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守则这案件调查结果是呈给朱厚学看的,事件前因后果朱厚学十分清楚,所以里头的内容记录极为简练,朱长存长年驻扎在北边,对都城的事不熟悉,看着十分费神,仅第一页就读了许久。
但第一页读到末尾,朱长存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
“皇叔。”
一道声音从殿门处响起,朱长存抬头,见太子步履有些不稳地朝他走过来。
朱长存下意识想要将那奏折藏起来,“泽臣,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身上的伤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太子面上没什么血色,却朝朱长存温和地笑着问:“皇叔手上拿的可是奏折?”
朱长存便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将那奏折举起来,沉声问:“这上头写的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
太子摇头,笑说不知。
朱长存便直接将奏折递给太子,“你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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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朱文祈将那奏折接过来,一眼认出了吴守则的笔迹。
吴守则带着他躲在暗丛里被搜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让自己的人将吴守则仔仔细细搜过一遍,并未找到这奏折。
那这奏折是怎么到的皇叔手中?
朱文祈心里恨不能此刻便将那告密之人查出来千刀万剐,但面上却仍旧是挂着温和的笑,看似随意地翻了两页,便抬头,“皇叔,这是吴守则交给您的?”
朱长存摇头,“这是谁交给我的不重要,我只是想问你,对这上头写的东西怎么看?”
朱文祈了然,那就不是吴守则在入宫前呈上来的了,这么重要的内容,若是之前朱长存得了,以他的性格必不会拖到现在才问,更可能是今晚刚得了这奏折。
有能力在这个节骨眼将奏折递到养心殿朱长存手上的,朱文祈想不出第二人。
朱文祈恨得面上血色都褪去了,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牙关紧咬,看向朱厚学的一双眼却是笑着的,“皇叔,该不会是今晚擅闯宗正寺的那刺客将这奏折交给您的?”
朱长存神色微动,朱文祈便知道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了,他将一口气长长舒出来,重新换上一副极为受伤的神情望向朱长存。
“皇叔,那刺客今晚与大理寺卿吴守则联手做了多荒诞离谱的事,皇叔这么快便忘了么?擅闯皇宫、劫宗正寺要犯、公然将我挟持,如此行径,便是有上百个脑袋,也不够他掉的。”
“且我先前便与皇叔说了,那刺客是蝉衣宗的人,早在数月前便被朱文祯买了,只为寻着机会刺杀我。”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存在于这世上,他的话如何可信?”
“那刺客与吴守则是从刑部大牢里逃出来后闯的皇宫,他二人便是以协助朱文祯谋反的罪名被押去的刑部,此事只管找顾廷和王澈问了便知。”
“吴守则协助景王谋反的罪名既已成立,他受朱文祯指使强行将他自己的罪名诬在我身上便不足为奇。”
“皇叔仔细想想,若是朱文祯反咬我的这些罪名果真成立,那刺客与吴守则又何必要冒死夜闯皇宫也要将朱文祯从宗正寺救出来?”
“若不是他们做贼心虚,又何必要惧怕宗正寺的调查和审讯?”
朱文祈语气平缓而笃定,始终盯着朱长存的一双眼看起来感情真挚,朱长存见皇侄即使被诬陷依然没有恼怒,只是与他娓娓道出自己的委屈,静默半晌,叹息道:“是我刚才有些冲动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泽臣,你不要怪皇叔。”
朱文祈缓缓摇头,“湘君哥哥从小就惹人疼爱,我原先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皇叔会生出方才那般误解也是正常。”
看着太子苍白的脸上双眼中流露出的对亲兄长的惋惜和失望神情,朱长存叹息着摇头。
朱文祈顿了顿,又说:“皇叔这样日夜不离地守着父皇,属实劳累,若是将身体累垮了,这宫里和都城便没了主心骨,要彻底乱套了,沐儿与我父皇想必也不愿见皇叔如此劳心劳神,不若我先代皇叔守着父皇,皇叔先歇息半日,待精神养好了再来养心殿,如何?”
朱长存没有立即答话,盯着朱文祈的脸定定望了许久。
朱文祈一脸坦然回望着他,眼中只有关切。
朱长存叹口气,摇头:“不必了,这件事彻底了结前,我会一直守在皇上左右,这只是我做弟弟的应尽的责任,与是否信任你无关,希望泽臣你可以理解。”
朱文祈点头,“我明白。”又说了些希望皇叔保重身体的话,“皇叔既信我,可愿将这奏折交予我,这是湘君哥哥谋反一案的重要线索,对宗正寺调查亦有裨益。”
朱长存还想将那奏折留下来自己仔细读了,可先头已经拒绝了朱文祈代他看守皇帝的请求,此时若再拒绝,恐怕伤了侄儿的心,权衡一番,最终妥协,点头应了。
朱文祈朝朱长存恭敬行礼,告退朝殿外去,刚走了一半,又被朱长存叫住。
“泽臣,对湘君的调查,让刑部全程参与进来,协助宗正寺吧。”
朱长存眉心一跳,很快又将不虞情绪掩藏起来,朝朱长存点头,说“知道了”。
朱长存又解释了一句,“大理寺已经被湘君的党羽完全控制了,宗正寺难保没有他的人,就算有你全程盯着,可到底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有刑部协助,你也可轻松许多。”
朱文祈自然不会公然反对这提议,否则只会增加宗正寺的嫌疑,所以他只朝朱长存浅笑行礼,“皇叔多虑了,刑部原本也始终在协助调查此案,就算皇叔不提,我也不敢冒险将此事全权交由宗正寺单独处理的。”
朱长存欣慰点头:“你明白就好,你身上伤还没好,快些回去歇下罢,注意身体。”
朱文祈再三谢了皇叔,恭敬行礼告辞。
唐轲领着朱文祯连夜回了蝉衣宗的新根据地,在冼愈的山头住下了。
冼愈自打卸任宗门职务退隐后,便单独辟了山头修了院子住着,因太子刺杀一案暴露,整个宗门换了藏身处,依然按照旧例,为冼愈安排了独立的山头新修了院子。
听说了唐轲做的那些事,冼愈将人狠狠臭骂了一顿,看到徒弟身上的伤,没下得去手揍他,只能骂骂咧咧喊了宗门的医者过来,将唐轲的伤和朱文祯的高烧一起看了,开了药,叮嘱许多,方离开。
冼愈恨不能骂徒弟三天三夜不罢休,可看到唐轲实在狼狈又虚脱的模样,只能先放过他,要他快些休息,待养好了身体他再与他算账。
唐轲都是外伤,虽说确实痛,可他到底是习武之人,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朱文祯从小娇生惯养,这短短两天时间发生的许多事将他身体和精神都拖垮,吃了药,烧退了些,人却始终有些恍惚。
唐轲不想让宗门师兄弟碰朱文祯,只能忍着身上伤痛,自己伺候着。
喂了朱文祯喝药,又帮他将身上都擦洗一遍,换了他自己留在师父这里的干净衣裳,将人抱去床上哄了许久。
朱文祯身上还烧着,唐轲不敢靠他太近,朱文祯不愿意,自己拼命往唐轲怀里钻,唐轲便由他去了,也顾不上理会自己胸前刚缠好绷带的伤口。
朱文祯蜷缩着,整个窝进唐轲怀里,将脸埋在他胸膛。
“小可,泽臣他为何会这样……父皇分明是爱他的……他如何能下得去手……”
“是我的错……我若没有逃出宫来找你,我若是守在父皇身边,他就不会被泽臣毒害了……我不该不听话跑出来……”
唐轲将叹息压进心里,抬手拨开朱文祯柔软的额前碎发,在他额头上亲吻着,“别乱想了,先休息好不好?”
朱文祯摇头,细软的青丝扫过唐轲锁骨,“小可,我父皇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
唐轲抬手,托着朱文祯下颌将他的头抬起来,看着那红肿着的噙满水光的杏眼,“你相信我吗?”
朱文祯定定望着唐轲,“嗯。”
唐轲轻笑,“湘儿,我跟你保证,一定帮你救你父皇,帮你将太子和他的党羽彻底扳倒,好吗?”
唐轲笃定的话语落在朱文祯心底,让他悬着的一颗心有了依靠,他点头,重新靠近唐轲怀里。
朱文祯不明白唐轲一个小小刺客,到底怎么能和正行使监国重任且与镇北王联手的太子斗。
但他无条件信任唐轲。
第66章
唐轲没有受致命伤,可内力受损,手脚都挂彩,尤其右手小臂外侧斜刺入的那根弩|箭影响了用剑,短期内功力都难以恢复。
冼愈要求他不许踏出自己的山头半步,胆敢违抗师命就再不要认他这个师父,自己则领上宗门几个腿脚好些的弟子回都城勘察。
唐轲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出去也只能添乱,乖乖留在了冼愈的山头。
朱文祯烧退了,状态好一些,只是精神很差,问了几次他父皇会不会有事,唐轲劝了许久,又告诉他蝉衣宗的人已经确认,皇上有专人伺候着每日用汤药流食供着,朱长存一刻不离守着,不会有事,朱文祯这才肯暂时将担心放下,可依旧整日魂不守舍的。
如此过了两日,唐轲在坐塌上重新整理小说细纲和新书稿的时候,朱文祯还像之前那样坐在他旁边,说是要继续帮唐轲改编曲谱。
朱文祯穿着唐轲宽松的袍子,人显得愈发瘦小了,蜷缩成一团,膝盖抬起来抱在胸前,手上提着支毛笔,笔在纸上滑出长长一条黑线也未察觉。
唐轲刚整了版细纲出来,抬眼看到朱文祯的模样,抬手在他脸颊上碰了碰。
朱文祯吓得身体一颤,警觉地回头,看到唐轲,神情又重新松懈下来。
唐轲伸手直接将蜷缩成一团的朱文祯抱到腿上,在他柔软冰凉的脸颊亲吻,“大作完成的怎么样了,小可的男人?”
朱文祯将毛笔放下来,环住唐轲的脖子,“小可,我想听你给我读文,就像以前在鹿鸣山庄书房里那样,可以么?”
唐轲咧嘴笑,说当然没问题。
他想了想,从旁边的一摞小书册里挑了本出来,摊开,声情并茂读起来。
读第一段时朱文祯还眨着一双杏眼看他,待读到“太子”两个字,朱文祯像是被针扎了下,整个人颤了颤,摇头说:“太子不会喜欢王爷的,王爷更不会喜欢他!”
唐轲笑笑,轻抚着他侧脸,说:“湘儿别怕,往后听就是了。”
朱文祯不听,眉头紧紧拧着,一双杏眼微微泛红,摇着头,“我不听了,我再也不听这本文了。”
一言不合就弃文……
唐轲有些无奈,哄他说:“都开了个头了,把这册读完好不好?听完这本就再也不听了?”
朱文祯依然气鼓鼓地,到底还是点头应了。
唐轲在他额角啄吻一下,重新读起来。
读到中途,朱文祯听得入神,双眸倏然亮起来,揽住唐轲脖颈的手臂紧了紧,双腿激动地在唐轲腿上晃荡着。
“我知道了!那伺候王爷的啰里啰嗦的胖太监,就是管忠!”
唐轲咳了一声,不置可否,甩给他一个极为官方的回答,“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不要随便代入现实人物原型。”
朱文祯微眯起眼看唐轲,拿双手捧着唐轲的脸,“就是管忠!你休想骗我!是不是因为先前管忠拆了你那小宅子,你便记恨上他,将他写在自己的文里,借机数落他?”
唐轲对朱文祯这漫无边际的过度解读十分无奈,将他冰凉的双手拿下来,放在自己怀里捂起来,“我没有你那么幼稚,不会干这种无聊的报复的事。”
朱文祯便有些不开心了,身体坐直了些,“本王才不幼稚!本王分明十分成熟稳重。”
唐轲挑着眉毛瞥他,“成熟的人是不会说自己成熟稳重的。”
朱文祯恼怒,抬脚踢唐轲小腿,被唐轲直接抬手握住脚腕,朱文祯挣了挣,没能挣开,手脚并用起来,在唐轲怀里扭着,原本就不合身的衣裳很快松散下来,唐轲低头,一眼瞥见那敞开的衣襟里雪白的一片,意识便有些不受控制了。
想到上次因为自己失控惹得朱文祯发烧之后受的那些罪,又想到朱文祯现在烧刚退身体还很虚弱,唐轲极力克制着将心里的念头压下去。
唐轲抬手,将朱文祯衣襟整好,从身后拿了条毯子将他整个包成粽子,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然后嗓子有些沙哑地问:“还听不听了?”
朱文祯听了一半,正好奇后文如何,自然是用力点头。
“那坐好了,别乱动了。”
唐轲说着,将朱文祯揽住,重新拿起小书册读起来。
朱文祯这次听话地靠在唐轲胸前,认真将那整本小书册都听完了,愣怔半晌,方喃喃问:“管忠是太子的人?他是父皇拨给本王的,如何能是太子的人?太子何时收买了他……这狗奴才!太子究竟还买通了多少我父皇的人,这个心思歹毒的畜生,如此处心积虑!”
唐轲见朱文祯气到双颊微微泛红,指腹在他脸颊上摩挲两下。
朱文祯坐起来,“我要听下一册。”
唐轲轻笑起来,“不是说这本听完不听了?”
朱文祯抬眼瞪了唐轲一阵,从他怀里翻出去,爬到那摞小书册边上,“你不愿读便罢了,本王可以自己读。”
唐轲无奈摇头,抱着他的腰将他拖回来,重新拿毯子包好,“我给你读、给你读,只要你愿意听,我给你读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朱文祯点头,一只手从毛毯伸出来轻轻推唐轲胸膛,“快些。”
唐轲轻笑,将他手从自己胸膛拿起来,在他掌心吻了吻,重新塞进毯子里,然后将那摞小册子搬到矮桌上,一本一本给朱文祯读了。
直待到太阳落山,天色全暗下来,唐轲将最后一本读完,看向怀里的朱文祯。
朱文祯直愣愣望着前方,静默许久。
“怎么了?”唐轲低头在他眉心吻了吻。
朱文祯缓缓抬头,“小可,朱文祈当真从那么小的时候便在策划谋反了?他从来都没有将父皇当成生父去爱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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