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对不起……”
他眸色黯然,除了道歉不知该说些什么。
风长欢扬起手,想赏他个巴掌让他清醒一点,师父为徒弟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唯独他受之有愧,莫不是在质疑自己做师父的实力?
可指尖碰触少年的一刹却偏离方向,揉乱了他一头长发。
“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一刻虞扶尘便知道,他命途已经有了归处。
师徒间哪有什么颜面之谈?师尊说他蠢,那他便是了。
他笑笑,不知是否眼花,竟觉着有那么一瞬,那人脸颊绯红,一改从前的死气沉沉,被巧妙的偏头避开。
待得追上前去察看时,一切又都恢复原状。
“师尊……”他说。“我想拜您为师的,一直都想,只是……不太敢。”
“我知道。”风长欢刻意仰着头,不让毛头小子看到他眼中明显的动摇与迫切。
鬼知道这一天他等了多久啊……
“师尊。”
“嗯。”
“把鞋穿上好不好。”
“不穿!”
虞扶尘不恼也不劝,只顾自低头解了自己的靴子,任凭那人挣扎,也要把他一双玉色的脚揣在鞋袜里。
沉默许久的明斯年嗅出两人之间定是有些猫腻,见虞扶尘献起殷勤,脑子里只现出狗腿二字,气得咬牙一跺脚,也要给师尊些阿谀。
“放手!留一只我来!!”
风头全让他占尽,做师兄的哪儿还有牌面?!
虞扶尘一抬头,眼色阴沉,对上气急败坏的明斯年。
“你闭嘴,滚回猫圈去!”
作者有话要说:“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出自王昌龄《西宫秋怨》。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出自《李延年歌》。
师尊掰弯计划大获全胜,自此两个徒弟都对风月之地和闺秀碧玉有了阴影,开始放飞自我……
风长欢:表面上是要给他娶个媳妇儿,找个凶巴巴的群演让他害怕,以后就嘿嘿嘿~
虞扶尘:我死去的性取向……严重怀疑当年的春-梦里的天女姐姐是不是师尊本人。
明斯年:小爷被骂了?这小子是不是在骂小爷??!!
师尊记忆不全,就算有虚归诱导他,明说奶尘就是他以前的徒弟,也不敢信他的鬼话(真正原因是死秃驴的嘴就是骗人的鬼),也就是说,比较虐的一点就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想起奶尘来的师尊,只是本能的在他身上找寻着故人的影子,一切都在潜意识中,就连师尊自己也没有直面过这个问题。
第24章 师尊,猫儿那个……
说到底, 风长欢的教徒方法与名门正派不同,从未谈及禁-欲二字, 却能让虞扶尘自那之后再没起过邪火, 也算是有了奇效。
是日,虞扶尘听得邻家走丢只猫, 屋前屋后寻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猫儿的踪影, 见风长欢若有所思的仰首望天,他便上前问道:“师尊,你可有看到一只猫……”
那人目不转睛的注视高处,虞扶尘也好事的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果不其然, 榆树的枝干上缩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儿,应是胡闹爬上去便下不来了。
“师尊也是来寻它的?”
“没, 我抱上去的。”风长欢揉着下巴, 幽幽看他一眼, 靠在一旁的矮墙上朝外张望。
虞扶尘嘴角一抽,心道自家师尊做事不能以常理衡量,可他为何要把别家的猫抱在高处,看它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少年无奈, 抱下低声哀叫的猫儿, 复又去到那人身侧。
“你与这猫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何必害它?”
风长欢没答话,往前一指,就见一墙之隔的院落庭中正懒懒趴着两只花色不同的猫儿。
一只通体雪白,目光很是犀利, 另一只则是三花,体型稍小。
后者欺身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白猫,尾巴上翘着,两条后腿不安的蹭动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沉而舒适的呼声,时不时还把头埋在那=白猫颈间撒娇。
起初白猫被人窥视满心不悦,怀着敌意对二人龇着利齿,尽显凶态。
可在三花伸出粉嫩小舌舔舐它背上的绒毛时,又倏忽显出温柔,眼中犀利转瞬即逝,发出声声低吟。
虞扶尘望着两只猫儿的腿-间,细细数来……四个。
四颗圆润的毛茸茸,那岂不是两只……
“发-情这事,公的和公的来就成了,母猫不要多事。”
风长欢大言不惭,语毕还咳了一声。
“所以你就把它抱到树上?”
“不然呢?”
那人不以为然的理着额发,衣衫稍显凌乱,长发也没有细心打理,脚上依旧没有穿鞋,显然是才醒来不久,没准就是被三只猫儿扰了美梦。
“你知道猫儿的物事有多大吗?”
又是没来由的一句,虞扶尘直发愣,那人伸出手来,比着小手指,大抵指的是那个长度。
虞扶尘脸色一红,心道师尊莫名其妙说起这种事来,不理他是折了面子,理……又不知怎么答话,只能硬着头皮,不清不楚答道:“这样啊……和体型比起来,也算惊人了。”
这次换成风长欢发怔了,他看着自己的半截儿小指,又往上移了移,表示是指甲长度。
“也就这么大,而且长着我不能说的那个,在下面的那个会很痛的。同是公的,却甘愿雌伏人下,你可知是为什么?”
“是爱?”
风长欢白他一眼,懒得再多话,继续赏着春景,半晌才慢悠悠答道:“是管理员不让说的那个啊……”
虞扶尘拿他半点法子也没有,这人不是教他去逛瓦肆寻欢,就是讲什么发-情之类不堪入耳的浑话……
“师尊也该教我点本事了吧?”他试探着问道。
回去后风长欢美滋滋咬着片桂花糖藕,反应不大,倒是闻讯而来的明斯年兴致不错,还记着当日的“八字之仇”,冷嘲热讽:“就你?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不知是不是对他长期受明斯年欺压而生出了同情,酒足饭饱的风长欢一拍大腿,打定主意:“成,今儿个就教你怎么控制灵力。”
修仙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寻常人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就能悟得精髓,知晓如何把控自身实力,而虞扶尘恰恰相反。
他的灵力与生俱来,在过去都靠着虚云大师的咒法压制紊乱的灵流。
如今无人加固咒法,他的灵力从中挣脱,一旦全部释放将很难把控。
先前相安无事的几日,风长欢并不是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想不出周全的法子,毕竟他灵力散失,魂魄不全,与之强抗胜负难定,甚至落败的可能更大。
他不忍虞扶尘冒险,只有授人以渔。
特意寻了偏僻之处助虞扶尘修炼,明斯年借着养伤逃避责任,风长欢则摸摸他的头:“放心,为师尚在,便不会让你遭遇不测。”
虞扶尘心里一热,意识到世上有人能被他唤一声师尊,竟是如此心安。
“竭尽所能控制它,莫要让他在你体内肆虐,占据你的意识。静心,将体内灵流汇于胸中,用以结炁护住金丹与心脉,待你能操控了,再将灵力聚在指尖……”
话音刚落,就见虞扶尘右手发出夺目光芒,风长欢来不及躲闪,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力推了出去,随着天旋地转后意识陷入混沌。
浑小子……
这才几日就足以将他掀的人仰马翻,怕是再过些时日,自己这做师父的都要被他踩在脚下欺压了……
睁开眼时,虞扶尘满眼惊色朝他跑来,风长欢四仰八叉倒在墙边,身上各处隐隐作痛,尽显落魄。
“师尊!我没想伤你的。”
虞扶尘心下一沉,想到自己或许就如虚无所说,真不是块修仙的料。
要么不为所动,要么一鸣惊人,两者都处于贬义的极端,怪不得老和尚不肯教他功法。
“师尊,我……”
“打得好!”唯恐他有所动摇,风长欢脱口而出:“打得好,孺子可教也。”
“……”
可怜天下师尊心,哪怕闪了老腰动弹不得,也要咬牙赞他一句。
半个时辰后,还是原处,风长欢头顶铁锅,对三丈之外的徒弟高声喊道:“结炁护住心脉,重来一次!”
虞扶尘悟性过人,误伤师尊更激励他成事,这一次他没有失控,远远望去,他灵力溢出的模样就似引火上身。
风长欢不解,望着自己指尖燃起的幽蓝火苗,低喃道:“还是太勉强了吗……”
如此看来,虚云大师不肯将他带上正途,而是以咒法禁锢着逃避是有原因的……
风长欢熄灭他周身的虚焰,抚着手腕将人拉至身侧,轻点他的眉心,相触时发出一点柔和光芒。
“师尊,虚无说我不是修仙的料,从前我总会与他辩驳,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他真是屁话说个没完的碎嘴子。”
虞扶尘感到那抵在他额头的手指一用力,轻而易举推倒了自己。
风长欢笑嘻嘻的,不似师徒,倒有几分兄弟的意味。
“别太在意旁人对你的看法,他们无知,他们不解,都不是逼迫你的理由。”
“但我是会伤人不假,非我所愿,但不能否认是我所为。”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拜我这恶人为师?”风长欢反问,见那人垂眸不答,嘴角笑意更深。
他将手覆在胸口,感受着久违的沉稳脉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决意赴死时是什么牵绊着他回到人间。
“行止啊……诸天神佛救赎不了我滔天罪业,但你能。”
一声“行止”勾起虞扶尘被封存记忆的一角,眼前倏地一片黑暗。
眩晕袭来时,有一双手轻抚着他的额头,将困扰他的痛楚尽数拂去。
“师尊……师尊……”
他痴痴唤着,不自觉环住那人清瘦的腰身,掌下是一阵紧绷的微颤。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作一声梦呓:“师尊,不要走了,好不好……”
风长欢把人搂得更紧了些,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一如即往的温热,微妙的熟悉感……
“分明与君初相识,却似昔日故人归……”
残存记忆中那个幼小身影,如今也该是你这般年纪了吧。
……
练功的时日古井无波,虞扶尘天生灵体,尚不清楚如何掌控灵力,要是能早些拜师潜心修炼,现在也当是天玑之位。
早些年代为监视修界的玄机塔以北斗七星位为代称,借指功力所能到达的七个境界,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与摇光。
其从下至上,二者为一层,四者为一段,各大门派高阶弟子皆在一段之中,即是天权之下。掌门或为最高位天枢,或为其次天璇,此乃凡道。
既有凡道,则亦有仙与鬼道,后者暂且不提,凌驾于天枢之上尚有仙者北辰。
早年凌雪宫玄虚真人曾以八卦之术推演吉凶,预言百年后将有妖邪祸乱天下,救世之人譬如北辰,一时引起轩然大波,各派纷纷找寻能平息灭世之争的尊者,愿奉其为帝君,皆未果。
再看今朝,九州降服风长欢后,极道仙尊柳长亭下令修界废除七星等级制,江湖儿女一视同仁,自那时起便有流言横生,传闻掌控天下命脉为三圣:九重天界仙、幽冥鬼域魔,以及纵横人间龙,便是衍生万物的天、地、人。
各派普遍认为那纵横人间唯我独尊的神龙即是身怀绝世功力,又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天下的十夜长亭九梦君,因而昆仑一脉备受修界瞩目,这就是后话了。
明斯年对虞扶尘评价很高,身负神力委身于风长欢座下为徒未免太过屈才,倒不是否认自家师尊的实力,那人目前残魂不全,神识紊乱,无法按常理引导他是不争事实。
如此下去,迟早惹出麻烦。
他自以为将心事隐藏的很深,特意寻了虞扶尘独自练功的机会试图与他说明其中利弊。
远远望着盘膝打坐,闭目静气的少年,原本已想好措辞的明斯年忽觉话到嘴边,想说出口来却非易事。
他意识到在一见如故的师徒二人之间,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就算出于善意提醒些什么,也会被人当作是拈酸吃醋的争宠。
他没有义务提醒虞扶尘止损,若非师门牵绊维系,二人也不过是碰面相识的陌生人罢了。
他的别扭性子不止喜欢否认旁人,更会否认自己,以至于难以打定主意,心中越发觉着异样。
“是不是觉着他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纠结不下时,风长欢缓步踱来,怀中抱着半梦半醒的黑子,笑颜比起平日正经几分,有了些许为人师者的气势。
明斯年佯作佩服:“或许吧,不过徒儿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尊明示,为何当日在佛宗时师尊不愿收他为徒,却在遇险时改了主意?”
风长欢与他对视,眼中分明溢着笑意,却深邃无比,引人坠落。
他头也不回的反问:“想听实话?”
“想。”
“为师记忆残缺不全,能断断续续想起些过往之事,他的眼神,他的鸾刀,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一位,我所亏欠的故人。”
他顿了顿,蹙眉咽下一口血沫,忍痛继续道:“既是有所亏欠,往后再祸害了他可不是君子所为。”
“但您还是收了他。”
“因为他需要我,我并不是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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