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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请您换到那边的理财借贷窗口，这边不提供贷款业务。”
不等袁超男反应过来，乔亦已经飞快点了叫号的按键，系统提示音叫出了下一位等待者，那人已经迫不及待从座位后面赶来，使得袁超男不得不尽快站了起来。
袁超男坐在银行大厅中发呆，想到了那天晚上在酒吧里的种种。
其实那并不是一个能得到放松的夜晚，相反却充斥着满满的挣扎，争吵和分离的结局。
“妈，您别着急，我在想办法了。”
“想办法想办法，办法呢？你就会说好听的，你说你一个人在大城市咯，家里老小就不管了是不是，你都不知道你哥哥压力多大的嘞，现在这笔钱拿不出来，你哥哥嫂子哦都急死了，那天还跟孩子发脾气，他还那么小他懂什么，你忍心看你侄子就这么受委屈哦？”
“是……妈，我知道，那我真的在筹钱了，我去贷款吧，应该可以的。”
电话那头话锋一软，语气中带着期待，“可以，可以贷款的吗？能贷多少钱的呀我看人家贷款几十万的都有嘞！”
“我，我还不清楚，我已经在联系银行的朋友问了。”
“小男啊，你银行有朋友的呀？那就方便了呀！对了男的女的啊？不过我跟你说啊，都不如你在大城市就赶紧找个人嫁了，最好哦是个老板，省的你吃苦，你哥哥弟弟啊也就有指靠了……”
电话没有挂，那么一只小小的手机，十分沉重地垂在袁超男的身侧。
身体酸痛又麻木地靠在隔间门上，仿佛周身都是巨大的泡泡，看似充满了空气却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让她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她想要挣扎，把每一个泡泡都捏得粉碎，可是那强有力的气球般的光彩薄膜，就要把她包裹吞噬掉了，不留给她一丝逃脱的缝隙。
陡然的敲门声响起来，吓得袁超男从自己的思维中清醒过来，那一瞬间仿佛那些不停胀大的气泡都爆炸了，碎片砸下来，落在了袁超男的眼睛里，缓缓流了下来。
门打开的时候，在外面已经听了许久的乔亦本来是装了一肚子话想要去责备的，可是当她看到袁超男眼中那有些复杂却明显的充满疲惫和委屈的泪光，她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很不乔亦。
乔亦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是不是在心疼她，但却有一种感觉，仿佛全世界都在亏欠她。
“抱歉，我今天先回去了。”
袁超男没留给她责备或是体谅的机会，手指胡乱抹了一把，就飞快的跑出去了。
乔亦有些迷惘的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卡座上只有宸儿一个人。
“欸？纪阿姨呢？”
“你把梵梵老师怎么了……”宸儿态度有些严肃，微皱着眉头，这让乔亦感受到了一丝丝质问的口气。
“我？我能把她怎么样？天地良心……我管她那么多干嘛真是我管得着么……”
宸儿见乔亦语气怪异，还有些所答非问，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只得回复着刚刚乔亦的问题，“她招呼没打就跑出去了，眼睛还有点红，阿姨不放心，怕你，怕……额，怕出事，就追出去看看。”
乔亦无意识的点着头，把自己整个一砸，陷进了沙发里，随手抓着桌上的不知是谁的酒就喝了起来。
宸儿刚挂了女朋友打来的电话，转眼一看乔亦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拿脚踢了踢她，“怎么了你，受挫了？装什么死啊……”
半分钟后，宸儿觉得不太对，忽然看到桌上纪阿姨的酒杯刚才还是满的，如今空空如也，抬眼看去，乔亦的小脸已然露出了绯红的颜色。
“卧槽……”
“袁老师。”
袁超男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在黑夜中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听到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乔亦她是不是又取闹了，您别在意。”纪依北慢慢地跟上来，内心猜测着刚刚可能发生的事。
“不是，跟她无关，是家里发生了点事，你们先玩吧，我准备回去了。”
纪依北点了下头，不再追问，“我送你吧。”
袁超男手刚摆起来，还没说出拒绝好意的话，就又听到了纪依北那明明很温柔却让人不能拒绝的语气，“这么晚了，这边不好打车。”
“可你刚才不是点了那个……不能开车的。”
“没喝。”
袁超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纪依北开动了车子，路灯有些昏聩而发黄，打在纪依北的脸上却有一种难得的温暖感，她倒是一点都不像个有孩子的母亲。
纪依北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停留了两三秒了，袁超男有些紧张却不知该看哪里，车子已经启动了却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
纪依北的身体贴过来，一股不太浓烈却带着成熟女人的香水味儿顺着她的脖颈飘散过来，传进了袁超男近在咫尺的鼻息间，她紧绷的神经下已然又放弃了呼吸。
“啪。”安全带卡槽的声音响起来，纪依北挪开身体和帮袁超男系安全带的手，“注意安全。”
袁超男填完申请单，叹了口气递了出去，却依旧没有走，默默地坐在银行大厅里，身边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直到那日头都渐渐偏移了，她还是注视着那个熟悉的玻璃窗，等待着什么。
第11章 我不太喜欢小孩子。
文馨霏呼了一口气，送走了排练完的孩子们，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离晚饭还早。
正往办公室走，就看到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位噘着嘴的小男孩，但仔细一看却不是自己班上的。
“怎么没回家呀，妈妈呢？”文馨霏蹲下来，试图安抚着这个看起来不太高兴的孩子。
小男孩噘着嘴皱着眉头，仿佛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文馨霏拉起他捧着气鼓鼓小脸的手晃悠起来，“是不是堵在路上来晚了，来，老师陪你玩一会儿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男孩终于抬起了头，有一点期待的眼光落到了文馨霏的脸上，嘟着小嘴也慢慢收了回去。文馨霏领着他来到游戏休息室，一边拿着故事书一边拿着玩偶表演起了书里的情节，手舞足蹈起来逗得小男孩也跟着嘻嘻哈哈，可不一会儿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呆坐在地上。
“我妈妈都不陪我玩。”
文馨霏放下手里的玩具，蹭着坐过去搂起了小男孩，“妈妈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小男孩点了点头，继续道：“妈妈每天都是幼儿园最后一个来的，我看着小朋友们一个个都被接走了，可我总是要一个人等她。”
“没关系。”
小男孩往文馨霏怀里靠了靠，他很懂事，理解妈妈的话也听了一大箩筐，有点想要逃避老师教导般的，把自己缩进了文馨霏的臂弯里，因为他觉得男孩子是不能哭的，也不能表现的很软弱。
“那以后每天老师晚走一会儿，陪你玩。”
出乎意料的，小男孩怔怔地反应了一会儿额头上方文馨霏的话，良久脸上才浮现出了笑容。
天有些微微擦黑了，小男孩望着门口一声欢呼，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而让文馨霏有些惊讶的，却是门口的另一个身影。
送走了母子俩，文馨霏恍然觉得现在已经快要六点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牛仔裤的后兜才发现方才一直没有装手机，落在办公室了。
“何老师抱歉啊，临时出了点状况，我、我忘了，忘了跟你说一声了，抱歉没看看手机……来很久了吗？”
何攸宁笑了笑，帮她整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头发，试图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也还好，开始没找到你，打你手机没人接，然后看到你在陪孩子玩，就没进来打扰。”
“干嘛不进来喊我嘛，一直傻等我。”文馨霏心情舒缓了一些，眯着眼睛笑起来。
“我，不太喜欢小孩子。”
空气有些凝滞，文馨霏止住了笑容，有些错愕地舔了一下嘴唇，也就几秒钟的功夫，方觉得是自己失礼了，“呃，抱歉。”
何攸宁少有的紧张情绪竟然一时间像泉水般冒了出来，连忙解释，“我、我是说，我不懂如何跟小孩子相处。”
“以后，我就多跟文老师学习了。”
“诶？”
“饿不饿？走吧去吃饭~”
文馨霏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结束了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对话。何攸宁轻轻舒了一口气，过了很久才发觉这是自己第一次引导两人的对话，没了文馨霏那时常活跃着的话引子，也着实不习惯起来。
十一假期将至，莉莉安幼儿园的文艺汇演也即将闪亮登场。
上台前，文馨霏在给孩子们加油鼓劲儿，恰巧小王从这边经过，跟孩子们打趣起来，“文老师这么努力，孩子们你们一定可以拿第一名，是不是？”
小孩子心思单纯又听说有奖品，一个个嘻哈哄闹着大声喊着是。
文馨霏有些许不悦，但又不方便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继而温柔的对孩子们说到，“小朋友们，老师不是说了吗，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有很努力地去表演，而且有学会跟别的小伙伴一起配合，对不对~”
待等孩子们上了台，文馨霏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一眼小王，“你可别瞎教孩子哦。”
“不是，我就是对你有信心~你认真又负责，排的节目肯定好。”
文馨霏扭过头不作理他，躲在幕布后面悄悄看着孩子们的表演。
一旁的布置会场的师傅跟她聊上了闲天儿，“我觉得你这班孩子能拿第一。”
“您觉得他们表现的很好吧？”文馨霏眯着眼睛笑。
“就刚才那小伙子，我看见了，他跟台底下那个教育局来视察的领导，是同学，肯定能帮你说好话嘞，老师你就不用担心了。”
文馨霏的笑容有些凝固，却依旧专心的盯着台上自己那些纯真的孩子们。
表演顺利结束了，老师跟学生们都开始了期待已久的十一假期。
袁超男看着收拾东西准备去赶火车的同事们，自己却默默地拿盆敛着要洗的衣服。
“欸，小男？不回家吗？”
“啊，那个，没买到今天的票呢……”
“哦哦，是不好买呢，下次一定要赶早啊，那我们先走了！”
“好，一路顺风，节日快乐啊。”
袁超男站在水房的大镜子前，机械般地搓洗着手里的衣服，白色的衬衫在手里被攥出了异样的褶皱，紧紧绷在一起。
妈妈那句“如果拿不到钱，你就别回来了”依旧盘旋在袁超男的脑海里，带着泡沫的手扶了下额头，脸上斑斑驳驳地湿润起来。
可那天在银行等到了乔亦下班，却等到了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批不下来的。”乔亦没有看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受不了袁超男那种可怜到无助的眼神，逃避般地闪躲让她看上去反倒让人误会是高冷，“虽说是无抵押信用贷，即使你信用良好，但你不是本地户口，名下没车没房，月薪不足5000，本地纳税不超过五年，银行是不会批的，说到底，那些所谓的潜规则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袁超男绝望地想起妈妈那些话，甚至有了想要通过乔亦这种“银行的朋友”关系来缓和一下条件，可最终都作罢了。
袁超男只留给乔亦一个落寞的背影，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有那辩驳的功夫，不如多看看路边的小广告，兴许就能找到些合适的兼职了。
第12章 有情况啊？
乔亦打着哈欠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刷卡的瞬间正瞧见马路对面的袁超男提着街边蛋炒饭的袋子匆匆走过。
“一起吃个饭吗？”经过身边的白色大众忽然慢了下来，车里的人视线从墨镜上面看过来，歪了歪脑袋。
“……不用了，我买好了。”袁超男举起手里的塑料袋对着乔亦晃了晃，低头加快了步伐。
“乔亦小朋友也一个人过节，还国庆节调班，超可怜的，行行好嘛……袁老师？”乔亦开着车缓慢地跟着，皱起鼻子来对着袁超男挤了挤眼睛，又瘪着嘴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向后指了指，“你听，他们都催我呢，占着自行车道了。”
面对乔亦驾轻就熟的撒娇套路，袁超男几乎在瞬间就败下阵来，乖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沉默不语地系好安全带，又不知眼睛该看向哪里，便直愣愣地盯着手里捧着的那盒蛋炒饭。
上次在营业厅乔亦说的没错，她的信用贷申请终于还是被拒绝了，袁超男盯着电脑屏幕上贷款进度查询栏里那一行“申请未通过”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本地户口，名下没车没房，月薪不足5000……”乔亦冷冰冰地语气响起在脑海里。是了，这就是她没错，这就是她竭尽全力无视身后那些“读书没有用”、“是个男孩就好了”的言论，拼命想要留下的城市给她的定论，毫不起眼，无足轻重。如同一个在荒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精疲力竭地捱到路途尽头，却发现等在眼前的是另一片绵延无际的荒原。
如果累了，可以退回去吗？
手机屏幕上“贷款要快，你哥急用。”的信息恰到好处地挡在眼前，绝望如潮水般一层层涌上来，袁超男起身关了灯，将自己藏在沉寂夜色里。
“没回家？”乔亦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车里的安静。
“嗯……没买到车票。”
“火车？”
“嗯。”
“啧，我以为你会不想回去呢。”乔亦将墨镜推上头顶，撇了撇嘴。
袁超男没有接话，乔亦的话尾音上挑，像是个疑问句，又或者只是她一贯无所谓的顺口调侃。
“不想”，这个基调有些突兀，因为它从未出现在袁超男对待家事的态度里。“小男哦，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出去了一定不能忘记家里呀。”这句话才是她的态度，她的坚持，她秉持的价值观。重男轻女、被压榨盘剥，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她的原生家庭，她的父母，她的兄弟，是血缘，是刻在命运里的诅咒，是摆脱不了的羁绊，她能做的只是让他们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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