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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火(近代现代)——杏玖

时间:2021-08-09 15:14:06  作者:杏玖
一张是秦导与林吟穆致知的三人合照,一张则是他俩的照片。
背景应该是一个晚宴现场,穆致知低头看手机,林吟一手端个红酒杯,一手自然而然地搭着穆致知的肩膀,笑盈盈地注视镜头。
两人都是一身得体西装,站在雪亮精美的吊灯下,一张各管各事的合照,也是那么默契无间。
难怪秦导都写了好几句:上一次同时见这俩小子,还是在蓟影大的学生里挑人的时候了,一晃七八年,倒是都没变。稳重的还是稳重,皮得还是死性不改。
窦杳碰了碰屏幕,给这张照片点了个赞,就将手机扔到一旁,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吃剩下的晚饭。
仿佛是命运的告诫,点醒了他的觉悟。如果有一天,他可以对这一切彻底释然,才能将前路看清吧。
只是不知道随之释然的,会不会也包括心底的感情遗产。
 
 
 
 
第六十一章(上)
就着宴会大厅吊灯的光,穆致知从熄灭的手机屏幕里看了此刻的自己一眼。昨天工作结束得很晚,明明累得眼皮发酸却莫名其妙地失了眠,熬到凌晨两点多实在受不住,起身在客厅的柜子里找褪黑素,还不小心把睡在毯子上的小狐狸给吵醒了。
童合在造型师上遮瑕时也没忍住问了句,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啊,十二点前你还说睡了。穆致知只好笑了笑,说天生的睡眠质量,没办法的事。
他倒没想到童合连这事都和林吟提了一嘴。
这场晚宴原本可来可不来,但林吟看到嘉宾名单中有穆致知那个没开拍本子的资方相关人员,虽然主要是导演剧组那边在联系,但想了想也还是去一趟更好,穆致知自然陪同出席。这会儿两人差不多应酬完,回到先前落座的桌子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你咋又失眠了?”林吟还是老样子,喝一丁点酒就捧着脸犯晕,说话的语气都飘乎乎的,“我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今天状态特别好。”
化妆化出来的啊。穆致知不欲让朋友担心,便没多说什么:“多大点事,以前还被你押着上医院了,不一样好端端的。”
他说这话本是想让林吟宽心,但林吟却一下黑了脸,酒精上头口不择言道:“你不知道,那时候你看起来都快要死了!”
穆致知挂点无奈的笑,听林吟嘟嘟囔囔地埋怨:“以前还好,一眼能看出来的,现在造型一做,人模人样,你拿秦导那照片一看,谁知道你昨天就睡了仨小时?早知道不叫你过来了,找罪受……”
秦导说要把三人照的那张合照发朋友圈,穆致知不太在意这种事,直接就同意了,倒是林吟一听就来劲,非凑过去说这张把自己拍得崩了得消失在世界上,反抗无果不说,还被人嘲笑一番你就长这样别给小姑娘修的图骗了。
看林吟说起这张黑照摆出的一副苦瓜脸,穆致知啼笑皆非地打开了微信,很快就翻到秦导这条朋友圈。
发出的时间不长,点赞的同行也只有几位,可穆致知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了。
他匆匆回复了一句客套话,从通讯录翻出窦杳的名片,戴上蓝牙耳机拨了过去。通话界面静静地亮着,很快又变成一片忙音,自动挂断。
看着那个“对方未接听”的对话框,穆致知皱了皱眉头,将耳机摘下攥在手心里。宴会大厅四散折射的光影晃得他眼眸眯了一下,林吟恰好转过脸看到这一幕,问他:“怎么?不舒服啊?”
穆致知垂着眼睫,不知为何,一想到窦杳可能会因为那张照片不高兴,他就有一种心乱如麻的无措感,哪怕这只是公开的社交场合,再正常不过的一张合影,窦杳也未必会如自己想的那般在意。
但穆致知偏偏就是有这样的预感,要联系上他,和他说些什么才好。
电话拨出时,穆致知还一面敲着指节一面思考,起一个怎么样的话头,才不算太突兀,毕竟节日祝福这个话题,都已经被黔驴技穷的他在今天提前用过了……
穆致知定了定神,这次放弃了微信电话,索性直接拨的电话号码。
第一遍,是长时间的忙音后无人接听的提示女声,穆致知坐立不安地等了十几分钟,又拨了过去,没想到这一次连忙音都听不到,直接提示那边关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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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杳将煮面的小锅洗完后收好,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瞟到上面通知栏的电量显示已经亮起了红色的感叹号。
手机数据线就连在沙发边的插板上,窦杳将手机插上,随意丢在一旁,自己则坐在客厅投屏前的地毯上,用尘封已久的switch,开了一把游戏。
大抵是低落的心情挥之不去,再加上太久不玩的手生,屏幕里蹦蹦跳跳的小人挂得飞快。窦杳叹了一口气,将主机投屏都关掉,忽然想吃一根冰糕冷静一下。
折返到冰柜前,窦杳蹲下拉开了冷藏门,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估计是赵煊下的新指示,让家政阿姨不能这么惯着他囤冰激凌。
虽然因为身材管理,很多时候买了雪糕在冰箱里,他吃得也很少。说起来他买的冰激凌,大都是被来他家叫他起床跑活动的赵煊絮絮叨叨地等待催促时吃完了,一边吃还要一边教训他,少吃点这玩意。
想起这颇没有说服力的场景,窦杳被自己的回忆逗乐了。
在披了衣架杆上的外套后,窦杳转着钥匙圈,坐电梯下了楼。公寓楼的小区旁有一家便利店,专门批发一盒一盒的雪糕。
夜晚的申沪,一如既往地流光溢彩、行人匆匆。窦杳只戴了口罩,露出上方一双标致隽秀的桃花眼。进便利店后随便在冰柜拿了几盒雪糕到收银台,收银员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看着像学生在兼职,扫条形码时不住地瞄向窦杳,但应该没有认出他。
要扫付款码,窦杳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手机出门,摸遍衣兜,才在外套的内夹摸出几张现金。
男生欣然收下,忽然大胆地冲窦杳展颜一笑。
便利店白炽灯下,他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小声说:“我刚刚还有点开心,你要是没带手机,我就说我先帮你垫付,这样,就有理由让你回去加我微信号啦。”
窦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眼神。
大抵是见他没露出什么抵触情绪,那男生用铅笔写了一串数字在小票上,连带着装冰激凌的购物袋,微笑着递给窦杳。
走进小区时天空响起一声闷雷,刮在脸上的风,都带了些粘稠的湿热。窦杳站在路灯下,将那张小票拿出来,用指甲划花了那一串数字后,轻飘飘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即使他有所耳闻,走出一段失恋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可窦杳心中如明镜,感情于他而言,从来都是一件宁缺毋滥的事。
如果在不可预见的未来,他真的会与别的谁坠入爱河,那也一定一定是在自己彻底放下穆致知之后。
虽然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但至少绝不是,连看到一张穆致知与林吟的合照都会失落的现在。
电梯很快上升到楼层。窦杳将口罩拉下,叮咚一声,铁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出人意料的是,门口橘黄的声控灯,正温柔地亮着。
同样将口罩拉在下巴上的穆致知,正侧身靠在门边,看着电梯口的方向。
他风尘仆仆的一双眼睛,第一次在窦杳面前,流露出可以称作伤心的脆弱情绪。
 
 
 
 
第六十一章(下)
手里拎着的雪糕,在认清来人的那一刻,都差点摔到了地上。窦杳张了张嘴,声带却仿佛一下卡住了,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有些丢脸,明明只是见到这个人而已,为什么总是会这样无措呢?
穆致知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头发上还有发胶的痕迹,一张脸倒是素面朝天。橘色的光芒中,他微抬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窦杳,看一看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又看向他的脸庞。
“你……”窦杳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声控灯刹那暗了下去。
他条件反射地反手一拍墙壁,两人之间重新被照亮,窦杳见穆致知抬手将口罩摘下,折起来放进衣兜里,低头不知是不是在回避窦杳的目光:“我……我正好路过这边,来看看你。”
这么明显的借口,傻瓜才会信以为真吧。
而面对此刻的穆致知,无论如何,窦杳也不忍心说出什么戳穿他的话。只怕是第一次,他来做自己与穆致知之间那个缓和气氛的人。
“刚刚在外面应酬吃饭吧,”窦杳走到穆致知身边,用指纹锁开门,故作轻松道,“我看到秦导发的照片了。”
穆致知低低地应了一声,也跟在窦杳后面进了门。屋里的空调关了,玻璃窗都被推到了一侧,夜风隔着一层纱窗徐徐吹入穿堂而过,不同于先前的燥热,似是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地凉爽下来,只是仍带着似有若无的、水的气息。
窦杳将雪糕收进冷藏柜里,拆开一盒,拿出一支咬在嘴里,又帮穆致知拿了一份。回头见穆致知也不坐下,两手抱在身前,就这么安静地靠着吧台,怎么看怎么局促不安的样子。这明明不是他第一次来自己的公寓楼啊。
“吃不吃雪糕?”窦杳拿不准穆致知在想什么,只好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穆致知接过,看了一眼,像是在考虑。
窦杳又通情达理地说:“不想吃这么高热量的就算了。”
上一次见穆致知这般肉眼可见的紧张,还是在墨城海湾的那一天,因为自己失态的一句质问,逼得穆致知早早抛出了底牌。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往后见或不见的任何一天,这句话都在窦杳的心中,无声地盘旋着。他给不出答案,不意味着在刻意忽视,只是……
而眼前的穆致知,那种欲说还休的神情,比起那日有过之而不及。
直觉告诉窦杳,穆致知有很多很多话想对自己说,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穆致知一刻也等不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今天下午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啊,就算过来的话,凭穆致知为人处世的风格,怎么也会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吧。
心念一动,窦杳转身往沙发那边走去。先前扔在那儿充电的手机静静地待在原处,窦杳摁了摁home键,屏幕毫无反应,他顺着充电线看出,是插板的总插头没有插上。
窦杳简直无奈了,穆致知也走了过来,手里的雪糕撕开了,冒着凉丝丝的寒气。他看着窦杳插上电后等了几十秒,手机开机,屏保上跳出好几个未接来电。
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吃雪糕的穆致知。窦杳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哭笑不得地看了穆致知一眼,却又有一些、莫名的心软。
“就因为这个啊,”窦杳重新将手机锁屏,放它在一边继续充电,“你没想过我是手机没电了吗?”
穆致知眨了下眼,说了两人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因为一开始不是关机,是无人接听,我以为……”
以为你彻底失望,不想接我的电话了。
这是穆致知的未尽之言,时至今日,他才切身地感受到了,窦杳对他的宽容以及低入尘埃的底线。
分明是不堪忍受对方暧昧的态度、感情破裂而提出的分手,却顾忌自己藕断丝连的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自己的靠近。
惯例的问候也好,偶尔的越界也罢,还是这个比自己小的男生,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照顾自己的情绪啊。
只是一个巧合引发的误会,给了穆致知一个对方心灰意冷,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快刀斩乱麻的假象。
而仅仅是这么一个可能,穆致知便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根本无法承受。
——无法承受与面前的人,就这样形同陌路。
因飘忽不定的感情而忐忑、辗转反侧的痛苦,因忧心付出的感情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不安、因一点希望的微光而祈祷天父赐下善果却渺渺不定、也不忍心就此放弃的循环。
过去他曾自负而残忍地对待过窦杳,于是在分开后的日子,这一切也降临到了穆致知的身上。
尽管穆致知并没有说完,但窦杳还是明白了他的话。
还是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窦杳只好示意穆致知看自己手中的雪糕:“再不吃要化了。”
冰糕是炼乳红豆味的,尝起来很甜。尽管有包装纸兜着,窦杳还是绞尽脑汁打了句趣,想让穆致知心情好一点:“要是掉在地毯上,你给我洗了再走啊。”
“可以啊,”穆致知很干脆地答应了,他的嗓音还是有些不自然,却平白生出了一股坚定。窦杳听他慢慢对自己数着说,“……做饭,遛狗,还有很多事,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只要你愿意。”
穆致知继续说:“小杳,我……”
就像先前在门口猝然而下的黑暗一般,穆致知的话也被打断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申沪高远云层后的一声闷雷,下一秒,一场夏夜的暴雨带着海水灌进胸腔心脏般的轰鸣,连同不羁的野性的狂风,席卷了这座城市。
 
 
 
 
第六十二章
窗外夹杂着电闪雷鸣的暴风骤雨,将浴室的水声掩得很严实。窦杳托着脸坐在吧台前用笔电刷一些资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也说不清,默许穆致知留宿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但听着重重的雨声,还是认命地去给人找了一套新的换洗衣物。虽然这种处境实在令他无言,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了。
穆致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的磨砂门后走了出来。窦杳找了一件自己的白T,而对于前段时间瘦得夸张的穆致知来说,这件衣服还是大了点,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两道平直深刻的锁骨。
笔电右下角跳出一个小弹窗,夜深了,早点休息吧。窦杳将电脑关机,简单地分配了一下:“你睡我房间吧,我睡沙发。”
当初住进这栋公寓楼,窦杳就没作过在这里留宿客人的准备,直接将客房改装成了一个很大的衣帽间。他起身走进房间,抱着自己的枕头准备放在沙发上,穆致知过来站定,将将用身形拦住半边门,说:“你睡沙发,腿都伸不直吧。”
那要怎么样?窦杳想他不是不懂穆致知的暗示,可面对这一暗示,是毫无准备的心慌,比穆致知一声不吭的到来更加让人措手不及。
慌乱之下,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你总是这么随便吗?”
不用看穆致知刹那间黯淡下去的眼睛,窦杳也明白,这是一句很伤人的话,尤其是现在的他,说给现在的穆致知。
他看着穆致知将视线别开,垂着的眼睫轻轻颤着,低声道:“我的意思是,让我去……”
“算了,”窦杳将枕头重新扔回床上,背过身将柜子拉开,依旧绷着一张脸说道,“那沙发我确实睡不了,不过你这也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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