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蔺言感觉自己要爬不动了,他想趴下来休息会儿,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比他还嘶哑的声音:“别睡。”
是纪绥的声音。
蔺言意识陡然清醒过来,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抬头看了一圈。
没人。
他怀疑刚才是自己的幻觉,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已经死了?”
正好被蔺言爬过的时候压在身下的纪绥:“……”
他提醒道:“我在你下面。”
这句话差点把蔺言吓一跳。
他连忙低下头看去,还真看见雪地里埋着一条胳膊。
不远处就是纪绥的头,万幸他的头没有被大雪盖住。
蔺言看到这一幕更想哭了:“纪先生,你像那种被活埋的尸体呜呜呜呜。”
纪绥:“……”
蔺言把双手合拢,哈了口气:“你等着,我这就把你挖出来。”
纪绥默了默,还是说了句:“别用手刨,找根木棍或者木板。”
用手的话,容易冻坏。
蔺言环顾了一圈,还是摇了摇头:“我怕会误伤你。”
说完,他就开始埋头刨雪。
动作之快,势头之猛,犹如小狗。
好在刨了没多久,纪绥身上的雪就被扫清了,本来也没埋太深。
蔺言的手也几乎要冻得没知觉了。
纪绥看着他冻红的脸,一声不吭把他的手塞进了衣服里。
蔺言吸了吸鼻子,眼圈更红了。
还是纪先生在旁边比较安心。
纪绥环顾了一圈,周围都是几近干枯的荆棘丛,荆棘丛外又是大片的树木和雪地,如果被长久围困在这里,恐怕很难尽快被搜救队找到。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纪绥说。
蔺言皱了皱眉,反省道:“纪先生,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你吃低音炮了。”
纪绥:“?”
·
围栏外,纪璇和秦卓霄正焦急地等待着救援结果。
他俩先上的车,所以很早就下来了。结果刚下来不久,就听人说缆车出事,便连忙赶过来查看情况。
纪璇张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光亮,随手抓住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焦急问道:“警察先生,您能告诉我现在什么情况了吗?我哥和我嫂子他们找到了没有啊?”
“不好意思女士,搜救队已经在尽力了,麻烦请您再耐心等……”
有人突然走来中断了他们的对话,摇了摇头,一脸叹惋:“还有两个男人没找到,据说是一起的,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纪璇顿时睁大了双眼。
一股窒息的恐慌和自责充斥着她的大脑。秦卓霄也差点腿软摔倒,他正要追问,忽然听见手机铃响。
是从纪璇包里传来的。
秦卓霄帮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着“爷爷”。
是纪睿明?
秦卓霄拧了下眉,按下接通键后把手机重新递给纪璇。
纪璇的声音听起来又哑又抖:“喂,爷爷……”
“哥他们出事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救援队说还没有找到……”
“对不起爷爷,都怪我没拉他们早点坐上缆车……”
电话那端的纪睿明强忍着眼眶里打旋的泪水,冷静着让纪璇把所有事情交代一遍。
交代完所有事情后,“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纪璇还愣在原地,她有点不知所措,眼泪“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秦卓霄被她的哭声搅得头疼。
他坚信他们没死,却又拿不出证据冲纪璇喊“他们没死,你哭个屁哭”。
秦卓霄觉得胸口很闷,他想找个角落抽根烟,尽管他一向不怎么喜欢抽那玩意儿。
但旁边挂着的牌子是写着“禁止抽烟”,搞得他更烦更郁闷了。
·
“纪先生,你说这里真的有狗熊吗?”
蔺言艰难吐着热气,和纪绥搀扶着,边走边问道。
纪绥不遗余力地逗他:“有。”
蔺言沉默了会儿,咽了咽口水:“那要是碰上狗熊,你记得第一时间找个地方躲躲。”
纪绥偏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蔺言解释:“狗熊应该更喜欢吃我这种鲜嫩一点的肉。”
纪绥:“……”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你是在说我老?”纪绥好笑地问他。
蔺言:“!”
他连忙否定:“不是不是,纪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绥满意地轻笑了声:“哦。”
没过多久,蔺言拧着眉问:“纪先生,我还要继续找话题聊吗?”
他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纪绥点点头:“嗯,五分钟说一次。”
如果不说点什么清醒清醒的话,在这种冰天雪地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意识。
蔺言老老实实在心里数着数,每到五分钟提一个问题。
“纪先生,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这是蔺言问的最认真的一个问题。
纪绥摇头:“不会。”
就算会死,也要把蔺言带出去。
纪绥如是想。
刚才在雪地里埋了许久,他的肢体其实大部分都要冻坏了。
纪绥能感觉得到他的知觉在一点点褪化,几乎是靠惯性迈出每一步,一路搀扶着陪蔺言走到这里。
他的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思考更多的内容,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带蔺言走出去。
又一个五分钟。
蔺言好不容易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问题:“纪先生,你之前说同意加钱,你打算加多少钱啊?”
纪绥手搭在他肩上,捏了捏他的耳垂:“你想加多少加多少。”
蔺言脸红了一下,仰着头思考了一下,眼睛忽地睁大:“纪先生,你看,天上全是星星!”
这样星星满布的夜空,蔺言以前在乡下见过,后来念书搬到城里,就很少见过了,就算有也只是一星半点,根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这里不一样,这里房屋散布,光亮很少很暗,每到晚上,夜空就会布满星辰,璀璨又夺目。
纪绥低头看了眼他映满星光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
好看。
但还是比不上蔺言的眼睛。
纪绥想。
他想低头再看一眼,但脑海里的意识乱成一团,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眩晕。
好像撑不下去了。
纪绥艰难的掀起眼皮,他想坦白一些事:“蔺言,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蔺言眨了眨眼:“你说。”纪绥声音很沉,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我小时候做错过一件事。”
“我爸赶走她的时候我没跟着她走。”
“后来我再没见过她,直到去年我得知她早已去世,留下了一笔遗产。”
“很久以前她对我说:等你找到你的最爱,我就送你一样东西好不好?”
“我猜她一定信守了这个承诺。”
“我想拿到那笔遗产,但审核人说我也应该信守承诺。”
“所以……我和你签订了那个协议。”
“瞒了你这么久,你会责怪我吗?”
其实一开始的隐瞒是刻意的,后来纪绥逐渐意识到自己对蔺言的感情,想逐渐淡化他们之间的协议,和蔺言认真的相处。
或许沉迷于爱恋的人都会变得胆怯,纪绥担心把一切都说出来后,蔺言会觉得他一直在利用他,更担心拿到遗产后,蔺言会直接提出离婚。
所以后来的隐瞒,都是源于害怕和怯懦。
蔺言听得半懂不懂,但很清楚纪绥说的“她”应该就是纪绥的母亲。
他想说点什么,但忽然察觉到纪绥的不对劲。
“纪先生,你……”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将近一米九的个子颓然向下倒去。
蔺言脸色吓得苍白,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下去。他连忙扶住纪绥的身体,但奈何力气太小,只能堪堪跟着纪绥一起倒在雪地里。
怎么回事?
蔺言慌张地摸了摸纪绥的手和脸,才发现原来纪绥的手已经冻得快要僵硬,脸白如纸,看上去和死了的人几乎没有两样。
蔺言眼眶迅速泛红,他强忍着咬了咬牙,把纪绥抱在怀里,试图用体温让纪绥暖和一点、恢复知觉。
“纪先生,你别吓我呀。”他低声说道:“钱我不要了,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蔺言从未像现在一样绝望。
他浑身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直往外冒。他想捂热纪绥被冻僵的手,却好像怎么往怀里放都无济于事。
·
不知过了多久,救援队派来的飞机忽然发现了掉在树林里的缆车,这个位置实在隐蔽。
他们根据缆车周围的痕迹一路寻找,总算在离树林边缘很近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人影。
“他怎么不再往前走走?”救援队的人发出了疑问。
队友替他解答:“你注意看,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们是一起的。”
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蔺言努力睁开苦肿的眼睛,救援队发出的光有些刺眼,但充满了希望。
蔺言喜极而泣:“得救了,我们得救了纪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要解释一下。
大概就是纪绥的母亲过世后,把她留给纪绥的东西寄存在了这个国家,告诉负责人要确保纪绥找到最爱的人才能拿到这些东西,相当于一个真爱考验。
但纪绥以为只要结了婚就代表找到了真爱,所以一开始和蔺言签订协议,在外假装他们很相爱,因为审核人会根据这些细枝末节确定他们是否相爱。(当然这些现实中都是不存在的,这是书里的世界,是架空的。下章会有解释)
(头顶锅盖再补一句,可能逻辑上有很多缺陷,但我已经在努力圆了呜呜呜呜呜)
第42章 通过审核
再次醒来的时候,蔺言整个人被包成了一个粽子。
还是白色的粽子。
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白色。
等等。
医院?
蔺言挣扎着想爬起来,结果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每一个地方能动的。
一旁的何铭宇原地蹦了半米高:“醒了醒了!医生!医……Doctor!”
蔺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植物人醒来的。
归功于何铭宇的这几声喊叫,外面很快乱作一团,吵吵囔囔的声音快要堵塞蔺言的大脑,他闷着嗓子问:“纪……绥、绥哥呢?”
纪绥比他伤的更重,这个时候或许还没醒来。
何铭宇很快回到他身边:“你问纪先生?他在重症病房呢,估计还没醒……哎你别动!医生说你还不能下床!”
蔺言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安分地等人轮流过来关怀他。
秦卓霄把头发染回了银色,还是很非主流,但看着舒服多了。
他手里拿着一条华子:“送你了,别客气,夜里难受的时候抽两根。”
蔺言想踹他。
但动不了。
他大概已经了解透为什么几乎所有人看到秦卓霄都忍不住想动手动脚了。
纪璇比较贴心,抱着一篮子水果,还给他削了一个梨。
但由于他眼睛以下的部位几乎都动不了,所以这个梨最后还是纪璇自己吃了。
蔺言作为接受者,可以在旁边看着她吃,然后咽咽口水。
何铭宇作为大哥,自然是最仗义的,他不远万里从老家搬来一座关羽瓷像,放在蔺言床头,要和他认认真真结拜。
如果不是蔺言动不了的话,何铭宇肯定会这么做的。
叶荣轩也跑来了,不过他只是专门来这边旅游,顺带看望一下蔺言。
有意思的是,作为蔺言的亲生父亲,蔺韦竟然以“你唐阿姨风湿病犯了,走不开”为由,只远远打了个电话来慰问一下。
蔺言一边鄙夷,一边接通纪爷爷的视频通话。
纪璇帮他举着手机,蔺言只能简单说几句话。
纪睿明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想必这些天都在担忧,“孩子,你怎么样了?”
蔺言想安慰他:“爷爷,唔么湿,泥憋担心了!”
显然,他的嗓子太久没用,已经不好使了。
秦卓霄在一旁惹不住憋笑。
纪睿明看着手机里蔺言浑身被绷带包裹着的模样,忍不住掩了把泪,“都怪爷爷这把老骨头身体不好,不然早就坐飞机过去看看你们了,哎。”
蔺言心疼地蹙紧了眉。
说起来这个世界里,除了纪绥,对他最好的人就是纪爷爷了。
如果奶奶还在的话,或许会和纪爷爷一样责怪自己照顾不了他。
纪璇及时站了出来:“哎呀,嫂嫂醒过来是好事,这种大好的日子怎么可以哭哭啼啼呢。爷爷您也太别担心了,我和表弟会照顾好他的。”
纪睿明:“就是因为有你们俩在我才担心的!!”
纪璇:“……”
“嘟”的一声,她冷漠地挂断了电话。
蔺言正要说点什么抚慰纪璇被伤透的自尊心,病房的门就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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