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应当下腰的动作时,陶乐思温柔地朝希尔达倾身而去,随后,她松开了希尔达的手,拥住了她的腰。
希尔达比她想象得要瘦。在希尔达面前,她的身高并不占据优势,但是借助着刚才的舞蹈动作,在希尔达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前,陶乐思已经低头,吻住了希尔达的唇。
冰冷,柔软,冷淡得像某种香料,又柔情得像缎子。除了冬夜的寒冷,陶乐思并没有尝到更多的味道。
她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希尔达猛地将她推开,她可以顺势来一个后空翻连带托马斯回旋保持住平衡。
可是希尔达没有推开她。
希尔达直起腰,她的双臂同样拥抱住陶乐思,这回是她占了上风,低头回应着陶乐思。
在寒风之中,希尔达的一切都是温暖的。
但是她们很快就又分开了。汽车灯光下,陶乐思看到希尔达的面颊上布着一抹近乎病态的嫣红。她将目光转向一旁无尽的黑暗,伸手抹了抹嘴唇。
“你到底是谁?”希尔达用低到近乎听不清的声音问。
“我是桃乐丝,Do-ro-thy,”陶乐思缓慢地念出每一个音节,“世界上有无数的桃乐丝,我也是其中一个桃乐丝,如此而已。”
希尔达再度走近陶乐思,她似乎想要拥抱陶乐思,但是出于某种顾虑,她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
“桃乐丝,你又是从哪里来?”
“很远的地方,很久之后。”陶乐思看着希尔达苍白的脸,和被风吹乱的头发,微笑着说道。
第34章 哦嚯,夜不归宿被抓包了
在陶乐思把车子开回学院的路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窗户也关了起来,否则再像刚才那样吹下去,非吹出毛病来。
陶乐思没有飙车, 规规矩矩地把开着车, 趁着变道看后视镜的功夫,会偶尔侧头看希尔达一眼。希尔达坐在副驾上, 目光一直望着窗外。
她在想什么?
她和祭坛上的怪物的交易, 是否达成了一致?
陶乐思希望这段道路能够再长一些,她十分珍视与希尔达独处的时间。但是最终,她只能无奈地把车在学院旁的路边上停好。
她与希尔达道了晚安,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了一会儿, 陶乐思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听到走廊里好像有女生在低声谈笑。
“不要害怕, 来加入我们吧,”其中一个女生说, “大家迟早都会加入我们的。”
陶乐思翻了个身, 准备继续睡, 但又睡不着了。她觉得这个女生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这是艾米莉亚的声音!
可艾米莉亚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陶乐思马上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走到房门边,仔细倾听着走廊中的动静。
“我还是很害怕。”另外一个女生带着哭腔。这是凯瑟琳的声音。
不, 就在前两天,凯瑟琳被她在瑞士伯尔尼的家人接走养病了, 她已经离开了学校,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离开学校, 就会死。
“哦, 不要害怕,凯蒂,”第三个女孩说,她的声音有点陌生。陶乐思猜测,这一定是安娜塔西亚的声音,“我会带你去我们那里。那里很安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那位女士会照顾你的。”
陶乐思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隙,向外张望。
走廊里弥漫着冷雾,远处有三个女孩的身影正缓慢朝着楼梯走去。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中间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女孩,中间那人正是凯瑟琳。
她们的双脚好像悬在地面上方,被雾气所遮盖,这看起来她们像是飘过去的一样。
在即将走到楼梯前,凯瑟琳回头看了一眼。陶乐思觉得她正在看自己。凯瑟琳的脸颊瘦得可怕,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神情悲伤而怨恨,与陶乐思对视之后,凯瑟琳的表情又变成一种哀求,走廊中回荡着女孩隐约哭喊的声音。
“救救我,母神!救救我……”
三个身影在走廊尽头凭空消失了。陶乐思冲出了宿舍门,一直追到楼梯前,她四处看了看,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破旧的走廊和楼梯,昏暗摇曳的灯光,她觉得这座宿舍楼和地下密室实际上也相去不远。
“如果你是女神赫卡忒,”艾斯比突然问陶乐思,“你想要做什么?”
陶乐思看着又长又黑的走廊。夜深人静时,这里总像是要开始闹鬼一般。先是安娜,然后是艾米莉亚,接下来是凯瑟琳……索莎娜一直精神紧张,那根弦在紧紧绷着……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了陶乐思而和恶魔交易,为了能让她安全离开学校……
“……什么也不做。”最终,陶乐思回答。
第二天,陶乐思依旧心神不宁。
《mother》的排练已经接近尾声,陶乐思给舞蹈系学生伴奏的时间越来越少,上课的时候,她基本还是呆在二楼琴房里和李斯特搏斗着。
尤迪特先生对于陶乐思擅自就把期末准备的练习曲换成李斯特感到很不满,不过“因为琶音弹得凌乱可以掩盖你更严重的不足,那就先这样吧”。
一上午高强度的练习让陶乐思暂时没有多想,甚至当尤迪特先生终于同意陶乐思在饿死之前去吃午餐之后,她经过练舞室时,也没有往里看一眼希尔达的身影。
午休时,克劳迪娅又把电话打到了宿舍。佩蒂尔小姐因为这通电话打扰到她看爱情小说而很没有好气,不过好歹还是扔下了书,叫陶乐思去接电话。
“我想和你晚上见一面,我们就在格雷厄姆酒店吃晚饭,好吗?”
上次和克劳迪娅谈过话之后,陶乐思一直想找时间和她再好好聊一下人生。择日不如撞日,克劳迪娅既然已经邀请,陶乐思也就欣然答应了。
她又度过了一个被李斯特和尤迪特先生双重吊打的痛苦下午,赶在五点多下课后,回到房间里匆忙换了身衣服,穿过马路来到了格雷厄姆酒店。
陶乐思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她一推开门就会被一群热情过头的侍应生们团团围住,结果没想到酒店大堂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餐厅就在大堂旁边,同样也是空荡荡的。克劳迪娅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红色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肩头。
“我想你不喜欢上次那样所有人都簇拥着你,”克劳迪娅说,“所以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这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可以慢慢谈。”
一个侍应生走过来,一声不响地端来了头盘鱼子酱和鸡尾杯,斟了两杯开胃酒。
“你要谈什么?”等侍应生转身走远了,陶乐思才问。
“我们先随意聊聊,你不用那么紧张,”克劳迪娅很随意地拿起餐叉,“不如就聊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送给你的速写?”
“那幅速写,我回去再看的时候,画上的人物变成了一个怪物。”陶乐思说。
“哦,朵拉,你还没有明白,”克劳迪娅遗憾地摇了摇头,“等你真正属于女神的灵魂觉醒了,你就会发现这幅画的玄妙之处。”
“我要如何才能觉醒?”陶乐思问。
在此之前,陶乐思在被告知“你是女神”的时候,基本都持嗤之以鼻的态度。但是在梦中看到希尔达在与恶魔进行交易,陶乐思忽然开始渴望力量,渴望拥有能与神格对抗的能力。
她想要保护希尔达,正如希尔达试图保护她。
“我也不太清楚,三位女神,三种情况各不相同,”克劳迪娅说,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杯中如琥珀色的酒液,“对于我而言,从小我就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召唤,终于,我跟随着这种力量招来了这里,并且意识到,我的信徒在这里,我是祂,我是赫卡忒。我的神使是一匹白色的母马,它牵引我来到了这里。”
“神使?”陶乐思问。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解释得更准确一些,大致可以理解为你的伙伴,你的仆从,你的灵魂外在化。你的神使是一条蛇。”
“那么我要不要去找一条蛇咬一下我?”陶乐思十分茫然。
克劳迪娅笑了。侍应生这时候又无声地走来,撤下她们吃完的餐盘,端上来餐前浓汤和作为副菜的海鲜酥盒。
“虽然我还不清楚你如何才能苏醒作为女神的神格,但是我乐意去帮你寻找方法,”克劳迪娅说,“作为回报,我的条件是,你需要和我合作,你要留在我身边。”
“这个条件我很难接受。”陶乐思说。
“你还有时间考虑,我不强求。”克劳迪娅说。
诚然,当女神很爽,但是一想到每天给克劳迪娅鞍前马后当狗腿子,说不定还要捎上希尔达,陶乐思就觉得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副菜吃完后,侍者又端上来主菜,同时换了一种佐餐酒,是一种味道莫名发苦的白葡萄酒。克劳迪娅说这种酒的名字时用了一个陶乐思没有听懂的法语词汇,不过陶乐思猜测这种酒肯定很贵。
“第三位女神,如果是索莎娜,她要如何觉醒?”陶乐思又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她合作?而是选择我?”
克劳迪娅显出一种厌恶的神色。
“她的神格是狼,只有嗜血的本能,不会思考,也没有脑子。只要有鲜血作为祭品就好。她会毁了我的大事。我想要征服一座城市,而她只想喝干所有人的血。”
陶乐思喝下了一口酒,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是不是该为克劳迪娅将她划分到“不是那么没脑子”阵营而感到荣幸。
主菜的酒喝完了,侍者端上来了餐后甜品,又端上了一杯口味清甜的利口酒。
陶乐思真觉得自己今天喝得有点多,她的头开始变得又沉重又迟钝,克劳迪娅开始对她讲起来她故乡的一些事情,陶乐思听着,但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饭后,克劳迪娅关切地看着她:“朵拉,你看起来很累了,不如就去我的房间休息一下吧。”
她搀扶着陶乐思,带她上了电梯。接下来的事情陶乐思有点记不清,好像是她一进克劳迪娅的房间里,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现在她庆幸自己虽然酒量不行,但是酒品还不错,最起码醉酒之后没有在克劳迪娅面前胡说八道,或者连唱带跳。
陶乐思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很没形象地躺在克劳迪娅的床上,克劳迪娅穿着晨衣,蜷缩在窗前的圈椅上,红发遮住了她的脸,陶乐思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她小心地从床上爬起来,用力揉了揉脸。然后她从克劳迪娅的房间走出去,离开了酒店。
外面下雪了,空气又潮又冷,细碎的雪花从阴沉的天空缓慢飘落。
陶乐思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很难看,头发蓬乱,面容憔悴,身上还有股酒气混合着海鲜拼盘的味道。她需要回到宿舍里好好洗把脸,然后换件衣服。
这时候,她听到身后克劳迪娅在叫她:“朵拉!”
陶乐思回过头,克劳迪娅还穿着她的丝绸晨衣,从酒店大门里追出来。
“你的包忘拿了,天哪,下雪了,真冷,是不是……”她走到陶乐思面前,将提包递给她,亲昵地撩了撩陶乐思翘起来的额发。
陶乐思目送着克劳迪娅又回到酒店之中,然后她转过头,准备赶在上课之前将自己拾掇一番。然而她看到马路对面,在学院的大门玻璃之后,一袭黑衣的希尔达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第35章 不是吧夫人,这也能吃醋?
陶乐思被惊得停住了脚步。她站在路边, 任由雪花飘舞,落在她的面颊上。
她没有看错,在康拉德学院教学楼的玻璃门之后, 真的是希尔达站在那里。她披散着头发, 穿着她黑色的长裙,一手拿着披肩, 另一手夹着香烟, 大概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不等陶乐思穿过马路,她就转过身,身影消失在玻璃之后黑暗的教学楼大厅中。
我靠我靠我靠,希尔达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
艾斯比幸灾乐祸地说:“您瞧瞧,you see see,您夜不归宿, 一大早从酒店里出来, 衣冠不整, 头发凌乱,然后身后又追出来了一个穿着睡衣的美女跟您亲密互动, 要是这都不误会, 可能就有点问题了。”
陶乐思内心喷涌而出一箩筐的脏话。艾斯比赶紧又说:“不过您也不用想太多, 说不定她就是想站在那里抽颗烟,可能根本就没有看到您呢。”
陶乐思匆忙跑回学校,跑到宿舍里, 洗漱整理了一番,又喷了点香水, 确认自己收拾齐整了, 身上没有酒味, 才抓起她的曲谱夹去上课。
路过教学楼一层的练舞室时, 陶乐思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希尔达正穿梭在上课的学生之间,一一和他们打着招呼。
陶乐思在门口踯躅了一下。希尔达此前已经告诉她,在期末之前,让她好好练习钢琴准备考试,舞蹈系学生们的伴奏可以由录音机解决。她现在没有理由推开这扇门,当然更不可能当着一堆学生的面冲进去抓起希尔达的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她又不是尔康。
陶乐思唉声叹气地来到二楼琴房中,开始接受李斯特的毒打。
不知道是不是她喷的香水太过浓郁,尤迪特先生正上着课,忽然就鼻炎犯了。于是他立刻消失在琴房中,留下陶乐思一个人继续摸鱼。
陶乐思此时心烦意乱,不仅是因为女神觉醒、恶魔献祭之类的破事,还有和希尔达的这点琐事。她摸不清楚希尔达的想法。曾经她觉得希尔达是女巫,是狂信者,是女神的仆从,是女仙,她是不会因为凡人的感情而受困,但是现在想想,或许并非如此。可是她不会直言她感到嫉妒,她永远是冷静且超脱的。
好烦,真的好烦。
陶乐思负气地合上了曲谱夹。她不想再练超技练习曲了,她想要弹一点别的什么东西,类似于《铁窗泪》《愁啊愁》《十不该》之类的。
她开始翻看堆在钢琴盖上的谱子。这些谱子有新近印刷的,也有估计直接可以扔到垃圾场里的古董。翻来翻去,她又惊又喜地发现,她在一本现代音乐曲集中找到了编配之后卡洛斯·葛代尔《一步之遥》的钢琴独奏谱。
陶乐思将谱子放在谱架上,抬起手腕,再轻轻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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