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每个人,似乎都在议论着什么。那些人的神情严肃,像是在商讨了不得的大事,他们神神秘秘却又津津乐道,就好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有的人脸上流露出戏谑的神情,也有的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更有一部分人,捏紧了拳头在那儿愤愤不平。
姚雪心中越发觉得诧异,便挤进一个卖点心的摊子旁,朝那个做买卖的妇人和善地笑了笑,道:“这位姐姐,这是发生什么新鲜事了?”
那个妇人见姚雪长得俊,嘴也甜,登时便心花怒放,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姚雪:“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这两天,人人都在传,咱们大凉的国师,不是凉国人!”她说到这儿,还十分做作地看了四周,压低声音神秘道:“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雍国的皇子!”
姚雪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猛得一惊,在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击中,脑内一片轰然。
他勉力定了定神,声音都有些打颤:“是谁告诉你的?”
那个妇人笑道:“大约是灯节过后的第二天开始吧,这事儿就人尽皆知了!至于是谁说的……”那个妇人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还真不知道是从谁那传出来的。不过,像这一类的皇家秘闻,一般肯定是真的!”一旁立刻有人搭话道:“这不就是雍国派来的细作么!雍国真是好不要脸的手段!陛下若是知道了,像这种人,就应该立即处决!”
另外一人道:“我听闻,已经有一群人到王宫门口去闹了,相信陛下择日便会下旨,处决了这个骗子。”
这群人并未真正见过秋辰,只知道他是名声在外的蛊王,眼下被人发现了破绽。这些市井百姓原本只是惧怕秋辰,现下听到一点风声,便十分幸灾乐祸,纷纷想要落井下石。
姚雪听到这里,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他狠狠地瞪着那几个人,却觉得有许许多多的话堵在胸口,没法说出来。那几个人被他看得有些不满,上来便要理论,姚雪最后推开他们,失魂落魄地跑回了国师府。
一翻进墙来,姚雪就听到主屋传来吵闹声。他心知不妙,赶忙推门进去,看见思乐正押着两个侍从站在屋子的中央,秋辰则坐在座上,用手扶着额头,十分疲惫的模样。
那两个侍从不知犯了什么错,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思乐对他们横眉立目,而秋辰少有的一言不发,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似乎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姚雪见状,心中沉了又沉。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会儿秋辰应该是已经知晓,这两日朔安城中的人们究竟在热议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思乐对传言全然不相信,也没察觉出秋辰的异样,继续愤愤道:“主人,这两个人不好好当差,在这里胡乱攀咬污蔑您,我这就把他们打五十大板,逐出府去!”
那两个侍从闻言,赶忙跪在地方讨饶道:“我们,我们也只是听了街上的传言,具体并不知情啊!关于国师大人的事,现下整个朔安城都传遍了!”
秋辰听到这儿,瞳孔猛得一缩,他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手,狠狠地将手边的花瓶扫下了桌去,厉声道:“滚!都给我滚!”
那是个青瓷花瓶,价值不菲,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秋辰用的力道很大,花瓶的碎渣飞溅,还将思乐和那两名侍卫都割伤了。
饶是思乐,也很少见到秋辰动这么大的怒,他一时间吓得愣在原地,竟然有些求助地转头看向姚雪。
姚雪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将那两人带下去看牢。等思乐忙不迭地逃出门去,姚雪便转过身轻轻地将门关上,来到秋辰的身边坐下了。
秋辰近日来虽然身体欠佳,但是有姚雪陪在身边,他的心情很不错,待人也还算温和,眼下骤然提起他的身世,先前的那些即刻便土崩瓦解,他转眼间又换上了一副戾气极重的凶狠模样。
秋辰的眼里满是寒冰,语气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他们怎么会知道?究竟是谁?”他说到这儿,突然抬头望向姚雪:“整个凉国,只有你知道此事。”他的眼神在一刹那就变得凶狠起来:“其他人是如何得知的?”
姚雪见状,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他没应秋辰,只是很耐心地将桌上的碎片都捡到一旁,以免对方被扎伤。接着,他抬手握住对方的手,认真道:“你先别急。”
秋辰被他这样一安抚,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一些,他抬眼望向姚雪,情绪十分激动,眼角都有些绯红。他的一双眼眸微微颤动着,姚雪甚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助。
姚雪见状心中一疼,他捏了捏秋辰的手指,缓声道:“关于你的身世,可能未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顿了一顿,将盛灵来信的内容都告诉了秋辰,继而又道:“当年方宛谦找到盛灵的时候,脸上蒙了面纱,样子十分可疑。她的脸很可能是破相了,或是有别的什么伤。”
“当年你我两家的仆从大多留在了星彩镇,只有她家的人寻不到踪影,我猜,她应当是被谁抓了去,在脸上烙了字,或者是把脸毁了。”
秋辰微微想了一想,眯了眯眼道:“说起来,我家是在七年前的三月份离开星彩镇的,可是,其实在那年的上元灯节之后,我就不曾见过方宛谦一家了。”他说到这儿,沉吟片刻,又道:“上元灯节是在二月,那时候,我记得方姨说她要带着宛谦回乡探亲,我母亲还给了她许多盘缠……后来,直到我离开星彩镇,她们都没再回来。”
姚雪点点头:“这件事我有印象。上元节之后,方宛谦就再也没来过学堂。所以,现下雍国四处都找不到这个人,而且脸上如果被烙了字,往往都会被发配北地为奴……”
秋辰未等姚雪说完,便急忙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方宛谦逃到了凉国?”
姚雪没有否认:“或许,她现下就在朔安。我已经派秦洛去查了,让他找一找朔安城中是否有脸上烙了字,或者一直蒙着面的女子。想来这几日,便能知晓结果。”
秋辰听到这儿,紧紧握着衣袖,脸色十分苍白:“当年……我也是在最后,才得知我的身世的。方宛谦,她又是如何知晓的?若真的是她,她又为何……”
提起身世,秋辰整个人都处在失控的边缘,他浑身颤抖着,几乎要发狂,手死死地抓住桌案的一角,指尖用力到失去血色。
姚雪叹了口气,抬手搂住秋辰的肩膀,将人揽在自己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对方的手臂以示安抚。他沉默半晌,还是有些担忧地开口道:“想来凉王现下也已经知晓了。接下来,可能有场硬仗等着我们。”
秋辰反手握住姚雪的手,闭了闭眼道:“应该……还不会这么快。凉墨受制于我做的蛊,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还有时间。当务之急,还是将军队的蛊都解开,然后……我们便离开。”
……
可是没承想,当天夜晚,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十数支军队在顷刻间将国师府围得密不通风,以顾泯和顾星为首的顾氏一族带着一小支精锐直接破门而入,径直冲向里院。
姚雪和秋辰正在炼蛊室里待着,突然听到门外的声响,皆是一惊。
秋辰刚刚杀死一部分蛊虫,他正被蛊毒反噬,腐心蚀骨的痛楚让他满脸煞白,全身都是冷汗。他蹙着秀气的眉毛,勉力咬着嘴唇忍着疼痛,最后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姚雪在一旁紧紧地抓着秋辰的手,听见门外的打斗声,有些不安地向门口望去。
秋辰终于感觉缓过来了一些,他剧烈地喘息着,挣脱了姚雪的手,把他往门外推:“我无妨,你去门外看看。”
姚雪很是担忧地望了秋辰半晌,看见对方催促的眼神,便只得嘱咐了一句:“你千万别出来。” 他说罢,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门。
姚雪一打开门,便看见顾泯正站在门口,身后站着黑压压的一众人,正十分挑衅地望着他。
顾泯上次和姚雪交战时落下的伤还没有好全,他的伤很重,一只眼睛用白色的纱布包着,身上也满是绷带,此刻盯着姚雪,活像是厉鬼修罗,让人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压迫感。
此时已经入夜,一轮残月正挂在空中,顾星此刻竟然也站在顾泯的身后。他的一双手抬不起来,手臂上还在不断渗血,此刻却死死地盯着姚雪,还有姚雪身后的那一扇门,几乎目眦欲裂。
姚雪方才望着秋辰的眼神还温和中带着化不开的情意,此刻在一瞬间便化为彻骨的寒冰。他心知国师府中的侍卫几乎尽数被灭,他和秋辰势单力薄,此次很难全身而退。
但姚雪还是直视进顾泯眼中,扬了扬脸,十分不屑道:“顾将军,你深夜闯入国师府,是想来叙话,还是喝酒?这阵仗,未免也太热情了吧。”
顾泯回给他一个戏谑的笑:“我想你们国师想念得紧,特意带点儿人过来,和他叙叙旧。怎么?还得争得你的同意?”顾泯说到这儿,似是想起了什么,大笑道:“说起叙旧,那国师确实还是和你叙旧更为妥当。雍国的事,没人比你们更清楚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顾星也在一旁应和道:“我原本只以为他是凉国不知哪个角落里爬出来的贱奴,没承想人家摇身一变,成了雍国金尊玉贵的皇子!真是好手段啊,这些年隐瞒得这样好,竟然连陛下都骗过了!”
姚雪将手搭在剑柄上,一面瞪视着眼前的一众人,一面暗中向后退去。
对方人多势众,定然无法轻易善了,姚雪不欲与他们多言,想要悄悄回到屋中,寻了机会带秋辰冲出重围逃脱。
眼见顾泯就要冲上前来,他身后的人也蠢蠢欲动,突然,角落里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形不高,一身玄色,带着兜帽,在夜色下看不清面容。他朝着顾氏一族和军队缓缓抬起手,曼声道:“慌什么?我先来会会他。”
此人的声音极度沙哑,分辨不出年龄,但是依旧可以辨认出,眼前的这个人,应当是一名女子。
顾氏一族向来跋扈,听了此人的话,居然很是恭敬地退后了几步。
姚雪见状,在心中越发感到不安和困惑,一时间只是瞪视着对方。
那人说罢,轻笑一声,慢慢地转过身来,面朝姚雪,摘下了兜帽。
第56章 真相
姚雪看清了兜帽底下的那张脸, 在顷刻间便瞳孔巨震。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宛谦。
方宛谦似乎对他的表情很是满意,又上前了两步, 望着姚雪好整以暇道:“阔别许多,别来无恙啊。”
方宛谦那张原本姣好甜美的脸现如今变得十分狰狞可怖, 她的脸上被烙了字, 左脸上有一个很大的“盗”字, 丑陋的疤痕一直蔓延到脸颊的后方。她那双原本生得极其灵动的眼睛如今已经失去了光彩, 此刻满眼含着怨毒,正一眨不眨地瞪视着姚雪。
姚雪虽然在从前与对方交集不多, 但还是在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很难将眼前这个宛若厉鬼修罗的女子和从前那个伶俐活泼的小师妹联系在一起。
他定了定神,最后只是望着方宛谦颤声道:“果真是你。”
方宛谦挑起眉, 不屑地朝姚雪笑了笑, 没有应他, 反倒是转过头对顾泯一众人道:“你们暂且退下,这里我一个人应付便可。”
顾泯闻言有些迟疑,他略带犹豫地望了方宛谦一眼,方宛谦见状, 声音即刻便冷了下来:“怎么?信不过我?”
顾泯似乎有些惧怕她, 没再多言, 赶忙带着其余的人退到了廊下。
院落中一时间只剩下她和姚雪两人,方宛谦十分愉悦地转过头来,曼声道:“来, 我们今日就来好好地叙一叙旧。”
姚雪见对方向前逼近,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得将剑拔/了出来,剑尖直方宛谦, 厉声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方宛谦对锋利的剑尖毫不畏惧,她瞟了姚雪一眼,依旧没回应他。她的目光越过姚雪,看向门内,佯装好奇道:“秋子吟……子吟哥哥呢?他怎么不来见我?”她似乎是有意想要恶心姚雪,故意将“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与此同时脸上也扬起得意的笑。
姚雪听见对方不怀好意地提起秋辰,上前两步正欲开口,身后的门却猛得被推开了。
秋辰抱着手臂走出门来。他一改方才的脆弱模样,周身的气场满是威压,此刻微微抬眸,好整以暇地望向门口。可是当他对上方宛谦有些戏谑的目光,一时间也猛得愣在了原处。
他定定地盯着方宛谦看了半晌,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宛谦?是你?”
方宛谦听到秋辰唤了她的名字,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便消失了。她恶狠狠地瞪视着秋辰,一字一顿道:“方宛谦早已经死了,七年前便死了!”
秋辰大惑不解地看着她,方宛谦恨恨地盯着秋辰看了一会儿,又抬眼望向姚雪,看见对方下意识地把秋辰护在身后,终于像失心疯了一般,狰狞地狂笑起来。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停下,用手指着两人,发狠道:“当真是孽缘啊!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两个,终究还是到了一处,终究……终究是再怎么拆,也拆不散。”
姚雪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蹊跷,有些不耐烦地质问道:“你究竟什么意思?废话少说,你是不是就是乐坊里的那名巫蛊师?”
方宛谦闻言,很是爽快地点了点头,挑衅地望向姚雪:“是又如何?”
姚雪被她这般坦然的态度弄得一愣,沉默片刻,望着方宛谦痛心道:“你为何……为何要做这种事?”
方宛谦却不以为意道:“我为何?我的所做所为皆是凉王授意,有何不妥?”
秋辰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方宛谦,颤声道:“你说什么?”
方宛谦似乎对秋辰的反应很满意,十分得意道:“子吟哥哥,你当真是可悲至极。早些时候,大约是在几年以前,机缘巧合之下凉王寻到了我,委托我做可以抵御你的蛊术的药物。”
“顾星手中的那些不怕蛊的死士,便都是服用了我制作的药物。”方宛谦看着秋辰骤变的脸色,感到得意至极:“凉王早就和顾氏一族暗中联手,想要寻机会除去你了,你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秋辰心知凉墨忌惮自己,但是他没有想到凉墨在那么早之前便对他有了杀意,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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