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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眼朝床头的架子望去，又转过头盯着我瞧：“怎么不穿上？”
我抬头看他，追着前面的话题询问：“郎中说了什么？”
“他说你身子虚，需要多加休养。”他拨开我落在面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径自去把挂在架子上的披风取下系在我身上。
“你说的是真的？”我又问他。
舟靖之扬眉：“我有骗你的必要？”
他话是这样说，可我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我垂下脑袋，舟靖之则轻轻抬了抬我的下巴。
“不要胡思乱想，郎中不会看错的。”
他的指腹压在我的嘴角处轻轻地揉了揉，接而他的眼神突然变了，他竖起耳朵，像是在仔细聆听远处的声音，蓦地转头从窗户虚掩的缝隙朝外看，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他握住我的手，叫我把门从里面锁好，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
我点点头，他便打开窗翻了出去。
05：01
第二十九章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气势汹汹，铺天盖地的砸在屋檐上，偌大的雨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惊雷，像是要将这天都振得塌下来似的。
我听了舟靖之的话把门从里头锁好，站在窗边往外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大雨冲刷着地面，积水沿着路径边缘汇聚成淙淙流水往下淌。
倏而又是一季雷响，惊天动地，震撼心扉，屋檐下的雨一滴连着一滴打在窗台上，在角落聚多了又挨着棱角边往下流。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眺望远方什么也看不见，我攥紧手心，骤然有几分心慌，空气闷热，我的手是凉的，握的紧了越发冰冷起来。
披风是带绒的披风，领子镶了一圈狐毛，贴着脖子本该是借了体温更暖和才是，可眼下除了冷还是冷。
披风不管用。
我有点不信郎中说的话。
突然，紧锁的门被人剧烈的敲了几声，敲的又急又响，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门闯进来似的。
我绷紧了身子霍然回头，死死盯着那扇门，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敲门声后，屋中只听得阵阵偌大的雨声，连绵不断，唰唰的刺激着耳膜，震得整颗心都快悬到了嗓子眼。
我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剑从外头插进门缝里，又使劲往上一挑，门闩骤然裂了……
雷声霎时巨响，惊的我握紧了披风一角，我转身盯着门口看，不过须臾，那扇门嘎吱一声，不紧不慢的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立在门口，勾着嘴角对我笑。
是方战。
他手里握了把明晃晃的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水滚着衣裳流到脚边，凝聚一团既而很快蔓延开来。
我满是戒备的看他，他则笑盈盈很愉悦的模样打量我，他的皮肤很白，白的不正常，此时像极了午夜梦回找我索命的水鬼，直勾勾凝视着我。
可我清楚的很，这不是梦。
他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朝我靠近，手里的剑划在地板上，擦出尖锐的声响，我咬着唇，惊惧后退一步，却再也退不了了，后面是窗。
“夫人……”
他在唤我，语气带着诡异的温柔，听的我心中一颤，嘴唇都是抖的。
方战走到我跟前，抬手要摸我的脸，我立即偏过头，躲开了。
方战落了个空，既而拿手背贴在我的侧脸上。
他小声喃喃道：“夫人，家弟死透了，救不回来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难过的意思，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说给谁听。
我没理他，只觉他的手背贴着我的脸往下滑，而后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了过去。
他看着我，笑意渐渐消散，拧着眉梢质问我，夫人，为什么跑？
我依旧不说话，方战则单手拢住我的脖子，一点一点的收紧。
他难过的说，夫人，我们一起下去陪家弟好不好……
他掐着我的脖子，手间力度加大，我扬起头涨红了脸，呼吸浅薄，身子又冷，几乎真的快要死去一般，心跳都漏了半拍。
而就在我以为要被方战活生生掐死时，他又骤然松开了手，眼中流露出害怕的神情，死死抱着我说：“夫人……不要走……我只有你了……”
我只觉头晕眼花，喘着气呼吸急促，好半天才恢复了脸色，我痛苦的看了方战一眼，他面容扭曲，看不出悲喜，而他身上湿漉漉的雨水都沾到了我身上。
他捉住我的手说：“夫人，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垂下眼眸，有些痛苦的靠着他，整个人仿佛站在云上，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过了许久我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虚虚的对他说：“好啊，我们回去。”
方战听了很高兴，眼底再度换上愉悦的神色，他丢了手里的剑，亲昵的拥住我，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似的，指尖都激动的发抖。
我碰了碰他的脸，替他擦掉额头的雨珠，笑着对他说。
“外面的雨下的大，也不叫人打把伞，这么莽撞的来见我，像什么样子。”
方战抱着我说：“我急着见你，什么也顾不上了。”
接而，我散了笑，换了表情，有几分畏惧的往后躲，躲开他的触碰：“可是你想杀我……我刚才差点就被你掐死了……”
方战慌忙上前把我带过去，重新带进他怀里，心疼又懊悔：“夫人，莫要躲着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太想你了……我一想着见不着你……我就怕的很……”
我皱着眉头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你以后再如此，我真的就不理你了。”
方战捧住我的脸，在我的眉心吻了又吻：“为夫发誓，绝不会如此！”
我主动圈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肩，动作亲密的仿佛真似一对眷侣。
我催促他：“我们快些走，等那个人回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方战安慰我说：“夫人放心，我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他拖住了，他追的是假扮成我的侠士，等他发现早就已经迟了，待他原路折返，途中会有数批埋伏在暗处的人等着他。”
方战话语里带着兴奋，说话间眉梢都扬了起来，隐隐透着嗜血的扭曲感，他的手明明放在我的腰上搂着，我却觉得那只手依旧掐着我的脖子，勒的我几乎奄奄一息。
“是吗……”我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方战牵着我往门外走，外面风驰雨骤，雷声阵阵，冷雨倾打，有好些穿过走廊的栏杆落在我身上。
我俩一前一后的走着，方战拽着我的手腕，牵的很紧，怕我跟丢似的。
我忽而脚下一软，踉跄一步，方战眼疾手快，转身的同时另一只胳膊也伸了过来，接住我向前倒下的身子，我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方战稳住我，接而，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边。
“夫人......”
他脸色本来就苍白，此时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他疑惑的看着我，蹙起了眉头。
我手里攥了一把剪子，剪子锋利又尖锐，此时已经插进方战的心窝子处，正对心脏的位置，刺的又深又狠。
可我觉得还不够痛快，拧着手转了好半圈，搅着里面的血肉，似乎想把他整颗心都搅碎，搅烂。
热腾腾的鲜血涌出，流的我的手间全是，久违的温度自手背上传开，竟令我有几分着迷。
我仰头望着方战痛心疾首的模样，嘴边浮现幽幽的笑，眨着眼睛问他。
“方战，你还喜欢我吗？”
05：04
第三十章
方战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嘴边挂着血，鲜红的颜色染红了那两片惨白的嘴唇，像游荡人间的厉鬼，阴戾骇人。
他抬手想再摸摸我的脸，可右手只伸到一半，似乎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又沉重的落了下去。
他的身体霍然朝后仰去，顺带着我一起跌在他身上，我手中还握着那把剪子，拔出的一瞬间，血液喷溅，猝不及防的喷到我脸上，发丝间，几乎溅了我一身。
我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冷了，浑身热血都沸腾起来，带着说不尽的快意，按着他的肩膀，又将剪子狠狠地捅进他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血液飞在半空中，洒在走廊的栏杆上，墙壁上，将整个廊间都铺得鲜血淋漓，犹如人间炼狱。
大雨如注，滚着雷声席卷天地。
猩红的血液蔓延的越来越远，顺着楼梯的台阶往下淌。
方战睁大眼睛盯着房檐，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既而转变成凄惨的苦笑，他又把视线放回我身上，似乎要把我的模样牢牢的记在心里，永远也不要忘记。
只可惜，他这颗痴情，扭曲，令我反胃的心，被我活生生捅得四分五裂，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模样。
他嘶哑的声音，又叫了声，夫人……
我满手是血的捧住他的脸，扬起嘴角对他说，我在呢。
方战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嘴里喷了一大口血，起伏不定的胸口赤裸的袒露出鲜红的心脏，一颗跳动，碎裂的心脏……
他说，不要走。
近乎卑微哀求的语气，带着阴暗腐朽的爱意，夹杂浓稠的血腥味，侵蚀五脏六腑，仿佛将他的内脏都烧成灰烬。
而后，他睁着眼，胸口终于停止起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彻底没了气。
方战死了。
被我搅了心，死不瞑目。
我跪坐在方战的尸体上，轻轻地笑出了声，手里血红的剪子被我随意丢在角落里，我又转头看了看栏杆外的倾盆大雨，眨眨眼睛。
我的睫毛上沾了几滴血珠，眨眼时流到了眼角，痒痒的，我拿手抹了一把，手心都是血。
我站起身子，不再看躺在血泊中的方战，径自走到栏杆边，倚着栏杆凝望这场未停息的骤雨，内心平静的出奇。
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雨，像是顷刻间就要天崩地裂似的。
舟靖之赶回来的时候，我还盯着如瀑的雨发呆，他骤然丢了断裂的剑冲过来死死的抱紧我，用尽全身力气似的，把我的腰都快揉断了。
他的手在抖，抖的很厉害，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也裂开了几条口子，不深，却见了血。
我难受的推着他，可惜推不动，他像一座山压在我身上，锢着我不让我动弹。
如此姿态维持了有好半天，他陡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轻哼道，怎么了。
舟靖之抱着我的脑袋开始毫无章法的吻我，狂暴，不安，甚至带着恐惧的味道，他的舌头沾了腥，血液搅在口腔里，迎着唾液混杂成一团，又腥腻腻的咽了下去。
一股子人血的味道，还有舟靖之自己的血混在里头。
窒息而又粗鲁的吻维持了许久，他吮的我舌根都是麻的，舌尖疼痛，破了一小块，湿漉漉的融着津液，又被舟靖之疯狂的卷入口中捯弄，像野兽在撕咬猎物，疼的我挤出了眼泪。
他墨发凌乱，浑身上下被血洗礼过一番，吻我的时候连同血液咽下去好几口，又腥又黏，分开时牵着长长的血丝。
“怎么这个样子？”我微喘着伏在他身上，眼圈还是红的，抬头对他笑，“我没事，这些血不是我的，是方战的，他已经死了。”
舟靖之睁大眼睛盯着我，仍旧一副惴惴不安模样的模样，我抬手用食指触碰他干裂渗血的嘴唇，目光有些呆滞，恍了神似的。
良晌，我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所以我骗了他，趁机杀了他。”
“舟靖之。”我说，“我们回宫吧......”
我们回宫。
这句话让舟靖之注视了我许久，他抿着嘴，结实有力的双臂环住我的身子，脑袋紧贴我的颈窝，那份惊惶不安的情绪才稍稍得以慰藉。
又过半晌，他才稳定了气息，说，好，我们回宫。
05：07
第三十一章
一场大雨过后，天地仿佛焕然一新，洗去了尘埃与腥腻，拂去了空中那层浓厚的云霭。
翌日的天气正好，空气中都飘荡着淡淡的花香，鸟声雀跃，成对的落在枝头，又因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霍然惊飞。
眼前是皇城朱红色的大门，威严壮阔，两旁驻守的禁军身穿甲胄，手持长戈，各个面目冷峻，犹如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像。
前头领队的禁军之首，瞧见我便急匆匆的打开城门，叫了人去通知陛下。
带话的的小卒脚下生风，跑的又急又快，一路跑还一路喊。
陛下——陛下——
萧总管回来了——
不仅如此，远在南境的秦卫将军和努吉首领也回来了，此番消息我是从驻守的屯卫那里询问来的。
他们二人归来正是昨晚寅时，两人快马加鞭，连夜赶回皇城，甚至来不及换上朝服，规整容颜，洗去尘土，身上还带着叛敌留下的血迹，争分夺秒之际，赶着时间上朝回禀南境胜利而归的消息。
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叛敌剿灭，南境动乱平息了。
朝廷顿时一片哗然，众人沸腾，便有人借此机会大做文章，检举朝中方韩余党，阵仗不亚于曾经检举四王爷佞党之势。
一夜之间，朝廷上下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凡事被推出去的同党，一律当即斩杀，大快人心。
方韩穿插在皇家禁军中的眼线，不由分说的被一举拿下，还是努吉挥的刀，按着人的脑袋，砍下的人头。
史载向来是由胜利者撰写的，上元十二年，方韩和方战的名字无比清晰的印在了史册上，两人种种欺君罔上之罪过，数不清的奸佞事迹无一不罗列出来，十页纸面被填写得满满当当。
兄弟两人成了上元年间罪大恶极的奸臣，哪怕死了也要遭人唾弃，遗臭万年。
我静静的听屯卫阐述，一言不发，只听得他说的眉飞色舞，描绘到同党砍首示众时，还并拢了指尖虚虚的比划了两下。
他说着说着，像是发现我在走神，犹豫的喊了一声，萧总管……
既而他又说，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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