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叔不耐烦了:“绑条线而已,搞那么复杂干什么?”
“你还真敢说”袁禾平笑了:“行,就是这个样!不办就不办,办就办一场大的!”
他们大肆胡闹,风叔和恬恬皆无法制止,暗暗发窘。
当下林SIR苗SIR按照自创的仪式分列左右,阿莲居中而站,三人用柳叶,荔枝叶,桃树叶泡出的露水擦洗眼睛和双手,开得慧眼看大千,三浣妙手捻红线。
然而三人一切准备妥当,却发现下不了手了,在那里一齐嘻笑起来。
阿莲笑道:“叔叔,小师姑奶奶……你们快自己看看吧……”
风叔和恬恬不知出了何事,开眼一看,均被吓了一跳——
只见二人脚上两条红线如磁铁般相互吸引,彼此间隔仅剩一层窗户纸的厚度,看来再过不久就会自行连接。
这下两人哪还坐得住,恬恬跳起来就嚷:“这是……幻觉!你们几个小辈修行不足,看到的都是心魔幻相罢了!”
林SIR:“咦,我们可什么也没说啊,小师姑奶奶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个看到了什么?”
风叔脸如寒霜:“住口!沉溺幻像而不自知,通通给我出去面壁思过!”
苗SIR:“师傅、小师姑奶奶,我们这就出去思过,不妨碍你们绑红线了啊!”
众人一哄而散,一念阁内顿时又只剩下风叔和恬恬两人了。
风叔和恬恬此时可谓十分窘迫,不知所措,大风大浪都闯过,这等场面还是头一次看见。
两人都比法海更不懂爱,对自己的心情一无察觉。
然则情之一物恐怖如斯,它不管你懂不懂,知不知,就是来得不期而至,来得猝不及防。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证据确凿也不可能认账的,两人当务之急都是要手工绑定红线以掩盖实情。
可是才一蹲下,头就碰在一起,撞得头晕眼花。
恬恬心头嗔怒,在风叔肩上狠锤了一下:“你还高手嘞!笨手笨脚的!”
不料风叔却捂着肩膀面露痛楚之色,恬恬不由慌了:“怎,怎么了?”
风叔道:“没事,你上次梦游打的,没好利索……”
恬恬:“我……我不是故意的……”
风叔:“我知道,你不用往心里去……”
看到了彼此眼神中的关切之意,最后的一点障碍也突然消失了,红线不须动手,自然连成一线。
风叔正是那种愈老愈显气度的男人。而对着恬恬这本非当世所有的灵幻少女,风叔亦不能无动于衷。
如今红线正式绑定,两人心头都有些异样,竟面红耳赤。
恬恬支支吾吾地说:“我是你前辈,年纪还大你这么多,我们不合适……”
风叔也乱了方寸:“是,弟子谨记师姑教诲……”
正英堂里众人争先恐后地取开眼法水拭目以待,看风叔和恬恬走出来,阿莲道:“叔叔,小师姑奶奶,你们见面就吵架,大家还怕你们红线很难绑呢。现在好了,担心都是多余的。”
苗SIR问:“师傅,现在感觉怎么样?”
风叔:“我感觉你怎么这么啰嗦。快去准备法器,要开坛了!”
50、迷谷
众人忙忙碌碌,铺排架设,茅山明却跟没事人一样偷吃坛前供果,众人也不以为意,任由他大吃大嚼。
恬恬见状突兀,不由喊道:“马师侄你干嘛?这是我供奉给地藏王菩萨的!”
袁禾平笑道:“会长你有所不知,别的神仙不好说,但地藏王呢。因为某些因缘投生马家,如今是老六的亲弟弟来着。
俗话说长兄如父,当大哥的不吃,做小弟的又怎敢受用呢?”
茅山明:“咦?说曹操曹操到,我弟弟来了!”
“大哥!”马小虎步入厅堂,垂手立于茅山明下首听候吩咐。
茅山明给了他一个橘子:“呐,留一个给你意思意思,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会长要去枉死城,你机灵点,别让我没面子。”
马小虎喏喏称是。
恬恬随风叔一边同马小虎寒暄,一边将信将疑,马小虎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会是地藏王菩萨转世?
不多时,法坛准备完毕,四周布满静心辟魔符咒,外围七七四十九盏小灯星罗棋布,内设大灯七盏,呈北斗七星之形,北极星位藏主命灯一盏,风叔入阵居勺头,恬恬入列居勺尾。
风叔:“凡事小心……”
恬恬:“知道了……”
恬恬盘膝而坐,天性腾空,神魂出窍。
马小虎亦现了地藏王原身,遍身璎珞,相好光明,左手结禅定印指天,右手结甘露印指地,身后曼陀罗阵图大开,法通阴阳二界,彼方早有一众死神侍列左右恭迎法驾。
地藏王引恬恬元神上了车辇,队伍浩浩荡荡,开奔地府而去。
林SIR突然想到一事,便开口向袁禾平询问:“师伯,小师姑奶奶元神去了阴间,那她肉身不吃不喝能撑得住吗?”
袁禾平:“她现在是龟息状态,诸葛亮传下来的这个灯阵,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延长她在阴间的滞留时间,只要把主命灯守好,就不会有问题。”
林SIR闻言不禁忧心:“那万一守不住呢?”
袁禾平大骂道:“你问的是个什么傻问题?哪有守不住的?拼老命也要守住!”
地藏王座下谛听神骏非凡,日行千里,夜走八千,无移时拉着车辇来到一处山谷,忽而莫名战栗,再不肯上前一步。
一众随员也晕头转向,头目森森。地藏王急忙按下云头,队伍自半空降落地表。
地藏王遥指前方山谷:“大小姐请看,那便是迷魂谷了。盖天地造物神奇,来到此处,便连我也无力前行矣!”
恬恬知道接下来只能靠自己了,便与地藏王拱手道别:“多谢菩萨相送……”
地藏王掏出一个转经筒:“大小姐,贫僧有一事相求。我于过去世时,曾立誓言: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你在枉死城若遇见欲出谷而不可得之游魂,可叫他们栖身于这经筒之中,带他们一并脱离苦海。”
恬恬接过转经筒答应道:“菩萨有命,自当尽力而为……”
“阿弥陀佛,功德无量!”地藏王口宣佛号,带着众人回归地狱异世。
山谷中雾气缭绕,隐约可见一座城池,想到爷爷就在城中,恬恬一刻也不敢延误,迈步便往谷中行去。
她走了多时,枉死城却好像静止在天边一样,来的时候有多远,现在看起来就还是那么远。
恬恬天性灵悟,只是自小处在爷爷羽翼庇护之下,未曾真正独当一面。
如今多受磨砺,早已今非昔比,在崎岖山道上连使缩地成寸法,神行太保法,情况很快有所改观,在一处山坡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身穿唐代山文甲,满脸虬髯。
看不出多少年纪,年深日久,奇怪的是居然并未腐烂……
等等,这里是阴间,哪来的什么尸体?
恬恬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死尸,而是一个唐兵的鬼魂,便跟他打听道:“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茅山派的老道士,他叫金涂,是我爷爷。”
然而无论她怎么问,对方却如真正的死尸一般,对外界毫无反应。
恬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阴魂,但她隐约能想到,这个唐兵大概很久以前就在这里迷失了方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以至于陷入绝望停止了思考。
此时突然阴风大作,卷携流沙涌至,转瞬间就堆到了膝盖处,恬恬感觉已不能再呆在这里,急往高处寻找可以躲避风沙的地方。
身后那个唐兵已悄然埋没在风沙之下,他是冥界阴魂,自然不会被溺死。
也许再过几天,或者几年,大风就会把沙土吹至别处,到时他又会如刚才一般出现在地面上,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恬恬心头涌上来一股寒意:爷爷现在会不会也是这样,埋在沙土下面一动不动?
她不敢再想,极力摇头,要甩掉这可怕的念头。
风势愈来愈大,吹得恬恬必须以袖掩面,衣袍犹如鼓足的风帆一般拽得她摇摇晃晃,风声如同百兽怒号,黄沙将世界染得一片混沌,远方的枉死城也已经看不见了。
恬恬脑中一片混乱,凭印象和感觉在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然面前,人力当真渺如尘埃。
恬恬走累了停在原地休息,突然又遇上一桩怪事,脚下的沙地似乎自己在动,带着她往一旁的洼地冲去,洼地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般吞噬周遭万物。
一旦陷入涡心,立刻就会被四面涌来的亿万吨沙石埋葬,成灭顶之灾!
此时跑得再快也已快不过脚下奔腾的流沙,恬恬立刻使出腾云之术凌空飞起。
但此地上空似乎笼罩着一股神秘力量。一旦飞到空中,很快就会头晕目眩,恬恬好不容易从沙坑中飞起,眼前一黑,立时又坠落下去。
也不知算不算幸运,此时突然又刮起一阵龙卷风将恬恬整个卷走,她浑浑噩噩地不知飞了多久,醒来时已不知被风吹到了哪里,之前走的那大半天路,全成了白费力气。
“你那边怎么样?”油灯突然灭了几十盏,风叔知道她遭遇凶险,忙通过红线千里传音同她说话。
此时最可恐的不是天地之威,而是孤寂无援的绝望感,接到风叔的通话,恬恬微觉心安:“风沙很大……我什么也看不见!”
风叔:“要不先回来?”
恬恬:“不用,才刚刚开始……”
来到谷中,到处是天造地设的陷阱,游走其间只觉身不由己,寸步难行。
就在恬恬苦撑不已的时候,暗幕中忽有两团绿莹莹的鬼火在跳动,似乎是有什么怪物在盯着她。
谢天谢地,这时候,就是来个妖怪都好。
恬恬正愁没有目标,此时拼命朝着那两团鬼火跑去:“有人吗?有人在吗?”
走到近前,但见那是一个金甲武士,骑在一匹骷髅战马上,全副武装,只露出两个眼窝,眼中就是那两团碧绿的鬼火,浑身散发着阴冷肃杀之气。
“请问,你知不知道枉死城怎么走?”对方一看就绝非善类,但恬恬的神经已经被折磨得麻木了,此刻只担心他是不是会讲话。
“五百年了,你是唯一一个见了我不会惊慌失措的人。小姑娘,你当真不害怕吗?”见恬恬初生牛犊不畏虎,鬼武士仿佛饶有兴致。
“从刚才起你就盯上我了吧?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就算逃也逃不掉。”
鬼武士哈哈大笑:“好有趣的女娃,那么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这里没有「枉死城」,只有「未央城」。你若不怕,就上马来吧!”
恬恬倒也当真不怕,跳上马背,全不怯场。
鬼武士也不禁赞叹,开始策马驰骋。
说来也怪,前方别说路标,就连地貌都是瞬息万变,他却好似驾轻就熟,瞧来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越靠近谷中迷城,路上那种仿若死尸般的幽魂就越多,鬼武士早已见惯不惊,恬恬不忍卒看却又不得不看,悲哀的是这些魂灵没有自主意愿,她无法用地藏王的转经筒施救。
庆幸的是一个个地看过去,爷爷并不在其中。
51、经筵
来到城中,无论军民皆下跪叩迎,山呼万岁,此景一路绵延,数十里不绝。
见此一派气象,恬恬不由吃惊:“你是皇帝?”
鬼武士哈哈大笑:“小姑娘,你看我像皇帝?不错,我原是生于帝王之家,大明洪武皇帝五世孙,建宁王之子,忝居城主,故而如此。”
茅山协会大本营这边,风叔从线路上接听了这些信息,打开手机加以搜索,得出的结果让他也紧张起来:“当心,他是朱铁板!”
朱如是者,明太祖朱元璋五世孙,建宁王庶子,小字铁板。
正德十五年,起兵逼宫谋逆,事败,为大内侍卫诛杀,王爵被削。
盖其帝王血脉,金年金月金日金时生,又金年金月金日金时卒,怨气不化,死而不腐,满五百岁必成金甲尸王,无可制者。
正德皇帝本欲将其尸付之一炬以绝后患,然终不敢因怪力乱神而违礼制,遂以玄铁棺承其尸,葬于千里之外的岭南某处,即今广东深圳一带。
他是中国唯一一具史书明文记载的金甲尸,在灵界极为有名,无须多做解释,「朱铁板」三字听在恬恬耳中自然如雷贯耳。
恬恬心想:原来他就是僵尸王爷朱铁板,幸好现在遇到的是他魂魄,不是他尸身。
朱如是载着恬恬进了王宫,自己先去更衣,留了恬恬在客司,命宫娥好生伺候。
跑到枉死城来的多是些逃避阴司责罚之人,这里的宫娥衣着华美,却个个面相凶狠,五大三粗。
她们奉了城主之命,殷勤招待,各种点心果子将来摆满桌子,恬恬一口也不敢吃,但觉她们长得比朱铁板都吓人。
等了许久,终于有太监传旨觐见。
此时朱如是已将戎装换了王服,在龙椅上高坐,看来约五十余岁年纪,三络长髯,貌极轩昂,顾盼之际凛然生威,果具帝王气象。
满朝文武皆三拜九叩,唯恬恬拱手行揖,司礼太监登时呵斥:“大胆!见了城主,如何不跪?”
恬恬:“我又不归他管,干嘛要我跪?最多谢谢他罢了……”
朱如是也不生气:“有个性,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好,本王不难为你。只不过,这里有个规矩,但凡是来到城中的人,都要将外面的世界当众分说一遍,好让本王知晓今夕人间是何模样。”
恬恬:“你还管这些?”
朱如是:“那是自然,本王在此偏安,却未敢忘怀天下大势。
不瞒你说,五百年来神州大事小情,本王无不了如指掌。
可叹本王当年饮恨之后,我大明江山果然江河日下,被昏君佞臣断送给了满洲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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