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瀚深附和:“的确如此。敌人如今行踪未明,就连目的也不甚清晰。若是我等此时贸然行动,恐怕是打草惊蛇。”
他们此番出郢都,原本的目的是安抚徐州百姓,改变徐州的局势。几人都做好了大展一番身手的准备,各自卯足了劲儿。
可到头来徐州之事用不上他们几人,再改道这青州,却事事都像是冲着几人来。
不,应该说是——冲着顾瑾之与温行远二人来。
原本青州一事尚算眉目清晰,可后来顾瑾之横插一脚,不仅没能找出这背后的主谋,而且还引出了这之后更为深层的牵扯。
加之刘青的突然失踪,使得如今青州的事件变得更加复杂。一时之间,想要找出这一切事件背后的推手,怕是十分困难。
这边赵大人正在头脑风暴,而另一边的顾瑾之,却像是彻底和这位亲眼不搭后语的里正给杠上了。
“你说,你并不知道这里的怪病起源于何处?”顾瑾之面色不变,五指却猛地扣紧,嘴中吐出的话能称得上和缓:“可现在,我并不想听你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了。”
手上毫不留情面地将人给扔了出去,落在久置的甬道内拖起长长的痕迹。
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原先还是墙壁的甬道侧方骤然出现了一道门。方才一直装聋作哑口中没什么准话的里正忽然间从地上扑棱了起来,毫不掩饰地大笑了两声,在几人的注视下滚进了门中。
“咔嚓”一声,石门闭合,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有门的痕迹。
见人跑了,方才还因着人在自己手上跑了而面色含怒顾瑾之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少见的纨绔形态。
“可算是走了。”他伸手理了理方才因着剧烈动作而散乱的鬓发,待理得整整齐齐了,这才转身看向还半弯下腰的温行远:
“我说温如归啊,你叫我放跑了这老头。下次再想抓,可就难了。”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温行远这才起身,半转过身子看向他:“现在大鱼已经钓到了,还管什么小虾小鱼。”
那条大鱼,显然就是如今才恢复了些许神智的利兰。
“你如何得知她才是大鱼?”顾瑾之抬手,点了点仍旧坐在地上的女人,反问道:“若是这女人什么也不知道,那这一次岂不是因小失大?”
甬道另一方的赵瀚深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将口中正要吐出的疑问给咽了回去。
关于这两人是在何时串通好演这么一出戏把老头放走,以及是如何确认这个哑女是关键人物的事情,总不得让他费脑子去想。
还不如——“沈兄?”
沈秋生看了眼眼中饱含期待的赵瀚深,悲哀地发现,或许在接下来的路途中,自己不得不时刻带着脑子行动1了。
“在我们两人进来之前,瑾……公子将那里正扔进来之前在袖中摸出了什么东西,想必是什么能够标记的药粉一类的。而就在片刻前,赵兄还在思索的时候,温兄朝瑾公子比了个手势。在下不太能看明白,但应当是两人交流的暗号。”
沈秋生一番话说完,赵瀚深沉默了片刻。
也罢,他不过是一个文人罢了。从前在家中学的,不过都是些四书五经……才怪!
感受到沈秋生看自己的眼神,一向豁达的赵大人难得的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感觉自己被照顾了,怎么办?可恶!
自顾自地聊着的顾瑾之与温行远不知道这时的赵大人在想什么,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继续聊下去:
温行远:“你不也认为她才是真正知晓内情的人,否则方才为何听我的将人放走?”
顾瑾之眉峰微挑,神采盎然:“万一是你的话我都听呢?毕竟阿远你可是郢都都难得一见的俊朗公子呢,不是吗?”
温行远文雅地翻了个白眼,提醒他:“这位公子,别忘了您在郢都这些年的风流韵事可是传遍了整个郢都。就凭您这张脸,郢都向往与您春宵一度的姑娘可是不知凡几、数不胜数了。”
所以看脸行事这种事,会出现在任何人身上,却独独不可能发生在顾瑾之的身上。
几人对话时下意识地隐去了关于几人身份的话题,但话语中透露出地一些信息却仍使得在暗处窥伺的人提起了精神。
竟然是郢都派来的人,怪不得不受他的威胁,原是根本就不将青州放在眼里。
看来下一步的行动,还是要提高一些重视了。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本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后就再也不曾出声的利兰,却不知道被两人的哪一句话刺激到了精神,竟突然发起了疯来。
女人像是方才在上方隔间中一样,兀自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接近疯狂。即使是一直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她的衣衫上的血迹仍旧清晰可见。
猩红的血迹一层层地侵入她的衣衫,还有少许已经干涸在了她的脸上。
温行远离得近,竟被她一伸手就够到了他的袖口。一个反应不及,就被身后的人死死地抓住了。他回身,想要将甩开对方的手。却不曾料到顾瑾之的举动——
一旁的顾瑾之见他的袖口被抓住,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不知从从何处掏出了一把长而锋利的匕首。上前两步,右手一挥,寒光闪过。
“嘶啦”一声,他身上雪白的绸缎便被割下了一截,凄凄惨惨地落在了地上。
其上还沾上了几滴蹭上去的鲜红血迹,看起来十分像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物件。
温行远原本站直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松,失了重心,竟站不稳地向前方倒了下去。
看着铺满灰尘的地面,温行远有些绝望地伸出了手,打算将撑一下。比起毁脸,他还是比较愿意伤只手。
可不知道顾瑾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竟然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下意识地伸出手拽了他一下,将原本朝前方倒的人从侧面拉了过来。
温行远整个人被拉得趔颠了一下,原本就不稳的脚步更是难以支撑,整个人便毫无准备地被拉进了顾瑾之地怀中。
原本站在一旁见人发疯想要上前的两人:???
事情逐渐向着难以言喻的方向发展了。
赵瀚深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心中暗暗点头:看样子他的猜测是真的,瑾王爷果然深深恋慕着温大人。
突然,他警觉地看向身旁的沈秋生,见对方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那两人,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顿时心中大为诧异:沈兄不会心中心中还放不下温兄,想要横插进瑾王爷与温兄二人之间吧?!
他苦口婆心的开口劝道:“沈兄,听在下一句劝,你这般作为,实在是有违君子之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
添了一下
第29章 来吧
原本还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干瞪眼的顾瑾之与温行远二人,一听见他这话,忙不迭地分开。
顾瑾之解放了双手,不自在地转移话题:“既然这个女人嘴里暂时问不出什么,还是先找出去的路吧。本公子可不像今夜在这黑漆漆的甬道里歇息。”
身后的女人仍旧在大声地吼叫,但却比不上最开始时尖锐。想必是嗓子也开始受不住了,声音逐渐哑了下去。
在不知尽头的漆黑通道里,来回撞的回声一声接着一声,吵吵嚷嚷的实在是刺耳至极。
他有些不耐地伸出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瞬间便将久不停歇的喊叫压回了对方的喉咙之中。
在黑暗中默不作声的沈秋生看见他的举动,藏在袖中的双手猛然握成拳。
其余两人不曾注意他的举动,正站直身子,嫌弃的看着被截掉半截的袖口的温行远却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
有秘密。
顾瑾之倏尔笑起来,姝丽的面容一下子就透出几分少见的魅感来。他自小生得好,面容能称得上一句美,但是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他这一句。
但其实人人都清楚:顾瑾之是美的。
他的脸或许是更多的随了当初的丽妃娘娘,平日里瞧着,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美。眉心偏右的位置生了一颗朱砂般的小痣,当他笑起来时,这无光晦暗的甬道四周似乎都明亮了些许。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多余的,生得恰到好处,无一不均。白皙修长的五指扣在对方脆弱的脖颈之上,一身张扬的红衣,袖口因为过长而落了半截在地上。
说出口的话危险而又引人沉沦:“虽说本公子平日里待姑娘总会有几分温和,但对方要是不识好歹,也就怨不得在下辣手摧花,失了风度了。”
利兰剧烈地挣扎了片刻,顾瑾之握住对方脖颈的手却纹丝不动,面上依旧挂着能够溺死人的笑。
像是才意识到自己不能挣脱他的束缚似的,在奋力挣扎半晌后她才又僵直地垂下了手,恢复了默不作声的姿态。
顾瑾之满意地看见她噤声,这才慢慢松开了紧握的右手。
感受到手心地粘腻感,十分嫌弃地蹙眉,轻啧了一声,慢慢直起身来,强行将沾染上血腥的手给忽略在了一旁。
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温行远的身上。
“你找到机关了吗?”他自然地问道。
温行远见了他方才做的事,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与顾瑾之如出一辙地看着他沾上血迹的手嫌弃地移开了脸,语气有些难以捉摸:“找到了,先走吧。”
一旁的赵瀚深见二人语气如常,不见丝毫波动,仿佛刚才瑾王爷那一通威胁的话没出过口一样,面色僵硬地看向了身侧的沈秋生,企图寻求一丝的宽慰。
但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之后,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自讨苦吃。
“那、那个,既然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机关,那咱们就先出去吧。这通道内凉飕飕的,实在是、实在是不适合再呆下去了。”赵瀚深的脸几乎都快要笑成了一块刻石。
“那便走吧。”
顾瑾之随意地应了一声,就走到了温行远的身侧,十分不见外地就把手搭在了温如归的肩上。
方才沾染上的血迹立马就蹭在了温行远雪白的外衫上,呈现出一片暗沉的猩红。
“顾子瑜!你如今早已是及冠之龄了,不是从前那幼稚的五岁小童了!你还记得吗?”温行远啪的一声将肩上的手给拍了下去,白皙的脸庞发沉。
顾瑾之笑得恣意张扬:“我知道啊,可本公子乐意。”
说完便十分迅疾地收回了手,退到两步外,一脸无赖地看着温行远。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不忿都压了下来,十分温和的朝着他笑:“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说完,不知触碰了何处的机关,眼前原本是死路的甬道尽头骤然从中央出现一道裂纹,活生生地向两边撕裂了开来,组成了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门路。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踏进了那道门,只留下一个雪白的背影。
顾瑾之:似乎又惹生气了?
在身后吃了一嘴灰的瑾王爷,无奈地摸了摸鼻尖,发现他们这位温大人最近的脾气似乎又严重了些许。
感叹了半晌温家家门不幸,不知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妻子才能够受得了温如归这挑三拣四、这也受不得、那也受不得的脾气——反正那位娄尚书府嫡出的三小姐肯定受不了。
都说美人配英雄,像娄三小姐这般貌若秋月的美人,向来是要被捧在手心里的,定是受不了温如归这种毛病。
要说这偌大的大周有谁能够受得了他这脾气的,怕是也只有……我了。
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顾瑾之悚然地打断了自己的脑内思考,快步踏进了漆黑的门内。
一脸迷蒙地看着顾瑾之一秒变脸的赵瀚深,在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紧紧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毕竟,他一个人可走不出这里。他也不用太愿意在这个不知道闲置了多长时间的地下通道里过夜。
反倒是观看了全程的沈秋生面色诡异,在看见两人接连进入门内后便脚步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脚步急匆匆的,不过片刻就紧紧缀在了两人身后。
四人走在寂静无声的甬道里,耳边响起的只有几人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不甚明晰的呼吸声。
在黑暗中的五感被下意识地拉大,顾瑾之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前方人的呼吸起伏,以及脚落地又抬起时轻微的踢踏声。衣料的摩擦声在平日里看来是不太清晰的,但在几近封闭的狭长甬道中,被强化的五感却能时刻感受到这一切。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忽地回想起那一日在酒楼时,顾瑾之背他而去的身影。
男人的腰部称得上是纤细,一身雪白的长衫裹住了身躯,腰间的腰封不松不紧地缠住了紧窄的腰际。腰间碧绿的环佩在他的走动下撞得叮当作响,鸣声清脆。
发间的白玉簪只束了半边的乌发,剩下一般被整整齐齐地打理好垂落在瘦削的腰背间,颈侧露出了小小一截白得过分的皮肤。
似乎在这一刻,这个背影又与如今的情形重合了起来。
“温行远。”他突兀地喊了一声,甬道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回音。
“干嘛?”前方的人头也不回,只是随意地应了他一声。
顾瑾之:“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看得见吗?前面的路。”
“看得见又如何,看不见又如何,总过是需要向前走。”温行远也没在意他的话,只当他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想要套套他。
方才的事他也并非还在恼怒,不过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使得他对于这些东西有些难以忍受罢了。
哪知道顾瑾之听他这么一句话,不知道触到了哪根弦,突然笑了起来:“看不见的话,本公子陪你一起走啊。”
温行远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瞧他语气郑重,也正着脸色回了他一句:“那好啊。”
“来吧。”
顾瑾之一得到他的回答,快步上前两步,跨步到他的身侧与他并肩。
甬道前方透出了微弱的曦光,一丝一缕地照进了漆□□仄的通道之中,将两人的轮廓清晰地映拓在了身后的长石上,影影绰绰的显出了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交织,缠绵,相互织结的阴影在这黑暗与光明的交汇处,交缠共生,两不分离。
一如他们之后的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疯狂想要儿子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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