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舞室外面是一条走廊,走廊连着教学楼的大厅。大厅中央,不知何时被人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女孩,正是前两天冒雨离开学校的艾米莉亚。她垂着头,好像睡着了一般。但她的衣服上沾满了发黑的血液,证明她早已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陶乐思讶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发现,在艾米莉亚血迹斑驳的衣服上,闪着一点银色的光。一条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项链下方坠着一个旧挂坠盒,上面有一个马头的图案。
她往前又挤了几步,还想要再看得清楚一点,瓦格纳女士已经快步走来,从身体挡住了学生们的视线。
“现在,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姑娘们,先生们,还有你,汉斯·舒尔茨,立刻转身回去——”
这事儿不是离谱,而是相当离谱。
“这是怎么回事?我知道艾米莉亚凶多吉少,但是她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学院的大厅?”陶乐思第n次逼问艾斯比。
原著中,艾米莉亚逃离了学校,因此被女巫们处死。她的尸体一直藏在密室的刑房之中,用以最终的祭祀。原著中可并没有艾米莉亚的尸体从大厅里冒出来的桥段。
“桃乐丝,ball ball您不要再问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我也不明白哪里出差错了,您就当我死机了成吗?”艾斯比的声音很沮丧,听得出他大概真的也是懵的。
接下来,只要陶乐思向艾斯比提问,艾斯比就开始唱《电脑死机之歌》。
下午的课全部暂停了,学校暂时被封锁,来了许多警察,学生们被要求全部呆在自己的房间中,没有批准不得出门。两名警官挨个和女生们谈话,询问艾米莉亚的失踪前后的相关情况。
陶乐思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
安娜的失踪和亨利的死已经让希尔达接受了一次调查,这回艾米莉亚可是直接死在学校大厅,不管怎么样,作为康拉德的校长,都够希尔达喝上一壶。
但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对劲。
女巫们做事一直隐秘诡谲,在召唤出赫卡忒母神之前,她们最重要的是隐蔽起来、保护自己。把尸体扔到大厅里是□□的行为,不是女巫。
难道是女巫内部已经分裂了,有的女巫看不惯希尔达的所作所为,希望能够引起警方的注意,逮捕希尔达,好让自己当老大?
从这个思路来说,瓦格纳女士的嫌疑就很大了。不过这不合理,瓦格纳女士也是女巫中的骨干成员,学院的秘密被完全大白天下之后,她不仅捞不到更多的好处,还可以跟希尔达去当狱友。
艾米莉亚尸体上的那条项链……那个挂坠盒……陶乐思提醒着自己。
索莎娜发烧的时候,曾经一直惦记着这条在旧货店里看到的项链。陶乐思想要为她买下来,却被克劳迪娅先一步买走,然后克劳迪娅把项链送给了陶乐思。
当索莎娜退烧之后,她又完全不记得这条项链了,之后陶乐思就随便把项链放到了自己房间的抽屉里,再没有留意过。鉴于她很少锁宿舍门,而且安娜的信封也被艾米莉亚拿走过,所以项链被哪个女生顺走,应该不奇怪。
挂坠盒出现在艾米莉亚的尸体上,就很奇怪了。
陶乐思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想要拿起一本小说看,但完全看不进去。过了几分钟,两名警官敲门进来。
大概是有学生已经向他们反映过艾米莉亚离开学校前和陶乐思发生过冲突,所以警察询问陶乐思问得格外仔细。
陶乐思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一边思索着艾米莉亚的尸体突然出现是怎么回事,谁又是始作俑者。
把尸体放在教学楼大厅里的人目的很清楚,就是制造混乱。如果这一切事情都可以不发生,此人的目的岂不就落空了?
当然,陶乐思只是这样想想而已,但当她冒出“这一切都可以不发生”的念头时,忽然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一切可以不发生……即使发生了,也能够被改变……人的记忆可以被篡改,许多人的记忆也可以同时篡改……集体幻觉……宗教,祭祀仪式……
陶乐思陷入这种无意义的假设之中,无法自控,甚至感觉自己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警察的问话中。她仿佛看到眼前有光影在闪动,噩梦中的画面重现,盘踞在一起的五彩斑斓的蛇,还有那个三头的怪物。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坐在陶乐思对面的两名警察的态度突然从严肃变为和蔼,速度之快,跟川剧变脸一样。一直皱着眉头在本子上记录的那位警察面容舒展开了,而另一名警察则傻笑了起来,好像是被催眠了。
“没错,恩格尔小姐,这些都一定是一场误会。关于有人恶作剧,把假人摆放在学校大厅里这件事,我们会查清楚的。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我们需要再跟负责人谈谈。”其中一名警察说。
说罢,两名警察起身,匆匆离开了她的房间。
陶乐思彻底懵了。
快到晚饭时间,学校里已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关于白天的风波,现在学生中间一致认同的版本是:不知道是谁,把一具时装店里的假人模特套了一件旧衣服,还洒了些红颜料冒充血迹,放在学院大厅里。老师们误以为是死尸,报了警之后才发现是一场误会。
所有的学生对此都深信不疑,丝毫不曾怀疑他们的记忆被篡改过。毕竟,恶作剧比篡改记忆听起来要合理得多。
陶乐思没有去吃晚饭,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思索着。
“我到底做了什么?”
唱了一天死机之歌的艾斯比终于活了过来:“桃乐丝小姐,这不是很好理解吗?您改掉了全校学生和警察的记忆,让一场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变成了一场吓唬人的恶作剧。”
“可是我为什么能改掉别人的记忆?这不是个恐怖小说吗?原著中桃乐丝就有这样的能力吗?”
陶乐思正在质问艾斯比,她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她以为是索莎娜,欠了欠身准备起床,结果却惊讶地发现,进来的人是希尔达。
希尔达面色疲惫。她还穿着那身黑裙子,走进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
之前一直只有陶乐思去找希尔达的份,希尔达可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陶乐思。
天色黑了,两个人都没有去开灯,任由夜色一点一点吞噬这个房间。陶乐思依然躺在床上,希尔达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来,望向窗外。夜晚也是雾蒙蒙的,远处的建筑光亮有一点透进来,陶乐思抬起眼睛,只能看到希尔达身影的轮廓。
“今天,”在逐渐坠入黑夜的沉默之中,希尔达终于开口了,“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第24章 期待已久的雷曼庄园之旅
“我不知道我当时干了什么。”陶乐思的将头在枕头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望着希尔达。
希尔达挪了一下位置,更加靠近陶乐思。
“使人产生幻觉是女巫惯用的手段,但这次你能让这么多的人都产生幻觉, 你的能量让我感到吃惊。”她说着, 将手掌轻轻搭在陶乐思的额头上,但并没有接触到皮肤, 陶乐思觉得希尔达很像在给她传授神功。
“我也是女巫吗?”陶乐思问。
原著中的桃乐丝虽然有时候也会产生惊人的直觉, 但没有这次这么夸张。
“是的,而且是天赋非常罕见的那种。”希尔达用一种很柔和的语气说,她将手按在陶乐思额头上。
陶乐思闭上眼睛想要感受希尔达无法通过语言想要转达给她的一切,但她的额头只能感觉到一点希尔达手心的温度。随即而来的是一种渴望,她希望能握住这双手,亲吻那已经有了细纹的手背, 还有修长有力的手指。
不过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了。打住, 她心想, 现在是在学校,不适合谈恋爱。
“是谁把艾米莉亚的尸体放在那里的?”陶乐思问。
希尔达摇了摇头。
“事情已经过去了, ”她说, 轻轻地将手抽离开, “告诉我,你现在,想到了什么?”
天完全黑了, 室内也沉浸在黑暗之中。陶乐思看向微微发亮的窗口,她扪心自问, 想到了什么?
希尔达的黑裙, 她的舞蹈, 索莎娜的眼泪, 克劳迪娅的红发……还有一些更久远,更早的事情……在她是陶乐思的那个世界里,在她的童年,她有着美好记忆的时刻……
“妈妈。”她轻声说。
陶乐思说的是中文。
但是希尔达能听懂。全世界关于妈妈的发音都想去相差不远。
她回望着陶乐思。她大概也想到了什么,或许是关于女神,或许是关于她年轻时的事情。
希尔达离开陶乐思的房间时,陶乐思还在凝视着窗口,她觉得从窗口透进来的光,像一滴巨大的泪光。
这场风波平息之后,又照常上课。
陶乐思时不时还在琢磨到底是谁把艾米莉亚的尸体搬到了学校大厅里,不过希尔达并不希望将此事查清楚,以免招来更大的麻烦。
事实上,陶乐思内心已经有了嫌疑人选,那就是克劳迪娅。毕竟,那条挂坠盒项链出现得实在有点过分巧合。不过上课、练琴这些事情一忙起来,她就顾不上去格雷厄姆酒店找克劳迪娅谈了。
还有一点,陶乐思觉得自己跟克劳迪娅根本就不熟,跑到人家房间里,开口就问“上午好,你是不是把一具埋在学校地下秘密基地的女孩尸体搬到学校大厅里”,估计会被附近的疯人院给带走。
上课的这几天,陶乐思发现凯瑟琳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神情也显得无比憔悴。尤其是周五那天,当她好不容易完成《mother》中一个大跳动作之后,忽然晕倒在地上。
希尔达指派了两个女生把凯瑟琳搀扶回房间。陶乐思坐在钢琴前抬起头,发现希尔达既没有去看昏迷的凯瑟琳,也没有与她对视,而是看向练舞室的某一个角落。顺着她的目光,陶乐思看到索莎娜正站在那个角落里,一脸受到惊吓的神情。
吃晚饭的时候,陶乐思还能听到附近女生在议论凯瑟琳的事情。
“她的脸白得吓人……”一个女孩说,“佩蒂尔小姐打电话叫来了医生,医生说她只是贫血,太虚弱了。”
“我猜凯蒂肯定是得了什么病。她平时身体一直很好。”另一个女孩说。
坐在陶乐思身旁的索莎娜推开餐盘,怏怏不乐。
“怎么了,苏?”陶乐思小声问。
索莎娜起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才用耳语一般的声音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凯瑟琳的样子,我觉得好像跟我有关系……她越是苍白消瘦,我就越是满足,像是刚刚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后,索莎娜先回了房间,陶乐思围着校园中间的喷泉雕塑瞎转。
落叶随着深秋的风慌里慌张地在空地上打着转,陶乐思将手藏在大衣的口袋里。她一直在室外晃悠到天色完全黑了,才又溜回教学楼。
一楼的练舞室灯全都关着。陶乐思上了四楼,先趴在雕花木门上听了听动静。
果不其然,其中传来了瓦格纳女士的声音:“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奇怪,对于我们而言也很奇怪。我认为有必要让祭祀仪式提前进行。”
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陶乐思对这个声音不太熟,好像是大提琴教师。
“我们到底有没有挑选好用哪个女孩作为容器?要知道我们绝对不能失败。”
陶乐思一听,觉得不太对劲,这该不会是教职员工在开会吧?
瓦格纳女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是索莎娜就是桃乐丝。我比较倾向于使用桃乐丝,你们认为呢?”
希尔达的终于说话了,声音冷硬、漠然:“我认为索莎娜更好一点。”
“我们要尽快决定,”又一个女老师说,“这是最重要的。”
另外一个人插嘴:“凯瑟琳现在也生病了。我认为有人在盗取我们的祭品,这件事如果不查清,就贸然进行祭祀仪式,会有更多危险。”
陶乐思听了一会儿,为了避免上回险些在希尔达门口和瓦格纳打个照面的尴尬局面,她蹑手蹑脚地又下了楼,来到二楼的琴房之中,坐在黑暗中等待着。
现在她也无法确定,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赫卡忒降临的时候,需要三个女孩作为容器,老师们目前很有可能挑中索莎娜或者陶乐思。克劳迪娅是自愿的,估计仪式一开始,她就会赶过来,而且跑得比香港记者还快。但是少了一个容器,赫卡忒仍然可能发怒,因而开展一场屠杀。
不,也许事情并没有这么复杂。赫卡忒女神只有一位,女神们选中了错误的容器,仅此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艾斯比?”陶乐思问道。
艾斯比立刻接话:“我不知道。要是什么事我都知道,还要你有什么用。”
陶乐思想打他。
她在黑暗的琴房中等待了一会儿,女教师们大概已经结束了会议。陶乐思听到她们一边小声交谈着,一边沿着楼梯走下去了。她多等了几分钟,才返回四层,敲了敲门。
希尔达说:“请进吧,桃乐丝。”
陶乐思推开门,笑了起来:“你知道是我?”
希尔达披着头发,肩上斜斜地搭着一条羊毛披肩。她一只手夹着烟,室内烟雾缭绕,应该是刚才开会的人没少抽烟。
“当然,”希尔达说,“我还记得之前跟你约好的事情,我们明天一起去莱兹的雷曼庄园。”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去看陶乐思,而是随意地在房间中整理东西。陶乐思倚靠着门框,她觉得希尔达这样披散长长的头发,穿着样式早就过时三十年的衣服的样子很美,很快她又在想,不知道刚才老师们开会商讨出什么结果没有。
“我一般会选择搭乘火车去,”希尔达说,“不过明天我们需要走早一点,最好别让你们朋友们发现你提着包外出游玩。”
“没问题,夫人。”陶乐思说。
“但是第一班到莱兹的火车早上九点才会经过这里,”希尔达用一种校长的口吻安排着,“那太晚了。所以明天我会开车去。我们七点在学院门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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