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记得睡前明明把床头灯关了的。
陶乐思害怕吵醒索莎娜,轻手轻脚地爬起床,准备把灯关掉。
在灯光下,她看了一眼熟睡的索莎娜,忽然发现索莎娜的脸颊和脖子上有很多已经干涸的血点。
此时此刻,陶乐思觉得她很难分清楚现实或者虚幻,但她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陶乐思在睡衣外面套上晨衣,关了床头灯,随手拿起手电筒,从宿舍里走了出去。
这会儿其实并不是很晚,大概午夜十二点多,有的宿舍房间紧闭着的门后还隐约能听到女生的谈笑声,被雨声遮盖住了。
“您要去哪,桃乐丝?”艾斯比问她,“厕所不在这个方向。”
“我去找希尔达……额,谈谈。”陶乐思说,不过她也不是很有底气。
“您找希尔达谈什么?她会因为您做了噩梦安慰您吗?”艾斯比冷笑道。
刚一出宿舍楼的大门,陶乐思就后悔了。
室外太冷了。寒冷的秋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打湿了她的晨衣前襟和头发。如此凄风苦雨的夜晚,比艾斯比的风凉话还要冷。
明天绝对会降温,冬天将要来临。
陶乐思咬紧牙关,快步跑入雨夜中。
教学楼的后门一般夜间不会落锁,毕竟也没有外人从这里出入。陶乐思推开门,走进教学楼中。
一层到三层没有开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陶乐思打开手电筒,光圈晃晃悠悠地在破旧的走廊和楼梯之间晃动,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像是恐怖冒险类游戏中的主人公。
她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希尔达应该已经睡下了,如果陶乐思敲门把她吵醒,她会不会很生气地让陶乐思滚蛋?或者索性把陶乐思从四层的窗子丢下去,就像亨利那样在街边摔断每一根骨头……不过希尔达应该不会这么做的,毕竟听她的口气,她不想再去一次警局接受询问。
走到四楼那扇雕花木门前,陶乐思关掉了手电筒,趴在木门上倾听了一会儿。
房间里有人说话。听声音,是希尔达和瓦格纳女士。
“你了解我的担忧,”希尔达说,语气冷静、不容置疑,“从我个人情感上来说,我不希望使用舞蹈系的女孩,毕竟她们都是我所带出来的学生。”
“当然,当然,话又说回来了,”瓦格纳女士还是那样甜腻的嗓音,“桃乐丝也许是比索莎娜、凯瑟琳、汉娜都更要好的人选,我们用她来迎接母神的到来是最好的。以前我们挑选的是安娜塔西亚,不是吗?但既然安娜出了这种不幸的事……”
“不,桃乐丝并不合适,”希尔达的语气如公正无私的法官,听不出来一点波动,陶乐思努力想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柔情的痕迹,但是从声音来说,陶乐思并不觉得她有什么个人感情蕴含其中,“桃乐丝的气质与赫卡忒女神有很大的差异,女神不会对这具容器满意的。”
“女神不会挑剔到去挑选女孩的性格,她是个疯丫头或者是别的什么,又有什么关系?”瓦格纳女士不满地说,“说实在的,你这样袒护桃乐丝,又取消了她的钢琴课,会让人觉得你是故意不让这个女孩献祭。我们中间已经有人议论这件事了。”
希尔达稍微提高了嗓门:“我对赫卡忒母神的奉献从来没有私心,随便别人怎么议论。”
瓦格纳女士还想说什么,但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于是房间中的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陶乐思也抬起头,惊恐地听着。脚步声像是从五楼尽头朝着楼梯走来,一步步逼近那扇锁起来的栅栏门。
按理来说,一个吨位较大的成年人重重地走路,虽然会有脚步声,但也不至于这么沉重。这样的脚步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怪兽——狼人。
停顿了一会儿,瓦格纳女士说:“看来艾米莉亚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得先走了,晚安,斯坦夫人。”
门把手被转动了起来,瓦格纳女士眼看就要推开门走出来了——
陶乐思觉得自己二十来年里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敏捷过,无论是反应,还是肢体动作。
四层除了希尔达的房间,没有任何柜子、杂物间之类的空间可以藏身。当然陶乐思也可以选择推开窗子跳出去,但是她肯定会死。
她在门把旋转被压到底之前,想都没想,转身就沿着黑暗的楼梯向五楼跑去。
怪物的脚步声越发地靠近栅栏门了,如果陶乐思冲上去,势必会与那东西隔着栅栏来个面对面;但是再往楼下跑也来不及了,瓦格纳女士已经从希尔达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陶乐思宁可与黑暗中的怪物来个肉搏,也不想对着瓦格纳女士绞尽脑汁编造一些“我梦游了,当我醒来时已经在这里”之类的烂借口。
陶乐思心一横,捂住嘴巴,踮着脚尖冲上了五楼。
怪物的脚步声消失了。
栅栏门好端端地锁着。门后的走廊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应该没有潜藏什么狼人之类,寂静得好像是一段已经被废弃的通道。
陶乐思蹲在栅栏门前,等待了许久,大约有十来分钟,她觉得腿都已经蹲麻了,没有任何怪事发生。
她像做贼一样,悄悄地又从楼梯溜到了四层,敲了敲希尔达房间雕花的木门。
门内传来希尔达不耐烦的声音:“我已经说过,今天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门猛地被打开,当希尔达看清楚站在门口的是陶乐思时,愣了一下。
“桃乐丝,你来干什么?你的衣服怎么是湿的……淋雨了吗?”
陶乐思抬头看着希尔达,微笑着摇摇头。
“我做了噩梦,夫人。”
希尔达显得有些意外,但是她还是把门边让开:“进来吧。”
希尔达的房间和上回陶乐思悄悄溜进来时摆设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上次她和索莎娜是来偷钥匙的,自然顾不上仔细打量室内的装潢。
但是这回,她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室内有一股温暖的气味,混合了烟草和某种香料的香味,闻起来有种异域的风情。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希尔达走到书桌旁边,看着陶乐思。
她还穿着那件黑色的长裙,头发散开着,披在肩头。但是陶乐思仔细去看,却发现希尔达的这条裙子的领子略低一些,显露出希尔达修长优美的颈项。难道希尔达的睡衣也是这种风格的吗……
“康拉德的学生大多会做噩梦。”希尔达说。
“我已经不害怕了。”陶乐思说着,脱下身上的晨衣。肩膀和前襟被雨淋湿了,潮气渗入了丝绸织物中。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希尔达问。
“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要见你。”陶乐思态度随意地说,用自己的晨衣擦了擦头发。
第21章 与克劳迪娅合作?
希尔达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光线昏暗,但是此时此刻,却显得暧昧。
听到陶乐思这样直白的回答,希尔达稍微抬起一边眉毛,她很快转身走到自己的卧室里,就在陶乐思重新整理晨衣,把它盖到膝盖上时,希尔达又从卧室里出来,递给她一块毛巾。
“你可以擦擦你的头发。”
陶乐思看着希尔达,显出一个微笑:“谢谢。”
希尔达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来,她随手开始翻看一本书,哗啦啦翻过几页,又把书扣到桌面上,拿起了另外一本书。
“你想谈谈吗?”希尔达一边看着书,一边问。
陶乐思擦着头发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谈什么?”
“随便什么你想谈的。”希尔达说。
陶乐思有种感觉,如果在这时候,在这个飘洒着深秋冷雨的深夜里,她询问希尔达关于女孩们纷纷失踪和死亡的真相,还有献祭之类的事情,希尔达说不定会对她说真话。可是陶乐思并不想要知道这些,这些事情她从原著里面已经了解得足够多了。
“不,我没有什么想谈的。”陶乐思思忖了半天,轻声说。
希尔达没有再追问。她垂下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捧着的书上。
陶乐思暂时不想说话,她静静看着灯下的希尔达,现在她觉得这时候的希尔达显得恬静而普通,像是一个年华已逝的女子正在追忆她的往昔,与巫术、谋杀、恶魔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的希尔达依然很美,摄人心魄的美。
她是否在希尔达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她是否曾经设想过浅尝辄止而最终造成了难以自拔?
或者她只是在希尔达身上寻找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之中最为诱惑与美好的存在?
陶乐思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步之遥》的旋律。前进,后退,旋转,远离,靠近,拥抱,分离。
她将毛巾垫在下巴下面,仿佛是希尔达温暖有力的手在托着她的脸颊;晨衣卷成了一团,拥抱在怀中。她向沙发的一侧倒去,舒服地枕在柔软的沙发扶手上。
陶乐思起先是打算一会儿就走,体面地和希尔达道晚安,回到自己那张被索莎娜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床上继续睡觉,继续做梦。
但是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脖子有点酸痛,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希尔达的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被揉得皱巴巴的晨衣,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了一床毯子。
陶乐思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天好像是刚亮。晨光熹微,雨已经停了,天色仍然是灰蒙蒙的,似乎没有要放晴的意思。希尔达的房间中一片静谧,空无一人,她卧室的房间门关着,她大概还在睡梦之中。
陶乐思坐起身,小心地把毯子叠好,放在沙发上,然后套上晨衣,穿上鞋子,打开那扇雕花的木门溜走了,感觉自己特别像是个偷情的,天一亮就得灰溜溜地从情妇家里滚蛋。
她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间中。索莎娜还躺在她的床上,没有醒来。借着渐渐放亮的天光,她看了看索莎娜的脸,那些午夜时看到的血点已经无影无踪。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到底是谁在做梦?又是什么时候在做梦?
陶乐思觉得自己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看看小说。她坐到桌前,拿起前一天晚上只看了一半的小说,又读了起来。
太阳升了起来,陶乐思看完了小说,索莎娜才醒了过来。
“天哪,我昨晚真的没睡好,”她伸了个懒腰,“你早就起来了,对吗,朵拉?我一直做梦,好像是我雇了一个杀手,杀了一个人,那个杀手非常听从我的命令,可我却很害怕。他杀了人,把血递给我,我一边感到害怕,一边喝了很多血。”
这一天是周天,依然不上课。陶乐思准备整理一下内务,洗洗衣服,再好好地睡一觉。
她正在水房里把湿淋淋的晨衣搭到晾衣架上,就听到佩蒂尔小姐从她的房间里探头出来叫陶乐思:“亲爱的桃乐丝,你的姐姐打电话过来,要和你通话。”
宿舍楼里面只有一部电话,就在佩蒂尔小姐的房间里。如果哪位学生的家人或者朋友打电话来了,一般是佩蒂尔小姐接听,然后再把学生叫过来接电话。
不过现在陶乐思很懵。
原著里从来没有提到过桃乐丝是否有兄弟姐妹,也许她真的有姐姐,但是从遥远的家乡给她打电话是几个意思?此陶乐思并非彼桃乐丝,估计说上几句话就会露馅的吧……
“您就放心大胆地去接。”艾斯比懒洋洋地说。
“桃乐丝,亲爱的?”佩蒂尔小姐催促,“快去接电话吧,你的姐姐正等着呢。”
好吧,她相信她能应付的。陶乐思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走到佩蒂尔小姐的房间里,拿起电话。
“hello?”她说。
“朵拉,我是克劳迪娅,”电话那头是克劳迪娅慵懒的声音,“我想跟你谈一谈。”
“谈一谈?现在?”陶乐思皱起眉头,也没顾得上计较克劳迪娅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便宜姐姐。
“不,中午我们在格雷厄姆酒店的大堂里见,我们可以共进午餐。他们会在星期天的中午供应正宗的中国菜。”克劳迪娅说。
“正宗的中国菜”对陶乐思的诱惑力可比什么“学院地下密室中恶魔的秘密”大多了。
中午,陶乐思编了一个“想去书店买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集”的借口摆脱了索莎娜,按时来到了格雷厄姆酒店的餐厅中。可能是周日的缘故,餐厅中人很多,几乎每张餐桌前都有人。
不过陶乐思能够很轻易地找到克劳迪娅,因为她的那头红发在人群中着实显眼。
陶乐思走到克劳迪娅对面坐下来,脱下身上的大衣,搭到椅背上。她在大衣里面穿着一件米色的毛呢连衣长裙,克劳迪娅笑着打量她,好像是对她的这身衣服十分欣赏一样。
“没必要直入正题,”克劳迪娅笑了笑,“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吃一顿饭。”
过了一会儿,侍应生端上来菜品,当陶乐思发现所谓的“正宗中国菜”原来是左宗棠鸡、李鸿章杂烩和炒面三明治等在中国基本吃不到的异域菜品时,她开始后悔和克劳迪娅坐在一张桌子前了。
“我听说,学校里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克劳迪娅试着使用筷子,但是很快就放弃了,拿起了刀叉,“愿意跟我说说吗?”
“我不明白什么叫奇怪。”陶乐思说。
她眯着眼睛看向餐厅的窗子,从那里能够看到康拉德学院灰扑扑的教学楼。
“又有女生离开了学校,昨晚下大雨时,提着箱子从学校里走了出来。她站在马路边上拦出租车,但是一辆车都没有拦到。我在窗前进行室外写生时,看到了这一幕。”克劳迪娅说。
“也许是艾米莉亚的状态不好。”陶乐思并不想多说。
“她站在路边等了很久,没有一辆车经过,”克劳迪娅说,“最后,她提起箱子,朝着街道的一个方向走过去,很快就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陶乐思没有说话。
两个人安静了吃了一会儿,只能听到周围桌上客人谈笑的声音,还有偶尔杯盘轻碰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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