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行易知难。”
似乎看到那人眼中泪光一闪,房内烛火昏暗,模糊不清,待虞扶尘定睛看时,风长欢又恢复平静,揉着疼痛不已的太阳穴,顾自岔开话题。
“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吧。明斯年说你身子骨虚,要休养许久才能恢复元气,今日被恶童咬上一口,就当是您一片好心喂了狗,下次别再冲动了,我……换我来也是可以的。”
他斟酌一下,把“会心疼”三字噎了回去。
风长欢接过他递来的瓷碗,仰头将乌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眉头也不皱一下。
本以为劝他喝药还要耗上个把时辰,如此爽快倒是让虞扶尘吃惊,毕竟某位大橘舌尖是一点儿苦也沾不得,这会儿还在隔壁愁眉苦脸对着早已冷透的汤药哼哼唧唧。
“那孩子后来去了哪儿。”
“谁知道呢?明斯年本想将他带回客栈好生照料,才刚喂了米汤,他便跑得不见了踪影,或许那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个恩将仇报的小魔头,养不熟的。”
早前虞扶尘气的不轻,后来只剩无奈,后悔当初怎么就不听人劝……
风长欢伸手蹭蹭他的鼻尖,见人红着脸避开,心里更是欢喜,本想隐瞒到底的秘密也抛之脑后,凑上前去眯着眼眸,狡黠之态活像只狐狸。
“你好奇我为何多管闲事。”
“……没有。”
“觉得我傻,对不对?”
“我是觉着你蠢,明知费力不讨好,还会暴露自身,何必引人注目。再者扬州城可是三十六陂的地界,多一事总归不如少一事。”
“这话还真不像你的性子。换作别人,我或许不会出手,但那孩子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不告诉你~”
“……”
他有意隐瞒什么的时候,真像只深谙人性的老狐狸精,三两下就可轻易骗走懵懂无知的小白兔。
可惜,风长欢轻看了他的徒弟,和白兔相比,他更像一只还没被完全激发出血性的狼崽子,尖齿足够伤人性命,唯独对他百般小心,哪怕到了非得叼着他回窝不可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缩回利爪。
“抱歉,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一声轻响,轩窗应声而开,纱帘随之飘扬,许久才缓缓垂下。
窗沿上横坐一人,缁衣绛袍,风度翩翩,手中勾着颗蒲公草,鼓起腮帮一吹,绒朵散落风中,隐于夜色,再觅不得踪迹。
“步音楼?”
“正是在下。”
此人每次出场都极其符合他纨绔公子与地网杀手的身份,虞扶尘甚至觉着他给明斯年施种情蛊的原因归结到底,是因为他们骨子里是如出一辙的骚包!简直天生一对!!
风长欢双臂环胸,眉梢轻挑:“到底还是来了。”
“那是自然,晚辈总不会不知天高地厚,轻视前辈您的功力,今日来此是为寻求解毒之法,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你伤我徒儿时,可曾想过伤人害己?”
毒蛊本为妖法邪术,为天理正道所不容,故此九阴岛的“九”除去“五毒三邪为一害”寓意之外,还有为十二州垫底的一层深意,与九幽花海相同,多年来在修界不得翻身。
当年九阴岛与桃溪涧彻底撕破脸,鹬蚌相争,总有人想坐收渔翁之利,其中不乏别有用心者试图扶持九阴与桃源相抗,为达目的暗中使力,才令九阴在神州有了立足之地,不再受拘于南海孤岛。
早前风长欢还不知究竟是谁有这等闲心,试图在十二州中掀起滔天巨浪,如今看来,便是他步音楼背后的凌雪宫了。
面对质问,步音楼从容不迫,依旧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前辈教训的极是,不足之处定思悔改。”
毕竟明斯年体内蛊虫还需步音楼牵制,对方迎了个笑脸,便不好冷言相向,风长欢对虞扶尘勾了勾手指,沉声道:“去吧,他掌心应有寒毒留下的瘀斑,替他拔净即可。”
“我去?”
“为师只会害人,不会救人。”
他慵懒的靠在床栏,眸色黯淡,显得有些失落。
“只有你的纯阳灵体能救他,腕下三寸,运功驱除寒意即可。”
虞扶尘满头雾水,不好追问,只得照做。
替步音楼挽起袖口时,才发觉由于身染寒毒,他整条手臂都泛着青紫,冰冷而僵硬,已经失去行动力。
“……这么严重。”
“实不相瞒,若非桃源医宗对此都束手无策,我也不必冒着被宗门和地网视作叛徒的风险来此。”
察觉到虞扶尘对风长欢的寒毒一无所知,步音楼心生诧异。
他很快想起二人先前暧昧的异状,暗笑一声,与虞扶尘凑的更近了些,压低声音欺负着夜里耳朵不大灵光的风长欢。
“这位道友,你可知寒毒从何而来?”
那人答道:“师尊施的毒,自是从师尊来。”
“你这么想也没错,不过准确来说,是由寒泉圣水浸沁灵体多年才会造成。”
想拉这榆木脑袋一把,他故弄玄虚,凑到虞扶尘耳边,继续道:
“你师尊才是被寒毒荼害最深的人,我只是受了三分,不足挂齿,他……怕是日夜都要受其煎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的确有些离谱,就风长欢平日那不着调的德行,谁会信他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步音楼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心道如果二人只是表面师徒……
突如其来“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他的思绪,正是虞扶尘拍案而起。
风长欢被惊动,转眼间,虞扶尘已然站在他身前。
烛火跳动,空气凝澹。
“师尊。”
风长欢没敢抬头,觉着气氛如此沉重,应当又是被他发现了端倪,不悦了。
唯恐见他眼中含怒,便连话也不回,歪着脑袋装聋。
“师尊,你……夜间钻我被子,是因为……是因为我能让你舒服吗?”
等着好戏的步音楼悠哉悠哉啜着凉茶,听得这话当即喷出一口水来,呛了个半死。
……这小子,都发展到那一步了还在装傻,果然是他多管闲事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风长欢本人,咽了口唾沫,一时竟不知重点该放在寒毒的隐情被他察觉,还是脱口而出的暧昧之词上。
慎重斟酌一番,他点点头。
……何止舒服,简直销魂蚀骨!!
在扬州城的时日,为防止风长欢夜里偷爬上他的床,虞扶尘每晚都要落三道门锁,再补一道结界,加之他是住在客栈二楼,风长欢又有畏高的毛病,借他几个胆子也是不敢上房揭瓦的。
……这些日子,师尊一定很冷吧。
情不自禁拉起他冰冷的手,感受到那人转瞬即逝的赧然,欲言又止。
虞扶尘想说:师尊,以后便和我睡吧,不会再把你拒之门外了。
可这话太难启齿,也太容易令人误解。
说起来,是因为他天生纯阳灵体才可替风长欢缓解寒毒之苦,可灵相属阳的人又不止他一个,换了别人……
换了别人,睡他师尊……想想就觉着莫名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不成,果然师尊只能和他一个人睡!!
“师尊,我……”
“等等,你先等等!”求生欲极强的步音楼出言制止:“在睡-你师尊之前,可否大发慈悲先帮我解驱寒毒?你别忘了,我也是要牺牲色-相给你师兄解毒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卑微少宫主,在线助攻却被塞把狗粮,实名心疼。
今天来聊一下神识混乱的师尊,沉迷国漫不能自拔,我一直感觉死前的师尊和《不良人》里的岐王李茂贞,还有《西行记》里的杀心观音有些像,包括气质啊,待人处事的方式,以及仅有的一处弱点。
不算是剧透,师尊是死而复生的相信很多小可爱已经猜到了,他死前唯一的弱点就是小奶狼,若非如此,也不必替他换了命途,自己坦然迎接死亡。那个时候的师尊只当这是师徒之情,直到复生后才明白,不是所有师父都愿舍命去救徒弟,他是因为爱。
但他会承认吗?以师尊的性情绝对不会,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表现出了人格分裂的特征,至于原因后面会讲到,只能说调戏奶尘是他的本性,也是从前的他永远不会表露出的隐藏一面,所谓人格分裂,不过是在另一种层面让他再现了真实的自己。
——
霸道审核员爱上我,敢想不敢写……在这里放一下不常用的微博:@剑止日更八万八,时不时发个福利,比如晋江币之类的鸭,欢迎各路英雄来关注啊!!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26章 师尊,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师尊……睡着了吗?”
少年身子僵硬, 缩在他怀里的那位也是一样。
虞扶尘从没有想过自己竟会和男人同床共枕,还是以……如此暧昧的姿势, 以至于合眼后满脑子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挥之不去。
对师尊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简直是……
“为师夜间耳朵不好, 你得贴上来才听得清楚。”
那人气息不乱, 淡然说道。
幽幽回过头来,眼眸映着月光,虞扶尘从中看见了自己的轮廓。
他是断然不敢看的,唯恐反应会令师尊耻笑, 他待他的感情很纯粹,小心翼翼生怕有了闪失……甚至紧绷身子不敢夹紧双腿。
他半晌没有答话, 风长欢索性转过身来, 无拘无束靠在他肩头, 一副餍足之态。
“行止啊,为师还有点冷,你抱紧一点。”
“……”
换作旁人,与风长欢接触也会受寒毒影响, 四肢麻木逐渐失去知觉。而虞扶尘生来即是纯阳灵体, 纵然是块寒冰, 也能用体温融化了去。
可面对那人的调戏,他觉着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令人悚然。
“师尊您自……”
话到嘴边,重字竟说不出口。
想起醉月楼的钟馗姑娘, 莫名觉着自重一词很是伤人,如若对风长欢说了,他一定会后悔,故而脑子一热,改口成了:
“师尊您自可到我这儿来。”
……这算什么,邀请?!
有了他的准允,为老不尊风长欢更是得寸进尺,一头撞在他胸口。
待回过神时,那人支着头坐起半边身子,笑吟吟的望着他看。
“师尊?”
“总觉着你比起小时候木讷许多,仔细想想,应是当时的我从未对你做过出格之事。不知怎么,重活这一次原本静如止水的心中多了许多欲念,对现在的我而言,你简直可口……”
说着,还煞有介事一舔嘴角,比起战战兢兢的虞扶尘,分明是他自己更诱人。
后者满心疑惑。
或许他是该问自己为何可口的,难道师尊要化身野兽将他拆吃入腹?可他还是对过往的执念更甚三分:“你认识从前的我?”
何止认识……
风长欢是不敢说出口的,故而犹豫须臾,又以笑容掩盖胆怯。
“不知道被一个男人拉扯大这种事对你而言,算不算得上羞耻。”
虞扶尘心道:就算真有,也比不得现在被迫和您躺在一张床上羞耻……
他答:“再混账也不会忘却养育之恩,师尊把我当什么人了?”
“那么,被一个男人以精血抚养长大呢?”
这次,风长欢褪去笑意,为刻意避开虞扶尘的目光才垂眸去看指尖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迹凝固结出一层薄痂,隐隐作痛。
除此之外,有什么地方也在疼着,只是他不敢承认罢了。
皎月映照之下,他的脸色更显苍白。
虞扶尘与他对视着,脸上一热,想替他将散乱额发捋到耳后的手在中途改了方向,摸摸自己的鼻尖,颇有些无所适从。
动作太过亲密,实在不适合师徒之情,不过……倾慕之意倒是有的。
“师尊,你对我很重要的对不对?”他问。“老和尚说过,在我遗忘的七年里,有一人曾在我命中留下浓墨重彩,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不敢当。”
风长欢自认,从他在小乞丐身上见到童年行止的幻影,而将残存记忆拼凑在一起时,他便在设想有朝一日师徒相认时该如何回答他的询问。
他没想到事到临头,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的自己竟会是轻淡的一声“不敢当”,好似寥寥三字就足以诉尽他们的过往。
“是我来迟,害你至此。”
至此,他还能平静而言,可再开口时,竟带着不易被察觉的哭腔:“行止……是师父没保护好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虞扶尘想答,可接下来的一声“求你了……”令他哑然。
本该是没有记忆的,对风长欢的印象也是始于昆仑之巅,凌霄塔下,并无过多情意,但心口却是被尖刀生生剖开一般的疼……
“师尊,你别哭,我怕我哄不好你。”
他替他抹着泪水,像只急于报恩,又不知如何才好的小野狼。
想亲近,却怕尖牙利爪伤人,想疏远,心尖又牵扯着,疼的鲜血淋漓。
师尊泣下的每滴泪水,都是寒凉入骨的血珠。
记得他曾斥他冷血,曾说无论如何也不愿拜在他门下,想来那时的师尊并非毫无知觉,不发一句怨言的受着,好似这是他理应承受的无端恶意。
“哄得好的,亲我一下就成,你试试。”
19/171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