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事决定权跟解释权在我呀?”庄晏拖长语调,目光不愿移开分毫,“那我说咱俩是情侣关系,行吗?”
“随便你。”盛时不想跟他纠缠,一大早的,某人刚刚醒过来的某处又在蠢蠢欲动,他想挣脱庄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但庄晏不让。
“昨天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太激动就忘了。主要是最近你老惹我生气。”庄晏伸出一只手指,仔细地描摹着盛时的轮廓,“我现在说行吗?”
“我可能从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就咱俩去做火灾那天,你交完稿在楼道里抽烟,我当时看见心里就想,卧槽,这个构图真好,光也好,影也好,窗口那个人最好。换了谁站在那儿,都会破坏那个构图,偏偏是你往那儿一杵,就完美得不行。”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以前都是别人追的我,我就是觉得,她们都挺好的,我也没有不喜欢她们。但你不一样,我认识你第一天就特喜欢你,主动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想跟你说话,想跟你搭档,想让你看我,想要你。”
“我原想着干几年记者,应付应付我爸妈,然后找个机会去非洲当我的野生摄影师去。可是看见你,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有你在我哪都不想去。”
他把盛时往怀里拉了拉,“听见我心跳了吗?我……真挺紧张的。我特怕你不喜欢我。”
盛时长长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用自己都不太信得过的语气虚弱抵抗:“你都不怎么了解我……”
“我了解你比你想象得要多的多。”听出他语句中丢盔卸甲举白旗,庄晏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你看上去挺能打,其实也就那样;你喜欢吃甜食,但不喜欢奶油,每次去买咖啡都要去奶油;你喜欢在阳台看书,以后那椅子就是你专座,谁也不给坐;你不喜欢薄荷味的东西,但喜欢莫吉托。你还很喜欢边牧吧?上次我看你盯着人家家的狗看了好久——什么时候你当编辑不用出差了,咱也养一只。”
“至于那些我没了解的过往,来日方长,慢慢总会了解的。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至少我也不用一任一任地交待前女友,咱俩扯平了。”
“你们富二代,居然也会在睡过一次之后就跟人讲来日方长。”
“那不然咋的,你还想睡过就跑吗?你别忘了咱俩是工作搭档,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么不负责任可是很尴尬的。搁以前你敢这么始乱终弃,我是可以向你领导告状的。”
庄晏聊起天来东拉西扯,你不喊停,他能一直聊下去。盛时实在怕了他了,硬是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挣出来。“别磨叽了,赶紧起。”
庄晏支起胳膊,眼睛一路跟着盛时两条修长有力的腿走出卧室。手上不闲着,摸出手机给楚云帆发了条消息。
庄晏:告诉你件事。我把你男神给拿下了。从此以后他就是哥对象,你另觅其他有为青年去吧。
庄晏:别哭鼻子啊。
破天荒地,楚云帆没有立即追个电话过来大骂他禽兽,然后八卦他到底是怎么把男神搞到手的。
这女人果然心不诚,对盛时的态度肯定是有枣没枣打两竿,幸亏没把他推到这种女流氓手里。
楚云帆当然没有追电话来跟庄晏八卦,她直接跟盛时聊了起来。
楚云帆:庄晏说你和他在一起了。
盛时:……他还真是一点藏不住事。
楚云帆:他就是个禽兽。
楚云帆:他现在巴不得满世界去昭告天下。
盛时: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楚云帆:你最不应该做的就是瞒着他。
盛时:等真相大白后我会告诉他的,但现在不行。时机不对,我心里没底。
楚云帆:是因为昨天见到施清沛吗?他不认识你吗?
盛时:不认识。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更复杂。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楚云帆:所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查海上花那个项目吗?
没等盛时回答,庄晏又在咣咣咣敲门:“哎你不是吧,这还害羞了?睡都睡了别不好意思,赶紧出来吃饭。”
整整一天,庄晏就像求偶成功的雄性动物一样,围绕着自己的配偶不停地献殷勤,又是夹菜又是冲咖啡,盛时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盛时说想收拾收拾屋子,他就欢脱地去倒84消毒液;盛时要看书,他就抱着电脑,非得跟他挤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从自己穿开裆裤时一直讲到中学阶段,美其名曰“先让你了解了解我”,把盛时烦了个够呛。
到了晚上,盛时回客卧上网查资料,庄晏就搬个电脑赖在客卧床上,说什么也不挪窝。盛时拿他没办法,刚说了句“你好歹拿条夏——”话没说完,庄晏一蹬腿从床上跳起来,飞快地跑到主卧,身披夏凉被嗖地又窜了回来,欢快地在盛时的床上打了个滚。
全程不过十秒,完全不给盛时反悔的时间。
临睡觉时又开始挑三拣四,一会儿嫌客卧床不够舒服,一会儿嫌空调声音有点大,十分钟后,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夏凉被将盛时一裹,直接扛回主卧。
“你脸皮怎么这么薄?睡都睡过了,还要搞分居吗?”他呼噜呼噜地揉了两把盛时的头发。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赶紧关灯。”盛时睡眼朦胧地说。他嗜咖啡又酷爱熬夜,其实是有点神经衰弱的,稍微有点困意就得赶紧睡,否则就只能睁眼到天亮。
也不知是换了床不习惯,还是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活物,今夜睡得格外不踏实。
“……是卫记者让我这么说的,他说只有把这件事捅出来、闹大,我们才能拿到赔偿金。”
一张张材料漫天飞舞,几乎把他淹没,每一张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一张张看过去,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每句话都看不懂。
“小山。”一个熟悉的、充满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除了1+1=2以外,没有绝对的真相。你以为他们告诉你的就是真相吗?那只是他们想呈现给你的那一部分故事。”
材料上的字渐渐消失,他慌张地到处找手机,想要在字迹消失前将材料拍下来拍下来,但材料太多了,字迹在消失,连纸张都在渐渐变得斑驳、发脆,手一捻就化成碎末。虚空中好像还回响着绝望的声音:
——“卫记者,你为什么不救我?”
睡梦中盛时突然弹了一下,猛地睁开眼,感觉背上“哗”地落了汗。
空调吹得胃有些不舒服,睁开眼睛,有丝丝缕缕的光线从卧室门缝漏进来,不知庄晏又忘了关哪盏灯。盛时静静地听了会儿耳边沉稳的呼吸声,确定庄晏没被自己惊醒,悄悄移开他的手,开门出去。
是书房的灯没关。盛时轻手轻脚地关了灯,到厨房找了个杯子接水,准备喝一颗布洛芬。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上和楚云帆没说完的那句话——下一个目标,是挑海上花,还是东湾?
方圆能源和永乐集团都被立案调查了。据楚云帆打探回来的消息,主要问题是违规投标和做假账。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联合起来逼停工程,那就是接下来警方的工作了,不是他们几个小记者能打听出来的。
高天买尸,本来只是想给李泰然使个绊子,误打误撞被方圆能源守工地的老头看到,于是康俊辉便指使老头把尸体挖出来,改埋在了德阳地产即将要开工的地界儿上。这件事竟无意中成了他们炸开滨海度假村停工的线索。
但这纯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往下查,不会回回都有这个运气。
选择海上花项目入手,意味着找线索是大海捞针;选择东湾项目,他倒是有充足的线索,但一旦开始着手调查,就意味着施清远很快就能找到他。
盛时神游着,接了一杯纯净水打算喝药,刚举起杯,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夺走了杯子。
“喝热水。”庄晏梦游似地走进厨房,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按了下烧水壶的按钮,电热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好了,回去睡。”盛时没想到庄晏还是醒来了,没等水完全烧沸,就接了半杯温水一口吞了药,急匆匆推庄晏回卧室。
“从今天起你不是房客,你能不能别这么……这么小心翼翼的,明白吗?”
在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之前,庄晏嘟嘟囔囔地说。
第35章
周一,正当庄晏精神抖擞地准备以“新身份”跟盛时一道去报社,并暗搓搓地想怎么在同事面前显摆一下“特殊关系”时,盛时来了一记当头棒喝。
“我今天不去开会。”
庄晏:……
“一个移民投资公司爆雷,三百多个移民客户资产受损,客户今天上午要去公司讨债。我去看看。”
等他到了地点,愤怒的客户们已经砸碎了公司的会议室。
创世移民是国内最大的投资移民公司,业务一向不错,几乎垄断了国内在A国的投资移民市场。发生爆雷之后,总经理雷明倒未像客户们猜测那般,携款逃跑或申请破产,相反,他就坐在会议室里,衬衫领带都被揪得皱巴巴,客户代表谁上前来声讨,就是鞠躬再鞠躬。
盛时冷眼看了一会儿,雷明态度很好,一再重复抱歉,但当客户问到大家的钱去了哪里,他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雷总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问你,你有没有拿我们的钱去投资P2P?”
雷明摇头:“我没有。”
“你有没有把我们的钱转移到自己的海外账户上?”
“我没有。”
“那钱都哪去了?我们用作投资移民的钱难道不该打到你公司的对公账户吗?为什么最后都到了你姐姐的私人账户上?”
“是啊你说清楚,你不交代清楚哪里都别想去!”
雷明烦躁地把手指往头发里一插,一言不发,没多久被几个大区经理请进了办公室。
爆雷之后,创世移民员工也发不出工资来,高管们也紧盯着他,生怕自己工资打水漂。
客户代表们意见不统一,有人要起诉,有人要报警,还有人冲着办公室喊:雷总,你只要给我们签了欠条,我们就再信你一次,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我们给你时间,让你运作,跟你同进退!等你把钱还给我们!
盛时站在人群之外听了一会儿,径直推开雷明办公室的门,啪地拉下了百叶窗。
高管们以为他也是客户,怕他打雷明,连忙护住雷明请他离开,但盛时架势十足地摆了摆头,“你们先出去,我跟雷总聊聊。”
雷明抬眼看他,点点头让高管们先出去。
盛时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又递给雷明一支。恰到好处地沉默了一分钟,缓缓开了口。
“这次爆雷,是因为A国移民政策突然缩紧,对于非本国移民公司限制变多。而雷总你,应该是用了某一批客户的钱去投资了别的项目,再用下一批客户的钱去覆盖上一批客户的移民费用,对吧?”盛时优雅地吐了口烟,说道。
雷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猛地抽了几口烟。
“理论上,只要A国的移民政策没有太大改变,你们公司这块移民业务持续增长,有后续资金源源不断注入,就不会发生爆雷,而等你新投资这一块回本之后,没人知道你曾拿客户的钱去投资了别的项目。我说得对吗?”盛时说。
投资移民,需要客户付出高昂的费用,由移民公司在移民国去做相应的买房置地或实业投资,理论上,客户的钱只能对应他自己的投资项目,若是移民公司挪作他用,的确不合规矩。无非是之前资金流动好,勉强挪腾得开,现在A国政策一收紧,挪腾不开了,亏空就露出来了。
“我还查了一下雷总名下的投资项目,都是偏稳妥型,且与你的主要业务移民相关,直觉告诉我,你不是那种拿着客户的钱去投P2P的人。所以,你是投资了一个跟移民相关的项目,对吗?”
雷明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你是谁?”
盛时抿嘴一笑,好看的眼睛清明而洞察,“我是《今日时报》的记者。”
盛时一进办公室,办公室外客户们纷纷交头接耳,打听这年轻人是谁。有个年长的说,“这人该不会是个记者吧?我之前看群里有人嚷嚷着要找媒体。”
话说着,俩客户就拉开了办公室门:“小伙子,你出来一下。”
盛时起身,用身子挡住客户的视线,推了一张名片在办公桌上。“雷总,如果仅仅是投资失败,或许还没到最坏的时候——至少你可能不会因为集资诈骗而进监狱。如果你觉得还有话想说,我等你电话。”
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小伙子,你是记者吗?”刚一出办公室门,几个客户哗啦围了上来。
盛时不动声色道:“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先别报道这件事?再给雷总几天,让他去筹钱,让他去见投资人拉投资。创世移民这么大的公司,不能说倒就倒。你这一报道,不所有人都知道创世出了事儿吗?我们的钱就拿不回来了,那可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啊!”那年长客户拉着他衣袖说道。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应和:“是啊是啊,你先别报道了。”
盛时轻轻把他手从自己臂上摘下去,“那他要是筹不到钱呢?”
“那我们支持你报!对,不仅支持你报,我们还能提供很多材料,还要报警把这个骗子抓起来!”
盛时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没有半点波动。
再年轻些时,他可能会礼貌而刻薄地反问一句,“让他去见投资人?只要你们的钱能要回来,让他再去骗别人也无所谓吗?”
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再费这种口舌。大家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有没有得到保护,只要自己的利益争取回来了,别人的利益nobody cares
无数个采访对象都这么想,他的心早就在无数次这样的扯皮中变硬了。
就在这时,庄晏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你结束没啊——在哪儿呢?乱糟糟的。”庄晏说,“我开完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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