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清点了一下他们从昌平带来的兵马,只剩士兵两千不到,战马几乎全部损失。
本城兵马倒无损失,但是因之前被胡虏杀过一波了,本就不多。
如今满打满算,守城士兵不足五千。
“皇上,今夜还得小心,奴婢担心他们会偷袭。”
萧归满脸血污,狼狈不已,脖子处伤痕累累,军医正在给他包扎。
“相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朕?”
李凌:“……”
李凌此刻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长年累月对萧归的疼宠已经深入骨子里,哪怕他做错了,他也只会以身殉主,却不会以下犯上地开口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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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庸被围着,陆路走不通了。昌平与临庸之间有水路相连,战报早在萧归被困的时候就顺着水路传到昌平了。
温无玦大怒,拍案而起。
一时气急了,还岔了气,咳嗽不止。
温伯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知府也来了,擦着汗垂手听从差遣。
“水路狭窄……走不了……咳咳、走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分批过去。现在马上让斥候……沿水路疏散所有百姓,向民间调集船只、竹筏,找城中工匠,连夜制作简易竹筏。”
温无玦缓了缓,继续道:“不要强行征集,要适当给予补贴。”
知府连连点头。
“快去吧。”温无玦摆摆手道:“要快,一刻都不能拖延!”
末了,温无玦又对温伯道:“昌平这里,交给你和陆嘉了,兵权只能放在你这里我才放心。”
“丞相放心吧,老奴就是自己丢了性命,也不会丢了城池。”
事情一一安排妥当之后,温无玦亲自乘船前往临庸。
水路很快,在深夜就抵达临庸。
清霜料峭,他裹着厚厚的裘衣,踏进了临庸行辕。
萧归本来在城楼下盯着,听说温无玦来了,便策马回了行辕。
“相父。”
温无玦的目光清寒寒的,素日温和的面孔此时冷肃极了。
他见李凌跟在萧归后头,便让他出去,去城门上守着。
李凌还想说什么,却在温无玦冷冽的眼色中闭了嘴,神色复杂地退了出去。
室内仅剩萧归与温无玦二人。
“皇上能否给臣一个理由?为什么不坚守城池?为什么要出战?”
萧归素来不惧温无玦,每次就算吃了闭门羹也是贱兮兮的,丝毫不放在心上。
可是这一次,他没来由地没有底气。
尤其见他面色苍白,风尘仆仆,说话虽然冷冷的,但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瞬就会倒下去。
他闷了半天,最终吐了一句。
“他们骂你。”
温无玦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
“骂我?天下骂我的人多了去了,这是出战的理由?”
他越想越气,“皇上知不知道,折损的是我军最精锐的铁骑?来日攻打红荆山,就要靠他们的,现在折了七八千,还怎么打?”
骑兵是军队中最珍贵的兵种,战斗力强,作战灵活,可以随机应变。
尤其是是北境平原作战,土地辽阔而平坦,最适合采用骑兵。
温无玦说到最后,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次咳了好久,咳得面色通红,几乎整个肺都要刻出来。
萧归觉得心里难受死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膨胀着几乎要涌出胸.膛.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扣住他的腰,将他搂在怀里,头埋在他的脖颈里。
“朕错了。”
温无玦微微一愣。
他浑身无力地被他抱着坐在椅子上,累到了极点。
萧归是皇帝,他顾忌着他的几分脸面,没有当着奴才的面骂他,但不代表他就能原谅他。
当下军情如火,吵架和追责没有意义,温无玦不是拎不清的人。
“罢了,晚点再算账,皇上先带臣去城门吧。”
萧归迟疑了一下,“相父的身体能行吗?”
“人只要有一口气撑着,就不会倒下。”
温无玦自始至终都提着这口气,不吐出来,就能屹立不倒。
高高城墙是临庸最后的倚靠,守得住城门,就守得住临庸。
干冷的北风狂吹,一抹冷月清凌凌挂在天边。
城外不远处的营帐星火点点,三面的高山仿佛蛰伏的野兽,随时准备着张开獠牙。
温无玦在城墙上看了片刻,越来越觉得不对头。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今晚的袭击机会。”
萧归点点头,“他们的营帐有火,是故意给我们看的。兵可能藏在山里,今晚偷袭。”
温无玦思量片刻,缓缓走过城墙,对着守城的将士们道:“今夜可能会有一场苦战,大家现在抓紧时间休息,吃饱喝足,储蓄体力。今夜一定要守住,守不住了,所有人都得死,包括本相在内。”
他话音轻冷,却坚定有力,面上的从容不迫令人折服。
与之生死与共的勇气也让将士们动容。
本来颓然的士气在瞬间拔了起来,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往往能迸发出最强的力量,绝地反击。
如同温无玦所料的那样,丑时刚过,城底下就摸出了一群身着深色战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
他们悄无声息从三面暗黑的山中出来,冷不丁地扣上云梯,爬上城墙。
“胡虏来了!”
“胡虏——”
惊觉士兵大喊起来,第二句还没说出口,就被割了喉咙。
但是哨兵已经响应起来了。
所有人瞬间支棱起来,已经备好的投石、火油、滚烫的猪油,一股脑浇了下去。
没一会儿,整片城楼底下成了火海,烈火熠熠,烧了个不夜天。
接着,是密密麻麻的箭雨,劈头盖脑地射了下去。
只可惜,城门守军用尽了全力,胡虏也是拼了命了。
城楼虽高,占尽优势,但人少。
胡虏虽然攻城不易,但人多,抱着必死的决心,最后未必不能拿下。
胜负一夜,就看谁能坚持到底了。
温无玦在站在高高的望楼车上,观察着战况。
城门摇摇欲坠,敌军采用大型的冲车撞击,里边虽然勉力抵挡,但是每次被推开都要死上一波人,后续再补充兵力。
再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兵力不足。
从昌平过来的第一批步兵在寅时就到了,但数量远远不够,第二批又遥遥无期。
在敌人一波接一波的强攻之下,城墙和城门皆是濒临崩溃。
温无玦望着三面高山,在月色下半明半昧中,忽然得了启发,计从心起。
他扶着冲车的两臂,准备下去。
蓦地,一支流箭破空而来,迎着他的正面。
温无玦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一脚踏空,流箭擦过他的脸颊,闷声插入他的右肩。
他整个人软软地从望楼车上掉了下去。
“相父——”
萧归狂吼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在他以为他要摔个脑浆迸裂的时候,一个身影从眼前倏地从眼角余光中晃过去。
萧归没能接住他,但做了他的肉垫。
“相父!”萧归瞧着他的鲜血一点点冒出来,染红了雪白狐裘,心里骤然几近窒息。
“军医、军医!军医呢?”
温无玦勉力撑着一口气,搭在他的手上,声音格外微弱。
“皇上……听我说,你找五百军士,带上稻草人,把城中所有的战马都拉出来,从城中的山上越出去,假装援兵……”
萧归声音沙哑,搂紧了他,“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温无玦勾了勾嘴角,确定他听到了,然后放心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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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温无玦一直半昏半醒,箭伤不致命,却因他底子虚弱,引起了高烧,一直退不下去,因此一直无法清醒。
他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疼,肩膀疼得他咬牙切齿。
然后有一根手指伸了过来。
“相父,咬朕吧。”
温无玦听到声音,蓦地抬起眼皮,萧归那张贱兮兮的脸近在咫尺。
身侧是火热的身体,一只爪子正搭在他的腰间。
好一会儿,他短路的脑子才恢复了正常。
“仗打完了吗?”
萧归眨了眨眼睛,“相父的法子吓退了胡虏了,清晨的时候真正的援兵就到了。”
温无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察觉到身边的异样,“皇上为什么睡在这儿?”
“朕陪相父。”
两人间气息相闻,温温热热的,说不出的暧昧。
温无玦忍着痛向里边退了退,“臣不用。”
萧归毫不客气地逼过去,揽住他的肩膀,“相父还在生气?”
温无玦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折损了八千骑兵的事,肉疼之余,当即心里又冒起火。
他冷哼一声,“下去。”
萧归:“……”
狗皇帝一动不动,温无玦翻了个身,懒得看他一眼。
半晌,后面传来一句。
“不下。”
温无玦无奈地闭上眼睛,这只泥腿子。算了,当做没看见吧。
可过了片刻,他就无法故作冷静了。
现在身上不止一只爪子,还多了一只。
两只爪子环在他的腰上,身体也像八爪鱼一样贴了上来,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气息隐隐约约地令人无法忽略。
温无玦头疼起来,这祖宗还缠着他缠上瘾了是吗?
“你给我滚下去!”
萧归暴躁不已,手上缠得更紧了,“朕已经知错了,相父还想怎样?杀了朕泄气?”
温无玦:“……”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嘶——你弄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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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私战
萧归吓了一跳, 忙松了手,“哪里疼?”
温无玦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肩。”
萧归这才反应过来, 意识到他右肩受了伤,还没好全。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肩膀,仍旧不肯下去。
“那, 朕小心点。”
温无玦:“……”
陆嘉在外面听不下去了, 沉着脸冲了进来, 拧着萧归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
萧归冷不防被他拖了下去, 反应过来后, 就借力打力,猛地将他拖将下来。
两个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都是倔强的性格,一声不吭,只管下狠手, 撞得桌椅哐哐作响。
温无玦听着他们劈里啪啦地的, 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来。
“出去打!像什么话?”
于是两个人互相拽着对方,到外面天井里拳打脚踢了。
温伯这时恰好端了药过来,碰见了这场蛮力角逐,吃瓜不嫌事大地站在一边看热闹。
“好家伙,继续!”
他一边呵呵直笑, 一边端着药进房。
温无玦靠在榻上,皱着眉一口闷了下去。
“丞相, 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没事了。”
一箭不中心脏,就死不了,已经算是有福气了。
“等会召集众将过来议事吧。”
敌军退去,后续清点工作却不少。
知道他醒来后, 知府大人便忙不迭地递上了折子,把他分内的工作交代清楚,单单他一个人,呈递的折子就有一撂。
温无玦一一看过,批了一会子,肩膀便受不住了,手中的笔“啪”地掉落地上。
他刚想俯身去捡,便见一个身影跨进门槛
萧归刚跟陆嘉打完,脸上挂了点彩,兼之他脖子缠着纱布,看着也好不哪里去。
他一眼瞥见桌脚下的毫笔,大跨步过去捡了起来。
“相父不多休息一会?”
温无玦接过笔,凉凉地回道:“那这些折子,皇上自己来?”
指不定底下人在奏折里骂你都不知道。
萧归:“……”
萧归一挑眉头,拿过笔,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相父念吧,朕写。”
既然有人愿意效劳,却之不恭,温无玦正好可以放松肩膀。
他捡出一份关于此次打战向民间调集竹筏、船只、竹料等用品的清点统计,以及所需要的花销。
这个知府倒是挺实诚的,数据做得很详细,向温无玦请示该怎么补偿百姓?
他思忖了片刻,对萧归道:“按民间物价补偿,不可短了。”
萧归用的是温无玦的蓝批笔,写得一手狗刨似的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丞相是不是被人劫持了。
温无玦抽了抽嘴角,深感自己可能有风评危机,故而伸长了胳膊,从桌上垂着的那一挂毛笔下摸出一块红墨砚。
“皇上还是用朱批吧。”
萧归愣了一下,“为什么?”
温无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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