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互相取暖的小兽。
虞停云好像听到些哭声，哀弱的痛苦的，混着细密的雨滴声，最后一道道都化成了刺，密密麻麻地向他涌过来。
他的伤心是有几分给自己，他的爱又有几分是给自己，虞停云一瞬间恨透了自己白天的指责。
他怎么能说出这些话。
怎么能说…不要辛芍了。
“妈妈很乖，有好好看医生，也有好好吃药。”
辛意含了眼泪爬到辛芍身边，紧紧拥住他，用气音说，“我不想他难过，爸爸…你不要欺负他好不好。”
不要离开他，不要再让妈妈伤心了，可不可以。
虞停云哽咽，一度说不出话来。
他想到这些天见到的苍白的辛芍，和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医生那，听到的痛苦窒息的那一千多个日夜。
他的芍芍会有多痛，会有多害怕。
虞停云只是想一想，都像是被闷棍重击。
他弯下腰亲他们，温热的嘴唇轻轻贴到辛芍额头，哑声说，“好。”
他们的动作很轻，熟睡的辛芍却突然哭出了声，他像是每一个哀哭的深夜，无法醒来，只是一声又一声叫虞停云的名字，求他不走。
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脸，虞停云痛的快说不出话，抖着声音哄他，亲他的脸。
“不哭，不哭，停云在。”
辛芍的哭的声音嘶哑，抓着虞停云的手朦胧叫他。
“停云…我害怕…”
虞停云紧紧握住他的手，咬牙止住即将溢出口的汹涌痛意。
小孩也在悄悄抹眼泪，抽噎着抱紧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软声安慰。
因为叔叔回来了，辛意知道，有叔叔在，妈妈很快就不会难过了。
辛芍的平静来的比往常每一次都要快，虞停云心像是被揉的稀巴烂，搂着他和小孩的手轻轻收紧，偏身吻他被泪打湿的脸。
“你对妈妈好，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辛意小手抓着他，小声说，“叔叔，我可以偶尔叫你爸爸吗？我很想你。”
小孩的爱纯真，喜欢谁都是坦坦荡荡，辛意想要爸爸和叔叔都可以回家，想要他们永远做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
虞停云摸了摸他的掌心，点头说好。
凌晨的时候他起身离开，叫醒还在睡的小孩，说要先走，辛意迷迷糊糊睁开眼，搂着他的脖子说不要。
虞停云哄他，他说妈妈突然看到他会害怕，等再过几天，爸爸就回来。
他来一趟活像是做贼，偷了之前的衣服换在身上，怀里又揣着昨天被淋湿的，翻着栅栏溜出去。辛意趴在窗户边上同他挥手，虞停云隔的太远，只勉强能看到有只小短手在挥来挥去，他笑了笑，也举起手对着小孩摇了摇。
辛芍醒时愣了一下，因为房间残留着的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他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地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罪魁祸首。
他的宝宝趴在床上睡的正香，身下却压着一件白色衬衫，辛芍小心地把他抱起来，抽出那件衣服，迟疑地低下头嗅了嗅。
清淡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间，与虞停云惯用的纹丝不差。辛芍看着那件衣服出了神，不知道它怎么会突兀地出现在床上。
“唔…妈妈！”
辛意刚睁眼就看见爸爸换下的多余衣服被妈妈拿在手上，他吓的魂飞魄散，连忙凑过去搂住辛芍，企图蒙混过关。
“宝宝…我昨晚…”
辛芍疑惑地低下头，问，“是我昨夜拿的吗？”
难道是他哭的太厉害，就拿了虞停云的衣服抱着？
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
“我、我拿的。”
辛意慌张摇头，小脑袋飞快转了个弯。
“妈妈哭，我拿了，叔叔陪着，妈妈就不哭。”
他说的合情合理，辛芍怔了怔，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他有些失落，因为刚才某一瞬间…他还以为，虞停云回来过。
第四十四章
辛意开始频繁往外跑，抱着猫猫说要给它找妈妈，辛芍挨不住他求，每天都要陪他出去一趟。
他们去的不远，就在家外面的路上走走，辛芍牵着小孩看他惊奇地望来望去，突然想起，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带小孩出去玩过。
这件事被上了心，晚上辛芍给他洗澡时就征求了他意见，问他要不要去外面玩。
辛芍想起医生说的西山，对方说那里人少，附近还有个儿童乐园，或许散完步还可以带小孩去那逛一逛。
辛意上一次去玩还是好早好早之前，听到这话连忙点了头，连晚上睡觉都兴奋地要命，搂着辛芍滚来滚去，怎么都不肯闭眼。
辛芍哄了半夜，小孩才消停下来，辛芍精疲力尽地搂着他，看他红润兴奋的小脸，又有些自责。
自己实在是太不称职，连一个正常孩子的童年，都无法给他。
隔天他们就出了门，辛意戴了顶黄色的渔夫帽，同色背带裤下穿着白t，又俏生生地斜挎个小水杯，蹦蹦跳跳地被辛芍牵在手里。
“妈妈妈妈，山上会有大老虎吗？”
“唔…没有吧，那是去看花的地方。”
“那花花上面会有小蜜蜂吗，小蜜蜂会咬我吗？”
辛芍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身旁的小不点，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他好像记起来以前有谁说过，蜜蜂喜欢盯着黄色。
他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小黄人，有些犯愁。
他们都快到了西山，上哪去给他换身衣裳。
“不会让你被咬的。”辛芍叹了口气，认命地把他抱起来，哄他，“妈妈保护你。”
西山人确实少，大概是郊外的私人庄子，他们走了半天才遇着几个人，辛芍把辛意放了下来，看他兴奋地跑来跑去，心里软成一片。
他们在的是前山，专门辟给人赏花散步，看看风景；后山倒是用来接待贵宾，但一般都是谈正事，而且离这有段距离，按理来说，基本都不会碰上。
所以当辛芍看见虞南山时，实在是半响都没回过神。
他知道虞南山偶尔会出现在这，但也没想过会这样巧，竟然真的能碰见。
对方大概在和人谈事情，半侧过的脸棱角冷硬，眉却微微皱起，他像是不太耐烦，因为辛芍失神看了他半天，他听一旁的人说话，头却一次都没有点过。
“妈妈？”
辛意玩累了回来，兴高采烈拉他的手，却不见人应他，辛意疑惑抬头，然后在下一秒也猛地睁大了眼。
“爸爸！”
小孩的声音清脆，瞬间将不远处的人引了过来，辛芍呆滞，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男人转过了身，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辛芍眼尾泛红，控制不住地上前了半步，想要离他近些。
他从未和男人分开过这样久，那天之后，那两人就像是彻底退出他的生命，辛芍不敢看他们的消息，他怕自己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从某个地方知道对方又有了新的恋人。
辛芍受不了，辛芍会发疯。
辛芍可以放他们离开，接受他们的不爱，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接受，男人们爱上别人。
可是心底隐秘的期盼很快就被打破。
男人看了他一眼，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是随意的、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地落在他身上，然后一秒都不到，就被漠然收回。
虞南山点了点头，和身旁的人继续说话，却转身要走。
辛芍的心一瞬间变得冰凉。
“……”
“爸爸…”
小孩挣脱了他的手，快速跑过去，抱着虞南山的大腿叫他，“爸爸，你怎么不理我？”
辛意委屈，他自小就被虞南山捧在手上疼，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这些天怕妈妈伤心，他连想念都是在心底偷偷进行，现在好不容易看见了虞南山，虞南山竟然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走。
小孩伤心到了极点，眼底很快就汪满了泪，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虞总，这是…？”
虞南山僵硬了一下，俯身把小孩抱了起来。
“小儿子。”
虞南山宽大的手掌擦了擦他脸上的泪，低声说。
辛意被他抱起，双手紧紧搂着他脖子，瘪着嘴点头。
像是怕他要走。
“那这是辛先生了？”
旁人恍然大悟，目光又转到辛芍身上，辛芍手脚僵硬，看着依偎的一大一小，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旁人问出口也惊觉不对，前段时间虞南山莫名失踪，还被死亡，虽然不清楚原由，但据说是和面前的“虞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现在对方安安稳稳地站在这，虞南山回来后也没找对方麻烦，他们再好奇也不敢上前去问。
总归是人家私事。
“继续吧。”
虞南山打破了僵局，抱着小孩侧身。
“跟着我。”
辛芍愣了一下，直到对方抱着小孩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男人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
他快步跟了上去，努力把自己心底的、快要压抑不住的悸动，拼命藏好。
虞南山只是…只是…因为辛意，辛芍不可以乱想。
“你们先回去。”
少顷，虞南山对着一旁的人点头。
旁人应了声好，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辛芍一瞬间变得紧张，忐忑不安地看着虞南山，外人都已经离开，那辛芍是不是…是不是也要…
“啊…！”
辛意突然捂着脖子叫了一声，继而大哭，两人愣了一下，急忙看向他。
“呜呜呜小蜜蜂咬我…”
虞南山皱着眉把他的小手拿开，脖颈上赫然一块肿起的大包，辛意哭的厉害，渔夫帽下的小脸红彤彤的带着汗，辛芍怔了怔，没想到他真中了蜜蜂的招。
“好痛好痛。”
小孩的叫声凄惨，辛芍被他哭的心疼，急忙拿了他的帽子给他擦汗，连声哄他。
“不哭不哭，我们回家涂药药。”
辛意满脸是泪，被虞南山抓住的小手一直想往脖子上抓，虞南山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脖颈，顿了顿，低声说，“我那有。”
辛芍跟他进了房间后，还是好久都没回过神。虞南山叫他抱着小孩别让他乱抓，自己去了外间取药，辛芍听他外面的窸窣动静，缓慢地眨了眨眼。
“呜呜…我好痛啊…”
小孩抽噎，靠在辛芍身上打着泪嗝，辛芍低下头看他，但连哄他的声音都是虚幻的。
“没事…爸爸…去拿药了。”
他说的很轻，爸爸两个字更是几乎听不到，但被小孩捕捉到了，他也有两个月没见过对方，这会爸爸妈妈都在身旁，他忍不住变得娇气。
“爸爸，爸爸。”
小孩软绵绵地叫虞南山，“你快来。”
他们在的是后山的酒店，辛芍四处望了望，发现这里东西齐全，甚至他在半开的抽屉里还看到了男人常戴的手表。
他最近…都是住这的吗？
“来了。”
思绪被男人沉稳的声音打断，虞南山拿着药快步走过来，在他们面前蹲下身。
“我好痛，爸爸。”
小孩瘪着嘴撒娇，“你亲亲我。”
虞南山给他的伤口用毛巾擦了擦，凑过去亲他的小脸蛋，哄他。
“不痛。”
“你怎么不亲妈妈。”
小孩被他按着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也要亲亲。”
辛芍呼吸顿住，看着面前冷漠的男人，悄然红了耳尖。
虞南山给他涂药的手也一顿，他看了看一脸希冀的辛意，声音有些低哑。
“别动，好好涂药。”
却没有应他的话。
辛芍的心沉沉落下，他握着小孩的手无力收紧，低下头也不再看他们。
本来就该是这样，不论是虞南山还是虞停云，现在都已经不属于他，他怎么还要胡思乱想，存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辛芍抿唇，心想，或许刚才，就不该鬼迷心窍跟他回来。
小孩涂了药膏好了些，却还在抽噎，辛芍低声哄他，他也不见停。
虞南山皱了皱眉，突然把小孩从辛芍的怀里抱了起来，起身向外走。
“你呆一会。”
虞南山对他说，随即关上了门。
辛芍愣了愣，看着被关起的卧室，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跟孩子一般乖巧坐在他的床上。
虞南山把辛意放在沙发上，又洗了条毛巾给他擦脸，看着他还在落泪的眼睛，低声问，“为什么哭？”
小孩小手缠在一起，低着头不说话。
虞南山耐心地看着他，又问了一次，“爸爸猜不到，宝宝可以告诉爸爸吗？”
虞南山很少这样叫他，辛意的眼泪一下子流的更厉害，伤心欲绝地抬头看他。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小孩很害怕，爸爸离开家两个月，他和妈妈都好想好想他，可是刚才辛意叫他他都没有理，现在又这样，连亲妈妈都不愿意。
“你不要我们了吗？”
他带着哭腔问。
他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跟玻璃珠似的剔透，看的人心里发酸，虞南山半蹲在
他身前，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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