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我爸爸妈妈是真的跨过去了还是没有,我总觉得他们还没有,但也可能是,大家都放下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没有跨过去。”
所以姜醒对抄袭格外敏感、厌恶、执着得不近人情,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就逼得一个抄他参赛作文的同学在广播室当着全校念道歉信。
姜醒情绪有些激动,可语气又很平静,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叨叨念念地,不需要回应,只是紧抓被角的指尖泛白,裴律下意识伸出双臂将人揽住,给他一个温实宽慰的拥抱,完完全全地笼罩他,包容他,让他降落在不定情绪暴风眼中的岛屿。
“姜醒。”
“姜醒。”
“没事了。”
“乖。”
“没事了。”
第21章 独占柔软
裴律一下又一下抚顺他僵硬的脊背。
姜醒现在就在他怀中,真实的,温热的,裴律要抱住他的倔强要强,抱住他的天真又决绝,还有被他压抑了很多年的炽热纯稚。
裴律认命闭上眼睛,一秒,又睁开,他好像没办法再对这个人前段时间的冷漠迟钝、没心没肺苛责任何,也不想再计较他们之间进退主动的得失。
他一点都不介意了。
因为姜醒从前被硬生生填塞过太多的冷漠与恶意,早就很难接收善意的信号。
但姜醒是个非常执着的人,安静勇敢追求心里坚守的东西,并极为小心地捍卫并且保有它的纯粹。
这很难得。
裴律想,以后的一切,都有他,都由他来主动,虽然未必能为他灰暗冰冷的回忆和过往填补多少,但他要姜醒的未来前程光明,坦途似锦。
姜醒一股坚实的力量捞住腰身,得以从深陷的情绪中抽离,他僵了一下,没有挣开对方的怀抱,背后的手温柔地抚顺他的气息,一下一下,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软软趴在裴律肩头。
目光散涣的眼睛睁大着,有些新奇。
他从未接收到过一个来自朋友的拥抱,他平时连跟人的肢体接触都很少,没什么朋友,杨夕是女生,又有男朋友,他们的关系更多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姜醒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拥有过一段血缘之外深刻的情感和关系,所以对这样的亲近有点陌生。
裴律人真好,竟然愿意给他一个拥抱,姜醒眨眨眼,心里有点感动地想,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个温热的拥抱充满安慰,鼓励,还有温柔。
两人安静下来,彼此的呼吸起伏与窗外海浪的潮声起伏渐渐贴合,什么也没有再说,就这么静静抱着,亲昵缱绻,但不暧昧。
过了许久,裴律感受到他越来越沉的重量,轻声问:“想睡觉了是不是?”
姜醒迷迷糊糊道:“嗯。”
裴律将人裹进被子里,不再是原来不远不近的距离,手臂贴着手臂,热量传递,捏了一下他的手心:“睡吧,晚安。”
姜醒就真的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裴律先醒过来的,窗外潮汐拍岸浪声悠远闲散。
姜醒也许是因为昨夜心里放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睡姿放松,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和白皮肤,脑袋垫在他的肩上,发丝细软,扫得裴律心痒。
脚趾碰着他的小腿,软软的手也搭在他的手腕上。
裴律盯了几秒对方微张开着的嘴唇、鲜红饱满。
他很小心地爬起来,用手机拍下姜醒搭在他腕上的手,和缠在他腿上的脚。
昨晚像轻盈又厚重的梦境,裴律无端担忧他醒过来就不认帐,说昨夜的种种亲近只是一时脑热。
毕竟这个人过河拆桥的前科太多。
幸好没有。
姜醒迷迷糊糊醒来,看到一张帅气的脸,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又松懈下来,不太熟练地拍拍他的手,含糊喃道:“律啊。”
他还记得他们昨天晚上已经说好要做朋友了,裴律还获得了倾听他心事的资格。
“……” 裴律心中的后怕褪去,失笑,也学他,“醒啊。”
姜醒耷拉着眼,有气无力:“早啊。”
“……,该起来了。”
姜醒闭着眼,一脸 “嗯嗯嗯好好好” 的表情,两腿一夹被子,又翻过身去睡了。
“……”
裴律发现,褪去那层故作冷漠的外衣,姜醒其实是个心思再简单不过的人,直白、坦荡、易懂,对愿意亲近的人尤其大胆,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比如,他会在裴律系领带的时候,举着牙刷直愣愣盯着他衬衣领口上性感的喉结和骨骼漂亮的手腕。
裴律问:“怎么了”
姜醒咬着满嘴薄荷味儿的泡沫,眼神坦荡表情认真地夸赞:“裴律,其实你挺帅的。”
“……” 裴律手腕一转,温莎结打错了,但语气仍沉稳,“谢谢。”
姜醒摆摆手,意思是不用谢,毫无心理负担地踢踏着白色棉质拖鞋到洗浴间里漱口去了。
裴律几乎是不太能立刻习惯这个崭新的姜醒。
有点乖的,剥开那层防备的外衣冒着一种莽撞的傻气。
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要求,物欲也很低,就默默地跟在你身后,像阳光直直覆下的影子,灰蒙蒙的余温触手可及。
每当他探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姜醒澄澈干净的眼睛就会直直对上来,好像在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早餐是自助,姜醒拿着托盘跟在裴律身后,因为没戴眼镜总要弯下腰凑近了才能分辨食物。
裴律看不下去,拉住他,指着一盘糕点:“这是黄金糕,要不要?”
姜醒点点头:“好。”
裴律给他夹了一块,往前走:“试试这个?这边的流沙包很有名。”
姜醒自觉把餐盘往前伸:“好的。”
裴律盯了他两秒,没忍住得寸进尺:“主食吃艇仔粥。”
姜醒:“嗯嗯。”
裴律扬了扬下巴:“你想吃什么再去取一些。”
姜醒看着五花八门的菜肴,歪着头问:“你觉得什么好吃?”
那种自然熟稔的语气,好像裴律说什么好吃他就会马上去尝试。
裴律停下来,餐厅灯光落在他削直的肩膀上,黑色眼眸浓得如同化开了的一滩墨。
姜醒也跟着停下来,疑惑地微微瞪大一点眼睛,问:“怎么了?”
又来了。
裴律摇摇头。
没有怎么了。
只是忽然觉得一种被依赖和信任的充盈如惊涛骇浪般席卷心头,涌出层层绵密的悸动,让他心跳快得有些晕头昏脑。
明明只是那么细微、根本什么都不代表的一件事而已。
裴律平静地说:“红豆马蹄糕也不错,你那么喜欢吃甜的。”
姜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马上就去取了一小盘马蹄糕放到两人之间。
裴律将第一块夹进他的碗里。
上次葛石过寿的宴席他就发现了姜醒的不挑食,他真的很不挑,让吃什么就吃什么。
裴律想,好像除了在专业上姜醒会严格地挑剔和抱着一种宁死不屈死磕到底的倔强,其他任何时候,他都很随意,没什么要求,也乐于听从别人的意见。
只要是善意的。
他不知道姜醒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但他打算从这一刻开始,努力将这种乖顺变成他一个人的专属。
因为姜醒这个人,只要他准许你跨进了他所认可的 “朋友” 的范畴,他的柔软和乖顺就会在不经意间充分展现在每个瞬间每个方面。
像打开贝壳的蚌肉,而裴律,要独占这种柔软。
第22章 他好爱夸人
作者有话说:醒醒!醒醒!
被这样一个予求予取的人跟在身后的感觉,是会上瘾的。
裴律越发察觉到姜醒这个人在私人生活里迟钝温吞的状态与在公事和专业上的敏感利落简直判若两人。
他神奇无碍地在两个频道之间自如切换。
崭新的姜醒还有一个让他不能马上适应的习惯——好爱夸人。
不是客套恭维的那种夸法,他非常诚恳、直白,两只乌黑的眼睛直直看着你,表情认真,有时候带着少许讶异,有时含着亮晶晶的光,不知道是不是崇拜,或者更多是新奇。
并且他的注意力往往集中在寻常人察觉不到的地方。
早上看到裴律拿出新的剃须水,他就挂着毛巾凑过来,语气认真地评价:“你好像很会归置行李箱。”
裴律拉拉链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对上他那双真诚的眼睛,皱了下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要回一句 “那你的行李箱我来收?”
幸好姜醒的夸赞是不需要回馈的,好像只是他走在路边时候无意间遇到一朵美丽的花,随声夸了一句,他就自己走开了,并不放在心上,也不需要被夸的人放在心上。
他夸他的,花开花的。
比如在餐厅吃早餐,盐焗鹌鹑蛋很小很难剥,姜醒总是无法将完整地将蛋壳与那层薄膜分离。
“裴律,” 他很是艳羡地举着勺子感叹:“你的鹌鹑蛋剥得这么漂亮那氧膜标本一定也做得很好!”
裴律侧目淡淡看了他的盘子一眼,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剥好的几个白蛋放到他面前,姜醒一愣,回过神来,解释:“欸?我不是这个意……”
裴律低头:“吃吧,快迟到了。”
姜醒努努嘴,他发誓自己真的没有要裴律给他剥鹌鹑蛋的意思噢。
裴律垂眼,漫不经心用湿餐巾擦拭手指。
这个人,可真是有意思,要么对你冷淡之极,连脸和名字都记不清,可一旦准许你踏进他设置的范围后,便好像眼睛和心都装在你身上似的。
也许是以前都没什么人和他讲话聊天,憋得太久,姜醒有时候居然还挺话唠。
“裴律,你倒车蛮厉害的。”
“裴律,你这种看地图的能力是天生的吗?我觉得它其实设计得很不科学。”
“……” 你其实是觉得所有路标和公交指示牌都不科学吧。
裴律在会场演示完高难度的实验,他又走下展示台第一时间凑上来说:“裴律,我觉得你刚刚在台上论述的观点很新颖,剖析论证的方法也独特,是刚才所有委员的发言里最站得住脚的。”
裴律心情复杂,眼底不可抑制地涌上复杂的沉色。
姜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不知道。
他对面裴律的沉默,甚至很窘然地摸摸鼻子,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又轻又短,如同挥着薄翼的蜻蜓,飞快就消逝在夏日夜晚的水面。
不经心吹拂过、飘游过,轨迹不定,所到之处,留下一片水光亮泽的潋滟。
姜醒心无旁骛,所以格外磊落光明,他坦荡而不自知,一举一动究竟会在别人心里卷起怎样声势浩荡的风暴。
他夸完别人又开始很认真地听汇报当他的优等生去了,留裴律一个心不在焉。
裴律向来自诩严谨自律,姜醒是他二十多年读书生涯的的第一个小差。
散会有外国的议员邀请裴律一起共进晚餐,裴律用英文委婉回绝,带姜醒去了那天他独自一人去的海上灯塔餐厅。
开了一天会,两人都有些累,没有过多交谈,不知道是谁调整了下姿势,两人的手臂碰到一起就没有再移开,后来连腿也碰到了一起。
餐厅临海,外面的露天停车场在放电影,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记》,镰仓夏天的海,秋刀鱼、青梅酒和暮色的庭院烟火。
姜醒坐高脚凳上,两条腿垂不到地,就这么在空中吊吊晃晃,这是他在非常放心放松的环境才会有的姿势。
裴律问姜醒想吃什么,姜醒想扔烫手山芋一样把菜单推回给他:“我不会点菜。” 以前父母觉得他的社交能力太差,和朋友或亲戚出去吃饭总是让他来负责点餐。
他做得一塌糊涂,谁忌口什么、偏好什么、份量多少、荤素搭配对他来说比超纲的实验还难,有时候还有老人和小朋友,同时还要应付点菜侍应生的推荐。
他非常排斥这个环节,久而久之便宁愿在家吃泡面也不愿意和亲戚出去吃饭,在家的时候没少被父母说毫无社交。
裴律做这些就轻而易举游刃有余,对菜品和酒品也很有研究,很容易就获取别人的信服与尊敬,他由衷羡慕。
裴律已经不想再听姜醒不带特殊含义地夸他,便道:“你不用学会这些。”
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温顺退让他忍不住一再试探干预。
如果对方不加反抗,那么他就会不加迟疑地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进而入侵到他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走前,裴律又给他点了两个那天晚上的车仔蛋糕打包。
姜醒迟疑着制止:“吃得很饱了。”
裴律一意孤行,继续吩咐侍应生,点完单才抬起头来回应他:“没事,拿回去放冰箱,想吃再吃。”
姜醒当然是又马上没有意见了,心里还有一点破戒的高兴。
大概所有父母是老师的小孩童年都很循规蹈矩,一日三餐按部就班,可是在裴律身边,他的生活里忽然拥有了甜蜜的下午茶和可以放肆的夜宵。
裴律的手机一直在响,这次峰会来了很多同行,要约他,裴律躲不过,对方不但是以前的同学还是未来少不了打交道的合作伙伴。
他初初回国,看似背景雄厚,其实如履薄冰。
明明也才不过两三天,裴律已是很不习惯放姜醒离开自己身边,问他想不想去,姜醒不想耽误裴律的交际,就说去。
是港屿盛名的天堂游园销金窟,灯盏幽暖迷离的吧台,巨大落地窗外远远可以眺望到夜海平面上光芒熹微的灯塔,海边华丽的房子里装着一群装扮精致、荷尔蒙过溢的贪玩男女。
裴律不过是出去接了个助理的电话,回到就看到一个双眼发光的男人拿着一杯紫红的酒贴着姜醒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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