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没说一会,各家的马车就过来了。
赵家离书院最近,来得也最快,赵岩一溜烟跳上车,招呼都懒得跟他们打,只从马车窗户伸出手,随意地摆了几下。
赵家马车刚走,便见到慕东驾着车来接云辰,云清喜欢折腾装饰些小玩意,梁枫也乐意宠着他,为他提供各种现代创意。
因此梁家的马车不仅舒适,也非常有特色,四角都挂着好看的小风铃,雨中叮铃作响,倒是野趣。
慕东撑着一把极大的油纸伞走过来,“少爷没淋到吧,来之前,老爷让在车里小炉子上温着姜汤,记得待会就要多喝几碗。”
“没有淋到。”
云辰回身朝谢墨然点点头,就快速上了车,他那爱操心的爹娘,估计在家担心他呢?
雨越来越大,落在地上轻易就溅起一颗颗巨大的水花。
许多滞留下来人的裤脚衣角都被淋湿,廊檐下的大家心情也越发焦躁起来.
有人在小声抱怨着,“可惜咱们家里没什么大背景,不然在桐庐巷或者南贤街那边买套院子,哪里还用得着等这么久,烦死了?”
“话说桐庐巷真不错,我家也想买来着,可惜找不到门路。”
“是啊,你看刚刚那三个小东西,投胎运气可真好,还没一会就走了,人家家里还担心着凉,大马车上还有姜汤喝呢,真是羡慕死个人啊!”
“不过是个没爹的小杂种罢了,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要还回来!”一道寡淡冷漠至极的嗓音,响在这小一片人群的耳边。
第93章 慈幼
意料之外的言语,让所有听见之人都不由得变了脸色,各自心里都打起鼓来。
一个好事的学子,嬉笑着拍了怕郑飞鸿的肩膀,“怎么,你知道什么有趣的内情吗?”
“是啊,不然你这话传出去,人家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飞鸿兄,还是慎言啊,尤其赵家在本地那可是颇有声望的大族,谢家就更不用是说了,人家可都不是吃素的。”
郑飞鸿神色依旧淡漠,“我说的又不是谢赵两家,姓云的那个小子,本身就来路不正。”
一年轻学子有些疑惑道,“云辰什么来路,咱们倒确实不清楚,不过他进书院前就跟谢三认识,夫子们对他更格外看重,看他平时吃穿用度,也是精致贵重,出身应当不差啊!”
郑飞鸿没再说话,只淡淡地冷笑一声。
不管怎样,他们现在到底是慈溪书院的学子,一个团体有这个团体的规则,什么身份也有对应身份的规矩,他们要么出身贵族,要么腰缠万贯,要么满腹诗书。
他们可以对自己的同窗不满,甚至可以光明正大怼人,但又如何能同小女子一般,背后说他人的家私闲话呢,岂不为人耻笑,等他日后出人头地之时,再被翻出来,更是一桩丑事?
更何况,他刚才也已经透露出一点风声,大家嘴上不说,但有心人恐怕也难免会有几分猜测?
毕竟,这小子在书院里确实备受夫子宠爱,看他不惯的人绝对不少。
路上行人不少,伴着大雨,马车的速度放得比平时更慢几分,云辰下车之时,天光已经熹微,家中所有屋子都点起了烛火。
在温暖的灯火下,一家人如往常一般吃饭聊天,饭后,云辰照旧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念了几篇诗文。
梁枫坐在烛火下,翻阅着一封封信件,这都是上个月江南道各地分店交上来的报告,随着信件一起来的自然是大笔的流水现银。
先前云清还曾打趣,他们现在可以“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这两年里,慕云庄向外拓展迅速,舒州府下辖的其余七个县城,以及距离舒州较近的宣州、抚州、洪都、永州等地都开设了分店,共计二十一家。
外地慕云庄的建制,与舒州本地稍有不同,未免管理不便,它们是铺面和作坊连在一起,后面生产,前方售卖,各地都自给自足,只需舒州这边每季度送一次新的产品试样过去就行。
在交通和信息都极为不便的古代,这样的运营方式,才是最正常的,也是成本最低的,谢家雪凛书局也是每一州府都有自己单独的刻印坊。
三年前,梁枫特地把作坊建在杏花村里,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改善村人的生活条件。
各地分店,每家两个掌柜,分别主内和主外,这些掌柜,有的是梁枫千辛万苦跑人口贩卖市场搜寻来的,也有些是根据招聘告示,主动卖身来的,但无论如何,都保证每店至少一半人是梁枫的家奴。
于此同时,梁家卤味铺也以加盟的形式,在对应的各地开了分店。
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有赖于谢恒的帮扶,尽管对于他来说,顺便多帮梁枫看顾一家小铺子,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根本不费什么功夫,只要谢家当地的管事去露个面,那各处的聪明人们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毕竟,慕云庄的存在对于雪凛书局的生意,有极为巨大的助益。
谢家二房这两年,凭着书局的丰厚利润,在银钱上相当松快,再加上梁枫之前在九皇子一事上的帮忙,谢恒本人对梁枫洒脱的性格也极为欣赏,这点小事,自然是无有不愿的。
梁枫慢慢叹了一口气。
云清轻抚肚子,凑着小脑袋过来问道,“生意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梁枫百无聊赖地摇摇头。
“那你这是怎么啦?”
“烦的,为什么要我看啊,如果只用坐在家里收钱就好了,看这些账目,看得我头晕脑胀的。”
云清翻个白眼,“你就是懒得,掌柜们不都按照你给出的账本要求,画格子、条条框框、进出账时间,写得那么清楚了,你还嫌烦。”
“可是有二十多本呢,真想请个人来看啊!”
云清挑眉,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这二十多家铺子,每月可是上万两白银的数目,让别人看,你放心啊!”
梁枫叹气道,“都现在这份上了,银子对咱来说,其实也就是个数字罢了。”
云清转了转眼珠子,试探着问道,“夫君,你觉得咱们每年拿一个月的利润出来,做慈幼院怎么样?”
“怎么会生出这个想法?”
梁枫虽然问话显得极其惊讶,但是仔细一看,眼里却在隐隐放光。
云清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是你先做的啊,在杏花村的时候,你不是还每年过冬的时候,都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和孩子们送棉被和粮食。”
梁枫轻轻捏着他的手指,脸上笑意温柔,“嗯,然后呢?”
云清嗓音轻轻,带着无法言说的柔和,“我想着,其实,咱们家也都不是那铺张浪费的人,赚这么多银子,一直摆在库房里,放几年也是生灰的结果,不如拿出来做些好事吧。每次出门的时候,发现就连舒州府城里,都有不少的小乞丐,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宝贝,你真是个大好人。”梁枫笑得咧开了嘴。
云清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我就是这么一说,动动嘴皮子而已,具体还要你去做呢,你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好人!”
好可爱,梁枫凑过去,在云清怀孕之后养得有些丰腴的白嫩脸蛋上,亲了一口,口感极好,想吃。
怀孕真不好。
梁枫拿起桌上的蜜瓜咬了一口,边说道,“嗯,私人开办慈幼院,不知道在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手续,回头让人去官府那边问问。”
云清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心里一跳,最近他老觉得怪怪的,梁枫总是莫名其妙盯着他的脸蛋,感觉像在看好吃的糯米团子,每次亲人的时候,也总感觉他其实是想一口咬上来。
不过这种古怪的错觉,他很快就挥之脑后,转而正经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舒州这边要是处理的好,也算是谢大人的政绩,他应该会给你方便的。”
“嗯,江南道各地消息还是很灵通的,舒州先有个好的示例,这样接下来在其他地方,再具体实施起来,也更方便。”
“哈哈,那以后咱们家的银子,是不是就专门用来修桥铺路,做好事啦!”云清饶有兴趣地畅想起来。
梁枫却意外地言辞相当冷淡,“可以,修桥铺路,往来便利,也更方便咱们做生意。还有,建慈幼院其实真的不错,咱们现在有银子,但是没人手没势力,等慈幼院建起来之后,不管怎么说,那里面的人都是咱们培养起来的,也基本都可以说是咱们自己人,以后万一有什么用处,也衬手一些。”
这话也不知触到云清什么笑点,他先是一个人,龇着牙呵呵笑了好一阵,才故作古怪地摇了摇脑袋,对着梁枫道,“啧啧,难怪说商人重利......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梁员外,梁老爷。”
梁枫点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线,“那当然得咱们自己先过得舒舒服服的,然后有余力,就去做好事咯,还能怎么办呢?”
……
这厢,郑惠伺候着郑玉财洗脚上床之后,又轻悄悄来到院子里,走近靠北的厢房,打算看看自家儿子的情况,今日毕竟下了不小的雨,不知道会不会受凉,儿子可是她的一切。
透过烛火,窗户上印出了两个影子,里面更传出细微的说话声,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么晚了,家里也没其他人,谁在鸿儿房里?
不知什么心态,她没出声,反而悄悄靠近屋檐下,凑过去仔细分听起来。
郑明珠的语气显得有些着急,“哥,爹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认我们了,我明明都看见云哥儿了,可是他居然直接让人把我赶出去,还让个小贱人威胁我,说我要是再去胡言乱语,就要把我扒光扔到乞丐窝里,哥,我......”
郑飞鸿不悦喝道,“住嘴,你在胡说什么。”
“哥......”
郑明珠喃喃地喊了一句,有些瑟缩地看着他,显然有些畏惧自己这个大哥。
见状,郑飞鸿不耐地皱眉,却暗地里掐了掐手指,强迫让自己的脸色缓和几分,对着眼前的少女温和笑道,“咱们爹是什么性格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最心软不过,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说不准是什么人拿了鸡毛当令箭,故意针对你呢。”
这话带着极大的诱导意味。
不过对于本就不愿相信现实的郑明珠来说,却无异于救命良药,她愿意沉沦。
她又立刻喜上眉梢,抓住郑飞鸿的手臂,急问道,“哥,你是说这是慕蓝那个贱人一意孤行的,根本不是爹的意思。”
闻言,郑飞鸿神秘一笑,却也同时轻轻摇了摇头,嗓音蛊惑,“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小丫头,哪里敢违背主人的意思,对你这个慕云庄真正的大小姐,说这种话?”
慕云庄真正的大小姐。
这几个字,真是太好听了。
郑明珠不由得乐滋滋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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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谋划
郑明珠虽然确实是个没什么逼数的蠢货,但在郑飞鸿言辞暗示的已经如此明显的情况下,她也还是能顺理成章地想到些什么。
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惊喜中更掺杂着几分愤怒,“大哥,难道是......”
“你说呢,除了爹之外,梁家还有几个主子,你再想想,咱们要是回去了,谁损失的利益最大?”郑飞鸿轻笑着缓缓点头,对于自己这个妹子还有几分脑子感到满意。
郑明珠确实彻底抓狂起来,火冒三丈,“云氏。”
郑飞鸿继续道,“爹没有亲儿子,云氏一旦生下孩子,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梁家继承人,他当然把咱们当眼中钉。”
郑明珠有些气愤,但又有些讷讷,“可是……可是我们也不是爹亲生的……”
郑飞鸿冷哼一声,“爹自己又不知道,你怕什么?而且,你看那云辰,才真正压根就跟爹没什么关系,不知哪里来的野种,结果现在,还不是过得像个真正的小少爷,出行便是小厮护卫,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往来交游也都是大家公子,难道咱们跟爹的关系,还比不上他吗?”
“我的,我的,这些都是我的,”郑明珠听着自家大哥的描述,眼珠子都红了,这些不就是她幻想过,梦见过千万遍的一切吗?
曹月那个小贱人,前段时间不知从哪买了个小丫鬟,整天就带着出去炫耀。
大春天的,还故意让那小丫头给她不停扇扇子;坐下之前,要让那丫鬟先把椅子擦一遍;就连喝口水,也要让那丫鬟先拿空杯子先尝一口,念叨着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实在是恶心极了。
可是,她回家跟娘一说,娘不仅没给她也买一个,还嫌她乱折腾,抱怨一个健康的丫鬟,至少也要十几两银子,家里哪有这个闲钱给她?
表示家里现在也有个老妈子,是专门给家里洒扫做饭的,如果她硬想要出去摆谱撑面子,就带老妈子好了。
她当时都差点哭出来了,老妈子啊,她怎么带得出手,真要带出门了,岂不是要成她们这个圈子里,今年最大的笑柄?
郑飞鸿看着自己妹子扭曲的表情,很是满意,接着故作感慨地叹息一声,“是啊,爹的东西本来就该全部是我们兄妹的,云氏现在连个姓梁的孩子都没有,等爹老了......他能捞到什么,所以才拼命不让我们认祖归宗啊。”
郑明珠瞬时清醒过来,不再沉溺于虚幻,口不择言地骂道,“我就说,爹以前很疼我的,云氏这个臭婊子,不要脸的骚狐狸,居然敢那么对我们,等我回去了,我要扒了他的皮,让爹把他卖进窑子里,他不是喜欢勾引人吗,就让他彻彻底底当个千人骑万人枕的贱货好了。”
郑飞鸿皱了皱眉,略有几分不适,他这个妹子骂人的架势,跟母亲真是一脉相承。
来府城之后,接触的人越多,见识的越多,他越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差多少,不管是文治才华,还是长相气质。
但是却偏偏因为出身,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如他们,所以在他下意识里,也不自觉把自己身边的一切与那些公子哥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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