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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他喃喃自语道，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沿着裤腰摸了个遍，丝丝缕缕的寒意仿佛还残留在腰腹。
让他失望的是，任何可能有的线索都未留下。
沮丧而迷惑地回到宿舍，因高烧而退所带来的强烈疲惫感让里昂难以再度进行思考，头部沉重的下坠感使他迅速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但他并没有注意，双手的裹布已经被除去，节骨和指腹处只余水泡破裂留下的干燥角质和嫩粉色的新肉。
“里昂！”
是谁？
“里昂！”
……潘德？
“里昂！”
睁眼用余光扫到室友关切的脸庞，里昂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又因脱力重重跌了回去。
“你的病才刚刚痊愈，应该多休息。我都跟你说过了你生病了还非要出去，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潘德端着铜盆，拧干抹布递给里昂。
“先洗个脸。”
里昂接过抹布仔细地拭去脸上的汗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了兄弟！”
“噢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作品得到了马约特的认可……”
“恭喜你里昂！你可以去皇家舞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莫多莫多！
12、真相
金碧辉煌的舞厅中舒缓音乐正缓缓流动，雍容华贵的上流人士们顶着用百合根粉饰的苍白面孔熟稔又轻佻地彼此问候着。更有贵族小姐追逐双唇的浓郁色泽，端坐在偏厅中命侍女拧开圆锡盒，用白嫩如牛乳的指尖蘸上些许脂膏，毫不留情地碾压拉扯着自己的唇瓣，直至微微变形甚至红肿才会停手。
她们每个人都是极佳的平衡保持者，趾高气扬地撑起重达几磅的有骨裙撑，在侍从宣读完名讳后，迈着精巧的小步款款入内。
花边镶嵌的领口挤出圆润饱满的胸脯，无数的花饰点缀在袖子的每一段，甜蜜而诱人的未成熟果实所散发出的青涩芳香吸引着在场身着衣冠的男性们，在明亮灯光的点晕下恍如被丰美牧草迷昏了头脑的羔羊，还不知自己已踏入野兽的猎圈。
“安娜?卢瑟小姐！”
“佛罗达?艾尔登小姐”
雷蒙盖顿小姐也会这么穿吗？
里昂有些不虞地打量着周围男性垂涎的视线，却又在兀自幻想派蒙的模样时咽了咽口水。
“里昂！我们该走了！”
领头的管理者大声吆喝着。是的，像他们这种监工是不会有资格待在现场的——顶多可以在舞厅旁边的小屋预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
殊不知在他们刚踏出侧门的那一刻，整个会场骤然安静了下来。
“雷蒙盖顿家族！”
雷蒙盖顿家族，佛艾尔帝国最为神秘的家族，帝国诞生时其似乎已经存在，以其奇怪的举止——从不出席大大小小的社交活动，除非是一年一度的皇室盛大活动而闻名于上流阶层。但皇室似乎对这种傲慢态度私下里持默许态度，甚至民间流有更为夸张的说法，他们并不服从于皇室，而是凌驾于帝国的王冠之上。国王每年仍会委以家族成员重任。
但更为吸引人的一点，是这个家族难以计数的美人。
毕竟面对又有权力又有金钱的美人，谁能不心动呢？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频频有人在雷蒙盖顿庄园附近失踪、民间赠予其“黄昏的魔窟”的“美名”后，仍有无数想要攀上高枝的少男少女敢于以命相赌。
贵族们停止了寒暄，齐齐望向宫门打开的地方。
“上帝啊是巴尔大公……”
“瓦沙克大人也来了，哦他在对我笑……”
“派蒙大公竟然也出席了……”
如同虫豸相互摩擦触角般的窃窃私语传到派蒙的耳中，眉间很快染上了不耐的神色。
“派蒙，冷静一点。”
瓦沙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即便是在一堆美貌面孔中，派蒙偏女性化的长相不但不逊色，反而为他增添了别样的反差魅力。
醉心于或宏伟或细腻的艺术作品中，他厌倦虚伪又腥臭的社交场合。画作、雕像、歌剧……每一样都更能比创造出这些的人类表达出直率热烈的情感，而对这些情感的感受恰恰是他能证明自己作为恶魔度过漫长岁月，存活至今的证据。
——恰如里昂于他，却仍不自知。
灯光迷离的瞬间，派蒙觉得门口晃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然后便是自嘲般的牵了牵嘴角，投入衣香鬓影中。
那个低等生物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
里昂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低矮绿篱组成的结园，大拇指不断磨挲着指根处的戒指，沉默着让时间滑向覆手拢住穹顶的黑夜。
“今天来了好多名流呢！”
一个王都本地的学徒斗胆溜了出去，在宴会厅的珐琅窗外将眼睛眯得细长，企图窥视贵族们的舞会。
“皇后本家卢瑟家族最年轻的安娜小姐也来了！天她裙子上的宝石快有我的拳头那么大了！”
他也很满意其他学徒投来或惊讶或感慨的目光，在众人的齐声赞美中自己的虚荣心如同饱吸水分的海绵，一点点鼓胀膨大。
“波利亚伯爵竟然把他的情妇带来参加舞会了，那个女人的身材真够火辣！难怪他的妻子和他争执了半个月还没放弃。”
“仆人们端的酒杯，哦你们看不见那晃动的沉红酒液，是顶上等的葡萄酒，就只喝这么一小口都是要回味半天的！”
那名学徒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比划着，旁边时不时传来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还有，还有雷蒙盖顿家族……”
里昂一下子冲到了他身边。学徒斜乜了他一眼，以为他是突然来了兴致，随后又慢条斯理地钓大家的胃口。
“那可真是个善产美人儿的家族，即使我是个男的，派蒙大公的那张脸……啧啧”
他叹息着摇头，故作可惜状，大家哄然笑了起来。
“他要是个女的该多好啊！”
里昂本来还在既愉悦又不快地听着，霎时便僵住了。
“你说什么？”
学徒只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含着被尊崇的虚荣心给他解释。
“你刚来王都自然不清楚。虽然顶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但派蒙大公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啊！他是参加过保卫战争的‘帝国的紫鸢尾’，私宅里藏有各种各样的艺术品——”
“——就连塞缪尔一世参观后都连说自愧不如呢！”
而里昂，他可怜的小脑瓜嗡嗡作响，仍回荡着犹如洪钟的那一句话。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怎么会？
怎么会，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高出自己一头的身高，日常出行所穿的便装，接吻时无法反抗的桎梏……
他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为自己倾心于一个贵族男子。
零星的雨幕滴到手中所拿的面包上，晕出深色的模糊圆圈。
作者有话要说：
心碎成一半一半又一半（5_5）
13、决心
“这种东西简直比纳贝里士写的书还要枯燥乏味！”
金发美人咒骂着，将月华织成的花叶毫不吝惜地铺洒在沙发的靠垫上，他眉宇间的不耐烦快要凝成实质，带动坐落位置旁空气的阵阵扭曲。
派蒙正强烈谴责着这场舞会，贵族你来我往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聊天简直无聊透顶，流淌着黑灰色令人作呕的灵魂和繁复过头乃至眼花缭乱的服装纹理那简直就是艺术品的反义词。他烦躁难忍地拽了拽系在脖颈上的克拉巴特，好让新鲜空气流入被紧紧束缚的躯壳内。
除去这一场天下皆知的黄昏舞会，真正属于名流上层独特且不为人深知的场次还隐匿在浓稠的深夜中。
他还得待到深夜。
西迪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看着派蒙修长的白皙脖颈，他侧着脸使得骨骼的走向愈发明显，细腻柔嫩的皮质勾勒出不同于雄性刚强线条的平和，从锁骨处泄出来的成色不怎么优秀的一角银色链条此时此刻显得格外突兀，但它却被放在紧贴肌肤的地方。
情感的火苗只需一个契机——它就可以变成滔天火焰，不是吗 ？
……
瓦沙克无言地翻动着书页，他的身前正坐着双手抱拳抵住额头的里昂。
这个人在舞会刚结束的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了。
“他就是男人，对吗。”
他叹息着点点头，回答了这个已有答案的问题，望着眼前这个眼白布满血丝、下巴全是胡茬的狼狈男子。
他怎么会知道派蒙惹上了什么样的风流债！
前些年一位已经离开王都的恶魔的情人们不知受了谁的鼓动，纷纷跑来宅邸哭诉自己与他缔结了婚约，而对方又消失了云云。作为信物的香盒、丝巾和头饰等物品堆满了会客厅旁的储藏间，很明显上面没有任何魔力的波动，只是恶魔抛下的一个又一个恶劣谎言。面对各类各色的情人儿，饶是瓦沙克也是左支右绌。好脾气的他每天都得被迫当一个聆听者，让那些人发泄出满肚子的委屈愤懑，再到后来加以续赘两人相遇的罗曼蒂克爱情故事，那些时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找上门来的受害人。这件事也闹得向来肃静的雷蒙盖顿庄园一度变得乌烟瘴气。
如果这次也是这样的话……
瓦沙克差点绷不住脸上温和的面具。
他眼睁睁看着里昂不断用覆住右手的左手相互摩擦着，然后两手分开再次撑住了额头。
分开双手的瞬间，那枚闪烁着紫色光芒的戒指完美地呈现在瓦沙克面前。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咔”的一声脆响从戴着的单片眼镜上传来。
为什么……会把家徽都给他了！！
这让他怎么赶人？
里昂痛苦地揪住头发，发根传来的阵阵痛感可以让他保持适当的清醒，不至于溺毙在这无边的苦妄之中。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他是不是如同看待马戏团的小丑表演一样看待着我？
用那张完美的脸蛋，轻蔑、不屑地俯视着我？
一想到这种可能，情感被戏弄的羞耻感几乎要将里昂溺毙，这对他自尊所造成的冲击不亚于在决战中战败的骑士。
他也痛恨自己的年轻鲁莽，太过于轻信突如其来的“爱情”，却没发现是尖刀陷阱上盖着的宝石。
失足跌落的后果让他足以铭记一生，连同以前获得宝石的心满意足。
他还尚未做好，迎接这个答案的准备。
他久久地凝视着手上的戒指，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
里昂刚从会客厅出来就看到了从走廊那头走来的派蒙，他仍旧是那么意气风发，皮毛制的罗布罩在修长身躯外面，半截裤被细环分成上下两截，就连发梢都闪烁着阳光的弧度。
他张着嘴，试图说出些什么，却又可耻地发现自己的心又在砰砰加速跳动，索性闭上嘴不再看他，快速走过他身边。
派蒙狐疑地看着行为异常的里昂，麦色的双颊上没有浮现一贯的焦红，甜腻的融化枫糖香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烈而沉重呛人的苦柚味儿。
他总觉得那个向来挺拔的背影像是弯下了腰。
等他回过神来便发现里昂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正门的大道上，黛紫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不虞的色泽从瞳仁处一点点让外扩展。派蒙快步走进了会客厅，而瓦沙克正在品尝那杯尚有温度的红茶。
“你的情人是我见过最好打发的一个了。”
派蒙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瓦沙克便已发表了自己觉得非常妥当的言论。
“他没有无止境地哭泣，没有要任何金币和补偿，没有一味指责你的态度，他只是在问清你的性别后就离开了。”
“噢这可真是太完美了——他甚至还把你的信物还了回来。”
瓦沙克满意地抿了一小口红茶，将用绢布包裹的戒指半展露在他面前。
“家徽可是和其他小纪念品儿不一样的，我能理解你，但至少不应该把这个送出去……”
他话音未落，有些讶然地注视着瞳孔骤然眯成一条细线的派蒙，魔力不受控制地在房间里炸裂开，朝外的窗户在瞬间消弭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齑粉。
等到瓦沙克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了，与此同时一道不见的还有桌子上的那枚戒指。
瓦沙克顿时陷入了沉默。
14、纠缠
房子里还残留着木头被锯断散发出来的清香，木柜上还摆放着刚雕制成的小动物。
里昂从一排摆件中挑出第一个——那是一只小狗。
两个人因为这只小狗结下缘分，从相识到相恋，这让人值得缅怀一生的幸福时光仍旧历历在目。当时的他，也真挚地期待着两人的未来。
就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不过是空荡荡的房间。他为了爱情，勇敢地买了下这间几乎花光所有积蓄的王都近郊的房子，这个房子尽管并不大，但他已经有底气去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这里应该修一个大大的衣柜来给雷蒙盖顿小姐放置各式各样的裙子，这里靠近门口可以放桌子，这里可以放一张床……如果将来有孩子，旁边还能修一个婴儿床……
他能有机会亲手抱抱自己的孩子，当一个负责任的父亲。男孩子可以叫约书亚，女孩子可以叫艾米丽，他希望他们都能够拥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咸涩的泪水刺得干裂的嘴皮阵阵发痛，也将里昂从没有未来的幻想中拉了出来。
他沉默着，擦去满脸的泪水，躺到了新购置的床上。床上铺的一层麻布上积满了灰尘，里昂却顾不上其他，只是安静地躺着、安静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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