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说到这里,嘴角都禁不住翘了起来:“陛下对主子啊——打心底好!”
侍从说到兴头上,本是笑意满满,倏而想到什么,又变得愤懑不平。
“可气的是,还有人说主子以色侍君,用皮相勾引陛下的宠幸,我呸!乱嚼舌根!主子用得着如此吗?主子当年做御前的时候,陛下还不是皇帝,还得仰仗主子的威风呢!”
“哦?以色侍君?”我握着手炉笑出声,“当真这样说的。”
侍从瞪着眼睛:“可不是嘛,说的可难听了。”
我笑笑,不曾往心里去,我身子不好,短时间是上不了朝的,加上殷烁过于宠溺我,外边难免会有不中听的闲言碎语。
风声又传的快,乃至给我戴了好几顶高帽,这帽子,我不接还不成,我莫名其妙的就化为众人言论下的祸水了。
祸水——
真是高抬我,我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连自己的身子都保不住。
“呀,主子!”侍从忽然转头望向院子里的树下,那儿不知落了个什么东西,侍从持着碎步跑过去瞅。
他蹲下仔细打量:“是只麻雀。”
侍从将鸟儿捧到手心里,又折回来跑到我跟前。
我瞧了瞧那褐色的麻雀,体型真小,翅膀的毛羽稀疏,窝在手心里立不稳似的,左右晃个不停。
侍从剥开它的翅膀,果然,稀疏的褐羽下有一道深至露骨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却又来不及真正咬断。
“竟是受了伤,怪不得飞不起来。”侍从怜悯道,“真可怜,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我看那小雀惊慌失措的样子,脑袋掩着,身子簌簌发抖,受极了惊吓,怯生生的,连同爪子都缩了起来。
恍惚间,我仿佛透过这只脆弱渺小的麻雀看到了自己孱弱,萧条,不堪一击的模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枯萎,走向死亡……
我散了笑,冷着脸,瞧着那只即将命不久矣的小麻雀,无动于衷的说:“它要死了,活不到明天。”
侍从黯然,什么也没说。
05:25
第三十七章
次日,那小麻雀当真死了,没了生气,安安静静地躺在侍从的手里,一动也不动。
侍从因此还有些难过,我便允了他的请求,让他在府中的院子里寻一个角落,把麻雀给埋了。
侍从拿着铲子,在角落里刨了一个坑,把麻雀的尸体放了进去,士卒冲进来的时候侍从还在填土,转头就瞅见一抹影子闯了进去。
士卒步履匆匆,一路小跑,停在阶下叩首道:“萧总管,陛下遇刺了!”
“你说什么?”我霍然睁开眼睛板直身子问他,“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遇刺?”
我站起身,院子那头的侍从一溜烟赶过来扶我,我搭着他说:“快——备轿!去陛下那儿!”
这事儿来的实在突然,着实把我吓的不轻,殷烁在位这些年,明里暗里安置的影卫不少,麟殿和寝宫都有禁卫军和御前侍卫,守卫森严,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刺?
谁人敢如此放肆,动到天子头上来,好大的胆子!
霎时,我心中变得焦躁不安,甚是忐忑,又端着股火气,匆匆忙忙地赶到麟殿。
天空虽未下雨,秋季总是阴沉沉的,光线氤氲,沉闷的烟云似乎是要压到皇城的屋顶上,往日神圣庄严的麟殿飘荡着一股浓郁厚重的血腥味,刺鼻又难闻。
宽阔的大殿门前,竟空无一人,着路的台阶上拖开了两排鲜红的血迹,我抬脚要往里走,门槛边上便躺着一具尸体,没有头颅,脖子间一片血肉模糊。
守卫的禁军都在大殿里,地上七零八落的躺了好些尸体,殷烁被侍卫护在身后,玄色龙袍上也全是暗红色的血迹。
禁军看到我,齐刷刷的收戈后撤一步,让出一条血染的道路。
殷烁倒是没想到我会来,主动伸出双臂把我接了过去。
“阿玉,你怎么来了。”
我攒眉,有些埋怨他意思:“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我拉着他来来回回仔细检查:“通报的人说你遇刺了,伤着没?怎么全是血?伤哪儿了?我看看!”
殷烁本是郁着脸,瞧我焦急如焚的模样骤然又荡开了笑容。
“不是我的血,阿玉,我没事。”
我看着他,他脸上也溅了好些鲜血,脖子全是猩红的液体,可见当时喷溅的那股热血涌得有多急多快。
“是努吉的。”殷烁解释道,“当时他在场,替我挡了一剑,这些血是他身上的,所以我安然无恙。”
殷烁虚虚地抱了抱我,他身上血腥子浓,不敢真挨着。
“阿玉,好啦,我没事,苦着脸作甚?”
我抿了抿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刺客都是什么人?可死干净了?”
说到此处,殷烁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阿玉,此事有蹊跷。”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
他说:“阿玉,方家两兄弟的死,你可是亲眼所见?”
我肯定道:“自然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一个死在床上,一个死在我手里,真的不能再真了,殷烁的人自然不知晓,当然,实情我也不能说,一并让他以为都是舟靖之杀的。
他说:“刺客都是侠士。”
“侠士?”我惊愕道,“怎么会?方家雇佣的人不是都死了吗?”
“将才捉了个活人询问,那刺客说是方家的人,说完就咬舌自尽,拦都拦不住。”殷烁继续道,“方家的余党都是我亲自批了斩首的,不可能有余漏。”
我俩四目相对,沉默须臾,倏而我想到什么,扬眉道:“除非有人刻意效仿,为了掩人耳目,那人说是方家的人,他在撒谎。”
仔细斟酌,自殷烁登基,除了四王爷还侥幸活着,其他对殷烁有威胁的人都已经被算计的满门抄斩,后来殷烁坐稳了帝位,四王爷被斩,其余同党也被连根拔起。至于方家兄弟都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除此之外,没人有那个权威能阻碍到殷烁的位置。
该死的人都死了,百官更变,替换的大多都是愿意为殷烁效死输忠之人,尽管朝臣对我有颇多言论,那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足挂齿。
还能有谁持着那番本事,想要殷烁的命?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殷烁,他垂下眼帘似乎也在思索,他抬头望了望外面灰暗的天空,倏而发令道。
“禁军听令!今日起严加整饬!闲杂人等不得擅自入宫!皇城驻守若有闪失,必将严惩不贷!”
禁军齐声而应,阵仗恢宏,势如破竹。
殷烁牵住我的手,目光坚定的对我说:“阿玉放心,不会有事的。”
05:28
第三十八章
帝王遇刺并非小事,宫中人心惶惶,城边更是加强了禁军守卫,人人都悬着一颗警惕的心,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马回禀天子。
殷烁变得更忙了,起初下了朝,第一时间就往萧府奔,巴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我,一刻也不愿分开似的。
眼下三日能见着一回,也是七拼八凑挤出的点微薄时间。
殷烁不让我参与到繁琐的军机政务中,他说我有心也力不足,万事把身子养好,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我有些恍神,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发生这么大的事,竟只能袖手旁观。
我抱着一方锦盒,把他递到殷烁面前,殷烁看着那锦盒,又看了看我。
“这是陛下放在我这儿的虎符,陛下自己收好,若突发事变急需调兵,也不用绕个弯子报人来取。”
殷烁抿着嘴凝视我,沉默许久,既而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说:“暂时不用,好生放在阿玉这里,不碍事。”
殷烁的手指虚虚地碰过我的鬓角,又顺着耳后的一缕发丝往下划,接而垂下了手,归于身侧。
“阿玉……”他蠕动嘴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到底是没能说出口,就被急匆匆赶来的内侍监给喊住,内侍说皇城边有动荡。
殷烁眉宇微皱,旋即又安慰似地碰碰我的脸,转身跟着内侍监走了。
我抱着锦盒站在屋子前的台阶上,杵在原地一动未动,像是生了根,站了许久,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宫灯一盏接着一盏被宫婢点燃,灯火摇曳,忽闪忽烁,幽微的照着萧瑟的内院,显得孤寂又清冷。
我一直觉得我的府邸像座没有烟火气的冷宫,久居多年,也被这份凄寒腐蚀得面目全非,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我就着台阶坐下,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侍从没见过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唯唯诺诺地上前小声喊了喊,主子……
我把锦盒推给他,吩咐他把盒子放回柜子里去锁好。
侍从应了声,我则独自在台阶上坐着,心中那份油然而生的空茫感,罕见的有几分无助与不安。
仲冬的雪下的早,起初是一点两点,既而纷纷扬扬的飘下,铺天盖地,绝美得惊人。
我抬头瞧,俶尔有雪花落在睫毛上,我一眨眼,那薄薄的白雪又落在了我身上。
而舟靖之就这么迎着漫天的雪出现在我眼前,他径直朝我走来,肩膀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下雪了,这么冷的天,你身子不好,怎么不进屋里去?”
舟靖之走到我跟前蹲下,他娴熟地握住我的手呼热气:“手这么冰,你想冻死自己么?”
我低头注视着他,看的认真又仔细,我显少这般冷静的端详过谁,几乎要透着他的血肉之躯看到里头鲜活的灵魂。
舟靖之拂去我落在发间的雪,遽然,我抓住了他的手臂,抓的好紧,几乎隔着衣物要将指甲扣进他的肉里。
鬼使神差的,我看着他的眼睛,魔怔了似的说:“舟靖之,你走吧,离开皇宫,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话我曾经打算对绝七说,可惜没来得及,他就死了。
“怎么了?”舟靖之不解,甚至觉得我有些反常。
我没什么表情,依旧盯着他不放:“你没想过以后吗?如果我哪一天突然死了……”
舟靖之一个人在宫里,是绝对斗不过这群心机叵测的豺狼虎豹,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死无全尸。
可是我不想——
我竟无法忍受那样的结果,他不可以落得那样的下场,甚至连我自己都迷茫的不知为何会有这般不真切的想法。
舟靖之。
我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隐隐约约的,有几分说不清的心悸一闪而过,很快,捉不住似的。
“你在宫里,我不放心。”舟靖之看着我,“我就想守着你。”
我垂着眼帘,看他那只木质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上去,冰冷,坚硬的,甚至透着股冷漠的残忍,却是我硬生生赐给他的……
“一定很疼。”我喃喃道,“还是右臂……”
舟靖之的眉梢动了动,一声不吭。
我执着他的右手将自己的脸贴在上面。
“舟靖之,对不起。”隔了许久,我又说,“我怕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雪骤然下的大了,飞雪茫茫,宏伟壮观得迷人眼,像是要把两人都笼在这片雪盖的天地里,俶尔零星的瓣儿落在脸颊上,凉嗖嗖的。
可舟靖之仿佛看不见周遭的一切,直愣愣地盯着我。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还带着几分似乎听错了般的不确定。
我虚着气,垂下头,又极其小声的重复道:“……对不起……”
霎时,舟靖之的眼眸罕见的湿润了,他就那么生生地打量我,瞅了许久,既而,他噗嗤的笑出声,笑声酸酸涩涩的,也有丝丝得偿所愿的满足在里头。
他霍地按住我的后脑勺,两人额头相抵,无比亲昵,舟靖之闭了闭眼,连同声音都是颤抖的。
“怎么突然说起傻话来了……”他说,“你这样骄傲的人,怎么,怎么能随便说对不起。”
我不以为然,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我沉思片刻,既而捧住他的脸,平静的说:“舟靖之,我可以吻你吗?”
四周静寂,院内灯火阑珊。
05:31
第三十九章
我可以吻你吗?
这句话说的淡然又从容,仿佛问的是一件再为寻常不过的事情。
舟靖之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我的面容,周遭的雪已然落了两人一身,却无人理会,舟靖之呆滞地盯着我,像是陷入了什么思绪里久久不能回神。
一时之间无人再说话,我俯身搭着他的肩膀,低下头凑了过去。
极轻极柔的触碰覆在舟靖之的嘴唇上,冰凉又柔软的不像话,舟靖之的厚唇也软乎乎的,轻轻一抿,像是含着片软糖。
如此硬朗挺拔的身躯,嘴唇却无比柔和,我拿舌尖舔了舔,而后再度含住那块肉,似有似无地吮吸,幅度不大,却幽幽的勾得人心痒难耐。
唇齿厮磨间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情,吮吸变成了细腻地啃舐,旋即转化为激烈的渴望与索取,骤然变得紧密而急促起来。
舟靖之的呼吸沉重,眼眸变得深邃,他主动追随那两片薄唇纠缠,湿热的舌头横扫而过,试探性的触碰过里面的软肉,既而碾着唇瓣压了进去。
舟靖之本是握着我的脖子勾勒追逐,缠绵亲吻间,他把我放倒在台阶上,捧住我的头颅百般爱护,那条红润的舌头灵活地搅在口中,吮得津液渍响,水声啧啧。
唾液相融,两舌交欢,竟是带着难分难舍的微妙情绪在里头。
天穹大雪纷飞,寒意袭人,舟靖之的身子却炙热的像块烫手的火炉,仿佛隔着衣物都能将我暖化成一滩春水,禁不住心荡神驰,泛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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