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需要了。
但是现在,这个女人躺在这里,既不疏离也不冷漠,鬓角的头发已经微微泛白,就是一个普通的正在老去的女人。
普通的有那么一些让人心疼。
“过会儿应该就能醒了。”
裴鹤闻站在裴向禹身后,看他不声不响的站了那么半天,忍不住出了个声。
“嗯,走吧。”
“……”
走廊里还是曹昶铭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裴鹤闻跟重症监护室的护士交代了几句出来。
“你们都回去吧,反正要在重症里呆两天,一直有人守着,出来了你们再过来。”
曹昶铭站起来,声音喑哑:“我就在这,给我一个空房间,麻烦了。”
“好。”裴鹤闻点了点头,转向裴向禹,“哥,你呢?”
“我走了,”裴向禹拍了拍裴鹤闻的肩,“费心了。”
——
“稀客啊!”宋铭端着两杯酒晃到裴向禹对面坐下,“怎么有空到我这来消遣了?”
裴向禹:“我妈病了。”
从裴向禹嘴里乍一听见“我妈”两个字,宋铭着实反应了一会儿。
裴向禹:“苏芳倩病了。”
宋铭:“哦!哦哦哦,阿姨怎么了,病的严重吗?”
“送去医院及时,救回来了。”
裴向禹神色平静,宋铭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情,附和道:“那就好,救回来就好。”
“我刚才……”裴向禹顿了顿,“算了不说了,你忙去吧,我坐会儿就走了。”
——
半夜一两点,童渊被跑酷的十一弄的完全没有办法睡觉。
大约是过了一夜熟悉环境了,五六斤重的大猫跑上跑下跑里跑外,完全没个消停。童渊憋了一肚子想睡不能睡的怨气没处撒,看见裴向禹回来,连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不是不回来了吗?”
裴向禹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冲了个澡出来,径直去了客厅。
大猫打从裴向禹进门就消停了不少,这会儿不闹了,童渊也清醒了。他等了一会儿不见裴向禹上床,倒是客厅里明明灭灭的有了光亮,还生出了响。
墙上的投影播着一部他前段时间看过的电影,屏幕里的女人一颦一笑都极为吸睛,恨不得让人一见钟情。
裴向禹坐在沙发里,少见的点了支烟。脸上是被投影照拂的光亮,变幻莫测的并不分明,看起来冷冰冰的。
他看了一会儿,裹着衣服过去。
裴向禹被身边的动静惊动:“你睡你的。”
“睡不着。”
童渊没理,挨着他窝进沙发里,目不转睛的看着投影屏幕。
裴向禹盯着身旁的人看了一会儿,突然被烧尽的烟蒂烫了手,这才摁灭。电影里的女人笑起来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和不久前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大相庭径。
三十年过去了,直到苏芳倩病倒,裴向禹才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他以为自己脱离了这个女人的影响,不过是耳提面命的自欺欺人,骗骗自己罢了。
想通此节,整个人陡然轻松下来,他放松了后背靠进沙发里,肩上忽然一沉。童渊歪着头倒在他身上,已然睡着了。
呼吸声轻而有序,整个身体都随之微微起伏,裴向禹心思一动,关掉满墙的屏幕,扶起那张不设防的脸吻了下去。
童渊在睡梦里被措不及防的堵了嘴,“呜呜”抗议了两声,抽空喘出口气就搂着裴向禹的脖子和罪魁祸首同流合污了。
……
第二天一早被近在耳旁的喘气声吵醒,童渊不耐烦的睁眼,看见一只占据了整个视觉中心的狗头。
他想翻个身,结果没翻起来,就退而求其次的只转了个头,差点和裴向禹撞到鼻子。
“起床。”
“……起不来。”
昨天晚上的某人比起以往少了两分刻意为之的温柔,多了一点不容反抗的强势。除了这会儿感觉有点辛苦,总而言之还是十分不赖的。
如果不用这么早醒来就更好了。
他闭着眼,依稀听见裴向禹好像起床了。一边想着打死他也不下去遛狗,一边就这么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某人还好端端的躺在旁边,搭了只胳膊在他身上。
“几点了?”
“三点。”
“不用上班啊?”
“请假了。”
“……”
自己请假自己批,这很可以。
拜某人所赐,虽然清醒了,但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童渊眯着眼睛呆了一会儿,理直气壮的说:“我饿了。”
“饿了就起床,出去吃。”
童渊拒绝的毫不含糊:“起不来。”
也不是真的起不来,就是单纯的不想起,要是现在裴向禹能替他把饭吃到肚子里,他巴不得连吃这个动作都由别人代劳。
“都怪你。”
他半开玩笑的抱怨了一句,男人嘛,这种话总是爱听的,谁都不能免俗。
“累了?”
裴向禹果然也很上道,手指摁在他腰背上,虽然舒服,但是痒,童渊不想这么快又折腾一次,不然就货真价实的该起不来了。
他按着裴向禹的手拿开:“你不是会煮面条吗,我吃那个。”
顿了顿,还十分不客气的补上一句:“我要两碗。”
“等着。”
裴向禹心情看起来不错,大有一种有求必应的意思。童渊去了趟盥洗室洗漱回来,悠闲自若的等饭吃。
刚拿起手机,就看见屏幕上挂着小十个未接来电,都是白翌辰打来的。
……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回拨的电话几乎是刚通就被接起来。
“还知道给我回电话了?”
“不好意思,是我忘了。”原本今天约了白翌辰去棚里录音,结果也没想到昨晚会弄成这样,童渊难得心虚,“任老师不是在么,我今天不太方便。”
任老师就是白翌辰的表哥,任冶。
“别提他了,说是去看病号,扔下句话就不来了。你更好,直接给我失联。我算是发现了,一个两个都针对我是吧……”
白翌辰在电话里气呼呼的抱怨,童渊有错在先,老老实实听了一通牢骚。
“你确定明天能来吗?”
“能。”
“再爽约你等着哦。”
“明天我肯定去。”
他再三保证之后挂了电话,顺手给范统发了明天的安排,然后就从床上挪到沙发上,又从沙发上挪回床上,心安理得的当了一天咸鱼。
第二天范统过来的时候,没顾上对新来的猫猫狗狗发表意见,就欲言又止得盯着童渊,要看不看的十分纠结。
“干嘛?有话就说。”
范统含蓄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这……”
“怎么了?”童渊一边问,一边对着镜子照了照,头天晚上留下的痕迹明晃晃的挂在脖子上,十分显眼。
他找了个创口贴,把最明显的那个贴上,招呼范统:“走吧。”
“哦……”
——
“裴总来过了?”
“嗯。”
范统心里嘀咕,头一阵老板还跟乔宁传绯闻呢,转头就又跑到这边散发魅力了,有钱人真是厉害。关键童渊在后座抱着手机,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还挺高兴,显得十分的不谙世事。
“小童,”范统想了想,憋不住操起了老母亲的心,“前一阵咱们裴总的热搜你还记得的吧?”
“热搜?”童渊一下来了兴趣,裴向禹什么时候上了热搜了,他怎么不知道。
范统无语了一下,这是心大还是自欺欺人呢,他提醒道:“……就前一阵他和乔宁那个。”
童渊搜了一下“裴向禹乔宁”的关键字,出来的就是半个多月前那条裴向禹摔狗仔相机的新闻,——看来这俩人和好的不错。
还有个别营销号长达千字的小论文,看得出压下不少,这些个漏网之鱼都是过了那个风头之后发出来博眼球的。
“小童,哥给你说个话,你别不爱听啊。你跟裴总在一起,不要太真情实感了,你别看他现在对你好,以后怎么样都说不准的。说不定后天就又来个小刘小张的,他就顾不上你了,知道吧。”
范统突然像个语重心长的老妈子,童渊听明白了,这是怕他所托非人,给他打预防针呢。
“我心里有数,谢了。”
为了不让范统一片好心付诸东流,童渊顺着他应了一句。范统听的一愣,没想到童渊答应的这么爽快,也不知道是真有数还是假有数。
“你……”
“看路!”
范统正准备强调一下事情的严重性,童渊就跟看穿他似的及时止住了话头。
到了工作室,白翌辰见到童渊,上手就扒童渊的领子。
“你脖子上这什……你昨天放我鸽子不会就在忙这事儿吧!”
看清童渊脖子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白翌辰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来了,气的。
“蚊子咬的。”
“……滚。”
“我错了,我也不是故意的,给你赔罪,晚上请你喝酒。”
童渊认错认得十分干脆,但是白翌辰并不买账。
“你要是一起喝我就考虑接受,你不喝就算了。”
“那你还是别考虑了,干正事,开嗓了吗?”
“……”
半个小时后,白翌辰哭丧着脸从棚里出来,抱着水杯狂喝。
童渊:“还录吗?”
白翌辰:“今天不录了,我找找感觉。”
亏他进棚前信心满满,准备迅速完事儿呢,结果没想到被童渊批的一文不值,关键是他说得都还很有道理,叫人想反驳都找不到什么破绽。
“你怎么比我哥还苛刻。”
“那你找你哥去。”童渊摘了耳机,挪到旁边的电钢后面过手瘾。
“可别,”白翌辰赶紧摆手:“我跟他有代沟。”
童渊:“……”
白翌辰窝在沙发里听了一阵琴,由衷感概:“你琴怎么弹那么好,小提琴也是,哪儿学的啊。”
童渊也编不出合适的解释,凑合道:“从小就喜欢,自己摸索的。”
“太天才了吧……而且你那首编曲是真的牛,我哥都夸了,你考虑自己出歌吗?我听你嗓子挺好的。”
“还行吧,有想法了再说,不强求。”
“……你是二十岁的年轻人么,我要不知道还以为你都准备养老了呢。”
还真是已经养老了有几年了,童渊松开手下的键盘,听见一阵细小的震动声:“是不是我手机响了。”
白翌辰在沙发缝里摸到童渊的手机递给他:“给你。”
是曾燕维打来的。
“小童,你怎么把裴向禹给说通的,厉害了!”
曾燕维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来冒着喜气,童渊听清了,但不知掉他在说什么。
“之前毙掉那套照片发出来了,我发你链接,你去看!”
第74章 狗皮膏药
“神的后花园”官方账号最新的一条消息,点赞七位数,转发六位数,配图赫然就是先前被压在箱底的那两套,一身香槟色一身暗金色,最要命的是正中间那张,人物的脸被一份为二,一边勾唇浅笑,一边颓唐破败,分开看已经令人叹为观止,像这样被合在一处,更加令人想入非非。
童渊盯着屏幕,很难描述现在是什么心情。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嫖资”吗?
睡一觉再哄一哄,被拍上一脸人民币大约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以前这种事干得多没什么感觉,这回突然换了个角色,简直不是一般的恶心。
顺便连以前的自己也恶心了一下。
白翌辰看童渊半天没动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童渊把手机摁灭,揣进口袋里,“今天不录了是吧,给你赔礼道歉,咱们喝一杯去。”
“哈?”白翌辰反应了一下才跟上童渊的思路,登时来劲了,“你喝我才接受啊不然我不去。”
“我喝,去不去你。”
“去去去去去……”
——
绿岛森林吧台边上的卡座,白翌辰压着帽子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在这不会被拍吗?”
“拍就拍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好歹我也算个公众人物了……这就是之前网传你打工的地方?挺不错的嘛,我之前还想来来着,不过——”白翌辰目光对上对面的范统,话锋一转,“他为什么也在?”
“……”
范统心道:我也不想来啊。
童渊解释:“我如果醉了他要负责送我回家。”
“就你这喝法,一杯酒还不得喝到明天早上去,能醉了才怪。”
白翌辰“啧”了一声,十分不屑。童渊的所谓“喝酒”,就是端着杯子,间或沾个那么一下嘴唇,斯文的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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