭就回家,只是峪山这周围没什么能入口的酒楼,恐怕这顿饭是吃不饱的。你和渝棠麻溜地回家准备桌好饭,不然到时候饿着你妈了,我拿你是问。”
第72章 小渝小渝不当花瓶
“……好。”
穆京宸沉着地应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粤将穆怀艺请走,听林粤的口气应该还不敢完全和他们穆家撕破脸,好在那顿所谓的饭局上还有陈姝雅父女可以互相照应,倒不算是孤立无援。
“我们先回家。”
穆京宸紧紧拉着渝棠快步下山,担心林粤真正想使的是一计调虎离山,穆宅现在没了主人家在,府里却还关着周雨卉和渝眠那两盏不省油的灯。
渝棠重重地嗯了一声,碧麟商会想要联合洋商垄断峪临城的盐布生意,但一直碍于有穆家把守通商关口,散商们在穆家的庇护下才能自由出入峪临,林粤因此和穆家有过节并不稀奇,可这不足以构成他和穆京宸父子毁冠裂裳的动机……
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他父亲留下的宝库?
“穆京宸,碧麟会除了过关口运货要与你们家打照面,还在其他行当和你们有交集吗?”
“那就只剩下我砸的那两次楼了,”
穆京宸无奈笑笑,“怎么突然这么问?”
“依照我父亲对林粤的评价,还有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手里没有足够一次性将死对方的把柄是不会轻易露出反意的……你好好想想,你和穆伯伯都是入了编制有军衔的人,要是什么地方被扣下帽子,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林粤算计渝郑楼恐怕也是早有预谋,悉心筹备了许久才能一举将如日中天的渝家摧毁在薪薪烈火之中。
“我知道了,”
穆京宸点点头,握着渝棠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我爹和我领兵、招人、集用物质都严格按照章程来,事事都有详尽记录,剿匪得来的那些财物也都是充公过后经过审批才带回家里的,他钻不出空子来,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林粤把我对你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我怕他会为了威胁我而对你不择手段。”
“那我就一直和先生呆在一起,当先生的小跟班,”
渝棠听罢轻轻笑了笑,拇指抵在穆京宸掌心揉了两圈,“保证不会像话本里一意孤行的小少爷一样乱跑给你添乱。”
“我总算知道林粤为什么最头疼你了。”
穆京宸虽宽慰渝棠没事,但一直将渝棠的提醒记在心上,仔细在脑海里排查自林粤当上商会会上以来可曾让碧麟会承包或参与过什么军务上的事宜。
他们俩在山脚下背光处的茅厕后门找到了被打晕的甄晦,甄晦后脑勺上还冒着血,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好在穆京宸会做简单的伤口处理。
等他们两个人抬着昏迷不醒的甄晦回到穆宅时,留在宅中看家的老管家一打眼看见穆京宸袖口上沾着血便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叫人来接过甄晦,吩咐下人把守好府邸的各个出入口,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不用穆京宸特别交待,周雨卉的房前和关有渝眠的小楼下都已经加派了人手,好在淮洲崂山的那些亲戚前几天就已经被送走,让周青墨住了一段时间的书房被打扫干净后又成了穆京宸办公用的地方,为了以防万一,他正立刻想办法调人去峪山接应穆怀艺。
管家送来了两盏下火的羊岩勾青,茶盏从冒着热烟到凉透一直一口未动,穆京宸始终端正地坐在桌前垂眸排兵布阵。
这林粤已经到了敢用周婼要挟穆怀艺的地步,他穆京宸可不会满足于只将自己父母平安接回来,对付林粤这种老谋深算的狡诈之人,与其被动受束,不如率先动手去掐他的七寸。
“甄晦,你记得林粤上个月和军部的人一起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么,礼客名单还能找到……”
穆京宸说到一半抬起头来,只看见渝棠坐在对面咬着唇面露难色,
“甄大哥还没醒来……”
渝棠看穆京宸身旁没有得力的副手,自己却只能干看着帮不上忙,倒真成了一尊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难免有些自艾地沉不住气。
“没事,我记得放在哪。”
穆京宸揉了揉渝棠的脑袋顶,起身在满墙的档案柜里拉开了一个还未装满的抽屉,渝棠看着他翻箱倒柜,只能尽力将心里的急躁和不安掩藏好,免得又要惹穆京宸担心。
渝棠深吸了口气,开始在废纸上一笔一划地练字以静气沉心,一个“宸”字还没写完,就听见身后穆京宸轻声道,
“其实我该心情很差的,在战场上我能运筹帷幄,可回到峪临要攻心算计时又不得不承认,林粤比我老谋深算得多。”
穆京宸顿了顿,抽出了他要找的那张与客名单,
“而且我上山时还满心欢喜地想着,要亲自把你抱回来,压在被窝里听你昨晚上没说完的小话儿……现在却要你在书房陪我熬着,”
“先生……”
渝棠担忧地抬起眼,还没来得及起身,穆京宸已抢先一步自背后搂住了他的肩,另一只手覆在他拿笔的指节上,
“但只要抬头看一眼你,心里就不剩一点儿浮躁了,你说神不神奇?”
穆京宸带着他又在纸页上落下一个“棠”字,渝棠跟着他写完了一撇一捺后笑着叹了口气,穆京宸还真是无所不能,自己竟又被他给安慰到了。
“所以我们小渝老师比甄晦那小子可有用多了。”
穆京宸不把渝棠逗到开怀大笑誓不罢休,两个人正蹭着头发咬耳朵时,只听有人从身后没好气地抱怨道,
“大哥你这说的是人话嘛!要不然我再把自己打晕躺回去得了?反正你瞧着我也没用!”
渝棠讶异地回头,只见甄晦脑袋上缠了几圈白绷带,满面红光地站在书房门口。
“砸你一棒子要晕几个钟头,是不是太久没回营里训练,素质差成这样了?”
穆京宸揶揄道,甄晦委屈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拖了个椅子走进房门:
“他奶奶的死林粤,敢扪我一棒槌!嫂子你给我让个地方,我非在三天之内扬了他!”
渝棠看他活蹦乱跳的,才终于放下心来,正要起身腾位儿时,穆京宸的一句“不用了”差点没把甄晦的一腔热血给淋成老鸭汤。
“你陪你嫂子去看看渝眠,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穆京宸解释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觉得我被扪坏脑子不堪大用了!”
甄晦拍着胸口叹了口气,渝棠此行知晓了当年的部分真相,他和渝眠都是被林粤的谎话哄骗着长大,此时应该有很多话想和渝眠说。
“我打算等林粤认罪后再全部告诉渝眠,”
渝棠和穆京宸商量道,
“他对你们偏见太深,我口说无凭,他恐怕不会也不愿意相信。”
他们兄弟二人从刚刚褪去稚气一直到成年的那数年间几乎都是为着要给家人报仇雪恨的念想而含着一口气才活下来,后来渝棠的生活因为穆京宸才逐渐丰盈,而渝眠则一直被拘束在那口薄气里,绝不可能像渝棠这般坦然地接受这长达十多年的错恨。
“不想去便不去,刚好甄晦回来了让他去给你买点儿桃酥回来吃。”
穆京宸点点头,向来不插手他们兄弟间的事情。
“这风口浪尖的我哪里还有胃口吃桃酥,”
渝棠哭笑不得,“我闲着也是没事干,你觉得可以的话我还是去看看渝眠?如果他真的和林粤在密谋什么要有动作,我看一眼也是能看出端倪的,好让你有个准备。”
“甄晦什么时候能有我们小渝老师一半儿贴心就好了。”
穆京宸调侃道,甄晦气得差点跳起来,
“我贴您的心有毛用?!您能当我媳妇儿?!”
第73章 夜难消
今天加更一章,宝贝子们别看漏了!大家的评论我都在看的555因为不会讲有趣的话而不知道回些什么罢了TUT
“他一受伤就容易打鸡血,以前在前线也这样,你别介意。”
穆京宸跟渝棠讲道,
“一激动起来就容易没大没小的,他要是敢对你出言不逊,你回来告诉我,我帮你踹他。”
“我对小渝嫂子毕恭毕敬,一心一意!”
甄晦亢奋归亢奋,自责内疚比谁都多,要不是他没早点注意到周围都是林粤的人,周夫人和陈小姐也就不会遭人要挟,只不过穆京宸早和他们说过犯错不可怕,要紧的是将功补过,他这会儿正迫切地想要帮忙把林粤那狗东西绳之以法。
渝棠并不觉得甄晦这样闹腾,反倒刚刚压抑在心头的焦躁情绪还被他这两嗓子给喊得烟消云散了。
“诶嫂子,你看这是什么?”
甄晦突然在口袋里掏到一颗小泥人,藕色的彩泥被捏成兔耳朵的形状,陈姝雅说看着这小兔头第一眼就想到了渝棠,想买回来送给渝棠。只是没想到林粤横插一脚,兔头也被摔得像一条歪曲扭八的扁萝卜。
“萝卜糕?”
渝棠经过一番认真地辨认后郑重地回答道。
“……您要是实在想吃,我现在就出去给您买?街当口就有卖的。”
甄晦攒巴攒巴,想把泥人捏回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模样,结果越捏越像个萝卜,最后还是渝棠看不下去,接过来两三下揉出了点儿兔子样。
“这是甄大哥和陈小姐一起挑选的吗?”
“嗐,是陈小姐一眼看中的,我不会挑这些东西,就是觉得看着可爱……只是怪我太笨,被人打晕不说,还把兔子给压瘪了。”
“怪不得甄大哥,而且陈小姐不会有事的,有她父亲在,还有穆伯伯和周姨呢。”
渝棠宽慰他道。
甄晦点点头,眼看着到了有铁阁楼的小楼,和门口负责看守的人交待一二后,甄晦便也留在楼下,给他们兄弟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阁楼的钥匙在穆京宸那里收着,渝眠不可能逃得出来,整栋小楼里也没有给他留任何能用来再次伤害到渝棠的东西。
渝棠独自上楼,透过小窗看见渝眠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时微微舒了口气,渝眠听到外头的动静,抬起头来一看是渝棠,立刻朝他展开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以为哥哥今天会很忙,没有空来看我呢。”
“给你配的药有好好吃吗?春末夏初到处都飞的是柳絮,你又容易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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