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么,要想进入皇帝的阵营,就得用激烈些的手段才行。否则,宣战派的人那么多,皇帝为何拔他为头筹?当他被众人质疑的时候,皇帝为何不直接剔去他的状元之位以平息众怒?
他不仅得接招,还得接得漂亮。
户部其他人都不跟他说话,私下里偷偷在赌他什么时候会辞官。
晚钟响起,顾明州随着人群起身,伸了个懒腰,起身回家。
“哟,还以为你要彻夜不眠看卷宗呢,”有人讥讽道,“真够努力的呀。”
“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算努力又能有什么结果?”又有人接话,笑道,“一年之后,他还得对着郑自明叫大人呢,你现在就笑话,他不是太可怜了?”
顾明州只当没听见,准备回家。
谁知走到门口,就有个陌生的小厮在等着他。
“大人,萧尚书请您过府一叙。”
顾明州满脸不情愿:“什么事?”
“这个.....”小厮赔笑道,“主子的心意也不是小人能够揣测的。”
“那就不见,”顾明州啧了一声,“我还赶着回去陪媳妇儿呢。”
小厮:“......”
是他听错了,还是顾明州说 错了?上司邀请,竟然还有人拒绝的?
“等等,”眼看顾明州就要走,小厮连忙道,“萧大人说了,他有些话要对您说,可解您现今困境。”
顾明州这才停住脚步,思索片刻,嘱咐冬柏先回去:“跟公子说一声,我要晚些回去,不必等我吃饭。”
萧豫究竟要说什么?
第7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来到萧府,刚一进门,一只带着茶水的杯子就砸到脚边,溅了他一身。
顾明州皱了皱眉,抬眼往里看。
“顾明州,你不得了啊,”萧豫简直被他气疯了,“朝堂上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真当自己考了个状元了不起了是吧!”
顾明州掸了掸衣摆,在他对面的蒲团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放心,必然不会连累恩师。”
“恩师?你眼里有我这个恩师吗?”萧豫一拍桌子,“要是有,你根本就不会当着我的面、当着皇上的面放那些狗屁!”
顾明州淡淡一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您是为了杨宜修的案子来的吧?”
“废话,还能为什么?”
萧豫用力敲了敲桌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啊你,能不能做些常识范围内的事?既然知道杨宜修不好动,又何必揽到自己身上?服输一次又如何?”
“恩师,您应该也看到了,我现在可是在火架上烤着呢,所有人都盯着我,”顾明州顿了顿,“跪下可就站不起来了。”
“所以说你当初为什么非要惹下这一堆麻烦!”萧豫简直被他气疯了,“为官要藏拙,藏拙!我没教过你吗?”
“若无重压,哪来声名?”顾明州抬眼笑了笑, “看起来张首辅给你施威了啊,恩师想做首辅的门下狗?”
“什么门下狗!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人话?!”
萧豫大怒,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顾明州任他骂,岿然不动地喝茶。
骂够了,萧豫喘着气,一时间感到前路黑云罩顶。
当初顾明州刚刚考上解元,他一来想拉拢青年才俊,二来也是安抚甘泉书院,才将顾明州收入门下,现在他可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跟顾明州打交道,当真折寿,折寿啊!
“朝中就清流和首辅两党,你难不成还想投奔清流?若有这个心思,又何必把余泰清得罪得死死的?”萧豫恨铁不成钢,丢过去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萧豫用力敲了几下桌子,“首辅大人送的七窍玲珑锁,摆明了要拉拢我,你倒好,在这儿给我拆台!”
那玲珑锁做工精细,镶金嵌玉,顾明州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东西。”
萧豫心里的火稍微熄了一点,颔首道:“张首辅从不苛待手下的人,最重要的是,在朝为官得看清形势。”
“这玲珑锁中看不中用,您也用不着,不如送给我吧。”顾明州道。
萧豫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登时火冒三丈:“我教你有远见,你就看见这个锁?!”
“恩师,你也太小气了吧?”
“......”萧 豫多年养气功夫毁于一旦,指着他的鼻子痛骂,“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在看见你!”
“那这锁......”
萧豫抓起盒子就往外砸:“滚滚滚!”
顾明州拾起盒子,笑眯眯地向着萧豫行礼,方才施施然离去。
萧豫气得太凶,等人一走,就是一阵头晕目眩,歪倒在踏上。
“老爷,老爷,您没事 吧?”小妾紧张地把他扶起来,“要不要请大夫?”
萧豫颤巍巍道:“大夫有什么用?只要这混账小子在世,早晚有一天能把我气死。”
另一边,顾明州心情却很愉悦,一回家就将手上的盒子递了出去:“瞧瞧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喜欢吗?”
白雨信打开一看,惊讶地睁大眼:“玲珑锁?”
他们以前过的都是穷苦日子,哪里有机会玩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此时怎么看怎么新鲜。
顾明州邀功般咳了一声:“这可是七窍玲珑锁,别处买不着的好东西呢。”
“这个怎么玩?”白雨信好奇地拿起来,对着阳光打量。
“像这样......”
顾明州演示给他看,白雨信试着学了几次,每回开到一个关窍的时候就卡住了,不由皱起眉。
见他满脸认真的严肃模样,顾明州心中满是得意。
先前凉亭一叙后,白雨信就充满了身为肉骨头的自觉,对顾明州这只狼狗防备不已,不仅不再跟他睡在一起,但凡亲近就会被避开,几天下来搞得顾明州心头发痒,这才坑来了萧豫的玲珑锁回来。
瞧瞧媳妇儿这稀罕的样儿,肯定喜欢。
白雨信正思考着呢,抬头就见他一脸笑意,抿了抿唇,心头那股久违的胜负欲熊熊燃烧,跟玲珑锁较上劲了,连晚饭也不吃。
顾明州刚开始还觉得他好玩儿,直到晚上,白雨信也毅然决然地睡在书房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解不开咱们明天再解啊,”顾明州敲书房的门,“总不能熬一宿吧?”
“什么一宿,我马上就能解开,”白雨信被激得更加恼怒,“你是不是就是觉得我不行?”
顾明州连忙往回找补:“怎么会,我媳妇儿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
“你刚刚明明在偷笑,我都看见了!”
顾明州:“......”
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弄巧成拙,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顾明州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 出,好半晌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
冬柏在后面那袖子掩住脸上笑意。
少爷在外头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回来却被吃得死死的,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屋内,白雨信侧耳听着顾明州的脚步声远去,方才松了口气。
三两下将手中玲珑锁解开,他笑了笑,将其收进一只木盒里,转而拿出压在账本下的信笺。
那是阿才从杭州快马加鞭寄来的。
阿才替叶家人跑腿,无意间听见杨蒙派来的人正跟戴家人接触,说动戴子濯上京。戴子濯过来,绝没有什么好事。
虽然顾明州没说,但眉眼之间的疲惫是骗不了人的,白雨信不想让他担心,便寻了个理由单独睡,实则是在整理自己的资产,尽量分散转移。
而他最担心的是,若是被抓到把柄下狱,会不会连累顾明州?顾明州是新晋状元,眼红的人必然不少,若是故意攻讦,那......
窗外忽然一阵异动,打断了白雨信的思路。
推开窗,只见狂风大作,掀翻了顾明州亲手栽下的芍药花。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72章 宣战?!
大风大雨,顾明州的油纸伞被吹破了个口子,进入户部议事堂的时候,浑身都湿了个透。
门口捧着布巾的小厮全当没看见,故意往里走,没走几步便被拦住了。
那小厮一愣,抬起头。
“拿来。”顾明州微微眯眼,眸中阴鸷。
小厮冷不丁一个哆嗦,赔笑道:“哎呦,方才竟没瞧见大人,怎么身上湿成这样,快擦擦!”
顾明州避开他的手,扯过一张布巾,擦过身上后随手丢在唐满的桌子上。
唐满不悦,怒道:“这里是议事堂里,你这是做什么?”
唐满在户部官位与顾明州差不多,都是七品的小官,然而顾明州是状元之身,前途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唐满本该讨好,然而见顾明州不要命地招惹了几位大人,认定他没有出头之日,才敢几次三番地使绊子。
可既然要得罪人,就该心狠手辣一些,一出手就让对方永无出头之日,这唐满倒好,整天搞这些小伎俩,连同旁人排挤他,虽然没劲,但很恶心。
顾明州无意跟他多啰嗦,冷冷道:“昨天的文书有答复了吗?”
“答了,”唐满也是冷笑,“刑部、兵部和京兆尹那边都不愿意出人。”
顾明州皱眉。
唐满放声讽刺:“好心劝你一句,别轻易动杨宜修,否则的话......轻则两党相争,重则抄家掉脑袋,你动不起。”
顾明州垂眸,略一思索,又问:“余阁老在哪里?”
唐满先是惊愕,随即爆笑。
谁不知道他是得罪了余泰清,才落了这个棘手案子在手里的?
徽州桐木案牵扯众多,麻烦至极,有胆子的理不清,理清楚的不敢动,只能丢在一旁慢慢地耗,对“无能”之名捏鼻子认了。
他还当顾明州有多了不得呢,想不到也不过是个软骨头。
这幅认清现实的落魄样,跟先前的自命不凡一对比,实在让人捧腹。
唐满乐不可支,几乎已经能够想象,顾明州前去认错的时候会遭到怎样的侮辱了。
“余阁老在后阁 办公。”旁边忽然有人开口。
顾明州回头一看,竟是郑自明。
见顾明州看他,郑自明平静地抬起眼睛,与他对视,旁边的人感到气氛不对,一时静了下来。
顾明州心情有些复杂,先前在扬州,周峰就以郑自明压过他,现下考过试同朝为官,郑自明虽是探花,比他低一阶,境遇却好了不少,无论是前程还是现状都隐约胜过他一层。
即便是传说中的人物,实实在在地压他一头,顾明州心中还是有些不爽。
回过神,顾明州向他行拱手礼:“多谢郑兄。”
“不必。”郑自明温和道。
无视嘀嘀咕咕的唐满,顾明州出了院子,直奔后阁。
“下官参见阁老。”
余泰清埋头看卷宗,根本理也不理他,顾明州知道这是要晾他一会儿,杀杀他的威风了。
他不急不缓地跪着,无聊之余抬头打量,只见余泰清眉心有深深的褶皱,精神虽好,须发却都白了,身上一件粗布袍子洗得发黄,窗外竹影披在身上,颇有廉洁之风。
好半晌,余泰清长长吐了口气,烦恼地丢下墨笔,仰着头按压眉心。
这时他才发现顾明州跪在地上,当即一愣:“什么时候来的?”
顾明州也是一愣。
“起来起来,”余泰 清摆摆手,让他坐在旁边的圈椅上,“以后有什么事递个条子上来就行,整日跪来跪去,正事不要干了?”
顾明州:“......”
合着他跪了那么久都是白跪?这也太入神了吧!
顾明州敛了心神,道:“杨宜修占地一事有碍民生,无论真假都应当抓捕审问,但现在没人敢出动,只得请阁老出马。”
余泰清点点头:“现在把握多少证据了?”
“十之八九,”顾明州胸有成竹,“审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余泰清有些惊讶,仔细看了他一眼。
要知道杨宜修一案之所以难办,背后的权力斗争固然难缠,案件本身也很复杂。
大量兼并土地在当今朝堂是犯法的,杨宜修不傻,自然不会自己出面。他雇了一些人,让手下的人分别操办买田地、种桐木、收桐木的事,而手下之间彼此并不知情,也不会轻易说出实情,这就让取证变得困难重重。
顾明州接受案子不过半月余,竟然就搞清楚了?
“待会儿将证据和卷宗拿过来,我看过无误后,亲自跟京兆尹去说。”余泰清道。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是应该再刁难刁难他吗?
顾明州再次失算,不禁问道:“您就不再多问点别的?”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余泰清不耐烦了,挥挥手,“去去去,活儿都干完了?”
顾明州只得退下,快走到议事堂的时候,方才回味过来。
杨宜修这案子还真不一定是故意为难顾明州,只怕余泰清早就想动张黎了,只不过借着他将事情桶上台面而已。这块烫手的山芋整个户部没人敢接,那就交给新来的刺儿头,左右不亏。
还真是......能进内阁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个个黑着呢,顾明州哭笑不得。
上一世,顾明州是数年后才进入官场的,当时余泰清已经年老,两人交集有限,今日这么一看,他才感到,余泰清与旁人都不同。
别人是做官的人,他是做事的人。
有了余泰清的支持,做起事来底气就足多了,顾明州雷厉风行,当即收拾东西送去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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