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沈之移哪样,忘记你,去欺骗别人的感情,和别人卿卿我我,也没关系吗?”
沈赤垂下眸子,把所有情绪掩藏,就像从前受了伤,不让任何人知道哪样。
“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曾经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听到鸿明说你会死,我就害怕了,我不想你死,只要你能活下去,我怎么样,不重要。”
“撒谎!”江照拉住他,不顾一切地嘶吼:“你骗我,你明明就在乎!”
“师父,好好保重。”江照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只觉浑身一轻,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血液也停止了流动,躯体变为一具空壳。
方石。
沈之移给他的方石。
可以加快时间流逝的方石。
“你要做什么?”江照扑过去要拿走那东西。沈赤躲开了,把时间轴往后一直到最后。
“不行!”江照和他一起握住方石,那一刻他听到沈赤的心声。
“师父,谢谢你。”
“我不要你的谢,我只要你。”昏天旋地,江照倒在一片荒芜之中。
这是何处?沈赤呢?
如果这是最终,那么,沈赤是在云岩仙境,即将度化成仙。
江照从地上起来,白衣沾染点点的污渍,看去狼狈不堪。
必须去找沈赤。他双手不知何时被锢上两个禁制环,法术再也使不出来,他只能依靠这具纤弱的身躯去寻找。
江照从没觉得自己这样虚弱过,眼前的荒地像个巨大的怪物,随时都能把他吞没。
他能感觉到一种油尽灯枯的虚弱,好像内里已经垂垂老矣,只消一点点力量就能杀死他。他盯着他的那双手,手上虎口处的薄茧依旧,可握剑的力气已经被一丝丝抽走了。现在的他比在另一个世界的他还要羸弱。
如果是现在的样子,他根本没法阻止沈赤。
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不知走了多久,才看到荒废多时的云岩峰。宝塔内的香经历雨打风吹已是死灰一堆,深嵌入山体的白玉阶还在,江照一步步往上走。
高处不胜寒,这里再没有仙鹤,甚至没有了鸟。
江照脚下一滑,差点跌落下去。
几番颠簸,他才到正殿,所有东西都被废弃了。江照强忍住泪,他记得曾经来这里参拜,还是一派肃穆景象。
江照跨出门槛,身体却消耗到了极限,一口血哇的吐了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江照捂着心口,慢慢倒了下去。
半昏半醒之中,有个人走过来,看到江照,惊异这里居然还有人。他把江照扶起来,摇醒江照问:“你可是昔日此宗的修士?”
“这里发生了什么?”江照握住他的衣袖,恍然觉得他像一个人。
是外门的候纳教习!
他此刻没有往日的醉态,面上丧气无比,像个哭丧人。
“候纳,你告诉我,沈赤去了那里?”江照从地上借着候纳的力起来,又吐出一口血。
“你别激动。”候纳没正经见过宁微,只觉得眼前这个白衣修士有点眼熟,向他把宗门六百年来的事迹一一说明了:“六百年前,我宗祖师不知因为什么愿因出山了一段时间,而后又下落不明,他在出关时收的弟子也不知去了何方,我宗一直是魔修的眼中钉,韵涯长老鹤去以后,魔君几番挑衅,又吸纳了灵鹫派和临枫宗,杀了云岩好几个出类拔萃的弟子,现在的云岩,是魔修当道。”
这么快就过了六百年,沈赤是真的一点退路也不留!入境是极难的一关,入境以后,每一次突破都需要拿命和机缘换,机缘巧合,百年难遇。江照迫切想知道沈赤在那里。
沈之移如此疯魔,无非为了找到江照,而沈赤肯定知道这六百年他的藏身之所。
“那个祖师的弟子呢?他去了那里?”
“不知道。”候纳说:“整个修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他的踪迹,他只是在门内一位叫林焕的弟子离开时出现过,割下魔君一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杀了那恶贯满盈的魔君!”
是了,沈之移故意刺激沈赤,逼他出现,但因为和沈赤的交易,沈赤没有杀他,而是警告。
“我该去那里找魔君?”如果不是江照如此虚弱,看他的神情,候纳都要以为这位修士是来报仇的了,他说:“你要见那些魔头的话,就要去荒废的正殿之下,叩头一十八个,然后会有魔修来领你。”
“我明白了。”江照回到正殿,原本道祖的像下有一个密道,有选拔大会的经验,他轻而易举找到了入口,里头的样子和当初完全不同了。
江照看到沈之移的画像。冷笑一声,苍问不知去了那里,他便直接上手,把画像扯下来,丢在地上。
“大胆!”立即有魔修前来,江照以为是个低阶的魔修,谁知居然是慕青渊和白听南!
江照脸色十分精彩。
白听南是一眼认出他是当年骗他的“美人”,立即怒发冲冠,没了一点贵公子模样:“你赔我的傀儡!你知道那要花多少功夫吗?”
慕青渊拦住白听南,长长的眼睛把江照看了一遍,似乎早有预料:“魔君猜到你一定会来找他,跟我来吧。”白听南不肯死心,抓住他的手,要和他过过招,谁知一动手,江照的骨头便咯啰一声断了。
“你......”江照捂住伤处,看着白听南目瞪口呆的傻样,最终不想追究。
“他怎么完全没了功力?”白听南震惊于江照的脆弱,被慕青渊落下了都没发觉。
江照被慕青渊带到紫云殿。
次第打开大门,血腥扑鼻,原本的侍女铜像换为了百鬼。江照走过他们,心中焦急,竟然不觉可怕。
沈之移听到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赶回了紫云殿。确定是江照以后,他大笑一声,语里还有几分恨意:“我答应了那个疯子要好好照顾你,现在,随我来!”
江照在巨大的灵压之下,几乎跪倒下去。他躲开沈之移的手:“我要见沈赤,他在那里?”
“他不会见你,我们马上就能脱离苦海了。”沈之移一只手来扶起他,另一只袖子空空如也。
“他一定会见我!”江照几乎祈求地说:“帮帮我好不好,我想最后见他一面!”
“别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沈之移手掌幻出一副图景,“喏,现在这是魔界势力范围,我们无恶不作,就是为了烘托主角的高尚,现在等他成仙,诛杀我,就马上可以进入下一个副本,他也会成为这里的英雄,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
“如果顺利到达下一个世界,一切都会翻新,我的手就能长回来,至于你现在的痛苦,再不会有。”沈之移眼睛闪现一片血红,似诱人吞食禁果的蛇:“现在,你还确定你要去见他?”
江照听到自己说:“无论怎么样,我一定要见到他。”
“冥顽不灵!”沈之移恨恨地说:“你这么阻止下去,会死得不能再死!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江照静静看着他:“你以为我真的怕死吗?”
好说歹说,没想到这居然是个不怕死的,沈之移千言万语全变为:“你不怕,我怕,行行好,成不成?”
“你的状态比我差得多,你待在这里又不会死,而且,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和我一起穿越,而不是被留在这里,和这里一起完结?”江照一边说,唇角一边溢出血来,他已经坚持到极点了。
“人心难测,你怎么知道你苦苦留下来,你的那个小徒弟不会背叛你辜负你?你现在的灵力被他故意束缚,就是怕你去打扰,怎么你就是不听呢?”沈之移其实也清楚自己离开这里的概率很低,尤其在他查到,上一个世界杀了他的疯婆娘李庆玉是郁溯亲娘,他对这件事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他觉得自己待过的世界似乎在不断的重合。
这种情况下,如果要穿越,大概率是在一个世界的不同时间内游走,那又有什么意思?
“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求你,带我去见他一面。”江照身子一倾,重重跪在地上。
沈之移握了握那只空袖子,终于点了头。
第81章 最好结果
群玉山,沈之移带江照来到这里,就被禁制挡住,被震开老远。
“看来他不想见你,算了吧。”沈之移拉住江照,告诉他:“就算最后我走不了又怎么样,起码这个世界会完蛋,有魂魄的会轮回,不属于这里的会离去,去到哪一个地方都比这时候强,我们由他去吧!”
“不行。”江照挣脱他的手,白听南弄断的胳膊被沈之移这么一抓,他疼得脸都白了。
“我一定要见到他,告诉他不必如此,我来人间一次,能这么真正的活一次已经很值得。”哪怕只是一瞬。江照把胳膊断处狠一掰,勉强复了位。
沈之移看他如此坚决,“算了,你爱怎样怎样,我能管你什么?”
“其实,多谢你。”江照对他说:“你的看法我虽然不同意,但能在这个地方遇上你,也是幸运。”
“去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沈之移惯来不喜欢煽情场面。
江照往群玉山去,禁制是江照给沈赤那本书上的。江照还能在识海把那个原阵法回忆起来,他努力在地上勾画,像从千万种变体里寻得解法。
没有原本的修为和灵力,他的神识弱化了许多,支撑不起如此高强度的演绎。江照只能自己去演算。
他从地上起来,头脑胀疼,几乎是摇摇晃晃地走。江照撑着身体不愿倒下去,时间有限,必须阻止沈赤。他不想离开这里。
江照割破掌心,把放血在阵法之上,破坏阵法的布置,趁着阵法开合的瞬间,他进入群玉山。
群玉山不只一座山,数峰高耸,江照不知道沈赤在那里,要找到人谈何容易。
使用多年的传心符,在这时起了作用,江照感应到沈赤。他在很遥远的地方。
江照每走一步,衰竭感便重一分,指尖都变得半透明,虚弱席卷四肢百骸。江照扶着山石,手腕上的东西重如玄铁,闪着银白的光,正紧紧锢着他的力量。
“呼!”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得很近了,近在咫尺了。
但是力已经竭尽,他咬着牙,几乎尝到铁锈味。
“沈赤!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见见我!求求你了!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想见你!”他的声音是嘶哑的,说完这一大段话,心口的闷沉感越来越重。
他捂住嘴,血还是从指缝涌了出来,染红焦黄衰草。
“师父?”沈赤躺在石床之上,鸿明立在一旁,不带感情地提醒:“既然已经舍弃,何必再留恋?你知道这是你们最好的结局。”
“他在外面,你对他做了什么?”沈赤眼角分明是泪,他从石床上起来。
六百年的苦修证道,他身上不知添了多少伤疤,此刻他身上亦是血痕累累。
“给他绑了个禁环,你诛杀妖龙受伤很重,还有天雷劫要扛,快快调息!”鸿明说得理直气壮,在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天道更重要。
沈赤没有听话,指尖一闪,一柄剑贯穿了鸿明的胸膛,没有一滴血流,没有一丝损伤。
鸿明合上眼,把剑拔.了出来,丢在地上:“我的身躯早已不死不灭,别白费力气了。”
“你总有弱点。”就像迷阵中的林目,他浑身都不会致伤,除了心脏。
“放我出去,我要见我师父。”沈赤手一张,剑又握在手中,鸿明丝毫不惧,连步子也不曾移动过。
“除了晋升为仙,我不会人你做任何事情。”鸿明身后飞出四根藤蔓,张狂地舞了过来,沈赤把剑身一转,刺入心口。
灼日剑尖如针,再入一寸,哪怕是天道,也无法唤醒。
“让我见他。”
鸿明收回藤蔓,语气里更多的是探究:“为了一个人,舍弃你的修为,你的机缘,你的命,你真的适合成为天道吗?”
沈赤没有回答他,把剑收了,紧了紧外裳,不想被江照发现自己的伤。
“你们只有一炷香时间。”鸿明到底是让步了,石门訇然大开。
江照强撑着,但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声遥遥的“师父”。
“沈赤......”手腕的环似有千钧重。
“师父!”沈赤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从来是微凉,而此刻确实僵冷。沈赤把他抱了起来,对鸿明说:“把他腕上的东西解开!”
鸿明拂尘轻扫,江照腕间的重量忽的不见了,体内的空旷慢慢被灵气填补,荣卫开始周复,他睁开眼睛,那双失神的眼睛刹那恢复了光华,他一下从沈赤怀里起来:“你愿意见我了!”
“师父,我从来都愿意,可是这次,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沈赤帮他把唇角的血渍擦去,忍着心口的刺痛劝说他。
江照握住他的手,生怕他放弃了:“我不管那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现在还可以在一起的,不是吗?”
“在一起一刻也是值得的,总好过一辈子都迷茫,不知所爱何方!”江照捧住他的脸,一下一下地吻他的唇,但齿间却是泪的酸涩。
他想让沈赤知道,他活得意义在于爱,如果没有沈赤,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师父,为什么呢?”沈赤苦笑一声:“我难道不想陪着你吗?可是你会死的!如果你去了另一个地方,我知道你还活着,我就能熬过每一天,我知道你不会痛苦,我才能心安理得,可是如果你留在这里陪着我,你会死,你会比方才痛苦千万倍,我不想你这样,不能!”
江照扯着他的袍角,沈赤已经站起身,笑容脆弱得像是随时会破裂的瓷器,“抱歉了,师父。”
“不!别!你现在受了伤,渡劫会死的!”江照不愿放手,沈赤只能挥剑把袍子割下一段,转身进入石门。
山门又关上了。
江照狠狠拍着巨石,里头有鸿明的封印,绝无打破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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