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更不能开车送阮青去车站。
但总有一天,他可以陪着阮青一起走。阮青要坐副驾驶可以,阮青要坐公交他也可以。昨天晚上,今天上午,他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在离别前,那层他忍了很久的窗户纸终于快要破了。
第42章 阮常
本章没有小戚
下车以后到走回家的路上,阮青有一瞬间在想要不要给戚远发个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这个想法钻进脑海后,他微微垂下头看着地面,水泥路面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反射着细小的光。他好像没有理由跟学生报备自己的安全,于是,一种近似羞愧的感觉油然而生。太阳不遗余力地散发着热量,阮青脸上也跟着热起来了。
从公交站走到三楼的家门口用了十五分钟,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很久才打开门。阮常听到开门声兴冲冲地从房间里窜了出来,看了坐在客厅的爸妈一眼又立马收了情绪,乖乖地放慢步子迎上阮青,他不戴眼镜,跟阮青相似的眸子闪着期待的水光,“哥,你回来了。”
阮青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又长高了。”还是很瘦,和自己以前差不多瘦。现在他长胖了,但阮常没有。不过阮常这个年纪,正是抽条的时候,以后应该会好些吧。
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他在看电视,电视开得很小声,两人像是要努力听清楚电视里的人说话一样很认真地盯着屏幕。阮青拉着箱子往前走了几步,跟依旧在看电视的父母打招呼。父母这才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开,看了他一眼,意思是知道了。然后又继续看电视去了。
阮常跟阮青贴得很近,推搡着他往自己房间走,到门口时小声凑在他耳边说:“哥哥晚上跟我一起睡。”
阮青任他推着走,嘴边是宠溺的笑,进门前他往客厅沙发那看了看,母亲朝这里瞥了一眼。他想应该是让他不要跟阮常闹得太狠的意思。
阮常过年就十七岁了,虽然还是很喜欢黏着他,但不像小时候那样会闹腾了。阮青苦笑了下,母亲不必如此的。
进门后阮常把他拉到书桌旁边坐下,悄悄走过去把房门关得更紧,小心翼翼地落了锁。阮青一阵诧异,阮常皱了皱鼻子,坐在床上面朝阮青有点苦恼地说:“哥,你不知道,高三了妈比我还要紧张。”他回头看了看房门,像是怕人突然敲门,又转过头轻声说:“这大半年都没联系你,因为手机被收走了,昨天考完试才给我。”
阮青不知道该说什么,父母对阮常寄予厚望,他只是哥哥,做不了任何主,管不了他人怎么教育自己的小孩。
阮常叹了口气倒在床上,阮青不得不说些安慰弟弟的套话:“你跟他们好好商量,一个月玩一次总是可以的,只要你能保证成绩不落后就行了。”
阮常腾地一下坐起来,摇摇头说:“不是的,哥,你不知道,他们变了,尤其是妈妈。”他顿了一下,拧着眉似乎在想要不要说,没想两秒又开口了,“一开始,我没把门关死,会留个缝。后来我总觉得好像有人站在外边透过门缝看我,有次一回头看到了妈妈,她装作路过一样走掉了。后来我就关了门,但还是觉得妈好像总站在我房间门口,即使根本看不见我。”
即使知道父母的心思都在阮常身上,阮青依然有些震惊。这样过高的关注度已经属于病态了吧。他生下来就跟别人不一样,父母没给纠正过来,之后就有了阮常。阮青小时候猜过,阮常的“常”字应该代表着父母希望这个孩子像正常人一样。可天不遂人愿,阮常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要去医院,两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很久,当时医生给开了病危通知,到了八岁又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索性后来没再有那么大的问题。只是父母的心却永久地被拧紧了。
阮青以为父母对阮常的期待只是好好长大,健健康康,没想到亦有升学的要求。
“我寒假放了快二十天,其实只有年前这三天。年后每天都要到不同的老师家里去补课。”阮常一边叹气一边抱怨。
“那样会很累吧。”阮青说。
“爸妈已经想好了,还给我安排了身体锻炼,每天一小时。一小时啊哥,我体育课才45分钟。”说完他又认命般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没事儿,这几天哥先陪你好好玩,年后我跟他们聊一聊。”阮青说。
阮常一听又开心了,“哥你一定得救救我,我已经计划好了,明天上午我们去正茂商场,那里开了家电玩城,同学都去过了只有我还没,中午在附近吃水煮鱼,下午去看电影,接着去电玩城也行,嘿嘿。晚上去.....”
阮青刮了下弟弟的鼻头,宠溺地说道:“好了,都听你的,你想去哪儿我们去哪儿。”还是小孩子啊,烦恼和快乐都很容易,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想法一眼就看透。忽地他想起了戚远,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很多时候他不是那么清楚戚远在想什么。尤其是今天早上在他床边那声看破不戳破的笑,阮青晃了晃脑袋,不能再想了。
他蹲在地上准备打开行李箱,想了想又作罢。“我不能一直睡你这吧,行李箱还得要放过去。”说着就拉箱子往门口走,刚迈出步子被从床上跳起来的阮常拉住了。
“不行。”阮常有点紧张。
阮青觉得好笑,弟弟太黏人了,他耐心劝慰道:“寒假还长呢,妈也不会同意我一直跟你睡的。”
阮常还是抓着他的胳膊,抿着唇,过了会儿不好意思地张口道:“哥,你的房间妈妈没收拾。”
阮青还是笑着;“没事儿啊,我自己弄就行了。哥都那么大了。”
阮常的样子很纠结,最后还是说道:“不是,之前爸妈在你房间里堆了很多杂物。”说完他急忙看了看阮青的脸色,又赶紧接了句:“你快一年没回家了,咱家又小,暂时借用一下。”他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太牵强很不好意思。前几天跟妈妈商量过这事儿,但妈妈觉得寒假住不了多长时间无所谓。
他不用解释,阮青不是不懂。毕竟他一年在家过不了几天,但他还是听阮常的话停了下来。他把行李箱推到房间的角落,坐回了椅子上。室内一时安静了片刻,阮常从床上跳下去,迅速找了个新话题:“哥你还没吃午饭吧。”
阮青这才觉得有点饿,只早上吃了戚远买的早餐,中午在赶车,没来得及吃东西。
阮常看都没看他,穿了拖鞋往门外走,“我去给你拿吃的。”
阮青坐在椅子上脑子有点木,书桌跟他的不一样,阮常的书桌上铺着一层软垫,上面又加了一层有厚度的 硬透明塑料板,边角打磨得很光滑。阮常自然没有这样周全的心思,想必定是母亲精心挑选的。靠墙的右拐角放了一排阮青熟悉的各科复习资料,桌面上扔着两本习题集,还有一张折在一起的试卷。阮青拿过试卷摊开在面前,是数学,阮常刚做完填空题,大题只有第一题写了一半。想必是他来了才收起来的,放假第一天的下午就在做试卷,他是不是该为母亲感到欣慰呢。阮常虽然嘴上抱怨,实际还是听话的。他们班的学生今天估计玩疯了,戚远都很久没打游戏了。
阮常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堆零食,还有一罐刚刚加热了的八宝粥。阮青拆开那个吃了,他给阮常腾出位子,指着桌上的试卷说:“要不要现在做完啊?”
阮常坐到椅子上,把旺旺仙贝,小小酥,果冻,肉脯推到阮青那边,“哥,那你你慢慢吃。我把这个做完。”
阮青吃完八宝粥就饱了,房间里只有书桌上一个干垃圾桶,阮青便出去丢垃圾。父母已经不在客厅了,房间的门也关着,应该出去了。他站在客厅犹豫了会儿,还是朝自己房间走去。
打开门,一股儿沉闷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的房间不朝南,光线不好,不开灯室内特昏暗。但他还是看到了连床上都堆了几个箱子,地上也是错落地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和袋子。不过还是很容易收拾的,阮青想。站了一会儿,他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但他现在不想动了,十几天后还要堆回去。那些东西待在家里的时间比他长,占地方更有道理。他走到阳台往下看,冬天的北方城市格外空旷冷清,小区里偶尔路过一个人,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走得很匆忙。光秃秃的枝丫一动不动,青灰色的树皮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暗淡无光。
阮青拿出手机滑来滑去,新闻和段子里的事情都离自己太远,最后点开了微信里和戚远的对话框,对着上次的聊天记录看了很久,最后也没有点开输入框。
第43章 冷
戚远在床上躺了半天,常登陆的app刷新了不知道多少遍,越发觉得无聊。班群里的消息一分钟刷了几百条,置顶的那个人没有来消息。他算着时间阮青该到家了,想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又怕破坏了对方和家人相聚的温馨时刻。这个时候的电话太多余。
快到晚上饭点时,他爸难得打来了电话,用的是私人手机号码。戚远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发了会儿楞,说起来他有很久没听到他爸的声音了。每个月他爸会通过秘书打一次电话过来,戚远猜测这一定在秘书每月的工作备忘录里。
这学期接过一次,开学不久的一天晚上,他还一个人住的时候。晚上十一点钟,他洗完澡爬到床上打游戏,打了两盘后看到三个未接电话。第四个电话打过来时,他不紧不慢地按了接听。戚知许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只是例行问话,聊聊最近的生活学习情况。那次后,戚远就要求不用再打电话过来,如果有事儿他会主动联系。
显然,他这半年都没有过需要。
戚知许说话向来言简意赅,这次通话的主题是过年那天他们三个要一起吃饭,地点在秦碧如常住的公寓里。
他们三个得有好几年没在一起吃饭了。戚知许过年期间比平时还要忙,秦碧如在国内会时不时喊他吃饭,几乎都在酒店或者商场的餐厅。
戚远才算知道秦碧如的住址,他和妈妈在上次争执后没再有联系,似乎两个人对对方都很失望。他并不想主动去修护这段亲子关系,对他们来说无所谓。这顿饭还是要去吃的,他家人都相当会做好表面功夫。
戚远起了床,天黑透了,他打开灯站在床边,发现对面一整栋楼竟然一个亮灯的都没有。这里本来住的都是租客,现在别人全回家了。戚远觉得有点饿,他只是把窗户关了,拿着钥匙就出了门。
往常吵吵嚷嚷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没有流动摊点,就连固定的店面也都关了门,只有远处零星几个亮着灯。这儿竟变得空旷了,北风的势力前所未有的膨胀,枯瘦的树枝无力地往一边倒去。
戚远站在看起来比较稳固的电线杆旁边,等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人接他的顺风车单子。虽然在开发区上了两年多的学,但以往他都是放学就回家了,完全没料到放假是这样的情况。陈姨前两天开始放年假,戚远不好意思这个点把人喊过来。
他看了看自己住的那栋楼,现在只有高层的一户是有人的。挂在空中的光点,明明是静的,风掠过去像是微微晃动了,诡异得如同鬼火。已经找不到阮青家在哪一层了。他垂下脸,把帽子兜在头上,手插进口袋里,一步步往市区的方向走。
走了几分钟就后悔没有回去拿件厚外套,气温只有零度左右,他穿的是加绒卫衣,根本不挡风。可再回头已经看不见自己住那栋了,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冷风刮在脸上像是落刀子,一道又一道,清晰的疼慢慢变成混乱持久的痛。
他大概走了四五十分钟才打到车,车里一股长久不通风的闷臭。师傅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不知道他住的地方,也不会用手机键盘打字,笨拙的手指头在屏幕上戳了半天才导航出发。对路况也不熟,眼睛堪称忙碌,看两秒路就要看一眼地图指示。
戚远继续缩在衣服里,没有提开空调的事儿。结果就是下车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等到他到家冲过热水澡躺到床上,才觉得找回了人的温度。他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窝里,空调的制热速度没那么快,风吹到脸上都像是凉的。这一瞬间他很想念阮青买的暖风机,插电立马就暖烘烘的。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第一次醒来时很疲惫,戚远脑袋发晕,觉得头上在冒冷气,他把头埋进被窝里继续睡。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他再次醒来,这次觉得睡够了,钻了出来。怎么还是那么冷?他不信邪地伸出手试了试身体上方的空气,这次脑袋彻底清醒了,空调吹的是冷气。
他飞速下床找到遥控器开了制热,然后又回了被窝。竟然整整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还没有生病,也是厉害。他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点开微信跟阮青分享。
【昨晚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我还好好的】
屏幕上右上角的时间显示是十点半,被窝里的热气碰到冰凉的屏幕变成一粒粒小小的水珠,屏幕越来越模糊,戚远拿睡衣袖子擦了一下,水滴很快又凝聚了,没有回复。他撤回了那条我还好好的,过了两秒又撤回了第一条。
戚远把手机扣在一边发呆,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阮青没有主动找他。他已经想念阮青了。阮青不会想他吗?之前阮青那些不好意思的眼神躲避,被他翻来覆去摸着手时的脸红,难道是他的误解吗?还是一回家就忘了他呢?
一会儿手机振动了。
【?】
看到问号时还是很开心,至少说明阮青还记得他。
【不好意思,刚刚跟我弟玩游戏,没有及时看到你消息,怎么了?】
戚远一时酸涩得讲不出话来,阮青回家是有人陪的。
【没事儿,发错了】
【哦】
如果换作其他时候,他可能会问什么游戏,好玩吗,顺便夸赞一下自己的游戏操作水平。现在,他平躺在两米的大床上,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觉得自己该像往年每个寒假一样,自己出门找饭吃了。
第44章 谈话
依旧没有小戚
阮青跟阮常玩到过年那天。阮常早上起来背四十分钟的单词和古诗,晚上回来再做理综和数学试卷。除此之外的白天时间,两个人吃都在外面。第一天回来时已经过了晚上的饭点,母亲在厨房忙活,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饭。
阮青有些难为情,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在家不能只等着吃。阮常进房间后,他就去厨房给母亲打下手。母亲看他来并没有说话,食材已经差不多备好了,燃气灶只有一个,他又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出去,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
厨房门是关着的,密闭的空间更让没话讲的人不舒服。抽油烟机老化了,发出难听的声响。阮青想了好几个话题,又一一否定了。他理解父母的不幸和艰辛,理解父母把关注都倾在阮常身上。但他没法跟父母表示他的理解,表示他的不在乎,好像那样是在揭父母的伤口又在表现自己的大度。鸡毛蒜皮的话题更不能提,他们都不是善谈的人,说不了两句就无话可说。没有万能的开场白,谈话技巧无法模糊掉尴尬,开口越来越困难。就像每次打电话,即便有人接,也只是说两句最近都好,不用担心。显得一切都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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