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见状,冷声问道:“那城郊军营中的那些离魂蛊,又是怎么回事?”
方宛谦答道:“说来也巧,那一日,乐坊隔壁的花楼里有个傻小子,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只蛊虫,说是要给我看看。我一看,这般高阶的蛊虫,断不是一般人所能操纵的。那只蛊虫是母虫,母虫与子虫联系紧密,我便顺着母虫的指引,找到了郊外的军营。”
“近来我正好在炼制离魂蛊,用这支军队做个试验再好不过。横竖军队失控了,要怪罪下来,也只会算在国师头上,对我,对凉王,以及对顾氏一族都大有益处。凉王正愁寻不到你的把柄,我这么一做,岂不是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秋辰听到此处,只觉得心中既是愤怒,又是伤心,一时间气血翻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勉力压制住心中的怒意,定定地盯着方宛谦道:“你一早便知道我是凉国的国师?”
方宛谦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登时便歇斯底里起来:“我当然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处,从未与你打过照面,若我知道国师就是你……我恨不得一早就把你的身世说出来,让你万劫不复!怪就怪我发现得太晚,让你平白地在国师的高位上享了那么多年的福!”
秋辰怔怔地看着她,难以置信道:“你……你为何如此恨我?”
姚雪见秋辰难受地紧,赶忙伸手将人揽过来。方宛谦看见两人靠在一起,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几乎目眦欲裂。
姚雪望着方宛谦,厉声质问道:“是你将秋辰的身世说出去的?”
方宛谦望着他,无所畏惧道:“是。先前你们府上的人四处寻找我,那一日我趁着灯节想要离开朔安,没承想在暗巷见到了你们……”她说到这儿,似乎厌恶至极,满脸都是憎恨:“姚雪,七年前,我本该和秋子吟在一处,便是你横插一脚,现如今,我竟然还能看到你们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当真是恶心至极!”
姚雪嗤笑一声:“关于这件事,我倒是想问你很久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天,你究竟在窗外做什么?”
方宛谦冷笑道:“你那时候,果然看见我了。是我在那罐茶叶里掺了东西,我一早便算准了时间,浑身淋得湿透,只等着秋子吟喝下那杯茶,我便进了屋去。谁知……谁知竟是你喝了那杯茶!原本就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方宛谦说到这些,极端地痛心,她的表情狰狞地扭成一团,十分可怖。
姚雪原先也从没想过这一切都是方宛谦所为,听到此处,不由得骂道:“你当真是不要脸!”
方宛谦却尖声反驳道:“他可是皇子!我和我娘,当初明明已经那样努力地去争取了,可是,秋子吟,”方宛谦说到这儿,把脸转向秋辰,咬牙切齿道:“你当真是个没福气的,我娘和我千辛万苦把皇上引过来,你本来只差一步,就可以回宫做皇子,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却硬生生地跑了!”
秋辰听到此处,瞳孔巨震。他死死地攥紧了衣袖,沉默半晌,最后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可是他顾不得别的,眼里满是滔天的怒意,在顷刻间便召出了袖中的蛊虫,望着方宛谦,赤红的眼睛里杀意毕露:“是你?”
秋辰的嘴角还挂着血,可以是他却全然不在意,他的双目通红,瞪得极大,只是定定地望着对方,看起来酷似厉鬼修罗,让方宛谦都有些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秋辰周身都像是环绕着可怕的戾气,他瞪着方宛谦,一字一顿道:“是你,害我的父母惨死。”
方宛谦被逼到这个份上,心中怒极,“是你太傻!你的父亲是雍帝!其余的人,在身份地位面前,何足挂齿!雍帝原本答应了我,让我做你的侧妃,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贸然逃走,我娘又怎会被杀,而我而我虽然侥幸逃脱,却容貌尽毁,被卖到边境为奴!”
秋辰的母亲白椋原本是京城里有名的医女,而方宛谦的母亲方若,是她的贴身婢女。白椋与宁远帝的相遇相识,再到秋辰的出生,方若自始至终都知情。白椋把方若当做自己的心腹,对她十分信任,半分都没有隐瞒。
后来白椋逃到了星彩镇,方若也跟了去,还与当地的人成了婚,生下一个女儿,白椋给这个女孩赐了名,唤作宛谦。
可是方若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秋辰的真实身份,她期盼一飞冲天的日子,盼了太多年。她从方宛谦小的时候开始,便千方百计地让女儿接近秋辰,妄想方宛谦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皇室中的贵女。
这个机会在七年后的一天终于到来了。恰逢宁远帝南寻,停留在距离星彩镇极其近的地方,辽城。
于是方若便假借回乡探亲之名,连夜带着方宛谦跑到了辽城,寻了机会将白椋和皇子就在星彩镇这条消息告诉了宁远帝。
狡猾如宁远帝,自然不会亲自驾临星彩镇,他故意放了假消息,诱导秋辰一家向北逃,最终在天泉山的另一侧抓获了他们。
可是后来,秋辰还是逃走了。宁远帝大怒,杀了方若,方宛谦侥幸逃脱,匆匆跑回星彩镇。她那时候混入盛灵家,见对方对自己无意,便偷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又匆忙逃走了。她那时候因为走投无路,一直依靠偷盗为生,直到最后终于被人告发送至官府,自此脸上被烙了字,发配边境为奴。
之后,方宛谦辗转来到凉国,起先是在乐坊卖艺为生,后来她接触到凉国的巫蛊毒术,她是医修出身,头脑也十分聪明,不多时便在蛊毒方面大有成就,成为朔安城中十分厉害的巫蛊师。
秋辰听完方宛谦的一番自白,阴沉着脸,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又过了半晌,他终于慢慢地笑起来。
方宛谦见状,偏了偏头,笑道:“怎么,子吟哥哥,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了?”
秋辰缓缓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杀意,他一把甩开姚雪的手,望着方宛谦狞笑道:“我等这一天,等了真是好久啊。久到我的这一颗心都要被仇恨完全吞噬,久到午夜入梦的每分每秒,我都能看见我爹我娘是如何死在我的面前。我忍受这腐心蚀骨的痛楚忍受了这许多年,久到我的一颗心都快要麻木,可是,可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竟会是你。”
秋辰说到这儿,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的声音因为心中滔天的恨意和哀恸变得几乎无法辨认:“我怨恨那狗皇帝,我怨恨我自己,我甚至还错怪了姚家,可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我都恨错了人,到最后,竟然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害了我全家。
姚雪听到此处,也感到震撼不已,他看到秋辰这副癫狂的模样,又见到方宛谦丑恶的嘴脸,只觉得心中满是愤怒和嫌恶。他将剑直指向方宛谦,正欲开口,秋辰却上前来两步,示意他退后。
秋辰赤红着一双眼睛,瞪视着方宛谦,一字一顿地道:“既然苍天有眼,今日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第57章 复仇
秋辰说罢, 随即便从袖中召出许多蛊虫,向方宛谦掷去。
方宛谦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不以为意地抬手用袖子草草挡了一下, 抬起眼睛望着秋辰戏谑道:“你想怎么偿?”她一边说着,一边捏起一只蛊虫看了一看, 不屑道:“好毒的虫子。可惜, 对我没用。”
方宛谦说到这儿, 冷不丁被那只蛊虫咬了一口, 她吃疼猛地一皱眉,有些嫌恶地将那只虫子一把甩远了。她拍了怕手, 望着秋辰得意地笑道:“我早就服用了特制的药物,现在一切碰到我的蛊虫, 就算再毒, 对我也没用。”
秋辰闻言似乎并不惊讶, 他只是微微笑着,定定地注视着方宛谦。
方宛谦被他看得有些脊背发凉,却也摸不着头脑,最后有些咬牙切齿道:“你……你笑什么?”
秋辰抱起手臂, 好整以暇地笑道:“谁说我要让你死得那么容易了?区区毒虫, 岂非太便宜了你?”他说着, 向方宛谦摊开手掌,手心里正是方才那只咬了方宛谦一口的蛊虫。
“此虫虽是毒性极高的蛊虫,可是它在咬人的时候, 也会吸血。以前你在学堂的时候,我母亲难道没有教过你,研究一样东西,要将它的种种性状都看全面吗?”
秋辰的眼里闪过一抹戾色, 他挑起眼睛,淡淡地望向方宛谦,道:“现在,我手里有了你的血。你猜,我会怎么做?”
方宛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乱的神色。她有些不解地看了看秋辰,迟疑片刻,最终转头去,对着已经退到廊下的顾泯一众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拿下!”
那些人原本就在后面蠢蠢欲动,听到了命令,即刻便一哄而上。而方宛谦则狞笑着,躲进了人群之中。
姚雪见状,心知不妙,赶忙挡在秋辰身前。他也不知道秋辰究竟想要如何,只能一面勉力抵挡着来势汹汹的人群,一面回过头对着秋辰急道:“你先别冲动!我们寻了机会出去再做打算!”
可是秋辰在此刻却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没应姚雪,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自己的左手臂,刀锋顺着皮肤的纹理一路划下来,鲜血一下子便涌了出来,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淌。
姚雪看了一幕,心中猛得一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回流。秋辰的所作所为触目惊心,让人脊背发凉,姚雪心知对方这是要下什么骇人的毒蛊,也顾不得身后的人还在对他刀剑相向,回过身来就要阻止秋辰,却还是没能赶上。
秋辰此时已经退到了院里的灯盏旁边,他取出一个小瓶,将刚才那只小虫捏成了粉末放进瓶中,又将自己的血滴了些许进到瓶中。他做完这些,微微摇晃瓶身,最后朝人群中的方宛谦笑了一笑,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方宛谦在这一瞬间变了脸色,她猛然间意识到秋辰究竟做了什么,怒吼着朝秋辰扑了过来,却扑了个空。
人群混乱,方宛谦最终扑倒在秋辰身边,捂住了手臂,脸色煞白,身上满是冷汗,整个人看上去痛苦至极。
秋辰得意地举起手臂,全然不顾血流不止的伤口,一脚踩在方宛谦的手上,满脸都是癫狂:“你以为只有你会蛊中禁术?这咒心蛊的滋味,好受么?”
方宛谦因为剧烈的疼痛喘息着,她勉力抬起眼睛,疑惑道:“……咒,咒心蛊?”
秋辰居高临下地望着方宛谦,偏了偏头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此蛊需要两人的血液连结,再加上毒虫的毒素,一旦下成,施蛊者身上所遭受的疼痛,还有施蛊者所感受到的负面情绪,将会以数十倍乃至数百倍的分量返还到受蛊者的身上。”
秋辰说到这儿,眯了眯眼,似乎感到愉悦至极:“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仅仅是我手臂上的一道伤口,就能让你如此享受,此蛊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蛊。”
方宛谦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目眦欲裂:“秋子吟!你真是好狠的心!”她说着,很是费力地回过头,用一个很是扭曲的姿势对着身后的一众人怒吼:“一群没用的废物!还不快杀了他!”
那群人向来对方宛谦畏大于敬,此刻看见方宛谦这样狼狈不堪,反倒愣在了原地。
姚雪方才凭借一人之力应对一众人,此刻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他听见秋辰对方宛谦的一番话,心中大骇。他生怕秋辰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一面勉力抵御着他人的攻击,一面朝着秋辰着急地大喊道:“秋子吟!你别做傻事!”
姚雪心中焦急万分,又脱不开身,分神之间,顾泯抬手一剑刺中了他的腹部。他吃疼向后退了一步,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用尽全力抵挡住对方十分迅疾的出招,不料之前一直被他所挟制的顾星已经高举着剑,朝秋辰扑了过去。
其余一众人见状,也纷纷冲上前去。
秋辰满脸都是戾色,他冷哼一声,直接将毒虫向那些人掷去。那些人应声倒下,即刻便暴毙而亡,从口鼻中流出黑色的血。
可是顾星却左躲右闪,躲过了那些毒虫,直向秋辰扑去。
眼见顾星就要刺中秋辰,可就在此时,一支长箭直接将他穿胸而过。
众人皆是是惊诧地抬头,只见思乐放下箭弩,和秦洛带着一众黑衣人,从府外翻/墙而过。
姚雪对这群黑衣人印象深刻,这些人正是上次秋辰带去顾星府上的那些,全都受过特殊的训练,个个都是用蛊好手。秋辰一直将他们秘密地养在府外,以备不时之需。
这群人从天而降,他们纷纷望向秋辰,秋辰只是瞟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杀。”
于是,顷刻间,这处小小的院落便成了人间炼狱,四处都是受了毒虫啃咬痛不欲生的人,空气中一时间只剩下血腥味和惨叫声。
顾泯向来精明自私,见大势已去,退了几步想要仓皇逃跑,却猛得被姚雪的剑尖抵住了喉咙,只得堪堪停住了脚步。
他满眼都是惊慌,望着姚雪颤声道:“我,我和你们其实没什么过节,是我弟弟,对,对,都是顾星……”
姚雪回头瞥见顾星的尸/身已经被毒虫啃噬地不剩什么,便回过头来,望着顾泯道:“你弟弟比你命好,死这么痛快,当真是便宜了他。”
他说到这儿,漠然地望向顾泯,眼神令人不寒而栗:“顾星的债,就由你替他还了吧。”他话音未落,剑光一闪,顾泯的两条手臂已经被砍了下来。
对方登时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跪倒在地上。姚雪听见这刺耳的声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脚便把人踹进了密密麻麻的虫堆里:“罢了,我改主意了,就送你去和他去作伴吧。”
回应他的是顾泯更加惨烈的叫声。
姚雪将这边的人处理完,虽然身受重伤,但是总算得以赶到秋辰身边。
方宛谦此刻似乎已经适应了疼痛,居然慢慢地爬了起来。她披头散发,形若疯魔,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秋辰,又被一旁的几个黑衣人按住了。
她被按得趴在地上,仿佛失心疯一般狂笑道:“秋子吟!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这咒心蛊,也不过如此。你要想让我疼痛,你必然得伤害自己!我倒要看看,你能狠到什么地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眼下这点儿痛楚,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这些怎么会比得过我当年痛失荣华,还被发配为奴,任人践踏的痛!”
秋辰听完,也淡淡地笑了一下:“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他说到这儿,瞪起一双眼睛,眼里满是血色:“这些年来,我心中的苦与痛,那些长夜里无人知晓的痛楚,我都会让你数十倍乃至数百倍地好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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