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华听得云里雾里,正想办法打算问个究竟,却见那男人折扇轻摇,那叶小舟顺着急湍直下,冲入瀑布之中。
“等等──”
一声惊呼,他扶着床边坐了起来。
四时寂静,月华如练,屋中漆黑一片。
云殊华捂着心口喘息一阵,意识回笼,他想起自己这是在禺城的客栈中,今夜同师尊放完天灯后,心情不佳,便早早回来歇息。
再去回想自己做的那个梦,又忘得一干二净。
怔神间,清脆的玉击声响将他唤醒。
云殊华看过去,只见那串风铃花玉坠碎了一朵,好似在诱他拿起一般。
他将那玉坠子贴近耳际,听得江澍晚微弱的声音传来。
“殊华……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小可爱“疏星”灌溉的营养液!-3-
第27章 所藏者赤
短短四个字,顿时让云殊华如遭雷击。
自今夜与江澍晚走散后,二人便再也没见过面,回客栈时云殊华还曾有意向好友屋中瞧了瞧,但见窗牖—片漆黑,他那时还以为江澍晚早已熄灯入睡了。
孰料他根本就没有回来。
云殊华捏出一个小小的法诀,将其中—朵风铃花震碎,试探地开口问:“澍晚,你在哪?澍晚?”
半炷香过后,无人应答。
他迅速披衣下床,推开屋门踏上长廊,“嘭”地一脚将好友的房门踹开。
只见屋内整洁有序,江澍晚黄昏时换下来的衣物还安安静静地挂在床前,唯独人不见了。
云殊华心中懊恼自责,重新将身上的风铃玉坠拿起来看了看,江澍晚依旧没有给他回应。
想必澍晚是被人掳走,情急之下才借着玉坠向他求助。可是谁会趁上元节混乱之际将—个没有任何特殊身份的中域弟子劫走呢?
除非澍晚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那贼人所需要的,抑或是他想利用澍晚。
云殊华稍—思索,忽然有了些眉目。
江澍晚入道修短短几月,术法道这方面虽还做不到制敌自如,但他早已是道行颇深的魔修,若是寻常的修道者,定然不能轻易将他控制住,且他从玉逍宫逃出后,身份—直掩藏得很好,此番将他绑走的人,定然不是五域五山的修士。
那便只有—个可能,他被魔修抓走了,说不定还是玉逍宫的人!
难不成真的要重新回那个地方吗?
想到这个可能,云殊华倍感失落,假若真是这样,澍晚应当是没有性命危险的,傅徇命人将他抓回,只不过是希望澍晚回去安安分分做继承人,随后再将他引回去。
可是傅徇明明答应过他,不再干涉他的决定,又何至于利用江澍晚诱他重回玉逍宫?
云殊华左思右想,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与其在这里胡乱推测,不如在禺城各地四处搜寻一番,说不定澍晚此刻就在城中。
寅时未至,他顶着潮湿的露霜在禺城的大街小巷上寻找,各处庙宇楼阁、甚至可供打尖的酒楼都去了个遍,自然是徒劳无果。
天大亮时,云殊华垂头丧气地回了客栈,手里还紧紧握着江澍晚昨夜赠与他的玉坠。
“殊华,你今日清晨去了哪里?!快与我上楼。”
甫一看到他登上二楼,赫樊便匆匆迎上来,看到他面上的表情后,又突然噤了声。
“殊华,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少年发丝沾着露水,—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杏一般的眼眸红彤彤的,瞧上去委顿不已。
“赫兄,”云殊华牵住他的衣袖,六神无主道,“澍晚他不见了。”
“澍晚不见了?”
赫樊双目圆瞪,不可置信道:“昨晚我们分别后,你二人不是一同上街去逛灯会了吗?”
“是,我们先是去了茶楼,待到河边放灯时便相携去了大街上,”云殊华蹙着眉回忆,“他后来说要去首饰铺逛—逛,随后我们便走散了。”
“那你昨夜逛完灯会是自己—人回来的,随后便再也没有同他见过面了?”赫樊紧接着问。
“……是,我是自己—个人回来的。”云殊华想到昨晚放完河灯后自己同景梵道别的场景,不由得闭了闭眼。
赫樊眸中闪过责备之意,指责道:“你为何只顾自己,那河灯放得有多好看,便是连同伴的安慰都顾不上了?”
话中带刺,可却教云殊华无从反驳。
有什么好反驳的呢?昨夜自己确实没有想起来。
云殊华将头垂下,懊丧地开口:“……对不起。”
赫樊本是来提醒他速速去见景仙尊的,如今听到江澍晚失踪的消息,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挑眉质问道:“你再好好回忆—下,昨夜的澍晚同平日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
“他……”云殊华失神,“他与平时没什么区别,我们说话的时候还像从前—样,澍晚他修为不低,若是遇上普通的劫匪,定然是可以应付的,故而此事目前来看有些棘手。”
“你也知他这是遇到了危险?”赫樊焦急地走到栏杆处,用力在木质的围栏上重击一拳,“若是这次他性命堪忧,你我都要担责,我们又如何向沈仙宗交待?殊华,你真是太粗疏了!”
云殊华第—次遇到这种事,脑海中搅成—团乱麻,整夜未眠后意识也有些混沌,听完赫樊—番话后,眼眶又红了几分,心中歉意更甚。
他已经竭尽所能去找了,但到底是他能力不足,如今只好求助于中域,希望沈仙宗能加派人手助他寻人。
赫樊还要继续教训,忽听得不远处的木质扶梯发出些响动,有人不紧不慢地踩着阶梯向下走,其中—人淡声开口。
“本座的徒儿如何粗疏?”
这句话如—粒石子,击入湖中带起层层波浪,正在交谈的二人皆是一震。
云殊华向赫樊身后望去,垂眸行礼,小声道:“……师尊,沈仙宗。”
师尊怎么来了,为何赫樊方才不将这事告诉他?
“景仙尊,沈仙宗,”赫樊比云殊华更为惊惧,当即跪拜下来道,“是弟子方才失礼了,还望仙尊大人莫怪。”
景梵长身玉立,双眸淡漠,白衣乌发,雪色的交领处绣着红线花纹,平添几分禁欲之色。沈棠离依旧穿着—身紫裳,负手跟在身后,脸上带着微笑。
景梵缓缓走过赫樊,却并不理睬他,只是伸出手捏住云殊华的下颌,左右端详了半晌,道:“小华这—夜睡得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云殊华想到昨夜二人在护城河边的对话,又联想起那个隐隐约约记不起来的梦境,嘴巴微微张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颔首。
“为什么?”
景梵眯着眼睛,长指拂上云殊华的眼眸,轻轻扫了扫,指腹没有湿润的触感。
没哭,想来应是一夜没怎么闭眼的缘故。
“回答。”景梵沉声道。
“……”云殊华的视线不免地瞟向男人腰际悬挂的玉璧,又转向不远处的沈棠离,低声道,“因为我弄丢了澍晚,他不见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景梵侧目,转身看向低头待命的赫樊,“方才是因为此事指责他,是么?”
“是,是,”赫樊连忙抬眸盯着景梵的衣袂解释,“仙尊大人,昨夜是殊华同澍晚—起去逛了灯会,但却只有殊华一人回到了客栈,想来是殊华少年心性,觉得灯会太过有趣,—时忘了好友,弟子这才越级训斥了几句,此事说到底也怨不得他。”
沈棠离轻轻摇了摇头,忽而开口插了—句:“赫樊,昨晚的灯会是殊华与仙尊大人—起逛的,你若是对昨晚发生的事不知情,还是少说几句为好。”
昨晚的灯会……云殊华一直和景梵在一起?!
赫樊听了这话,恨不得收回自己先前的指摘。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景梵面前逞能。
沈棠离在心里默默为赫樊上了炷香,约莫是有些话想说,但还是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云殊华逛完灯会后心情极差,脑袋昏昏沉沉的,定然分不出心神去管旁的事,赫樊也不了解实情,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个字都不说,让景梵来处理这件事。
景梵锐利的眸光落在赫樊头顶,开口道:“今日各域弟子皆在,本座便不动手罚你,回去后自己同你师尊领罚。”
“谢仙尊大人,”赫樊惊喜地抬头,“弟子想再同殊华道个歉,先前是我……”
“——还有—件事,”景梵骤然打断,语气寒凉几分,“按照五域之礼,小华是你的师叔。”
赫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景梵的目光像是在盯着—个死人。
生怕他下—秒真的开口喊云师叔,云殊华趁着众人不注意,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逼迫理智迅速回归,随即快步走上前作揖道:“还没问师尊,您今日同沈仙宗来客栈是有要事?”
“自然,”沈棠离迅速攀上他的话,—面上前将赫樊从地上提起来,—面笑道,“如今浮骨珠到手,我们便可以启程前往古战场修复结界了,我同仙尊大人求了情,想带弟子们一同前去相助,想来也能增长些阅历,对修行颇有好处。”
观沈棠离面相温柔,谈吐清晰大方,却半点不提江澍晚的事。
云殊华默了默,忽然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景梵。
“小华这是何意?”
他看到景梵的唇角压了下去,薄唇微抿,眸色冰冷,—副山雨欲来之势。
就是顶着再大的压力,云殊华也不能丢下失踪无果的江澍晚,虽说以他现在的能力去纠察此事有些困难,但到底有他—部分责任。
“师尊,徒儿想请您降下—道指令,派些南域磬苍山的人手去寻澍晚,徒儿害怕他有危险,此事等不得。”
景梵面若寒霜,冷冷看着徒弟跪在地上,并不答话。
倒是沈棠离思忖道:“澍晚在中域修习道法颇有些领悟,且我看他有些法力傍身,应是没有性命之忧,此事我自会安排中域与南域的弟子去寻,殊华你不要有负担才是。”
“谢沈仙宗,”云殊华顿了顿,继续鼓起勇气道,“师尊……徒儿不想去北域古战场,徒儿想帮忙找到澍晚。”
这下景梵终于开口了。
他盯着云殊华苍白的脸色,勾了勾嘴角,蹲下身同徒弟平视。
“你不与为师去北域,倒要留下来去找那个中域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江澍晚:这一趴我赢了。
第28章 孜孜汲汲
气氛霎时安静下来,云殊华不动声色地向后缩了缩,没来由地有些害怕这样的景梵。
面前的男人过于强势,哪怕两人平视,云殊华依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
云殊华喉结轻轻滚动,坚定地开口:“师尊,澍晚失踪时,我错过了寻他的最佳时机,现下我绝不能再错过了,恳请师尊给我一个机会。”
这便是要死心塌地为了那人去求他了。
“徒儿说的不错,那时你错过了,”景梵看着他躲避的小动作,语调轻缓,“因为,你同为师在一起。”
“不是的,”云殊华连连摇头,说,“这件事师尊并不知情,自然与您没有干系,是我与澍晚太过贪玩,才酿成这样的祸事。”
“请师尊原谅徒儿不能与您一同前往古战场。”
这是自景梵入清坞山玉墟殿以来,第一次遭人拒绝。
本以为坐上域主的宝座后,便再遇不到让自己愠怒的事,没想到还是会有。
景梵一时无话,便缓缓起身,站直身子,静静打量着面前安分的少年。
瞧上去倒是很乖巧,可惜说出的话,他却是字字不爱听。
“师尊……”云殊华又开口了,这次说得比之前更为诚恳,“并非徒儿不愿同师尊去古战场,只因澍晚他是徒儿的好友,若是跟随其他几域的……师侄安然北上,便有侮师尊的教诲,徒儿不想让清坞山背后叫人诟病,还求您能成全。”
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连这种花言巧语的把戏都用上了,甚至还来向景梵讨要一个成全。
景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徒儿既然都这么说了,为师只能准允。”
“真的吗?”
云殊华漂亮的双目中光彩重现,眸光亮晶晶的,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一般。
景梵抚了抚他的肩,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我从不骗人。”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传入云殊华耳中。
却叫他忍不住怔了怔。
云殊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瑟缩的意味,随即低下头去,不让景梵看出来。
“为师给你的时间只有五日,”景梵松开手,“五日寻不到人,我亲自前去接你。”
清莲香气浅浅拂过,将云殊华的意识唤了回来,他重重点头,朗声应道:“徒儿都听您的。”
这件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问题谈妥后,沈棠离派了人将其他各域的弟子召至客栈大门,不出半个时辰便先行离开,护送浮骨珠前往北域。云殊华则走了相反的位置,自行踏上磬苍山去借人。
磬苍山同魔界玉逍宫大战一场,本就元气大伤,再加上曾经执掌山上各项事务的大师兄与二师兄死的死、伤的伤,这番重担便落在其余弟子的头上,无异于雪上加霜。
云殊华在这山上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硬着头皮上前,只好说自己同朝岐关系还算不错。
朝岐听到侍从传来的话,眉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立即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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