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你要恨就恨吧,至少阿玉现在身体已经恢复正常……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算讨厌我……我也认了……”
这话说的自私极了,殷烁凭什么认为我理所应当地该陪着他?他是他,我是我,也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陛下病了,胡言乱语的。”我轻轻拍他的脸,说道,“我给陛下召太医。”
殷烁嚷着不看,扒着我又闹腾了好一会儿,颇为孩子气,好不容易太医来了,要把脉,他又发起脾气叫太医滚出去,不准碰他的手。
太医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敢妄为,殷烁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拽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我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太医,对殷烁说道。
“陛下不想我走,又不愿看太医,我如何照顾陛下?”
兴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殷烁总算安分下来,只是那只抓着我的手自始至终都未松开,生怕一松手我就会跑似的。
殷烁发了热,这一病又是三日,朝中上下得知陛下病重,各个焦急地要赶来看望陛下。
与此同时,我也守了殷烁三日,来访的朝臣皆不知有我在陛下身边,送完珍品不敢多言,转身便匆匆离开。
众人见我如同见到什么魑魅魍魉,避如蛇蝎,跟见了鬼似的。
最后还是刘大人斗胆留了下来,看望完陛下又向我行了一个大礼,他不卑不亢地在我面前跪下,掌心贴地,额头覆于手背。
我略微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开口道:“刘大人这是何意?”
这刘大人是殷烁提拔过的重臣,对殷烁自然是忠心耿耿,此时他长跪不起,态度却没有丝毫谦卑。
“萧总管。”他义正辞严道,“小臣还妄请您,放过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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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哦?”我笑了,他这话说的当真是严重,“刘大人如此认为,真是高看我了。”
“萧总管是陛下的心头肉,心中之宝,这事无人不晓,况且……”刘大人顿了顿,颇有埋怨的意思,“况且萧总管将陛下拒之门外,外面天寒地冻的,陛下又怎会染上风寒。眼下时局对陛下不利,首领大人略有反叛之意,陛下一病,此事传开岂不是叫人赶着来钻空子,更是闹得朝中不得安宁。”
刘大人伏在地上,越说情绪越高涨,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我的不满与指责。
他说:“萧总管,陛下登基这些年,后宫空空荡荡,陛下心里只挂念您,谁也瞧不上眼。可历来哪有,哪有帝王宠溺宦官的……着实荒谬……”
刘大人甚是不平,又无奈似的叹气道:“可是旁人劝阻无用,陛下听不进,也不愿听,陛下为了您的病,跟努吉首领动过兵,结了多大的怨,您恐怕都不知晓有此事。”
“您的病好了,陛下很高兴,可是因为努吉首领的事情,陛下又刻意搁着不去见您,陛下为萧总管所做的一切,臣等都看在眼里。”
他继续道:“萧总管,陛下到底是帝王,身世不凡,怎能真无子嗣与您过一辈子,您若是不悦将小臣杀了也罢,臣死得其所,但求您离开圣上!离开皇城!此生不要再回宫中!”
话落,刘大人又朝我行了礼,额头磕得地面震响,使足了劲,定是将额角都磕破了皮。
我平静地望于远处,毫无波澜地听完他那一席肺腑之话,刘大人能说出这样言辞,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跪在不远处,肩膀不停颤抖,额头的血流到了地上,无人理会。
我淡淡地扫过他一眼,将视线又放回到熟睡的殷烁身上,半晌,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刘大人此话,过于片面了。”
我坐到床边,盯着殷烁瞧,几日的高热将他折腾得都瘦了一圈,脸色也差,白日除了嗜睡也别无他事,到了晚上却开始不停地反复梦魇,惊醒,梦里喊的都是我的名字。
这若换成是女子,听见帝王这般呼唤自己,定是心猿意马,暗生情愫,沉溺于这片温柔乡里。
可惜我深知,帝王的情分自古不是一桩好事,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也都是殷烁逼我的。
朝臣看不见这些,他们也不必看见,我更不愿解释,我的名声向来不好,也不怕再徒增几条,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
“刘大人想我离开皇城,是否有什么计划?”
跪于地面之人听我发话,霍然抬头,眼睛都亮了起来,他额间的血染红了半张脸,顾不及擦,旋即便拱手又行一礼。
“萧总管不必担忧,一切有小臣安排妥当,陛下这边,有小臣拦住。”
我扬起嘴角,无声地笑道:“刘大人这是打算牺牲自己?”
他表情复杂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您按照小臣说的做,不会有误。”
我转头看他,莞尔道:“一切有劳刘大人了。”
走的那日天空放晴,宫里头的雪融了一半,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大病初愈的陛下身上,无暇顾及于我。
我先前守了殷烁三日,而后谎称身子不适擅自离开了,刘大人早有准备,让安排于殿中的宫奴带我一路避开御林军的视线,寻了处不起眼的偏院换身装束,贴上人皮面具,化为耆耋老人,掩人耳目。
第一道宫门出的还算顺,第二道就被拦了下来,驻守城门的领将让人拦住轿子,掀开布幔往里面瞧。
我佝偻着背低下头,装作患疾的模样吃力地咳嗽几声,还拿手放在额前,畏明似的,遮住外面倾斜于脸上的阳光。
那领将眼睛尖锐,疑心重,问我是哪个宫的人。
抬轿的奴才恭恭敬敬地上前递上恩准出宫的令牌,俯首说:“回统领的话,我们是刘府的人,轿子里坐的是刘大人身边的老管家,年龄大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刘大人特意恩准他告老还乡的。”
那领将听着,一双如鹰的眼睛则盯着我不放:“手拿开。”
我顺从他的意思让他瞧过正脸,他打量几许,放下布幔又询问外面的奴才几个问题,这才放声收戈准了出城之令。
待他真正反应过来,刘大人府中根本没有上了高龄的老人,已经为时过晚。刘大人安排的轿子,出了城便有人接应,速速换成马车,这一奔便是朝着皇城相反的方向而去。
直到天色渐晚,夜里的路也不好走,马夫问我是否寻个客栈落脚,此话刚落,前面骤然多了一行人拦住去路,马夫哪见过如此阵仗,还以为是不幸碰到劫匪,竟弃了车自个儿跑了。
我掀开帘子,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萧美人此番将计就计果真是妙。”
努吉的声音绵长又带着几分傲气,他牵住我的手将我扶下马车,撕掉我脸上的人皮面具。
“刘大人那边……”
我笑着说:“他自身难保,无需我们再出手。”
我靠近了,凑到他耳畔说:“还先请努吉首领把我身后几位跟随一路的影卫解决掉。”
殷烁若不愿放人,我哪能如此顺利出宫,除非他故意如此,我何不顺着他的意思走,且不妄自揣测他的意图,是何也无关紧要,毕竟如今,我也信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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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努吉会意,他笑着抚摸洛格的头,身壮犹如人形般高大的雪狼愉悦似的呜咽几声,硕大的尾巴来回摆动。
努吉又拍了拍它的脑袋,洛格明了主人的意思,旋即拧头朝我先前经过的路段奔去,紧接着几道黑影闪过,一同奔赴其后。
努吉握住我的手,笑盈盈地盯着我看。
“萧美人的手心好热。”
“都是首领大人的功劳。”我迎笑道,“没有你,我这条命能不能活到今日还是个未知数。”
努吉娴熟地摸我的脸:“萧美人何必跟我客气,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关系更应该紧密一些,你说是吗?”
天已经暗了,两人凑的近,呼出的热气洒在彼此脸上,努吉将我的手抓的紧,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衬在黑夜中,璀璨得仿佛会发光,美得无法言喻。
我抬头迎上努吉的视线,许久后才回应道:“首领大人所言极是。”
入夜,努吉寻了家客栈,跟随的勇士多,他便将整栋楼都包了下来,接客的掌柜满脸横肉,笑容都堆在了脸上,努吉将钱袋搁在桌上时,掌柜那张满面油光的脸更是笑得五官都融在了一起。
陡然,他看见努吉身后的我,目光痴呆一滞,努吉冷眉瞥过掌柜一眼,他立刻收回目光,憨痴地笑笑作掩。
努吉走在前面,我跟在后头,他回头习惯性地朝我伸手,我则抬手搭在他的指尖上,他便轻轻握住,好似两人关系极为亲密似的。
“舟靖之那边如何?”我说。
“一切皆在萧美人的预料中,陛下果然对他有杀心。”努吉说,“我的人同他与陛下的死侍周旋多日,他想跟我们汇合,恐怕还得再等等。”
我垂帘,犹豫地问道:“他……可还好……”
“受点小伤,不碍事。”努吉扬眉,话里头都带着醋味,“萧美人还是这般关心他,以舟靖之的本事,哪里会那么容易被陛下的人取了性命。”
我微微一怔,什么也没说。
努吉抬手捏起我的下巴,拇指眷恋地在嘴边摩挲:“萧总管偏心,怎能只关心他不关心我。”
努吉仔细地观察我的反应,旋即玩味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舟侍卫啊——”
我偏过头,脸颊有些发热,一颗心陡然像闯进什么妙不可言的地带,扑通扑通,控制不住,一声声跳得极快,
“萧美人脸红什么?难道是因为想起他是吗?”
努吉捉住这个话题不肯放,抬起我的脸又轻轻拧了回来。
“萧美人不妨也来喜欢喜欢我,舟侍卫对你的好,我一样做的到。”
努吉这话把我放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心想,你做的到么?侮辱与强迫的事情,倒是做的不错。
此番内心的言论自然不可说出口,眼下还不能与努吉撕破脸,他这个人确实本事不小,可惜就是稍稍一捧,就越发狂,不可一世的样子。
捧的越高,摔的越惨。
我露出笑颜,盯着努吉的眼睛说:“那就要看首领大人的表现能不能让我喜欢上。”
这人听了暧昧地在我的眉眼处亲一口,信誓旦旦道:“努吉定将不失所望。”
翌日午时,努吉的那头雪狼回来了,它回来时浑身是血,仔细一看竟是腹部被人捅了一刀,血肉外翻,隐约间能瞅见里头猩红的内脏。
努吉当时便红了眼,他鲜少发火,心里头定是将殷烁又记上一笔。
他蹲下抱住洛格的脑袋,让它可以靠着自己,雪狼喘息困难,嘴里有血丝往下滴,可见是拼尽全力才跑回来的。
努吉安慰似地抚摸它的皮毛,却摸了一手的血,前来通报的勇士冲到努吉面前跪下,手里递上一封信件,信封的右下角落笔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接过那封信,一眼未看,干脆利落地将它放进烈火熊熊的炉子里烧成灰烬。
一切缘由,殷烁不必解释,我不愿知晓。
努吉盯着炉子,那团火焰映进他的瞳孔里,更像是心中的一把怒火,仿佛能迸溅出灼热的火星。
我轻轻拍了拍努吉的肩膀,他则一言不发地握住我的手贴在脸颊上,阖上双目,另一只手搭在已经咽气的洛格身上,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它的毛发。
“首领大人不必过于忧心。”我说,“洛格不在了,再寻一只便是。”
努吉不语,神色阴翳,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看着他,嘴边浮出一丝笑意,慢悠悠地说道:“首领大人觉得,上元皇帝如何?”
屋内霎时一阵沉寂,耳边只有炉中火焰猎猎作响的声音,外头埋了阴云,光线氤氲,树间败落的枯枝压了一层积雪,正悄无声息地往下落。
努吉缓缓地睁开眼对上我的视线,怒火消散,嘴边不知何时噙了一抹笑,带着几分兴奋的意思在里头。
“萧美人总是让人出其不意。”
我眉梢微挑,旋即说道:“正如努吉首领所言,如今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成王败寇,我俩的命可是系了在一起。”
我说:“所以此战计划不得有误,若败了……”
“叛国的下场首领大人比我清楚。”
这话我说的云淡清风,丝毫未有一分恐惧,不似在阐述生死。
努吉摊开掌心,看过一眼手心的鲜血,临了又百般痴迷般注视着我,情不自禁地拿指尖碰了碰我的脸,可又怕弄脏似的不敢真挨着。
他哑声道:“萧美人,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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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五万精锐虎贲围住皇城的那一日,正是卯时,晨光熹微,东方第一抹璀璨的阳光不偏不离地洒在壮士魁梧的胸膛上,映上一层耀眼的光辉。
骤然,城墙上长绵的号角响起,一排排锋利尖锐,蓄势待发的兵器执于士卒手中,纷纷对准城墙下的位置,弓弩,长枪自城墙边排开一圈又一圈,随着城下壮士一声怒吼,第一战顷刻间拉响。
湛蓝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墙头的积雪刹那间被染成猩红的色彩,冬季的冷风吹得脸颊几欲干裂,可这丝毫阻挡不了勇士们浴血奋战的心。
刀锋舔着皮肉,兵器纠葛碰撞,发出声声振奋人心的响声,长长的阶梯上很快便倒下一具具狰狞的尸体,血水霍然蔓延,染红这片被雪覆盖的台阶。
勇士们杀红了眼,嘶哑的吼叫充斥着整个皇城的天空,隔着远远的距离,位于深宫里的帝王,都隐约能听见城边野兽般的嘶吼声。
草原的虎贲,勇士,拼尽性命冲破了皇城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还未踏入一步,立于门后排列齐整的御林军已然亮出长戈,齐声镇压向前。
这一战双方损失皆为不轻,我不知,当殷烁发现另一半虎符在努吉身上时,是怎样一番怒不可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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