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曲执如何能继续听下去,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周密的眼睛,他只能死死盯着周密手机上一遍又一遍显示着的周显礼的来电,“你真的该接电话了……”
话被打断后,周密也没了再接续的力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他无所适从,所以最后,只能是曲执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混帐东西!”周显礼暴跳如雷的怒吼从听筒里冲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赶快给我滚回来,你在哪里,我让司机去接你!”
泪水从眼角溢出,周密知道,电话那头,是自己永远无法逃避的责任,而电话这头,是自己再也无法留住的离人,“机场……我来送一个朋友……”
“朋友?”周显礼咆哮的声线中多了分警觉,“什么朋友?!”
电话里,父亲的质问和训教还在继续,电话外,曲执已然开始远去。
周密不能就这么挂断,只得用手掩住传声的话筒,却难掩声音里的哽咽。
“曲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曲执,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曲执,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
曲执没有回应,他只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纯粹但又包罗万有的笑容,至于具体是什么,安抚,慰藉,顾恋,抑或道别,无从言说。
周显礼不知从电话捕捉到的声音里听到了什么,“你在说什么?”
于是最后,周密只得用口型说出了三个字:求你了。
曲执终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只是转身融入了人群里。可哪怕有了人潮向前的推搡,曲执仍旧觉得,自己似乎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拔山之力。
不消多久,小杨从酒店驾车过来,赶了个刚刚好的时机。小跑着下车,殷勤为眼前这个被装进黑色西装的苍白的男人拉开车门,因为他似乎没有这个力气。于是昂贵的轿车开始顺着机场高速向西狂奔,把沿路一切活的死的都狠狠丢弃,它向着天边血红的一抹残阳扑去,那样子,看起来充满了勇气。
小杨脚下的油门几乎没有松开过,手紧把住方向盘,眼死盯着前路,耳听着风暴眼中心的死寂。此时的路况顺畅得出奇,但他根本不敢抬起眼睛,不敢把视线放到那蘸满雾气的后视镜里。他感觉自己好像红了眼睛,视线也不太清晰,可能是刚刚赶路累的,也可能是因为这车厢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情绪。
庞大的波音客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随着轰鸣声达到人耳的限极,机身也骄傲地把它的头颅昂起,用展阔双翼划破沉默的天际。机舱里,佩戴安全带的指示灯无声地熄,温柔的乘务员拿起纸巾,走到一位乘客身旁短暂伫立。她好心地想要帮忙,所以不厌其烦地猜测着一切因何而起,直到一句——
“先生,可是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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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ending...
第100章 番外一
周密和万梓迎订婚后,受万家资本和万家地产公布合作计划影响,双方的市值都有所回升,万家地产的内部运营也逐渐重归正轨,万、周、吴三家的权力分配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三足鼎立的状态,而吴浩龙也仍旧继续着他无事生非的一贯作风。
毕竟,周密虽然实打实地拱手相让了吴浩龙想要的那部分股份,但事后却坚决拒绝履行他当时许下的另一个承诺:帮忙找回张九九。
周密自是打一开始就没想要把张九九也牵扯进来,当时那样说,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可以轻易扰乱吴浩龙心志的因素,来达成自己想要的谈判结果。不仅如此,在误打误撞救下何清之后,周密特意把他送到了奥地利念书,一方面是为了躲开吴浩龙可能会实施的丧心病狂的打击报复,毕竟他能量再大,也很难把手伸到那么远的欧洲小国,另一方面,也可以让何清在自己喜欢的钢琴专业上继续深造。
但周显礼没有坐以待毙,一味放任吴浩龙虽暂时仅限于小打小闹但也着实麻烦的各种小动作。吴浩龙毕竟是掀起过大风大浪的人,而那场风浪,也让周显礼刚从风波中缓过劲来之后,就对他下定了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于是,周密那次单枪匹马探得的虎穴,就成了顺藤摸瓜的突破口。通过对那座老宅长期夜以继日的蹲点暗访,周密掌握了吴浩龙大量非法拘禁、虐待他人,甚至组织、强迫卖.淫的犯罪证据,并将其报送给了公检法机构。经过数月的司法程序以及各方力量的暗中较量,终于成功把吴浩龙送上了刑事案件的一审法庭。
身陷囹圄的吴浩龙自是无法再为吴家掌舵,吴仕方只得自己重新披挂上阵,奈何年过花甲精力早已不济,再加上儿子的事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整个人便再也没了年轻时那般四处翻江倒海的能量了,生意上基本只专注于自家的万家产业。
没了吴家的插手,万家地产真正的决策者就只剩下万振庭、周显礼和周密,而这两家的联盟日益稳固,所以在涉及公司运营的事情上,也都是一起商量着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周密也越发忙碌起来,而尽管如此,他也还是会时常想起曲执,哪怕自从机场一别,两人就再也没了联系。
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在做些什么,如果在念书,那课业难不难,如果工作了,那压力大不大。他知道国外不比家里,开销肯定会增加,那他的钱够不够花,会不会亏待自己,如果平时为了省钱而没有好好吃饭,那他会不会瘦了,那可不行,本来就已经那么单薄了,不能再瘦了,哎,这个人,肯定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是了,他那么清冷的性子,平日里肯定自己独来独往惯了,这样虽然也没什么不好,可万一有点什么事需要帮忙怎么办,要是生病了没人照顾怎么办?
又或者,这些其实都无需操心,因为他早已有了新的陪在身边的人?
曲执所在的城市,和北京有着12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当姥姥早上醒来拨出这一通越洋电话的时候,他正夜泡图书馆紧赶自己的毕业设计。
鉴于今天日子的特殊,所以在结束了对曲执要吃饱穿暖千万别累着以及曲执反过来提醒长辈注意身体的日常关心之后,姥姥告诉曲执,她昨夜梦见了刘洁。
整整三年过去了,当年站在刘洁墓前,因做错事而生出的愧疚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虽已不似当初那般猛烈钻心,却也早已深深刻进了曲执的骨血里。
“曲执啊,”姥姥的声音平稳祥和,“你知道我梦见你妈说什么吗?她跟我说,她知道你当初学法并非心中所愿,所以当看见你有机会重新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日后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而非被外界裹挟着做出一些违心的决定时,她由衷欢喜。”
曲执知道,姥姥是怕自己会在母亲忌日这天愈发难过,所以才说出这样安慰的话来,于是承下这份情,柔声道:“谢谢姥姥。姥姥,您今天是要去扫墓吧,麻烦您跟我妈也说一声,让她不用担心我,我以前因为心智不成熟,在很多事情上走了不少弯路,但也正是这些经历,让我可以不断变得更好,所以,就请她放心吧。”
这几年以来,曲执虽然不在身边,但姥姥能从和他的交谈中感觉到,这孩子确实越发稳重了。而从曲执提到的扫墓想开去,姥姥想到了一个人,“曲执呀,可能你也知道,姥姥几乎每次去看你妈的时候,都会碰上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我问过他是谁,为何而来,他只说是你的朋友,按着你的嘱托,前来祭拜。”
曲执虽然知道周密既然答应了自己,就一定不会爽约,但没觉得他每次都会和自己家人在那里碰上,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啊,是……他是我一个朋友……”
见曲执似乎还没做好坦陈的准备,姥姥便也没有直接戳穿,只道:“孩子,你别看姥姥年岁大,但姥姥的脑子可没同龄人那般守旧。这人啊,说到底,还是得为自己的心活着,如果因为外物而委屈了它,便终归不会快乐。姥姥就是觉得,你其实没必要为了一些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所谓枷锁,而去放弃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姥姥是这么想的,我相信你妈哪怕遇事时不能一下子想通,但最终也会希望你遵从自己内心。”
三个多月后的某天,是万振庭专门请人算的黄道吉日,也就是在这一天,他这个一直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的老父亲,终于要把万梓迎送入那婚姻的殿堂。
这是初春的一个晴日,阳光格外和煦,微风拂过湛蓝天空下点缀在洋洋新绿中的淡黄色绸带,和着草坪上轻柔的钢琴声,将三五成群着载笑载言的宾客温柔环绕。空气中有马蹄莲的香味,吸引叽喳鸟儿与人类共度良辰,偶尔也有那贪嘴的一两只,将自己落脚在洁白如新的桌布上,用尖尖小喙去啄那白骨瓷餐盘中五颜六色的果子。桌边捏着高脚杯轻酌的人们倒也不恼,只仰首让那泛一层细密泡沫的香槟轻滑入口。
按理说,典礼开始前新娘不该露面,但万梓迎天生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哪里按耐得住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梳妆打扮,此刻已然撇下化妆师,穿一套还算轻便的小婚纱出来和大家打招呼,顺便寻一寻那让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新郎。
台里的同事见万梓迎出现便过来寒暄,她的几个闺蜜兼伴娘则满场地找着,只想赶快把人拽回屋里去。万梓迎被寻到后迫不得已告辞,但还是想见新郎一面,不巧新郎那边自己认识的朋友一个没见到,见到的他单位里的同事又不太相熟,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人处打听他的行踪,直到在人群中看见了曾经一同出去玩过的闻重。
可惜闻重也只是抱歉地笑着摇了摇头,万梓迎于是只得死心,死死抓着她的伴娘团们长舒一口气,幸亏没找到,要是找到了,还不知道这大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万一典礼前没能按时打扮好,这婚到底还结不结了。
然而,就在万梓迎已然打算跟着闺蜜回去时,又一眼瞥见了刚来的周密,人来疯的她这下又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了,大喊一声他的名字便把人招呼了过来。
周密与平日里西装笔挺的样子并无二致,只是手上多了一份打算送出的新婚礼物。万梓迎不知为何,见到周密后,不由回想起了这几年来经历的种种过往。
想当初在那场万众瞩目的订婚典礼上,当看到与自己比肩而立的周密时,万梓迎心中,却难以自制地想到了陈朔。那一刻,万梓迎才发现,哪怕是出于两家背景的考虑而认为自己和陈朔已不可能,她也远没有真正做好为了帮周密一把就放弃自己一生幸福的准备。尽管眼下这场仪式无法临阵脱逃,但万梓迎至少确认了一点,那就是自己原来早已深深地爱上了陈朔,哪怕现在的他,很有可能因为之前自己惹出的事端而回避躲闪,哪怕他对于自己的感情很有可能是已不再喜欢。
其实陈朔自然还是喜欢万梓迎的,所以当她重新找上自己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在意她和周密那已然确立的世俗关系。至于之前那些对外宣称的自己和万梓迎不合适的所谓理由,不过是陈朔为了自我劝慰而找的借口,也就瞬间全不作数了。
起初,当万太太刚知道女儿订了婚却开始和其他人来往时,自是万般不满,但当周密坦言自己对万梓迎确无感情之后,再加上陈朔殷勤但又进退有度的讨好,慢慢地也就默许了。相比于太太,万振庭对此事倒是比较满意,毕竟一直以来,他对于女儿终身大事的态度,都是要让她自己做主。如今万梓迎终于开窍有了自己的主意,万振庭自是无意再强求和周显礼结亲家,也免得将女儿掺和进生意里来。
而那当初建立在联姻基础之上的周家和万家的结盟,由于悔婚毕竟是自己女儿提出来的,万振庭没立场借此解除之前定下的合作计划,更何况在这场合作中,双方都有利可图。至于周显礼,他对于周密的结婚对象是不是万梓迎这件事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想和万家建立牢靠的合作伙伴关系,而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迎姐,新婚快乐!”周密的脸上带着笑,万梓迎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佳配,作为从小玩到大二十几年的朋友,他是真的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周密的道贺把万梓迎从庞杂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只见她甫才红唇轻启,似是要说些道谢的场面话,却又突然仿佛看见什么,没来由地怔愣了半晌,一番复杂的情绪在眼中酝酿变换之后,竟无端端地红了眼眶,最后,道出一句奇怪的话:“周密,我今天确实很高兴,但我觉得,眼下全场最欢喜的,可能是你。”
当看到周密熟悉的背影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尽管因为早有预料而努力克制,但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涌出了,顺着脸颊一路划向那用尽全力保持着微笑的嘴角。
明明是来参加陈朔婚礼的,大好的日子,好端端地哭什么呢。
周密莫名其妙,因而顺着万梓迎的目光转头望去,终是周身一震。
只一眼,恍若隔世。
第101章 番外二
曲执在婚礼上出现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周密便再没从他身旁挪开半步,等到并排落座观礼席时,就已经把手牵到了一起。这些画面,自然也被在场的周显礼和太太尽收眼底,不过这一次,这二位对此似乎已经没了太大的敌意。
原来,在那场男女双方都十分勉强的订婚仪式过后,周密有长达一年有余的时间没有笑过,哪怕是公司又谈成了几个重要的生意伙伴,哪怕是终于解决掉某个棘手之人的那天。周密似乎完全失去了去笑,甚至是去哭的能力,仿佛生命里再无外物可以让他生出任何情绪,剩下的,就只有一味地用工作麻痹自己,用麻木武装内心。
周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一阵子甚至想带儿子去看心理医生,但在周密的坚持下最终未果。直到后来万梓迎悔婚,周密整个人才慢慢卸下了一些长时间压在心头的东西,于是周太太终于明白,自己儿子对待那个男人,竟是拿出了一整颗心。
好在,曲执终是回来了。
而这一次,是以一名建筑设计师的身份。
当初进入法律圈后,曲执就再没碰过和建筑有关的任何书籍,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他越接触,就会越遗憾,也会越发动摇自己接受命运的决心。但当命运把他已经拥有的一切资本都剥夺,让他不得不舍弃已然沉没的所有成本,曲执反而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同时对于自己新的人生方向,迸发出极大热情。
曲执报读的那所大学,在美国的建筑设计行业里久负盛名,而该专业本科的学制是四年,不过,对于知识的渴求,让他只用三年便修满了毕业所需的所有学分。当然除了学习本身,让曲执迫切想要毕业回国的另一个理由也不可忽视,那便是周密。
如果从两人几乎初见就互生好感算起,曲执和周密同学一年,相恋两年,分开三年,这当中究竟经历了多少风浪,恐怕没人能说清,好在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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