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初入职场,清远又身份特殊,虽然两人没藏着掖着,但到底也没高调示爱过。
可年轻人又怎么忍得住炫耀爱人,尤其另一半还那么耀眼、完美。彼时他依恋他,崇拜他,忍不住开微博小号,虽然没发过照片,但字字句句都是清远。
清远跨了半座城接我下班;清远讲了个好笑的笑话;出差三天没有见到清远;半夜清远给我买了一打蛋挞。
不是没有好过的,不是没有真心而热烈地爱过的。
清傲矜持如卫南山,年轻时也干过这般愚蠢而纯情的傻事。
“你会告诉庄晏吗?”楚云帆问。
盛时苦笑:“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是个背负道德污点和重大报道事故,本该滚出媒体圈,现在忍辱负重改名换姓的人?”
“庄晏喜欢你你知道吧?”楚云帆说,“而且,你也是喜欢他的吧,小山。你觉得你还能伪装多久?”
“这不是伪装。从一开始他认识的就是盛时。”
“你这是自欺欺人。这对庄晏来说不公平。”
楚云帆的话在脑海中反复回放。雨下一阵停一阵,盛时推开阳台门坐在躺椅上,就着湿漉漉的夜色吸了一支烟。
庄晏管着他抽烟,这还是很多天以来的第一支。
尼古丁燃烧的清苦香味混合着雨水的味道,在夜色中绽放出一股伤感而缱绻的温柔。他没开阳台的灯,客厅的灯光从玻璃门中照过来,因此阳台也并不暗。
他突然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细节,庄晏是个走到哪随手开灯开到哪的主,每次回家后,他都得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路关掉多余的灯。
庄晏还没回来。
本来说好中午和庄晏父亲一起吃饭,但他没接庄晏的电话。
身世,履历,如果说面对庄晏,他还能装聋作哑或胡乱应付,但面对长辈,他实在没法胡编乱造。
可以有不说的真话,但不能说假话。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傍晚庄晏的电话又追来,说晚上龙哥约了几个同行一起吃饭,让盛时也过来。
盛时犹豫了一下,“我晚上有事。”
“你有什么事?”庄晏咄咄逼人,“为什么不来?”
盛时噎了一下,半晌才回答:“我要写稿。”
“你写什么稿,啊?昨天不还说稿子下周交吗?你写那么多稿,获了奖也不领,搞什么呢?你丫能有句实话吗?”
盛时的手微微攥拳。还是坚持,“我就不去了——”
“嘟——嘟——”庄晏挂了电话。
直到十点多也没个音信。
中间盛时忍不住刷了下龙哥的朋友圈,龙哥发了张聚餐照片,十来个人,桌上摆满酒瓶,庄晏坐在靠边的位置,看上去也还算正常,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十一点还没回来,就在盛时打算打电话问一声时,龙哥先一步敲来了电话:“喂?盛时,我大龙。庄晏喝多了,说让你来接他。对,他车也在这边,今天我开他车把他载过来的,你直接打车过来,完把车开回去吧。”
盛时抓起手机就冲了出去。
四十分钟后,歪歪斜斜的庄晏被同样歪歪斜斜的龙哥架着走出了餐馆。
一出门被晃了个愣登,盛时打着伞在餐厅门口等着,夜灯和雨雾钝化了他的轮廓,看上去格外温柔迷离,他好像在无声地责备,为什么喝成这样子。
庄晏有点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想把自己晃清醒一点。一下午加一晚上,他酝酿了十箩筐的话,打算一见盛时就狠狠喷他一顿。但真当人站在他面前时,他已经喝高了,思维混乱口齿不清,唯剩一腔心灰意冷的沉默,好似烟花炸过的余烬。
龙哥也喝了不少,好歹维持着半清醒状态,“哟,盛时来了,庄晏……就交给你了啊,不不不用管我,我自己打个车……就行。”
盛时跟龙哥合力把庄晏弄进副驾,又给龙哥叫了车,才坐回到驾驶座上。庄晏一路上没吭声,头偏向车窗一侧,全程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盛时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伸手摇庄晏,“喂,到家了,醒一醒。回去睡。”
但副驾那人毫无反应,盛时只好替他解开安全带。 怕安全带弹回去时绷到他,盛时探身,拽着安全带,绕过庄晏的腰轻轻归位。
手突然被用力攥住。
盛时下意识抬头,庄晏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带着茫然的醉意,沉沉地看着他。
下一秒没等他反应过来,庄晏猛地一拉,将他箍在自己臂弯之间。盛时侧腰硌得生疼,比不上此时血压上升带来的眩晕感,他默不作声地反抗着庄晏的钳制,可庄晏火气也上来了,更加用力地将他按在怀中。
“今天为什么逃跑?为什么没报自己的名字?”两人距离如此之近,酒精和烟草的味道笼罩了他。
“起开!”
亲吻像梦一样迎面覆上来,先是轻柔的,试探的,但很快就承载了庄晏忍了一下午的怒气,恶狠狠地撬开他的嘴巴攻城掠地,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庄晏……庄晏!”盛时发狠地推他,“起开。”
“你以为老子真在乎这么个破奖吗?老子只想和你一起领这个奖!”庄晏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恶狠狠的。“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老子从小被追到大,别人喜不喜欢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喜欢我吗?你说,有本事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折磨我?我特么真想……”
盛时发着抖,短促地冷笑一声:“你真想什么?想睡我?”
庄晏的手一僵。
“对不起,我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待;对不起,你他妈一个只谈过女朋友的人,我怕你玩火后悔,居然成了折磨你了?”盛时发起狠来,说话格外刻薄,“伤害你了是吗?我道歉,我赔偿你行吗?不就是想睡我吗?嗯?怎么睡,来,我无条件配合。”
庄晏攥着他的手慢慢松开。
“老子不缺人睡。你摆出这副自轻自贱的样子给谁看。”庄晏咣地甩上车门,也不顾自己那条腿没好利索,歪歪斜斜地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第32章
这件事导致的后果就是两个人冷战了整整一周。庄晏报了一个图片专题,也不缠着盛时陪他跑现场了,转而去压榨赵蕾蕾。
接下来那个周一,盛时习惯性地在客厅等着庄晏一起去报社开会,庄晏依旧冷着脸,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砰地甩上了门,自己打车去了报社。
盛时愣了一会儿,也不好意思开人家车了,于是也打车去了报社。
周末便是庄晏生日,他心里有些发憷,礼物都买好了,俩人就这么僵下去,他都不知该怎么送。
直到周四,盛时去了趟超市买东西,回来发现庄晏正在侍弄那盆刚长出来没两寸的西红柿苗。
“周末我生日时连个西红柿花都开不出来吧?这礼物送的,不赶趟。”尴尬了三秒,庄晏主动打破沉默。
盛时给台阶就下。手里东西一扔,人都有点结巴了,“我知道,我还准备别、别的礼物了。”他赶紧回屋,忙不迭地捧了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出来。
是专门又去买了个香水。店员把试香纸递给他的时候,他几乎一瞬间就选定了。那个味道和庄晏平时用的须后水有几分相似,就这么在鼻尖前晃一下,庄晏素日那包裹着荷尔蒙的淡香味便不由自主地缠上心头。
庄晏挑了挑眉,勉强给了个满意的表情,当场就拆了包装盒。口嫌体直地啧了一声,“这个礼物也很常规嘛。”
“不要还给我。”盛时伸手。
“要要要,谁说不要。”庄晏赶紧护在手里,转头藏进自己卧室,背过身去,嘴角忍不住提了提。
之前在地下车库那一幕,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揭了过去。所以当庄晏告诉盛时,周六要打扮得帅一点,跟自己去过生日、并指挥盛时驱车往郊外开时,盛时非常识相地闭嘴不问他要去哪。
他本是个温和的人,不擅长冷战,跟庄晏不说话那一周简直快难受死了。在再次惹怒庄少爷和不知要去哪儿过生日之间,还是后一项比较好应付。
但到了目的地,盛时还是被惊到了。他原以为庄晏过生日也就叫上楚云帆,最多再叫上几个其他圈里的朋友,找个什么度假村、高级餐厅吃顿饭,没想到来到一座庄园门口,刚下车,一排豪车就闪瞎了他的眼。
庄园里欢声笑语飘出来,门口侍应生礼貌恭顺地打开门,盛时简直要怀疑,下一秒庄晏就要整整西装袖口,像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一样昂首挺胸地踩着地毯走进去,接受夹道鼓掌欢迎和赞叹。
而自己……要不要扮演下秘书?要不要替他拿拿包?
像是看出了盛时又有临阵脱逃之意,庄晏一手就把他提溜到身前,让他走在自己身边。
“——爸!妈!我来了。”
盛时之前听庄晏讲过,他妈妈以前是县里的中学老师,还是县中一枝花,硬是被小镇企业家庄修旺给追到了手。这些年苦也苦过,风光也风光过,现在俩儿子也培养出来了,舒舒服服做个贤内助阔太太,虽说珠宝名牌加身,到底还有些从“那个年代”苦过来的低调风范。
倒是跟庄修旺很配。
“妈,大哥呢?”庄晏大大咧咧地往母亲身边一蹭,“给你介绍下,这是我搭档盛时。盛时,这是我妈。”
盛时有些局促:“您好——”
“小盛是吧?你好你好。”庄晏他妈倒是不见外,招呼盛时时,倒像是在招待自己儿子的同学。“来来,让小晏带你到处转转。这孩子一点儿也不会照顾客人——小楚也到了,你倒是去跟人家打个招呼呀!”
绕了一圈,盛时终于知道楚云帆所说的“往那儿一站跟个傻缺似的”是种什么样的体验。楚云帆之前说,庄晏他爸每年都会找机会举办个聚会,请些商业名流。看样子今年这聚会就放在了二儿子生日宴上。
他被庄晏拽着,先后跟他爸、他哥他嫂子打了个招呼。但很显然想跟他爸他哥打招呼的人太多,庄二少也只能浮皮潦草随便说两句,然后他爸他哥就又跟排队等着握手的人寒暄起来。
老一辈的大佬们围着庄修旺,青年一辈围着他大哥庄昊,剩下跟庄晏玩的好的,大约都算是……二世祖?纨绔子弟?
赛车改装、极限运动、投资信息、小圈子八卦,没一个是盛时了解的。他隐隐有些难以适应。
“傻了吧?”楚云帆端着一杯香槟,施施然靠了过来。“我第一次来也傻了,一看人家一人带个女伴,心想特么的这可完了,不是外围也成了外围了。”
盛时无声地笑起来。
“可能有钱人都这样,生孩子一个继承家业,一个就当好富二代逗长辈开心。有能耐的都围着他哥转呢。”楚云帆抬抬下巴示意,“不过庄晏不是个纸迷金醉的人,他心里门儿清,那些二世祖看不起他,觉得他脑子有病,跑到报社当个小摄影记者,他也看不上他们。”
“吃点东西吧,晚上还会放烟花,有泳池party,还挺好玩的。”楚云帆拍拍他的肩就走了,庄晏的母亲在叫她。比起盛时,楚云帆跟庄晏的家人熟多了,她管庄晏的父母叫叔叔阿姨,管庄晏的大哥叫庄昊哥哥。
庄晏的母亲对她很亲切,把她介绍给那些大佬的太太。“小楚的母亲是艺术家,现在澳洲,我们家客厅那副画就是她母亲的作品。回头啊,您想买艺术品,让小楚给您推荐。”庄晏妈妈拉着楚云帆的手,笑吟吟地说。
盛时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酸意。无论从哪个维度看,庄晏和楚云帆其实是很登对的一双璧人。庄晏的父母看上去也蛮喜欢楚云帆。
“小楚啊……是我们家小晏的同学,现在也是同行。唉哟,不是,要是就好了,我们家小晏就有福的来。”
“看什么呢?”庄晏从一干狐朋狗友的包围中溜出来,轻轻拍了一下盛时的肩。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他视线落在楚云帆身上,不由得啧了一声,“丫就知道在长辈面前装淑女,之前我去澳洲玩,去他们家,当她妈跟她继父的面乖的哟,我当时就想说,阿姨您知道楚云帆拿我撒气揍我时下手有多狠吗?”
盛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知道庄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不远处,庄晏的母亲还言笑晏晏地跟其他太太们说话:“唉哟,小晏我也不求他找个什么样子的对象,他喜欢就好,最重要的是人正气,肯上进,家风正派。就像小楚这样就蛮好的来。我都怕小晏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找不到好姑娘。”
一旁的楚云帆站得累得左脚倒右脚,右脚倒左脚,一脸尴尬。
盛时突然觉得兴味索然,有点后悔来这个莫名其妙的聚会了。
有侍应生过来,让庄晏去看一下蛋糕,庄晏便跟着侍应生一起走了。楚云帆好不容易脱了身,从餐台那边端了一大盘子吃的,溜回到盛时身边,累垮了似的瘫在椅子上,一叉一叉地戳着食物送进嘴里。
“我有时候真挺同情他们有钱人,一个人说一句话,这一晚上得说多少话。”楚云帆嘴里塞满食物,心累地说。一边还要应付一拨一拨过来搭讪和要联系方式的人。
她大方漂亮又遭庄晏母亲青睐,在这种场合,的确是难得忽视的存在。
“不了不了亲。我就是个……唔……工作人员。给庄二少过生日写新闻通稿的,通稿,就很多家网站都会发的标题都不带改的那种娱乐八卦头条,对对对。”
远远看着庄昊带着另一个中年人向他们走来,盛时和楚云帆便都站了起来。只见庄昊笑着朝盛时点点头,转向楚云帆问道:“小楚,你见小晏了吗?”
楚云帆先前一直陪着庄晏的母亲。盛时便接道:“刚有人叫他去看蛋糕了。”
“哦……”庄昊微微一笑,转向身侧中年人,“这是小晏的同事,盛……”
庄昊顿了一下,他并没有记住盛时的名字。“小盛——这是《新闻周刊》的小楚。”
毕竟是生意场上混熟的人,因为没记住盛时的名字,相熟的楚云帆也用“小楚”代替,妥帖得让人挑不出一丝半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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