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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民国]——唐不弃

时间:2021-09-15 10:56:16  作者:唐不弃
  水玖不傻,也晓得这番说辞只是宁济民需要他,所以拿好话来哄他。但至少有一句宁济民说的对——男儿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总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他一直都在登台演戏,从来没考虑过将来会如何,按照戏班子里的规矩,待他年老色衰,也不过就是重新再组个班子跑江湖,或者做个班主。就像德胜班的班主那样!当然也有好的,寻些薄田资产置办宅院,从此做个商户,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只可惜,这些于水玖而言并无意义。
  水玖虽七岁就登台了,但心里头总还渴望着能有些什么,与从前的人不一样,或者说至少能摆脱戏子这个身份,所以今夜穿着旗袍女扮男装赴宴,对旁人而言或许是奇耻大辱,水玖却应付自如。他斜眼乜着那守城的士兵,见对方骨头都酥软了,涎着脸抬手就要来轻薄他,他不动声色地往右后方侧了侧脸,眼波飘了飘,轻声曼语地道:“官爷!”
  守城的士兵骨头越发酥软,嘿嘿了几声,到底说不出来一句成样的话。
  水玖不耐烦与他纠缠,抬起一根冷白色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推开那士兵,淡淡道:“您再不让我进城去,可就要误了今儿晚宴的时辰了。”
  “哟,小姐您要去赴什么宴?”那士兵依旧涎着脸问他。
  水玖似笑非笑地斜瞥了对方一眼。“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席,只是听说道台府的几位夫人也在。”
  李道台是个老色批,虽说已经年纪五十余,但府里头就爱养着不入流的姨太太。
  守城士兵一听说是李道台府上,立刻啪的一声双脚站直,抬手行了个礼。“哎哟,真不知道小姐原来与大人府上是认得的。”
  “何止是认得!”水玖似笑非笑。“经常一起摸牌呢。道台府上那位姓廖的夫人,与我可是拜过把子的干姐妹。”
  水玖故意从旗袍侧腰抽出那块丝绢帕子,掸了掸鬓角的汗,那神态十分倨傲。
  李道台府上确实有位姓廖的姨太太,今年才十七岁,很是得李道台宠爱。据说已经身怀六甲,指不定,就快越过秦姨太太,成为道台府内第一红姬。
  士兵见水玖就连廖姨太太的名号都报得出来,再不敢怠慢,也不敢再伸手轻薄水玖,连忙毕恭毕敬地站直了道:“那小姐您赶快进去。再迟十来分钟,可就要关城门了。”
  水玖似笑非笑地从那士兵身边飘过,身上喷洒的高级香水气味就弥漫了那士兵一鼻子。
  *
  水玖于百乐门算是个常客,但上次在百乐门他被秦二少灌了药险些失. !身,回忆起来确实十分不愉快。因此在黄包车上,水玖一直微垂着脸,忽忽闪烁的霓虹灯打在他眼睫眉梢,看起来略有些忧郁。
  黄包车车夫长长地吆喝了一声,停下车,回头对他赔着笑道:“小姐,小姐?百乐门到了。”
  水玖回神,掏出两块大洋放在车夫手上。车夫笑得满脸是油汗,对他连声恭维。“哎哟,小姐您可真是个慈善人!”
  水玖不置可否,踩着高跟鞋往百乐门口走去。刚入大厅,还没上楼梯,就见到一个领口打着黑色蝴蝶结的侍者毕恭毕敬地迎上来,询问他道:“可是靖西的安小姐?”
  水玖微微一愣,安小姐这身份是宁济民安排给他的。他怀疑这就是与他对暗号了,因此略一迟疑,便试探道:“靖西风沙大的很,特地来此避避风。”
  那侍者果然对答如流。“百乐门内百安乐。安小姐来这儿,可真是来对了地方。”
  就连暗号都对上了!
  水玖跟着侍者的引导走到三楼旋转梯那儿,抬脚入了大厅。一个身段窈窕戴着白手套的舞女迎上来,笑盈盈地靠在门边问他。“安妹妹,别来无恙?”
  这舞女在女子当中算是身段高挑的,但是人比人,气死人。舞女踩着黑色细跟羊羔皮鞋靠门站着,仍比水玖差着八. !九公分。
  水玖难得怀了点善意,勾唇笑了笑。“露露姐姐,别来无恙?”
  露露果然就高兴地笑起来,懒洋洋地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挽住水玖胳膊慢慢儿地往里头走,以一种旁人都听不着的声音密密地嘱咐。“安妹妹,咱们这就进去吧,里头几位大人可等得急了。”
  水玖随着露露一起走入大厅,远远地看见桌上大约有六七个人,还有两位躺在旁边贵妃榻上正斜歪着身子抽着水烟袋的。
  水玖提着珍珠手提包,脚下不觉迟疑。
  露露忙附耳轻声对他道:“最左边躺着的那位是个京官儿,唤作曾大人。曾大人据说是要告老还乡的,如今在冀北这地方上很是说得上话。”
  露露略顿了顿,又更加小声,几乎是耳语般对水玖道,“就连李道台,也都得听这位曾大人的。”
  水玖便顺着露露的指引望过去。最左边的榻上躺着位约五十余的老大人,嘴角两撇灰白色的山羊胡。在同龄人中,或许这位曾大人算是过得比较苍老,五短身材,紫棠色面皮,一副威严仪仪的样子。在曾大人旁边跪坐着两个年轻舞女,其中一个舞女上半身不怎么遮掩地跪在那儿替曾大人捶腿,另一个则在为曾大人点烟。曾大人咳咳连声,喉咙嗓子里似乎永远含着口吐不出来的浓痰,对点烟的舞女很不满意,手挥了挥,不耐烦地将人驱逐出去。
  露露连忙推了一把水玖,道:“快,趁机上去。”
  水玖心生犹豫,身子却已经被露露一把推出去。
  他刚上前几步,曾大人就瞧见了他,眼神一亮。“这位姑娘是?”
  露露连忙带笑着赶上来介绍,道,“这位是靖西来的安妹妹,名叫安茜。曾大人,您瞧着可还乖巧听话?”
  水玖不得已,只得微敛着头,指尖攥紧了那块群山青色丝绢手帕子在榻边脚凳坐下,勉强勾唇露了半个笑容。
  他天生姿容绝顶,旁人十分卖力,也不及他这一颦半笑间的国色。
  这半面笑容立刻就让曾老大人迷住了。
  “过来,坐过来些。”曾大人冲他招手,神情是难得的亢奋,又让那替他捶腿的舞女下去。“你会点烟不?”
  水玖面色不动,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起身走到近前,唇边挂了点疏离而礼貌的笑。“会的。”
  水玖说话时微垂着眼,看起来十分乖巧。曾大人于是愈发满意,便拍了拍榻边让他坐下,一边眯着眼温声道,“酒席上那些人都讨厌得很,又吵闹。你且坐在这儿与我点烟,说说话儿。”
  水玖与这位曾大人素昧平生,并不可能有话说,曾大人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对他很满意。露露松了口气,水玖也心底动了动。他依言侧着身子在榻边坐下,头微往前探了点,轻巧地替曾大人那支仙鹤嘴儿的水烟袋里放好烟丝,菱角唇微嘟,小心翼翼地吹燃了纸媒子。幽蓝色的烟泡在水烟袋里缓缓地亮起,咕噜噜,抽着水烟的声响宛若鸟啼凤鸣。
  曾大人微眯着眼,享受地叹息了一声。“嗯,果然是个好姑娘。”
  水玖垂着眼,面上勉强做出个笑容。若是按照宁济民所说的,他眼下靠近这曾大人,或许能刺探到李道台的行踪,然后能助江南义军一举杀入冀北城。但是……
  水玖正眼眸微垂着想心思,曾大人忽然拿满是老人斑的大手覆盖在他瓷白手背上。
  呵!水玖不自觉轻轻嗤笑了声。
  曾大人似有所觉,微眯着眼眸,安抚他道:“你莫要嫌我年纪大了,我从京城来的,在这冀北城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水玖垂眸,捏细嗓子装出女子娇嫩的声音,怯怯地道:“不敢,曾大人您多虑了。”
  “可不是老夫多虑,”曾大人却眯着眼笑了,一边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袋,一边缓缓地道:“我晓得你嫌我年纪大了。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家,总是不欢喜我这种老头子的。”
  “曾大人原也不老。”水玖昧着良心说瞎话。
  曾大人却呵呵的笑了一声,继续咕噜噜地抽烟。水玖歪在榻边一连伺候他抽了三袋烟,再撩起眼皮环顾四周,露露早就走开了。那边酒桌上早已经觥筹交错,人人都喝得半醉,各个儿红光满面。
  水玖略看了几眼,觉得自己约莫是插不上档了。按着露露的说法,他今夜大约就是分派给这位曾大人。
  露露坐在酒桌当中,果然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穿着高开衩旗袍脆铃铛般地笑。围绕在露露周遭的几个纨绔,水玖约摸都认得,奇怪,今晚这样热闹,竟然没见到那位讨人厌的秦二少。
  “安小姐,你在看什么?”曾大人冷不丁地问他。
  水玖一愣,垂下眼。过了会儿,他静静地道,“没看什么。”
  “呵呵,”曾大人斜斜叼着水烟袋笑了一声。“我晓得你的心思。糟老头子嘛,总归是无趣的很。”
  曾大人说着哎哟了一声,坐起身,半靠在贵妃榻上眯着眼对水玖道,“但我能与你的荣华富贵,大约这酒桌上的其他人也是不能给你的。”
  水玖半垂着眼,不置可否。
  曾大人见他不上钩,倒仿佛有些急的样子,又抽了一口水烟,略有些焦燥。“你莫不信我!安姑娘,你只要安安心心的跟着我,往后,保管儿有你的荣华富贵。”
  水玖略琢磨了下曾老爷的意思,大概也就是以后要将他收入姬妾之列?也……还行吧,至少也算是一大半完成了来时宁济民的嘱咐。于是水玖便又淡淡的嗯了一声。
  曾大人似嫌不足,又道,“老夫在冀北是滞留,过不得两三日,便要出城去。”
  “曾老爷要往哪儿去?”水玖从善如流地问了句。
  “啊,”曾老爷见他终于肯开口接话茬儿,果然有些得意,抽着烟袋,眼神望着着水玖,缓缓地道,“我老家也在靖中。此趟回去,自然还是要叶落归根的。”
  靖中大半地盘都是晋军的领地。水玖微有些不悦,不自觉地两道长眉微蹙。曾大人立刻便觉察了,立即安抚他道:“你不需担心,虽说路上可能有许多波折,但老夫怀里……”
  曾大人凑到他脸前,压低声音道:“可是有着睿王爷的印。”
  睿王爷原本是当今的亲舅舅,若是朝廷不倒,仅凭这位睿王爷的印信便足以横行天下。水玖略微吃了一惊,曾老爷却又道:“怎么样,你跟不跟我走?”
  该不跟这位年老的曾大人走,水玖心里头其实半分把握都没,但是他嘴上却圆滑的很。“一切,但凭大人吩咐。”
  曾大人满意地笑了,撇开仙鹤嘴儿的珐琅水烟袋,微微抚着颌下两道山羊胡子,对水玖道:“你不要担心,往后荣华只是寻常。”
  水玖垂下眼,继续淡淡地嗯了一声。
  当夜酒席上露露在各纨绔间不断地斟茶递水,但凡有人递上酒盏,都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水玖这边伺候着曾大人,偶然抬眼望见,只觉得望洋兴叹。
  幸好曾大人是个不能喝的,而且也嫌这些小辈们烦,只半歪在贵妃榻上与水玖说着些家常闲话。不知不觉间,夜色深沉,宴席上诸人都要散了。曾大人这才看似不经意的对水玖说了句。“安姑娘,你且与我一道走吧?”
  正处于半眯糊中睡意昏沉的水玖不觉愣了一下,抬起眼,曾老爷却望着他那双清波般的眼睛定定地又说了句。“你一个弱女子,又是做这种行当的,在如今这世道上,怕是没有什么活路。倒不如跟了我。”
  水玖睡的不是十分清醒,听了这句,微张开唇啊了一声,两瓣菱角唇花朵儿般娇艳。曾大人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两瓣花朵般的唇,缓缓地咽了口唾沫,这个咽口水的动作引发了曾老大人一系列剧烈呛咳。水玖忙不迭抬手替他抚背,又是顺气儿又是倒茶水,曾大人就着他手边啜了口酽浓的龙井,喀喀地咳嗽了几声,又诚恳道:“跟了我,往后我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这话便有些安抚加笼络的意思了。水玖一呆,晓得这位曾大人是真的将他当作了女子,并且打算将他收入姬妾之列了。
 
13、13
  ◎“天生的美人儿”◎
  华灯初上,戈登路上十里洋场。
  “来,尝一尝这新鲜的荠菜。”曾大人亲自夹了一筷子荠菜放在水玖的碗碟前。
  桌上人都惊了下,随后就有人打趣地长长地哟了一声。“安小姐,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耀!你要知道,曾老爷自打失去了夫人和孩子之后,呃,这后院里头可还都空着呢!”
  -“安小姐,你有福气了。”
  -“大福啊!”
  酒桌上众人都哄笑起来。
  水玖淡定地撩起眼皮,勾唇勉强笑了笑。可那双挂着银丝链子的乌木箸在他手中,立时沉甸甸的,似有千钧之重。
  一筷子野荠菜当然算不得名贵,但贵重在这筷子荠菜是曾大人亲自夹给他的。众人看水玖的眼神都截然不同起来,从此席间玩笑归玩笑,行令猜拳到了水玖的时候,众人总会默契地安静一瞬,看似很小心、实则聚精会神地偷看水玖会如何表现。
  “人言道,酒落欢肠。”坐在水玖上首处的一位年岁约三十余的候补监生戴着单片茶晶眼镜,抬手拿筷子敲了敲碗边儿,咳嗽几声,凑趣地起了个古怪新酒令。“咱们今儿个晚上就起个欢字令,但有一则,行令的时候人人都必须得说出个怎样为欢、却通篇不许带一个‘欢’字。倘若违了令,当罚三大海。”
  哐当一声,半尺深的海碗摞在酒桌中央。
  席上众人都笑起来。“蔺言兄,这个碗可真要喝死人的!”
  曾大人微眯着眼,捻着颌下两撇灰白山羊胡,不置可否。
  “老大人,意下如何?”被称作蔺言的监生转脸望着曾大人,又拿手指了指桌上的一摞海碗。“咱们事先说好了,可不能代为捉刀。”
  曾大人便也眯着眼微微地笑起来。“蔺言你这是要做令官儿啊!”
  “俗话说,酒令如军令,学生今日觍着脸皮,找老大人与诸位世兄讨个酒令官儿当当。不知可否?”
  蔺言说话时腔调圆滑,于是席间众人再次轰然笑了。纷纷道:“使得是使得,就是蔺言兄你未免也嫌脸皮略厚了些。”
  就连坐在水玖身边的曾大人这次都当真笑了,笑声掀的他两撇灰白山羊胡一飞一飞的。曾大人将坠着银丝链子的乌木筷一掷,喀喀着嗓子笑道:“便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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