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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梁师爷惊得说话都不囫囵了，“你这是……你……什么时候有的？”
“不对啊……也不见你与哪个姑娘亲近过……”
魏征杭从地上爬起来，将女娃娃塞到梁师爷手里，扶着头道：“路上捡的，看样子没爹没娘，留在衙门里养着吧。”
梁师爷如遭雷劈：“少爷你还未娶亲，就不怕往后没有姑娘嫁给你吗？”
“如此正好。”魏征杭不甚在意道，脑海里想起苏顾，心道，只要苏顾不在意就行。
“别说傻话，我怎么向老爷交代……”梁师爷急得直跳脚，又见他如同养个阿猫阿狗一样随意，问道，“这孩子可有名字？”
魏征杭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月老祠，便随口道：“就叫阿月吧。”
阿月在伸手拽了拽梁师爷的胡子：“饿。”
梁师爷疼得呲牙咧嘴，走出去的时候还晕头转向，魏征杭关上房门时，听到他对着院子念了一句：“老爷，夫人，你们在天之灵可要原谅少爷啊……”
13、山中幻境
往后几日，魏征杭命人将月神河严加看守，不许孩童靠近，更不许私自下水游泳。
他领着阿月走在河堤上，五月下起一场毛毛细雨，将肩头打湿了一片。河岸边钓鱼的老叟纹丝不动，不久便抽起鱼竿，一尾巴掌大的小鱼落入竹篓里。
阿月看得眼睛都直了，围着竹篓转圈。那老叟见魏征杭面容和善，长相俊秀，便多聊了两句。
“这小丫头还挺识货。”老叟道，“这叫滇鱼，可不是普通的河鱼，是山泉水养的鱼。”
魏征杭奇道：“山泉水里的鱼怎么会在这河里。”
老叟笑道：“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每年五月雨水充沛，三界山上的山泉便会与山脚的月神河交汇，也就这时候能钓得到这难得的滇鱼。”
“山泉水清，鱼养大最多也就这巴掌大小，正因如此，肉质极其鲜美呢。”他说着，用草绳栓了一条递给魏征杭，“这条便送给公子吧。”
魏征杭连连称谢，听他说到三界山，不禁多问了几句。
“老丈去过三界山吗？”
“现在谁还敢去。”那老叟摇了摇头，“也就几个不怕死的药农敢去，也只能挑白天去，晚上更是去不得，那山邪乎着呢。”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说起这三界山，老朽小时候听说，那里曾经是个出名的仙山，山上藏了什么宝贝，似乎还有个山神庙，香火极其旺盛，山神保佑百姓，那时候绛州城哪出过这么多魑魅魍魉。”
魏征杭心下一动，又是山神庙。
“后来呢？”
“后来啊……”老叟想了想，“后来听说山神庙被砸了，那宝贝也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自从那时候起，绛州城每年都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
“时间太久啦，也就我这种老不死的还隐约记得这些。”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些事真真假假，不可说啊，不可说……”
“山上有什么宝贝？”魏征杭疑道。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兴许是奇珍异宝？”老叟摇了摇头。
魏征杭还想问什么，突然见阿月跑到远处的岸边，后背弓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顺手捡了根木棍追过去，阿月正对这水里目露精光。魏征杭看过去，□□的，水下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他笑。
他顿时寒毛直竖，想也不想把棍子丢了进去。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再看去，那张脸已经不见了。
水珠溅了一身，远处巡逻的差役赶来，月神河平静如初，魏征杭总觉得这事还没有完，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最终拎着阿月往衙门走去。
他没注意到的背后，一颗水珠经久不散，在小雨初停的天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当晚，魏征杭便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到河里那张脸，一会儿又想到三界山，仿佛绛州城所有的问题都指向那座山。
而后又想到苏顾，他对三界山这么熟悉，他是否也知道山上的异常？
难道山中妖鬼见他长得好看，便没有骚扰过他？
他越想越离谱，又想起手札中记载的狐仙夜访，想到苏顾长得比狐仙还好看，会不会哪天被骗去当压寨夫人。
又或者苏顾就是书中那貌美如仙的狐仙？
魏征杭想到这里，干脆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悄悄遛出院子朝三界山走去。
夜晚的绛州城漆黑一片，三界山下更是悄无声息，仅有山谷中回荡着几声兽鸣，听得人毛骨悚然。
魏征杭沿着山道走，总觉得这里晚上和白天似乎有些不同，花草树木都茂盛了些，树影在月光下投射出狰狞的影子，看得人心里发怵。
再往前走，远远看到山腰有一星光亮。他想起会有大胆的采药人进山，想过去打探情况，便顺着光亮而去。
山路比往日更加崎岖，石阶隐藏在杂草中。等他好不容易爬上去，却见那光亮越来越大，起初以为是一间房子，拨开杂乱丛生的野草，他这才发现，那光亮竟源自一间高大的神庙。
他瞬间想到手札中的山神庙，心里咚咚直跳，顿时也不觉得累了，一颗心都被那神庙吊着。一口气爬上去，先是看到翘角的屋檐，五脊六兽端坐屋顶，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魏征杭心道，这该不会是走进了幻境了吧。
传闻山中若常年累积日月精华，会时不时出现幻境，或是仙女如云，或是美酒美食，他倒没听过幻境中有山神庙的。
神庙雕梁画栋，灯火辉煌，庙前一丈高的铜炉里香火缭绕，让整座山神庙恍如仙境。
“这是……”魏征杭走进庙里，朱漆圆柱立在四周，香案贡品一应俱全，仿佛上一刻刚有人祭拜过。
那山神像高约一丈，用一种少见的白色石头雕刻而成，前身大约是位修道之人，神像身穿青灰色道袍，腰间的束带扣着一块水滴状的白玉石，左手执浮尘，连细密的纹路都雕刻得精巧无比。
魏征杭突然没由来得一阵紧张，抬头向上望去，神像的脸眉眼细长，嘴巴尖尖，怎么看怎么怪异。
仿佛这身体和头不是一家的。
他正想着，那细长的眉眼突然对他笑了笑，吓得魏征杭差点坐在地上。
一只黄鼠狼从神像头上蹿了下来，足足有半人高，细长眉眼看着他，笑得十分渗人。
再抬头，神像头上遮着一块黑布，根本没露出脸来。
魏征杭也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那黄大仙看着他，突然舔了舔舌头。
“我……我可不好吃！”魏征杭随手抓起地上的草编蒲团挡在胸前，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黄大仙冲着他呲牙一笑，突然退后几步，猛地向他扑来。
魏征杭情急之下闪身躲到朱漆石柱后面，周围半天没了动静，他探头出去，发现那黄大仙竟然不见了，顿时松了口气。
头顶传来一阵异样，他猛然抬头，发现一张尖嘴细眼的脸几乎贴上了他。
魏征杭忍不住大叫一声，后背被冷汗湿透。黄大仙不知何时爬上了石柱，正头朝下看着他笑。
那尖尖的嘴巴一张，一排细密的尖牙露了出来，连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魏征杭险些眼前一黑。
他连滚带爬逃去了香案边，眼看黄大仙步步紧逼，情急之下抓起香案上的烛台挥了过去。
黄大仙一见火光便不敢上前了，魏征杭心下一动，顺手将蒲团点燃，朝黄大仙扔去。
黄大仙远远绕了几圈，最终夹着尾巴跑出了门外。
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嘻嘻……”
一阵嬉笑声如同夜风传入耳边，让人打了个激灵。
“嘻嘻……”
手中烛火摇晃，山神庙静谧无声。魏征杭大着胆子喊道：“谁？”
“嘻嘻……”
“你不记得我啦……”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说话磕磕巴巴，“你是谁？我要钱没钱，要色没色的，可别打我主意……”
“嘻嘻……”
那声音仿佛近在耳边，他背后一滴水珠悄无声息落下来，在空中逐渐变大，变成一个少女的模样。
“嘻嘻……”
首先映入眼里的是那张缝合过的脸。
一条可怖的疤痕自右额角延伸至左眼下，另一道则沿着两侧嘴角延伸至耳后，让这张脸仿佛一个诡异的木偶娃娃。
连脖子和关节处也是这种缝合的痕迹，除此之外她脸圆圆的，留着齐眉刘海，瞳孔是少见的异瞳，一只深棕色，一只蓝色。
溺水之日月神河底的那张脸出现在脑海中，魏征杭忍不住惊道：“你是河里的妖怪！”
“你才妖怪！”那少女皱了皱鼻子，眼皮低下的时候，魏征杭看到她右眼皮上刺着一个“六”字。
那少女歪头看着他，仿佛在喃喃自语。
“可惜了，这么俊俏的一张脸……”
她说得没头没脑的，魏征杭一时半会没有注意，将烛台挡在身前晃了晃。
“不管你是人是鬼，总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快走开。”他想了想，“我走开也行，你别拦我。”
“嘻嘻，夜闯三界山，你还想活着回去？”
少女左手食指漫不经心地卷着耳后的一缕头发：“你没听说过吗，这里白天和晚上是截然不同的，晚上的三界山才是真的可怖。”
她突然凑近了一些，笑嘻嘻看着他，深浅不一的眼里却露出杀意：“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杀了你，他会不会以为是刚刚那只黄皮子干的？”
“谁？”魏征杭已经退到角落里，那少女步步逼近，双色的瞳孔映射出冰冷的寒意。
“嘻嘻……”
“当然是九相啊……”她闪电般伸出手，那双细嫩的小手突然指甲暴长，仿佛尖锐的利刃朝魏征杭刺来。
他眼看躲不过，心道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不知道下次苏顾上山能不能看到他，好歹希望自己别死太惨。
正待想着，那指甲突然在眼前停住了。对面的少女突然面色一变，瞬间化作一颗水滴不见了。
魏征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山神庙门口进来一个人，白衣胜雪，带着比夜风还深的凉意。
“苏顾！”他惊呼一声，却见苏顾冷着脸，目光沉沉，仿佛带着无尽的杀意。
他第一次见苏顾这幅样子，瞬间大气也不敢出，苏顾冷冷看了他一眼，拉着他就往外面走。
魏征杭自知不该乱来，又被苏顾拉扯着，踉踉跄跄走出去，一阵夜风吹进来，背后山神石像上的黑布被吹开了一角，只一瞬间，他隐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真像啊……
和此时冷若冰霜的苏顾竟有七八分相似。
魏征杭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那山神明明是个道士，怎么会像苏顾呢。
至于为什么看谁都想到苏顾，恐怕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心里像落下一颗种子，等到发觉时，已经长成纠缠的藤蔓，环绕整个心脏。
14、穷途不知林
苏顾一声不吭拉着魏征杭下山去，他们离开后，山神庙的烛火逐渐暗淡，庙前的一朵金樱子迎着月光绽放，一滴露水发出耀眼的光，而后幻化成少女的模样。
那少女坐在门口，看着天色，嘴角扬起，仿佛是被嘴边的伤疤牵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子时了啊，嘻嘻……”
“看来时间刚刚好。”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更加凶险，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征杭觉得山路似乎又变了些，原本的石阶已经不见，周围荒草丛生，连山上的树都比平日里高大了些。整座山像只沉默的巨兽，等待着黑暗中的一口吞噬。
苏顾拉着他的手始终没松开，他一言不发，仿佛在赶时间。魏征杭想起他曾叮嘱夜晚不要上山，不禁一阵心虚。又想起苏顾好像每次都如神兵天降，在紧要关头救他，不觉得手心出了汗。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全然不知道苏顾突然停下了脚步，便一头撞到苏顾背上。
魏征杭一愣，见苏顾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喃喃道：“怎么不知林又出现了。”
“什么？”魏征杭没听懂，他眼看去，前面树林密布，影影丛丛，他似乎上山时没经过这里。
头顶乌云遮月，洒下一块阴影。
苏顾从袖子上扯下一块布条，二话不说蒙住了魏征杭的眼睛。魏征杭任由他系紧布条，听他叮嘱道：“待会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以扯开布条，知道吗？”
魏征杭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不从，乖巧地点点头。苏顾牵起他的手，从腰间抽出折扇，带着他朝林子走去。
魏征杭深一脚浅一脚，只觉得耳边似乎有风声掠过，这风声很不寻常，一会儿从背后袭来，一会儿又从头顶落下。
黑暗中几声闷哼，他心里一紧：“苏顾，你没事吧？”
半天才听到苏顾极短道：“没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冷清清，似乎在克制什么，魏征杭不由得一阵担心。又想起那诡异的少女，不禁问道。
“苏顾，你可曾见过一个满脸是疤的女孩？”
黑暗中传来苏顾的喘息，他仿佛有些不耐烦：“没见过。”
“哦。”魏征杭又想起什么，“那你知道九相是谁吗？”
抓着他的手瞬间僵住，魏征杭只觉得苏顾捏着他越来越用力，不禁喊了声疼。耳边传来急促的风声，临近擦过耳朵时，又被苏顾“啪”得一声弹开。
苏顾这才回过神，语气有些寡淡：“谁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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