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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杭明知硬碰硬上讨不到好处，开始投机取巧。
“他说你心思深重，内有不甘，心比天高，却命运坎坷，必定心魔入体。”
李慕渊被他说得有些暴躁：“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你我虽为师兄弟，但你天生高傲，法术比我们这些师兄都学得快，你何时真的把我当做兄长？”
“师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自小在皇宫长大，几次险些丧命，你生母地位低微，皇帝又不喜欢你，甚至把你打发去山上做道士，只为给皇家祈福。”
魏征杭嘴上不饶人，他见李慕渊脸上黑气越来越重，动作也越来越迟缓，又加重了语气。
“你读书比其他皇子用功，头脑从不输谁，可仅仅因为皇帝的不喜欢，你就成了一颗弃子。”
“给我住口！”李慕渊吼道。
周围碎石飞溅，魏征杭连连躲闪，嘴上没停：“你来到不周山第二年，你生母便病死了。师兄，她真的是病死的吗？”
“啊！”李慕渊突然手中剑光暴涨，那张脸上同时出现无数张陌生的面孔，仿佛躁动不安的魂魄，争相朝外面涌动着。
魏征杭躲避不及，身体被那剑气震飞至数丈之远。
他虽是魂体，还是能感受到五脏六腑那撕裂一般的疼痛，好在这位置离苏顾相距甚远，又有乱石遮挡，才不至于被苏顾看到。
“咳咳……”魏征杭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心道若他现在还是凡胎□□，指不定被打成肉泥了。
“记起这些之后，我时常在想，当年你贵为天子，只手遮天，为什么非要在三界山兜这么大的圈子？”
魏征杭扶着石壁站起来，低笑道：“后来我想到了，大概是因为名正言顺这四个字。”
“你明知母亲死于非命，却不肯声张，你知道若从你口中说出来，不仅无法为母亲报仇，你这岌岌可危的皇子身份说不定都会被剥夺。”
“你在不周山带人亲和，连对我们这些师弟师妹都客气周到。你知道你出身不好，根基不正，以你的天资能够拜入师傅门下，只是因为那是皇帝的嘱托。所以在登上皇位之后，你最怕的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说够了没有！”李慕渊突然发难，他掌心凝聚一团煞气，如同灼人的火舌，朝魏征杭包围过来。
一股强烈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魏征杭忍不住身体一僵。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黑龙那边，苏顾的白色衣袂上下翻飞，陆衾精疲力尽，青鸣也一身狼狈，那边也是一场恶战。
绝不能在这时候给苏顾添乱。
他这么想着，用力咬了下舌尖，一股针扎般的疼痛让他脑子瞬间清醒，浮光被丢到空中，他单手结印，感觉那稀薄的功法都涌上来，在手中结成一面巨大的墙，那墙的中心被黑焰灼着，朝四周荡漾开来。
“当年东宫兵力雄厚，你仅靠不周山和几个归顺的州府根本难敌乱军。那几年因战乱尸骸遍地，煞气从生，我猜那些鬼影原本的确是从煞气中滋生的，你发现他们不死不败，简直就是专门为战场打造的终极兵器。”
“所以你让不周山潜心研制，仿造那鬼影子打造出了黑影，只是不同的是，你需要太多这样的兵器了，死人能用的不多，活人才最好用。”
“后来你为了名正言顺，故意把叛军引至绛州城，又故意放黑影进来，把绛州城的百姓作为筹码，逼我打开三界之境，这样你才有机会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得道飞升。”
“可惜啊，我当时因九相急昏了头，根本没想过那什劳子飞升，急着跟黑影同归于尽了……”
“我说的对吗，师兄？”魏征杭盯着他，咧开嘴笑了笑，眼睛里却毫无笑意。
他突然浑身一震，那面墙朝李慕渊倒去。李慕渊似乎被脑子里的什么东西搅乱了，最后一刻才闪身躲开，嘴里发出不同人的声音，有男人也有女人，有的苍老有的稚嫩，看起来十分骇人。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是他们逼我的，我又有什么办法……”
“啊！”
他突然大吼一声，那双眼睛变得通红，手上指甲暴涨，朝魏征杭用力拍来。
魏征杭闪身躲开，身前的位置留下五个深深的指印。
“你懂什么！我母亲至死都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她跪在皇帝寝宫前求他让我回来，皇帝被她哭烦了，拿烛台将她打死了。”
“我找谁伸张正义？就算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儿，我能找一朝天子问罪？”
“这天下是谁的，谁就说了算，哈哈哈哈……”
李慕渊狂笑着，那双眼睛红得仿佛滴血，他突然猛地闪现直魏征杭面前，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举起来，双脚脱离了地面。
魏征杭被掐得浑身无力，艰难道：“师兄，我都是魂体了，你难道还想憋死我不成？”
“我看你这张嘴太多事，留着没用。”李慕渊恶狠狠道。
“没了我这张嘴，你怎么问出六道石的下落呢？”魏征杭冷笑道。
“那石头没在你身上。”李慕渊盯着他，“我在想，会不会在他身上……”
他突然转头看向与黑龙恶斗的九相，魏征杭心下一沉，突然伸手摸到腰间的破旧折扇，用力朝前面一捅。
“没用的。”李慕渊冷笑一声，一手抓住捅向腹间的折扇，用力朝反方向一推。
噗——
那折扇直直戳进魏征杭的腹部，他虽不再流血，却仍是感到一股剧痛。
魏征杭强忍着痛楚，指尖一花，那之前藏起来的浮光突然出现在面前，猝不及防插进了李慕渊黑雾一团的脸上。
那张脸仿佛是个无底洞，浮光戳进去像是插进软绵绵的棉花上，瞬间被吞没了。他感到里面有无数双手拉扯着剑身，李慕渊的嘴巴在剑下嗤笑，“你还有什么花招，不如一起上。”
“好啊！”魏征杭突然猛地一抽剑柄，那拉扯的力量被带着跑出了李慕渊的脸，李慕渊不得不松开手，魏征杭跃上一处山壁，突然冲着那黑龙大喊：“畜生，看这里！”
那黑龙原本听不到他的呐喊，此刻却感受到一股相似的煞气从魏征杭带起的剑上传来。巨大的龙头突然转向这边，仅剩下一只的金黄色竖瞳发出耀眼的光，朝这里冲来。
魏征杭听到耳边几声惊呼，李慕渊显然没料到他会引巨龙过来，被催动的心魔还在他脑中搅和，那边黑龙已经逼近眼前。
身后是李慕渊，面前是黑龙，魏征杭夹在中间无路可退，感觉自己要交代着这里了。
正待想着，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头顶传来几声鸦啼，魏征杭被苏顾揽住腰，苏顾另一只手抓住了□□闵的爪子，瞬间将他带离。
脚下的巨龙撞倒了连绵的山脉，锺司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李慕渊，将他拖走了。
“糟了！”赵六和阿月欲追上去，被魏征杭喊住：“别追了，让他们走！”
□□闵落在地上，魏征杭朝青鸣道了声谢，转头对苏顾道：“这长虫是煞气所化，不像李慕渊还有心魔这个弱点，就算故意刺激它也没有用。”
“我刚在上面，看到这下面似乎有个阵法……”苏顾皱着眉道。
魏征杭一愣，想起那群不周山的道士莫名其妙出现，又想到李慕渊早就到了南境，迟迟没有动手，应该是和阵法有关系，便道：“青鸣，这鸟借我们上去看看。”
青鸣点点头，吹了声口哨，□□闵带着两人朝云沼中央飞去。
云沼密林茂盛，如今被黑龙摧残得一地狼藉。无数深深浅浅的沼泽藏在密林之下，沼泽上开着一种黄色的花朵，越是大的沼泽地，花开得越茂盛。
“这就是瞑枝了吧。”魏征杭叹到，□□闵在上空往下落，云沼像是个天然的凹地隐藏在南境的山脉之中，地面上虽一片杂乱，还是能看到几条鲜红的痕迹。
魏征杭眯起眼睛，发现右手被苏顾拉了起来，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手心流转过来，他眼前一亮，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发现地上是一个巨大的血阵。
“怪不得！”他叹到，“李慕渊迟迟没有动手，是要在这里做个血阵，将这黑长虫困住。”
“可惜不周山那帮道士跑的跑，残的残，这阵法还没完成。”
两人借着□□闵穿过黑云，才发现此刻天色渐暗，黑云压在南境的上空，仿佛随时都会天崩地陷。
魏征杭盯着那未完成的阵法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苏顾，你知不知道黑影的煞气会让人生出心魔？”
“自然知道。”苏顾奇道，“怎么说起这个。”
魏征杭淡淡一笑：“刚才对付李慕渊的时候，我知道打不过他，故意激他生出心魔，这才能跟他纠缠了这么久。”
苏顾面上一顿：“为什么不叫我？陆衾还能顶一阵子，我可以先收拾了他再来收拾这巨龙。”
魏征杭摇了摇头：“你有你要做的事，我就算不中用，也不能拖你后腿。”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他顿了顿，突然看着苏顾正色道，“当年你看到的心魔，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
“心魔是人心里最渴求又不可及的东西，会化成最坏的结果来刺激你，你明白吗？”
苏顾脸上顿住，魏征杭突然捧住他的脸，亲在了他的唇上。
“我不会说出那种话的，无论你是苏顾还是九相。”他轻声叹道，“知道你心悦于我，我肯定高兴都来不及。”
“你怎么……”苏顾猛地抓住他的手，脸上变幻不定，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情绪，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苏顾，我都追着你跑了这么久了，连西街的猴精都知道我喜欢你，你不会还以为我只是因为你那一星半点的温柔才动心的吧？”
周围黑云密布，两人在□□闵的鸟背上穿风而过，早已心照不宣的感情一旦说出口，就变成了交付心意的急切。
“我喜欢你，心悦于你，无论你是苏顾还是九相，无论我是魏征杭还是山神。可能早在三界山的时候，我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那时候我是个混蛋，竟然一直没有发觉。”
苏顾脸上呆呆的，似乎没料到他突然在这种情形下表露心迹。
魏征杭抚上他的脸，叹了口气。
他想起三界山的那年，他半夜出来晃荡，看到山神庙灯火通明，绑着双髻的少女偷偷摸摸，祈求山神赐她姻缘。
从不管这些鸡零狗碎的魏征杭那天心血来潮，听到少女红着脸，口中说出了九相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三更半夜突然现身，冲着那少女恶狠狠道：“不行！”
少女花容失色跑下了山，魏征杭一脸得意，回头看到九相睡眼惺忪地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那天的星星映在眼里，月光皎洁落了一地，山风温柔地吹动林海，他摇了摇头，觉得说什么都太煞风景。
“苏顾，还有一件事。”
魏征杭顿了顿道：“等会儿你们先把黑龙的另一只眼睛刺瞎，这畜生虽然是个怪胎，应当和龙一样都有一块逆鳞，把那块逆鳞找出来，就是他的死穴。”
苏顾这才回过神，发现魏征杭话题转移地着实有点快：“什么？”
“你要相信我，不亲手宰了李慕渊，我是不会有事的。”魏征杭微笑着看着他，忍不住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
“真是的，这帮坏心眼儿的东西，耽误老子大事。”他骂了一声，突然一纵身，朝着云沼落去。
“风霁！”苏顾闪电般伸手，却被魏征杭躲开。
他一边下坠一边道：“我在下面补阵法，你们记得撑住！”
“你！”苏顾说着要跳下去，魏征杭似乎早料到如此，喊道：“没了你他们搞不定的，你若跟我一起下来，我们这群人都要死！”
苏顾握紧手指，半晌咬着牙朝山壁落去。
46、闻沧海
魏征杭落入云沼之中，顿时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
这花香前味甜腻，后味微苦，闻起来更像一味药材。魏征杭折了一根树枝，避开瞑枝盛开的地方，朝云沼深处的血阵走去。
头顶轰鸣声渐大，他透过云沼茂密的植物，隐约能看到苏顾带着那几人正与恶龙缠斗。
云沼地势低洼，又含水而生，茂密的植被遮天蔽日，让这里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蒸碗之中，潮湿又闷热。这其中滋生出各种诡异的毒虫毒草，稍不留神就可能被盯上。
魏征杭深一脚浅一脚，刚才与李慕渊缠斗已经耗费了大半法力，他半个身体几乎都变得透明，双腿膝盖下已经很难触到实体，这样反而让他不易陷入泥沼之中。
那血阵来自不周山，剑法诛妖，阵法困兽，魏征杭当年总觉得要么杀了要么放了，为何还要费这么大周章把人困住，每次学阵法都敷衍了事，如今看着这血阵突然开始痛心。
当年若认真学一学破阵，今日也不必跟苏顾像生死诀别一样。
他叹了口气，竖起二指在胸前，口中念起法决，引着心尖那屡气从指尖散开，荡向四周。
血阵忽地亮了一瞬，魏征杭感到一股强烈的煞气直冲脑门，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煞气都在朝一个方向吸去，那个地方必定是阵眼。
头顶的黑龙引来了无数惊雷，天边雷声阵阵，闪电像一把利剑将乌云穿透。云生沧海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赵六一介常人无法御剑，趴在□□闵的背上苟延残喘。
陆衾将身侧的鹿皮口袋扔掉，把里面的银针全部都抽了出来。他咬着牙，头发散乱，身上有无数道擦伤，那张女人一样娇媚的脸此时看起来十分狰狞。
他突然飞身上去，如同一条灵活的蛇，对着黑龙巨大的躯干逐一刺去。
“百会，大椎，命门，中脘，神阙……”
赵六奇道：“你这是要给他治病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陆衾头也不回道，“这是当年他替我剥离一半血咒的针法，不知道对这长虫有没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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