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哪?”
“回报社啊,你今天什么计划?”
“没计划。”
“那——”庄晏拖长了语调,“我们去约会吧。”
“约会?大工作日的去哪约会?”
“就是工作日才去约会,周末人那么多。反正没选题,你想去哪消磨时间,我陪你去。”
盛时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我这边还没结束,你中午自己在食堂吃饭吧,我下午回报社找你,带你去约会。”
他没再理会唧唧喳喳的客户,出门打车,直奔《新闻周刊》楼下的咖啡馆。
“哟,你居然没带庄晏一起过来?”楚云帆看见只有盛时一个人,颇为吃惊,“刚确定关系那烦人精没黏着你?这不科学。”
盛时无奈扶额。“你俩真的是朋友吗?”
“说吧,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我就想问,楚老师你为什么会注意到海上花这个项目?你所了解到的海上花项目,有哪里不对吗?”盛时问。
楚云帆聪明地打量着他,“不如你先说说,你所了解的东湾的项目有什么问题?”
盛时早就猜到了她会是这种态度,抱起双臂一言不发。
“怎么?想把我一脚踢开?”楚云帆冷笑,“你打算单枪匹马跟华恒干?我不是威胁你啊,你猜如果庄晏知道你隐姓埋名单挑华恒,会是什么反应?”
盛时失笑:“这还不叫威胁……”
“你也在乎庄晏,我也在乎庄晏。你希望他离这些事儿远远的,我希望他不要在感情中受伤害。”楚云帆说。
盛时有点无奈:“你这话说的,好像咱俩是情敌似的。”
楚云帆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怎么想,我怎么对待你卫南山,就怎么对待庄晏——话说你真人往这儿一杵,快搞得我精神分裂了。一方面我真得很想为小山出头,另一方面,我的好兄弟被一男人吊得魂不守舍,却连句实话都听不到,你说这人该不该打?”
“我没有吊着庄晏。”盛时认真地说,“我只是……”
“东湾的项目,到底跟谁有关?”楚云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盛时思索良久,好像在考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晌才慢悠悠道:
“华恒集团的老总施树强,以前是从深圳偷渡去香港的,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逃/港过去的嘛,在那边发的家。”楚云帆说。
“施树强在去香港前,在老家刚成家。去了香港拿到永居身份后,又在那边结了婚,生了两个女儿,赶上香港大发展,做起了生意。后来又跟第一个香港妻子离婚再娶,施清沛就是第二个妻子生的孩子。”
“……豪门恩怨啊……”楚云帆惊呆。
“不知他是良心发现还是怎样,又想起他老家的发妻,那边宗族观念深重,老家的妻子是进过宗祠的,于是他后来以香港同胞的身份回了一趟老家,跟老家妻子也生了一个孩子,就是清远。但他没把清远和他的母亲带去香港,所以,清远小时候其实是顶着私生子的名头,苦了很多年的。”
“施清远。”楚云帆纠正,“还清远,庄晏知道能气死。”
盛时淡淡一笑,“总之,施清沛的外祖家颇有些财力,因此他接班的可能性很大,但华恒越做越大,势必几个儿女都会分管些产业。施树强大概是想给发妻和小儿子留些产业,所以把华恒中国分公司设在花城,而施清远专业是管理和传播双学位,于是华恒又投资了一家公关公司,嘉明公关。”
直到他和施清远分手前,他都以为施清远只是个普通富二代,在家里的公关公司挂职的副总而已。
“之前内地市场不受重视,施清远没什么可施展的空间,但随着内地发展越来越好,华恒中国分公司在内地项目也就越来越多。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依靠做公关跟内地很多企业家拉上关系,于是自己又搞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欢达建设。华恒中国分公司很多项目,其实都是通过欢达建设拿下的。现在国内市场这么好,前些年国内拿的项目,都快赶上施清沛在整个亚洲其他国家拿下的项目总和了。”
“他……大概是觉得,有望与施清沛争一争接班权,那几年势头很猛,有些冒进,打了不少擦边球,我无意中得知一些关于欢达建设的内幕,那时我也并不知道他就是施树强的儿子……就在报道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结果你也看见了。”
“所以,他为了阻止你揭露欢达建设,就污蔑你收受贿赂,炮制假新闻?”楚云帆有点不敢相信。
“不止。他投诉到了记协,还买通了我的采访对象。”
再说起这些事,盛时已经很平静了。“他有些偏执,而且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我事后想这件事,觉得他大概只想给我一个教训,如果他当时没手下留情,我大概要比现在还要再惨一百倍。”
楚云帆无语,“都身败名裂成这样了,你还顾念他对你手下留情。你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施清沛与施清远虽然不和,但事涉华恒中国分公司,他俩利益一致。庄晏顶着正韬集团二公子的名头,身份敏感,太容易首当其冲被人当靶子。所以,要不要告诉庄晏,把他牵扯进这摊浑水中,楚老师你自己决定。”</
第36章
楚云帆慢条斯理地说:“这事儿吧,你想绕开庄晏,还真有点难度。”
“嗯?”
“虞北市白云湾开发,正韬集团曾经也想参与,但最后没搞成。我听庄晏的大哥提过,貌似是审批不下来。但在正韬集团放弃的半年之后,海上花项目突然启动了。”
“……所以?”
“海上花项目其实跟滨海度假区有点像,但规模比滨海度假区要大得多。它是要在白云湾里修一座跨海大桥,然后建造一个人工岛,规模奔着迪拜棕榈岛去的。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之前因为填海造陆、修建人工岛,破坏了太多的沿海岸线环境,现在填海造陆和修建人工岛的审批权都已经收回到省级以上,这么大的面积的建岛工程,正韬集团都审批不下来,却被几家……不能说小吧,但肯定不算大开发商,给拿下了。”
“这个项目有华恒的份儿吗?”
楚云帆摇头:“华恒没直接参与这个项目,但开发商里有一家叫百奥地产的,跟华恒有点关系。华恒中国分公司除了直接拿项目外,还设了一家名叫欢达资本的投资公司,欢达资本就是百奥的投资方之一,我猜想,华恒不方便出面拿的项目,可能是通过投资的其他公司拿;而百奥能拿下海上花的项目,也是因为有这个实力雄厚的后台。”
盛时捏着咖啡杯问道:“你有突破哪家拿到实际证据吗?”
楚云帆摇头道:“没证据。在滨海度假村的事之前,我所注意到的,就是海上花项目开展和叫停得莫名其妙。但不管怎么说,最后你避免不了要跟庄昊打交道,你觉得这事儿能避开庄晏吗?”
庄晏非常后悔将约会的选择权交给盛时。
庄少爷觉得,毕竟自己把人家给睡了,理论上第二天应该安抚安抚,出来吃吃喝喝玩乐一下,再买点东西送点礼物——至少要表明“我不是睡完就跑的渣男”吧——至少,以前跟姑娘约会都是这套流程。
盛时带他去书店约会。
软沙发,古典乐,酸酸甜甜的香氛,周围人说话都跟气血两虚似的低而缥缈。盛时买了两杯饮料,还贴心地给庄晏指“摄影类书籍在那边”,然后就抱着书窝进沙发里一动不动了。
庄晏:……
不是,这男朋友再好看,也不能一动不动看两三个小时吧?更何况俩沙发中间还隔着一个小桌子,想上下其手摸两把都够不着。
这叫约会?高中写作业还能吵吵闹闹对对答案呢。
为了维持自己“不是草包”的形象,庄晏勉强去抽了本摄影集来翻,看了不到一刻钟,头就越来越低,最后怡然自得地打起了小呼噜。
盛时哭笑不得,轻轻踢了他两脚:“哎,起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儿?我们换个地方。”
庄晏耷拉着眼皮跟盛时上了车。
“我原想着这儿有空调,有咖啡,正好消磨时间。没考虑到你的爱好。”盛时诚恳地说,“说吧,你想去哪?”
“我不是……我不是不爱读书……”庄晏虚弱地解释,“但随手拿本书,还是我老师的书,实在是……”
盛时按照他的指挥,把车开到了公园旁边。
八月已过,前几日刚刚下过雨,此时阳光明媚,微风白云,一点都不热。湖面上波光粼粼,还有几只鸭子船漂来漂去,闲适得很。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湖边树下的长凳上,一人叼根雪糕,在温暖而不炎热的下午,懒懒散散地发呆。
“我跟我老师就是在这儿认识的。”庄晏晃着腿,歪头惬意地靠在盛时身上,“三十年前,皮埃罗来中国拍过一组摄影作品,三十年后他又来中国,想再拍一组。那会儿我正因为我爸妈不让我去非洲而生气,在时报实习,也没好好干,天天开车在街上晃。”
盛时没想到他的老师居然是国际知名摄影师、报道过多次局部战争的战地摄影记者皮埃罗,不禁有些好奇,“后来呢?”
“我看老头挺辛苦的,一个人摆弄一堆东西,忍不住去问需不需要帮忙。一扭头发现是个蓝眼睛的外国人。他问我能不能当他几天助手,我一想,反正老子也不想拍火灾现场,干脆跟着他到处跑了三四个月。其实那会儿我英语还稀烂,他离开中国时,问我要不要跟他几年,去伊拉克什么地方搞摄影,我爸妈又拼死拦着我,最后没走成。”
“很遗憾吧?”
“有点。不过老头子走前跟我说,拍好照片不是非要去别人没去过的地方,而是要拍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在报社干着干着,慢慢也就理解这话了。”
他偏过头去,吧唧亲了一下盛时的额角,“如果走了,上哪认识你去。”
“……神经病。”盛时推他。
“来了快半年,还是第一次逛过公园。”他低头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向着湖面抛过去,石子连打两个水漂,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太弱了吧,才能打两个。”
“你厉害你打一个我看。”
扑通!扑通!
“……你这不也只打了两个?”
“手抖了,发挥失误。”
两人玩心大起,叼着雪糕棍蹲在地上捡石子,庄晏胜负欲极强,眼瞅着长凳周边合适的石子都被他俩丢完了,站起身来一指盛时,“你别动啊,就在这儿等着,我等下就回来。”然后匆匆忙忙跑开,过了一会儿,手捧一大把从别的地方捡的石子,兴冲冲地跑回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盛时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起来。
庄晏看得有点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盛时开怀大笑,之前,他好像从来没完全放松过,就算展颜,也是克制而矜持的。
这样的盛时灼得他失神。庄晏不顾刚拾完石子手上有土,抬手攫住盛时的肩,在他白衬衫上留下两个掌印,俯身下去,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滚。”盛时伸手推他,“起开,大庭广众的。”
“哥亲自己对象,又不犯法,谁看不惯谁滚远点就行了。”庄晏啃着他的唇角,含混不清地说道。
“你镇定点行吗……怎么跟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似的。”
“哥就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庄晏故意把“血气方刚”四个字咬得格外重,“盛老师不知道吗?”
“滚一边儿去。”盛时笑骂着揪平衬衫。
“哎,咱俩拍张照吧。”盛时摆弄着相机。美人在侧,光线正好,不拍张好看的图片留存,有点辜负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半天约会。
定好机位和自动设置,“三、二、一——”
伴随着相机咔嚓声,盛时偏过头去,嘴唇轻轻拂过庄晏侧脸。
一吻炸得庄晏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从脸颊噼里啪啦一路烧到了脚底板。
约什么会,吃什么饭,回家!必须马上回家!
盛时被他连拖带拽地拎到车上,有点哭笑不得,试探着问了句:“晚上真不找个餐厅约会吗?”
虽然是庄晏热情主动追他,但在盛时看来,庄晏毕竟是被自己掰弯的,而且自己在年纪和智识上,要比庄二公子这个傻大个更胜一筹,因此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充当主导和保护、迁就的角色。
庄晏邪邪一笑,“不去了,我怕等不及去餐厅,在车上就把你就地法办。”
盛时非常识相地闭嘴,窝在副驾上翻外卖,并暗自祈祷今天晚上还能吃得上饭。
也不知道是庄晏格外运气不好,还是盛时的祈祷感动了上帝,俩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叮里咣啷的声音。
盛时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挂在自己身上嗅来啃去的庄晏。
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是庄晏他们家的管家大婶,叫刘姐。
“小晏,小盛,你们回来啦!”刘姐嗓门大,人也热情,每隔两周,就给他来打扫一次卫生、送点吃的。只要盛时在家,就总要跟他东拉西扯聊上一会儿。
“刘、刘姐……您怎么来了?”庄晏有点结巴。今天明明是周一呀。
“哎唷。昨天忙得来。正好你过生日那天有客人给你爸妈送了些东西,你妈妈让给你带点,我就给你做好了带来。”
“您下次别费事了,我们平时在食堂吃饭,一出差十天半个月不在家,东西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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