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寒摇了摇头,看向大伯。
大伯站在原地,面容有些不知所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模样,双目无神,直勾勾的瞪着地面,头发花白,怀里抱着一壶酒,地上是因为刚刚不小心撞到了公孙寒而打碎的一壶。
大伯被吓得连忙说了好几句对不起,解释道:“我眼睛不好,方才走路没看清地面,被绊了一跤,撞了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公孙寒连忙扶着大伯,往大伯手里塞了一点碎银,道:“无妨无妨,撞了大伯的酒,是我该赔礼道歉才是,这是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大伯拿着碎银,抬眸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公孙寒,突然惊喜的喊道:“是你啊,公孙先生!”又连忙把自己的手往衣衫上擦了擦,才握紧了公孙寒的手,继续道:“公孙先生贵人多忘事,是我唐突了。先生对于我而言是大恩人啊。当时正逢大旱,若不是公孙先生和楚先生给我们这些穷人把自己的粮食发给我们,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要饿死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楚华走了过来,仔细瞧了瞧大伯的脸,问道:“您是……张大伯?”
公孙寒扭头看着楚华,道:“你还记得?”
不由得楚华答,张大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楚华,道:“哎呀,你就是楚先生吧!当时我一个半瞎子,被灾民欺负,抢我饭食,还是你替我打抱不平,又重新给我发粮的呢。”
张大伯好不容易又再见到两位恩人,又热情的说:“你们是从瑶城过来的吧?要是没地方住,就去我家吧。寒舍虽然小,但是也足够你们几个人住下了,我一个看不清楚的老头,无妻无儿,雪城客栈本来就少,你们若是不介意,就先在我那里住下吧?”
公孙寒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只好这样了,麻烦了。”
说罢,张大伯便带着公孙寒四人回了家。
张大伯的家是个小院子,不大,但是在雪城而言已经算是富人区了,院子中间有颗槐树,树干得三四个人拉成圈抱在一起才能勉强围住。有三间卧室,每间卧室前又种着一棵梅花树,都是红梅,有的树星星点点的开了几朵花,娇滴滴的很好看。
公孙寒为张大伯简单介绍了一下丫头和白熔,几人简单打过招呼后,张大伯对着楚华道:“楚先生,不知可否有幸邀请楚先生与我同住啊?”
楚华对张大伯突然的盛情邀请弄得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细细想来,怎么算他也只能和张大伯住在一起。
丫头是女孩子,肯定得自己一间,白熔和公孙寒这一对拆了谁也都于心不忍,自己只能是那个最惨的单身汉了。
楚华笑了笑,道:“多谢了。”
说罢,几人便把行李放进了屋里,又回到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下的圆桌坐着。
张大伯摸摸索索的拿了几个杯子,将刚买回来的梅花酒斟满酒杯,边分与四人喝,边道:“你们来这雪城,定要品品梅花酒,这酒取得是盛开的红梅,一年前所酿,一直埋在地下,埋得的时候上头覆上冰雪,雪城本就温度低,雪化得慢。一年下来,再把这酒拿出来,冰冰凉凉又带着梅花的香气,别提多好喝了!”
四人接过酒,各自抿了一口,这梅花的香气带着丝许凉意,入喉咽下,唇齿留香。因为是酒的缘故,只微微喝一点,便入了腹中生了热,即便是在冬日中也有股暖人之感。
丫头好奇,年纪小又爱动,又是女孩,对饮酒提不起什么兴趣,小灵从上次出现了几天之后又离奇消失了,原本丫头还指望着小灵陪自己解闷,现在看来,只能是出去转转了,便向公孙寒请示。
公孙寒点头同意了,说了句“注意安全”后,丫头就跑走了。
丫头走后,院子里只剩下了三个男人和一个老头,聊得也自然更肆无忌惮了些。
张大伯随口问道:“楚先生可有心爱之人了?可有娶妻?”
楚华笑了笑摇了摇头。
张大伯又将话题抛给公孙寒,还未等张大伯开口,一直沉默寡言的白熔先道:“寒君有了。”
张大伯笑了笑,八卦的气息更加浓厚了,说道:“我就知道,公孙先生生得如此好看,追您的女子数不胜数吧。”
还未等公孙寒答,白熔又道:“我。”
张大伯笑了笑,略有尴尬地道:“熔公子也确实俊朗,仰慕你的女子定是不少,不过我方才是在问公孙先生……”
又未等张大伯说完,白熔道:“我是说,寒君的心上人,是,我。”
张大伯更加尴尬了,猛饮了一杯酒,只得道:“好,甚好,甚好。”
当下男风盛行,白熔说出这话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张大伯毕竟一把年纪,又属实觉得像公孙寒这样美貌的若是将来生个女孩,必定是个美人胚子,现在看来,可惜了呀。
张大伯赶紧岔开了话题,又道:“你们来雪城,是为何呀?”
公孙寒还未从方才的尴尬中缓解出来,红着脸,道:“久居一处,未免枯燥,此番只是随意走走,没什么目的。”
张大伯笑了笑,又道:“公孙先生果然是真性情,我之前就觉得先生不是甘于拘泥一处的人,必是要游历四方多多见识的,现在看来,我倒确实是猜对了。”
几人又聊了些话,过了一段时间,丫头回来了,站在公孙寒身边,有些失魂落魄地道:“先生,我,饿了……可这雪城什么好吃的也没有。”
张大伯摸了摸丫头的脑袋,道:“我知道一处面馆,是一对夫妻做的小生意,便宜又好吃,正好也到晚饭时间了,走吧。”
众人点了点头,一起去了面馆。
面馆的门脸不大,一对夫妻在里面做着面,没有雇小二,点菜做饭收拾洗碗全都是这对夫妻亲力亲为。
夫妻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男孩7、8岁的样子,手里捧着一本书,有一句没一句的读着。
遇到了看不懂的字便去向那对夫妻问,丈夫是个读过书的,识得些字,夫人则在一旁无奈地说:“元宝,读书换不来银子,还是老老实实在一旁看着我和你爹爹做面条吧,我们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万一哪天生病干不动了,都指望着你了。”
那男孩听了这话,哇的一声就哭了,边抹着眼泪,边喊着:“我不要我不要,我喜欢读书,我想去考状元!”
夫人听了生了气,声音大了些,又道:“考状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雪城连个教书先生都难找得很,你以为你就读这么点破字就能去考状元了?白日做梦!”
男孩哭得更伤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怕眼泪沾在书上污了字迹,便把书放在一边,双手抱膝,头埋了下去继续抽泣。
夫人一看这情形,来吃饭的顾客都看着男孩,更怒了些,喊道:“你这孩子!丢死人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女人抓起旁边的扫把头,欲往男孩身上抡过去。
谁知被一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了手腕,这手力气很大,握得女人根本动弹不得。
女人抬头一看,顿时僵住了,眼前是一个眉目清秀的高个男子,身着白衣,仔细看,右眼斜下方有一颗淡棕色泪痣。
白熔开口道:“他只是想读书,你身为他的至亲,不能给他提供条件便罢了,凭什么打他?有什么资格打他?!”
公孙寒在一旁拽了拽白熔的袖子,似是看出白熔被女人激怒,联想起了自己儿时的痛苦,一时间有些无法自控,道:“松开吧。”
白熔听话得送了手。
女人眼中含泪,道:“公子不知,我丈夫就是读书人,之前还中过举人,可您看看,他现在不是一样是个做面条的。雪城里的人,从小就没有读书习字的概念,即便是有,也只是偷着买几本画本或者是文本罢了。根本没人教,也没人愿意教。”
说罢,女人轻叹了口气。
丈夫走了过来,连忙行礼致歉,道:“对不起了几位客官,内子和犬子冒犯了,还请海涵。几位吃点什么呀?”
白熔和公孙寒二人沉默不言,楚华便随意点了几碗素面,男人便拉着夫人去做饭了。
几人落了座,唯独公孙寒一直站在男孩旁边,看着男孩又双手捧起了手里的书,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脸颊上。
公孙寒蹲在一旁,扭头看着他,道:“你想读书?”
男孩点了点头,没有看公孙寒。
公孙寒又道:“我可以教你。”
男孩眼睛里似乎瞬间被点亮了光,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公孙寒道:“真的吗?”
公孙寒笑了笑,点了点头,又道:“当然,我从不骗人,你看得是弟子规吧,我早已熟读背过了,不信你可以随便考我。”
男孩把书合上了,又将书双手递给公孙寒,道:“现在教我,可以吗?”
公孙寒将书推了回去,摇了摇头,道:“你且等我三日,三日后,同一时间,我来这里找你。”
男孩兴奋的点了点头,又道:“我叫元宝!你叫什么啊?”
“公孙寒,寒冬腊月的寒。”
说罢,公孙寒起身回到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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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雪城的故事开始啦!
敬礼!鞠躬!下跪!磕头!
感谢观看!!!
## 办学
公孙寒回到饭桌上,同白熔三人坐下,很快,老板就端着四碗面条上来了,将碗轻轻放在四人面前。
面条很清淡,冒着油光,有几根油菜作为陪衬,香菜和葱花作为点缀,白熔、楚华和丫头的碗里还各有一个鸡蛋。
公孙寒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条慢慢放入口中,嚼了几口咽了下去,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动作,都在沉默的闷头吃面。
公孙寒放下了筷子,张口道:“我,想办个学堂,教人读书。”
三人似乎都不意外公孙寒的想法,尤其是白熔,他只点了点头,继续吃面。
丫头有些茫然地问道:“先生要招新的学生了吗?我终于要有同伴啦!”
公孙寒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教书,不招学生。”
楚华本不惊讶公孙寒要办学堂的方法,但一听到公孙寒说不招学生他却有些意料之外,便问道:“这是何意?”
公孙寒从容地答道:“我必定是不能在此地留一辈子的,若是收了学生就意味着我要一直在这里。我想先办个学堂,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老师,等一切稳定了,我就离开。”
白熔抬头看着公孙寒,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们得先寻个地方,然后张贴告示,让那些想求学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来学堂读书。你本就是个教书先生,沉寂这么久,现在也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公孙寒点了点头,笑着斜过身,凑到白熔耳边低声说道:“知我者,熔郎也。”
白熔也笑了笑,手在公孙寒后腰处轻轻捏了一下。
公孙寒耳朵瞬间红了起来,微微低下了头,嘴唇一直勾着笑。
张大伯听罢应和道:“太好了!我可以提供地方,我家那个院子,费着也是费着,倒不如摆几张桌椅,做点实事。雪城这个地方挺穷的,大家都为了生计而奔波,家里的孩子从会走路开始就要干活了,大家对读书都没什么兴趣。要是公孙先生真的能将学堂办起来,那真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啊!”
公孙寒冲老板挥了挥手,将正在算账的老板招了过来,起身说道:“先生,我听您夫人方才说,您中过举人?”
老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公子提这些做什么。”
公孙寒道:“先生可想让元宝读书?”
老板眼神发亮,对着公孙寒道:“公子这是何意?”
“我想寻雪城爱读书的人,凑在一起,办个学堂。”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嘴角不自觉的趔开了,露出两个小梨涡,道:“公子真的是贵人。公子有什么需要鄙人帮忙的,尽管吩咐。”
公孙寒道:“先生不必如此说,倒是在下想请先生帮忙。”
“公子请讲。”
“我想请先生来教书。”
老板激动地有些结巴,道:“公……公子这……这不是在,开,开玩笑吧?”
“自然不是。先生既然中过举人,想来也是读过书的,在学堂教书定是人尽其用。只是还不知道先生贵姓?”公孙寒道。
“丁,丁子豪。”老板鞠躬行了个礼,又向公孙寒介绍了自己的夫人于氏,还有自己的儿子丁元宝。
公孙寒回了个礼,道:“在下公孙寒。”
丁老板高兴地伸出手和公孙寒握了握,片刻后又说:“鄙人,还有一为难之处。”
“可是丁夫人?”
丁老板为难地点了点头。
公孙寒继续道:“你是怕丁夫人不同意?若是先生去教书,面馆只能由丁夫人一个人撑起来,况且丁夫人又不主张读书,你心中有所顾忌,是吧?”
公孙寒这几句话句句说到了丁老板心上,丁老板不禁感叹公孙先生好生聪慧体贴。
公孙寒见丁老板面露难色,道:“在下已为先生想好。学堂若是开设成功了,丁先生这里可以作为学生饭堂,学生可自愿选择是否在先生这里用饭,这样可以为先生揽来更多的客人。每日上课的时间就定在上午,自卯时到巳时,我方才见面馆门口写着午时开业,这样也不会耽误先生在面馆工作。只是先生怕是要累些了,若是先生不愿……”
“我愿意!我愿意!”丁老板脸上瞬间乌云散尽,道:“我夫人其实心里也知道读书好,当时也是因为我是读书人才看上我的,只是妇人怎能不为柴米油盐而发愁呢。读书跟吃饭比,自然是生活更重要。她是担心,担心元宝成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书呆子。”说到这,丁老板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又道:“公子放心吧,我夫人那里不是问题了。”
二人一拍即合,公孙寒又道:“好。我明日便将告示张贴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后日便能开课了。”
丁老板又鞠了一躬,道:“我代雪城的学子们,先谢过公子了。”
说罢,丁老板又回到了厨房,继续做面,神色也更高兴了些。
四人从面馆出来已是深夜了,丫头早就困得脑袋当啷当啷的左歪右歪,回到张大伯家便进屋睡下了。楚华和张大伯也进了屋,不一会也熄了灯。
而白熔和公孙寒的屋子里还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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