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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谎言拥抱你(近代现代)——梨斯坦

时间:2021-09-05 13:36:08  作者:梨斯坦
  赵蕾蕾惊讶地看了楚云帆一眼。
  她的头发汗湿成一绺一绺,刘海耷拉在额前,长发随意扎着,两个眼窝深陷,几天没好好休息,法令纹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深。
  盛时嗯了一声。
  “我一直想养只猫,但出差太频繁,没法养。”楚云帆索性闭上眼,“以前总觉得一个人背包就走,多么逍遥自在,但其实家里有个活物盼着你回家,真挺好的,算是个念想。你还有庄晏,我都不知道如果交待在这儿,最后一刻有什么话能对谁说。”
  “庄晏也在前方。”盛时说。
  “救援黄金72小时”之后,呼救越来越微弱,生命探测仪响声越来越少。
  三人白天帮忙救援,还要采访,晚上写稿,几天下来,累得只剩一口气强吊着。
  随着救援部队、医护人员和社会救助团体的有序进入,物资短缺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借刘队的对外通讯网络向报社发了稿子,三人一商量,决定从清江县撤出,直奔宁江县。
  空军援救部队迫降地,距离宁江县约有二十公里。
  这二十公里是庄晏走过最难走的路。
  道路被山石掩埋,只能翻山辟路而行。山体土石震落,削得山梁只有尺把宽,从下往上看,山峰好似屋脊耸立,站在上面往下看,身侧壁立千仞深不见底。
  他们走着、爬着、系着绳索匍匐前进,最窄的地方,只能骑在山梁上,像过鞍马一样,拿手撑着地,一点一点地挪过去。
  半夜就地休整的时候,副队长成哥走到庄晏身边,塞给他一包烟。
  “庄记者怕不怕?” 他笑,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下,只能见一对闪亮的眼眸和一口大白牙。
  庄晏快怕死了,但最窄的山梁都过来了,这时候能怂吗?于是大义凛然地摇头,“还行,没你们背的东西多。没你们累。”
  成哥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只要还有我们一个兄弟在,肯定不会让你出事。就一件事成哥想拜托你,我那个儿子年纪还小,如果成哥光荣了,还要麻烦你去西南军区家属院,给我儿子带个话,就跟他说爸爸一直想他。”
  前半句气氛还轻松着,可成哥越说越快,最后几个字语不成声。
  庄晏掏出烟点着了敬给成哥,“成哥你说什么呢,这回进去几个,就一定得出来几个。我还得等你们救援任务完成后,给你们拍张集体照呢。”
  但宁江的严峻程度远超庄晏想象。震中损毁严重,余震频繁,每一次余震都会造成新的坍塌,有好几次,庄晏眼睁睁看着救援人员好端端地下去救人,一时三刻躺在担架上被送出来。
  他封闭了除了眼睛以外的所有感官,只留双眼躲在取景框后面,机器一样地取景对焦按快门,不敢听,不敢闻,不敢问,不敢想。
  时间在混沌中流逝,黄金72小时一过,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失去了其应有的意义和速度。搜救的时候走得格外快,而在其他时候,又漫长得格外难熬。
  到最后,庄晏几乎是靠意志撑着,才能督促自己迈开步子,去医院、学校、红十字会临时安置点。
  直到沙哑的一声惊呼在背后响起——
  “——晏哥!”
  他的脑子锈了、傻了、宕机了,僵硬的身体循着本能,猛地转了过去。
  吊车挖掘机在身边作业,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入耳净是轰鸣。每一块砖石被吊走,都带起灰白色的尘埃纷纷扬扬,将眼泪湮没在残破的废墟里,将伤痛铭刻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
  那个人站在伤痛与废墟的尽头,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牛仔裤扯了两道大口子。大背包高过头顶,头发板结成一绺一绺,脸上灰黑,人瘦得脱了相,唯有一双眼睛透过弥漫的尘埃,像广袤夜幕上的星辰一样温柔。
  庄晏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不比盛时好,他就这么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大千世界万般伤痛在此刻分崩离析,几天来现场场景的记忆碎片如潮汐般猛然退去,露出如海底怪石般嶙峋的、坚硬的、硌着心底隐隐作痛的想念。
  他嘴唇蠕动了两下,说不出话来,风一吹过,脸莫名地冰凉,下意识地抬手抹一把脸,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
  庄晏脏着一张脸、全身上下破破烂烂、揣着相机傻傻愣愣地哭的形象,在盛时混乱的梦境里出出进进。
  也没什么前情后续,反正时间就定格在这么一幅画面中无限拉长。
  盛时昏睡了整整两天,神志沉浮,不知自己身在梦里,还是在废墟上。
  醒来正是半夜,半个月亮从虚拉着的窗帘缝隙中探进头,在窗边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他花了好几分钟才从混沌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来震区报道的各家媒体记者几乎都待到搜救工作结束、通往外界的道路打通、堰塞湖排险完成之后,才分批撤离。本来庄晏他们打算回省城,跟其他同事汇合后乘机回京城,谁知道一出震区,盛时就像被按下了开关,胃病激烈发作,上吐下泻,等送到医院时,整个人已经脱水到失去知觉。
  “怎么回事?啊?”庄晏暴跳如雷,一把抓过赵蕾蕾,“不是让你看着他吗?!不是让你提醒他按时吃饭,胃疼要按时服药,怎么会突然犯病这么严重!”
  “我我我……盛哥他他他……这几天一直好好的,没听他说难受呀!”赵蕾蕾也被吓懵了,刚到省城,大家就近找了家酒店,开了几个钟点房,打算休整几个小时,洗洗澡换换衣服。盛时路上就不太舒服,一到酒店就去休息了,没多大会儿走廊就乱起来,庄晏举着电话吱哇乱叫,上蹿下跳,他房间门虚掩着,盛时侧卧在床上,身子蜷成一只虾米,冷汗浸湿头发,手攥成拳死死抵在胃部,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救护车一来,没等医生上楼,庄晏抱起人,咚的一脚踹开门就往下跑。
  赵蕾蕾被吓得直抹眼泪,楚云帆摸着她的头安抚她。忍不住道:“行了,你少说两句,那几天我一直跟他们在一起,盛时挺正常的,一次胃疼都没犯。”
  “肯定是没好好吃饭!肯定是!他就算胃疼也不会跟你们说,就自己拿布洛芬瞎对付!你们也没人提醒他!”庄晏激动地扯过盛时的背包,叮里咣啷地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在床上。果然,布洛芬药盒就剩一个空盒子。
  “我我我……我真不知道呀!”赵蕾蕾带着哭腔,怯怯地躲在楚云帆身后,生怕庄晏兑现之前的威胁,把她从窗口扔出去。
  庄晏威胁地嘎巴嘎巴按着手指,被楚云帆一巴掌推出去买东西。“去去去,那兵荒马乱的,谁不是饥一顿饱一顿。他就是压力太大了,现在骤然放松下来,就又犯了病。你不滚去照顾他,看他需要什么东西,杵在这儿瞎嚷嚷什么?”
  盛时的确是太累了,抵抗疼痛消耗了他太多体力,借着麻药的劲儿,睡了个天昏地暗。好像隐隐约约梦到季月,她伸着细弱的胳膊喊,叔叔,救救我。
  还有无数质问的声音,卫记者,你为什么不救我?
  焦灼在梦魇里无可发泄,到最后,他索性不再挣扎,不再辩解,不再努力试图破开迷障,而是心灰意冷地在梦魇中游荡,被拉向灰色漩涡的深处。
  “随便吧。”他毫无波澜地对自己、也对梦境中无数质问他的声音说,“真的……随便吧。”
  能试的我都试了,我做不到,我管不了。放过我吧。
  我真的……做不下去了。
  人一旦放弃,哪怕是在梦里,也会生出无穷无尽的空虚与哀戚来。
  他只想再看庄晏一眼,哪怕是跌落回残酷的地震现场,只要有庄晏在,他就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回溯到那个场景中。
  “……醒了?”盛时这边刚一动弹,隔壁床吱呀一声响,庄晏翻身坐起。
  公立医院床位紧张,盛时胃痉挛缓解、昏睡过去之后,庄晏跟楚云帆一商量,让赵蕾蕾跟着楚云帆先回,自己则联系了一家当地私立医院,直接包了一个双床病房,在这儿守着盛时。
  他下床一步跨到盛时床边,“往那边挪挪。”
  盛时往旁边挪了挪,庄晏搭个边儿躺在盛时的病床上,把人搂进怀里。
  温热的怀抱一下驱散心头的不安,盛时闭着眼,叫了一声,“庄晏。”
  “嗯。”
  漫长的沉默,他想说什么呢?
  想说,在回省城的路上,刚到有信号的地方,手机就被瞬间涌进来的信息淹没了。
  盛时扒拉扒拉,从一堆微信、短信、邮件中,刨出了庄晏那封情真意切、视死如归,在大家都平安后又显得很搞笑的“遗书”来。
  以及一封真正的遗书。
  “在清江,我本来救了一个孩子。”盛时哑哑地开了口,“她救出去的时候还活着,最多三分钟,等我从洞里爬出来,她已经死了。”
  “来这边之前,创世移民的老总雷明给我发消息,说有话跟我说,我说我要现在要去震区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前天他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他说他撑不下去了,只能以死偿还对家人和客户的亏欠……”
  他把脸埋在庄晏的肩窝里,拼命想抑制住呜咽,一耸一耸的肩膀出卖了他。
  太迟了。
  不是他不想救,太多次只迟一步,最后的结果,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第43章 
  “盛时,如果你看到这封邮件,说明我可能已经死了,至少是失联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比较好,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但大家都写,我不写,显得有点奇怪。我把这封信设置了96小时后自动发送,96小时后如果安全,我就取消自动发送,现代社会,不太可能连续96小时不通网,对吧?”
  盛时第一千零一次看这封遗书,每次看都忍不住想打印出来,找根红笔给他批改一番。
  “篇幅有限,我就拣重要的写。如果我死了,我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留给你,希望你能接受它。这不是馈赠,我知道你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你接受这么贵的礼物,只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会很难过,但他们还有我哥,迟早能挺过去,但你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把房子留给你,不管你是继续住还是卖掉,离开,去追寻你想要的生活,都姑且可以算作我换另一种形式陪着你,如果人死后有灵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没能成为一个自由摄影师,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遗憾,倘若没能追到你,那将会是我人生第二个遗憾,不过既然追到你了,那么其他所有的遗憾也就一笔勾销。以前我总觉得心里空得慌,总想去个什么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做点什么事,但在你身边的时候,安稳不再如同囚牢,我发现跟你一起出差,一起在家里呆着,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还有件事要请你原谅,之前你曾说过,在你十几岁时,你父亲死于矿难事故。后来我还是没忍住,去搜了搜哪里才是你的家乡——”
  第一次看到这段时,盛时心脏猛地漏跳了两拍。
  “——原谅我耐不住贪心,盛时,人就是会得陇望蜀,一开始只是想跟你搭档,后来就想让你多跟我笑一笑,多跟我说说话;再后来就想和你在一起,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看见你就会忍不住想,是什么样的地方养出这样好的你,忍不住想小时候的你、少年时的你什么样;穿校服的你,第一次走出矿区去读书的你又是什么样。忍不住懊悔,假如我早一点认识你,是不是就能让你少受那么多苦。”
  “我不希望你为我难过太久,三个月就够了。然后就再去接受别人的追求吧。不过一定是要一份和我一样深重的喜欢。你那么好,从从前到以后,一定会一直有各式各样的人爱上你,而我能独占你人生的一部分,还是挺知足的。别忘了我,但也别一直挂念着,你只要把我们这一段记忆收起来,放在心里就好。倘若死后有灵,我会非常、非常开心地看到,有那么个幸运的人,能成为你新的搭档和伴侣,成为风雪中与你撑伞并肩的人。”
  微信视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盛时的独自伤感。
  他一觉睡到下午六点,窗帘还没拉开天就又黑了。屋里暗暗的,他打开床头灯,“喂?”
  “你是不是刚醒啊?”庄晏那边灯火通明,表情微微不满,“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盛时随口敷衍。
  他的确刚醒不久,俩人比赵蕾蕾她们晚回了三天。一组大报道结束,整个深度部的人累得人仰马翻,兼着在地震灾区心理受到冲击,个个都不想干活,推脱说没选题。老梁也就假装看不见大家懒懒散散消极怠工,干脆取消了本周的周一例会。
  其实庄晏在灾区是受了伤的,在搜救现场被柱子砸到腿,一条腿肿得粗了一圈。这边才下飞机,马上被心疼坏了的爹妈给接回家去。
  他本不想回家,俩人十几天忙得头脚不分,好久没腻歪了。从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时报现任报草、高岭之花盛时老师,在庄晏脑子里,就已经不是那个穿戴整齐、斯斯文文的样子了。
  拆分成优美凸出的喉结,水波荡漾的眼尾,清张有力的手指,修长笔直的双腿。
  是浴巾缠腰还是衬衫半开?不好不好,家里还有条新领带吧,这有型有版的身材,光系一条领带,垂落胸口到腹肌,岂不妙哉?
  谁能想到一下飞机就看见庄修旺老先生亲自到机场接人!
  “——盛时也受伤了,而且犯胃病需要照顾。而且我这不还得回报社报到一声嘛!”
  庄晏哀求,被庄修旺老先生一眼瞪回去——“小盛也受伤了?那快快,一块儿接回家补一补。”
  盛时一听,赶紧把庄少爷塞进他们家车里。“你好好回家陪两天父母啊乖,走这么一遭父母都吓坏了。我替你回报社报到行吗?报到完我就在家歇着,我保证哪儿也不去。”
  然后昏天黑地昼夜颠倒地睡了两天。
  “吃了什么?”庄晏不依不饶地追问。
  盛时:……
  “你特么现在糊弄人张口就来是吧?等我回家……”
  “别别我错了,你好容易回趟家,多陪陪父母。”盛时赶紧讨饶,“这几天腿好点了吗?”
  “本来也没多大事儿。我爸就嘴头硬,一回家就叨叨,什么让你显让你跳啊,去危险的地方没有安全意识啊之类之类的,但私下让刘姐给我熬了十全大补汤,说孩子这次可不容易了,这以前是形容我哥的专用词汇——哎我让刘姐多炖点,给你带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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