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挂心,祖师对人对己都是出了名的严厉,她会督促你也是对你寄予了厚望。”
“她说的有道理,在雪霭城做只缩头乌龟不是长久之计,我的确该想想如何化被动为主动了。”
有长明氏照料顾轻舟,无需虞扶尘操心什么,他抱起肉乎乎轻功跃起,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而牵引丝线施法为顾轻舟愈合伤口的一葵祖师只是瞥他一眼,头也不抬的问:“不去追?”
“他是时候该深思何去何从了,世道逼他成长,我再怎么想把他护在羽翼下也帮不了他一辈子。况且谁又能保证,我做的选择就是绝对正确的?”
“能认识到这点,说明离开东海以后你也被迫认清了现实。”
“而现在祖师您也来到神州,更让我意识到形势有多不容乐观。”
一葵祖师施法的动作一滞,再次深入治疗,却被一道微弱的灵光弹开。
“顾轻舟,你不想活?”
顾轻舟一言不发卧在长明氏怀里,动也不动,残存的意识还有一丝清醒,凭着仅有的理智拒绝着搭救。
便似当年封闭心门的他,也拒绝了明执今的拯救。
长明氏痛心的抱着顾轻舟,想劝慰他,说些挽留的话求他留下,可所有语言都那么苍白,那么无力,真的能打动多年前就已死心的他吗……
“轻舟,实不瞒你,当年我甚至想过哪怕你醒不来了,我也愿陪你到我老死的那天。可你没有被日夜陪伴你的我唤醒,而是让襁褓里的宫商惊醒,我为此气了他许多年,不宠他不爱他,也不待见他。我想着你若知道这事,定会笑我幼稚,所以从来不曾对人讲过,如今我不要这张脸皮了,你……”
高高在上的北冥天子,哭的就像个失魂落魄的旅人。
“你醒来嘲笑我啊,好不好……”
就知道将会是煽情到让人身心难过的场面,虞扶尘庆幸着自己先一步抱着肉乎乎逃离现场,坐在九重阙阁的楼顶吹风。
崽儿被带离身边太久,他心里空落落的,终于有点身为人父的感觉了。
再看崽儿也不像以前那样嫌厌他了,会伸出他的两条小短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抽噎几声,委屈巴巴的,也不闹人了。
“我也没想委屈你的,只是这事谁能先预知道呢,人心难测啊……”
他在指腹上划了一道口子,凑到肉乎乎面前,崽儿闻了闻,很快抱着他的手腕吮吸起来。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虞扶尘先是老父亲般慈祥一笑,而后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小时候也像你一样喜欢喝……莫非,我是他……”
“你才不是我儿子,只是我养大了你而已,到底要说几遍。”
风长欢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力道稍重的拍拍他的头,适时赶走他脑子里乌七八糟的想法。
虞扶尘也不意外,哼了一声,让怀里的肉乎乎翻了个身,单手抱着他,拍着他圆滚滚的小屁-股。
“是我连累你们了,早点做出决断就不会害得他受惊,也不会让你……”
一看风长欢脸色变得阴沉,虞扶尘赶紧息声,生怕他下一刻又要出剑与自己恶斗一场了。
他移开目光看着阴暗的天空陷入沉思,很快回过神,没来由的说了句:“我好像发现了些一直以来都没被人发现的细节。”
“比如?”
“嗯……白折舟。”
“他是白虹,只要把他的身份带入到过去,一切就都想的通了。”
“正是如此,才让我愈加不解。”
虞扶尘稍顿了顿,抱着吃饱喝足的肉乎乎靠在肩上,轻拍着他的背,听他打了个饱嗝儿才把他抱在怀里。
“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白清寒收白折舟为徒是受人之托,那个人应当不是玄难。”
“是他的母亲俞氏。”
“可白折舟是剑灵啊,怎会有生母?再者白傲世也是白虹的□□,有玄难在,他怎可能娶妻?”
风长欢眨了眨眼,与他对视着,深思这个问题。
“也许……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母亲,其实并没有这个人存在?”
“又或许她一直存在,隐藏在凌雪宫的体系内。这些日子我就在想,暂不提九重天近来的所作所为,我们在巫山渡落难时有天刀门驰援,雪霭百姓命悬一线时又有桃溪涧出马,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我定总觉着暗中有人操纵一切,偌大棋盘上,我们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甚至操控这一切的并不是帝天遥。
“还有与陈师妹一同落难道雪霭城的刘师兄,蛊妖之乱后没人注意他去往何处,现在再想寻人就有如大海捞针。以及步念安,他看似胆小又懦弱,在人前甚至不敢摆明立场,圆滑如他绝不会偏向弱势的巫山渡一方,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他这样行事?”
风长欢盯着虞扶尘,把他看的直发毛,不着痕迹的往后蹭了蹭,那人突然扑了上来,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在房顶。
“你是何时恢复记忆的!你恢复记忆竟不与我说!你这混账!混账!!”
他左右开弓,打得虞扶尘眼冒金星,连连后退,意识到自己露了马脚,也就不好再狡辩。
那人的拳头打在身上有些疼,看起来是气极了,虞扶尘将他两手腕握在掌中,按着他的头,拉近了就是一个吻。
风长欢觉着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一个吻就能哄的他消气,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也烟消云散,想哭,又哭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吹着冷风抱了许久,风长欢才稳定情绪,问他:“你是何时想起的?”
“每次头疼后都会想起一些,有时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也会与从前记忆中的片段重合,可我不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
“自是觉得愧对你啊,看你那么难过,我就不忍了。”
他的心思能够理解,风长欢背过身去,把满地乱爬的肉乎乎拉在腿上,时不时瞥虞扶尘一眼,几次与那人炙热的目光对视上,尴尬的让他耳垂都红透了。
“你要去见步念安,我随你同去。”
“你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
语气稍显强硬,与以往有所不同。
风长欢的失落很明显的写在脸上,“你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才没这回事,你乖了,好生养伤带儿子,别让我忧心。”
他又吻了那人额头,让风长欢把不满之词尽数压下,就算不情愿,还是点点头。
他拿出今日顾轻舟交给他的木匣,上面还残着干透的血迹,想起失而复得的漫长过程,又是一声叹息。
“现在我开始犹豫是否要请一葵祖师帮我戴回鬼瞳了,刚丢了那会儿总是不习惯,走路磕磕绊绊,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夺回鬼瞳。可是习惯了半瞎,就没有那份执着了,看着它总会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许这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是不该强求的吧。”
虞扶尘没有劝他,解开他系在脑后的绳结,一层层拆下他遮挡左眼的绷带。
由于取走鬼瞳的手法太过残暴,眼周都留下了刀割的伤痕。
他轻吻着那人因眼眶空洞而下垂的眼睑,“无妨,你若不愿,便将鬼瞳交与御天印吧。”
“这事我还得细细思量,关于去见步念安一事,你若不愿我随行,便请步音楼与你同去吧。他对步念安的了解超过你我,如果是他,会免去不少麻烦。”
“好。”
虞扶尘约见步念安这事在暗中进行,知道细节的人不超过三个,有步音楼从中沟通,轻而易举说服了那个老谋深算的步念安。
虞扶尘笑说:“步真人一定很想你,不管怎样,你都是他的儿子,当前局势混乱,他一定还是希望你能守在身边的。”
“也许吧,但我对父亲做的事不能苟同,能解开这些误会最好,就算不能,我也不想违心行事。”
为玄机塔谋事已久,他行事处处能见到风择欢的手段,也正是因为看到那人的影子,虞扶尘不由猜测玄机塔在这场乱战之中究竟站在哪一边,又是为了谁推波助澜。
会面地点就定在雪霭城外溴水旁,不过半个时辰就收到回信,可见步念安虽未露面,却是和孤澜老人打着一样的算盘,早早安营扎寨,静观其变。
虞扶尘与步音楼避开众人出了城,赶到时就见一人披着斗篷站在河畔,冷眼望着脚下湍急的河流。
听到脚步声,步念安回过头来,没有急于摘下兜帽现出真身,而是小心翼翼在四周布下隔音结界。
他看着久别的爱子,似有千言万语,又因着种种因素而不得提及,忍住了端详步音楼是否添彩的冲动,转头看向虞扶尘。
“是不是该唤你一声帝君了?”
“难道步真人也愿对我俯首称臣?那我可就笑纳了。”
虞扶尘嬉皮笑脸回敬一句,纵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步念安也哑口无言。
“你特意约见,只是为捉弄道虚?”
“当然不是,大老远赶来,我其实就想问一句,步真人可愿助我?”
在看不见的暗处,步念安眯眼一笑,“哦?如何助你。”
“明面上说是助我,实则却是帮了步真人您自己,我觉着说想救西君的话,您一定不会有异议。”
这话听得步音楼后颈一冷,心道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家老爹跟白师叔斗了几十年,天天盼着他死,就差亲自捅人一刀了,好不容易扳倒死对头,哪有再给自己找麻烦的道理?
步念安的神情被掩藏在兜帽下看不清晰,但明显有所犹豫。
以步音楼对自个儿老爹的了解,换作从前他定是想也不想的拒绝,可看现在这打不定主意的温吞德行,莫非不见的这些日子老爹性情大变,终于想跟白师叔和好了??
这厢步音楼稀奇古怪的念头一个个冒了出来,虞扶尘却显成竹在胸。
他穿着一身暗金色皇袍,两手负在身后缓缓踱着步子,还真有几分强势的压迫感。
“步真人是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的,对吧?”
“何时。”
“越快越好。西君被巫山渡折磨的不成人形,除我之外,墨千临也急于救人,步真人卖了我这个人情便是与天刀门交好,有了这份助力,相信更便于步真人接下来行事。”
步念安再次沉默,虞扶尘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笑的有些得意。
“步真人不必顾虑太多,救人这事我比凌雪宫更擅长,来见步真人只是想求一点小小的帮助,比如……”
他靠近了些,就站在距步念安咫尺之处,压低了声音。
“比如,克制西君心疾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要开始加快进程了,离白清寒和墨千临的支线也不远了!
第170章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虞扶尘赌了一把, 万幸没有选错。
他认定步念安与白清寒明争暗斗多年,老狐狸对后者的心疾不可能一无所知, 若他背后真有势力在操纵, 甚至有可能白清寒的病症是他们一手造成。
且不论道虚与巫山渡的合作是否真心,白清寒被孤澜老人控制始终是打了凌雪宫的脸, 不论关起门来斗的多厉害, 在外人眼里凌雪宫总还是一家人,白清寒落难却迟迟无人解救,这事传扬出去要步念安如何做人?
从他自己的立场虽是不愿白清寒回到凌雪宫争-权夺-势,可后者流落在外总不是那么回事, 他与巫山渡有着表面合作的关系,实在不好出手, 若有人愿帮他一把, 试问谁人不想坐享其成?
在白清寒与巫山渡二者带来的利益之间, 步念安深思熟虑选择了前者,而拿到解药的虞扶尘在回到雪霭城后,就开始部署营救白清寒的计划。
他握着步念安交来的瓷瓶,摇晃着其中一颗药丸, 碰壁叮当作响, 可见老狐狸也留了心眼, 没打算根治白清寒,逼得他最后不得不把人送还凌雪宫。
他坐在避人的角落里把玩着通体漆黑的瓷瓶,不由想起玄难要是还活着,自己还能多个人商议对策。越是想, 就越是难过,从前在佛宗时的过往也一点点冲进脑海,让他在那人死后第一次有了想放下一切尊严大哭一场的冲动。
……但是不行,如今群龙无首,他要是显出弱势,雪霭城将怎么坚持下去?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为了这场战役,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见他从回来后就独自一人躲在角落,步音楼到他身边递了他一小盅酒,虞扶尘接过,谢了他的好意,仰头一饮而尽。
“这酒是微之特意调的,几味药材有宁神的功效,你也好些日子没好好歇歇了,该适当放松一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顺便报个喜,国相已经醒来了。”
他嘴上说着是明斯年,其实还是风长欢托人做了这事,那人担忧自己,又理解他此刻不愿见人的心情,给了他足够的人理解与体贴。
虞扶尘笑笑,而后盯着空酒杯出神。
“接下来的事,还是不告诉他为好。”
“你不愿让风前辈帮忙吗?雪霭城损兵折将,有风前辈助阵会更加稳妥。”
“这事不能让他来,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与西君是故交,此前在巫山渡时见到西君就有些冲动,我怕他会犯傻。”
“你有这样的担忧我能理解,白师叔是凌雪宫的人,我身为晚辈知他落难不能视而不见,你愿帮白师叔,就是帮了我,帮了凌雪宫,于情于理,我都该谢你。”
说着步音楼就起了身,虞扶尘赶紧把人拉回来,以免他给自己行些受不起的大礼。
“别扯这些虚的,我定在今晚营救西君,但愿不生变故。”
“如此紧迫?”
“是没留下足够的准备时间,但对巫山渡而言也是措手不及,就目前的状态也许胜率更大,此举更是为保密,切记不可宣扬,尤其是对墨千临。”
“天刀门?这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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