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幕遮脊背有些僵硬,他直直的看着魄月,嘴角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邪笑,“多谢皎皎姑娘青睐,可惜在下已有心爱之人了。”
魄月诧异不已,“你说什么?你有.......”
有心上人了?
是谁,是凡人还是天上的仙女?又或者是云梵山哪个漂亮的小师妹?
他早该知道,赵幕遮孩子心性,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当然会有喜欢的人,云梵山的弟子各各敬仰他,保不齐就有他中意的。
魄月惊讶之际又有些难言的愤怒。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劝他下凡,又为何不把他看好,任由他离开自己这么久。从一个单纯的懵懂孩童,变成如今这副城府极深,看也看不透的模样?
魄月假装镇定,“不知公子中意的是哪家姑娘,家住何方啊?”
赵幕遮微微红了脸,慌不择言,“你问这个作甚,喜欢的不是你就是了。”说完又有些不忍,悄悄用余光打量魄月的反应。
“我知道,”魄月声音有些沙哑,身子也变得沉重起来,“那公子也应该说出来,也好让我.......”
让我死心?
让我不要心存幻想?
让我......作为长辈,为你去说亲?
魄月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双手攥成一团,淌出滴滴鲜血,疼的不能自己。
赵幕遮自觉话说的太重,自责之下,又泛起一阵心疼。
他着急的想要抱住魄月,却被他一个闪身躲开了。
魄月戚戚然道,“公子不肯告诉我吗?”
赵幕遮被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烦躁不堪,刚刚升起的恻隐之心,现下又降下去几分。
他冷笑两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愚蠢极了。
那个人从来都是这样,明明是他自己可怜兮兮的先来撩拨,事后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尚样子。
戏弄别人的是他,不遵守承诺,说走就走的人也是他。
那人向来随心所欲,自己被他戏耍的还不够吗?
赵幕遮嘴角勾起,嗤笑一声,“你想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好,那我就来告诉你。”
他逼近魄月,神色乖张狠厉,咬牙切齿道,“我的心上人明眸皓齿,颜如皎月,乃是六界第一的绝色美人。”
魄月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痛苦地想要捂住耳朵,被赵幕遮粗暴地按住,“这就受不了了,还没完呢!”
赵幕遮眼神愈发明亮,“他掏心掏肺不求回报的待我好,我心中甚是感激,对着漫天神佛发下大愿,今生今世,非他不娶!”
“够了!别再说了!”
魄月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什么颜面都顾不得了,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杀了人还要诛心吗?
赵幕遮说到动情处,眼眶微红,“他本是天上皎洁明月,沾不得半点凡尘,却将我从脏污的地狱鬼道中救起,不辞辛苦地教我写字读书,教我如何做人,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
魄月脸上泪水不止,脑中如同浆糊一般,隐约听到他说什么地狱,明月的,却又理不清思路。
赵幕遮不再咄咄逼人,悄然附在魄月耳边,温柔又庄重地道,“魄月神君,我心悦你,你可明白?”
魄月被他逼退到水边,一个没站稳就要跌入水中,他一声惊呼,被赵幕遮拦腰截住,然后稳稳当当地护到岸边。
他神情恍惚,耳边回荡起一个少年轻灵的声音,那声音使人觉悟清净,仿佛一切烦扰都能离他远去。
师父,你要吃点心吗?
师父,你以后出门可以带上我吗,我一个人在这银阙宫孤独的很。
师父,这莫忘花你可还喜欢,我特意从冥河摘回来的。
师父,你不开心就打我骂我,只是不要再离开我!
这是谁的声音,这样炽热真诚。
魄月神君,我心悦你。
这又是谁的声音,饱含深情,却又小心翼翼,仿佛面对着的是一只易受惊的蝴蝶,生怕一个不经意,蝴蝶便扇着翅膀,悄然飞走了。
魄月挣脱赵幕遮的怀抱,心中震惊由未消退,他终是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了。
他脑中思绪纷乱,理也理不清,意味不明的看了赵幕遮一眼,急匆匆地落荒而逃。
雨渐渐歇了,太阳从乌云中露出一角,云霞红艳粉俏,一幕幕盛放的如同织了一层蜀锦彩衣。
赵幕遮浑身湿透,狼狈地站在原地。
终于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了,他一点也不后悔。
只是,自己与师父的关系,怕是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他盯着天边镶了银边的云彩,若有所失。
“师兄,那女子走了?”玉琼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提粽子,正往下滴着水。
赵幕遮垂眸道,“嗯,走了。”
“我看她胡搅蛮缠的,师兄,你是怎么把她赶走的?”
赵幕遮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他此刻已恨透了我,怕是不会再来了。”
玉琼楼见赵幕遮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是师兄的私事,他也不好开口询问。
他心里明白,师兄与那女子关系匪浅,他虽然对风月之事不甚灵光,也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更何况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呢?
作者有话说:
七夕过节的人太多,魄月和赵幕遮独树一帜,改在今天约会,坐在鹊桥互送礼物,七月初八,正是好日子。
有情人,终成眷属。
21、团圆
◎每逢佳节倍思“亲”◎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是一年里独属于月神的大日子,每到今日,拜礼的仙家多到能把银阙宫门槛踩烂。
魄月竭力地保持微笑接了一份又一份的礼,待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早已日照西头了。
他筋疲力尽地看着满满一院子器皿箱盒,头痛欲裂,想要动手收拾却又无从下手。
往年他从不收这些,银阙宫的一应物什也是能省就省,从不骄奢淫逸。
今年也不知是哪个神仙起的头,一堆人乌央乌央地往他宫里送各种稀奇玩意儿。
这些宝贝名字还都挺长,什么天地无极舍利子宝剑,宇宙洪荒四海咒法印。
其实就是一些魄月根本用不上的法器。
司马昭之心。
魄月不情不愿地默默收拣,偏巧有只银箱边角太过尖锐,把他的衣袍划了道口子,虽然不深,却也不太雅观。
他负气地踢了一脚那不知好歹的箱子,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
为何不把赵幕遮喊回来一起弄呢,他这个做徒弟的理应为师父分忧不是吗?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个主意最好,于是片刻也没耽误,趁着天还不算太黑,赶忙下凡去了。
泯州,上虞镇。
上次他与赵幕遮就是从这里回云梵山的,赵幕遮一路都背着他,淌过化雪的泥泞,走过无声的小路。
寒冬腊月,赵幕遮却流了一脑门汗,魄月心疼坏了,催他把自己放下来。
谁知赵幕遮非但不准,反而越搂越紧,冷着脸告诉他,如果他不老实听话,就把他扔下山涧去。
魄月想起那时光景,并不觉得颜面有损,只记得徒弟的背很结实很温暖,冬日里的火炉一般,舒服得让人舍不得放开手。
大街小巷,各色鱼龙游舞,火树银花齐放,路上行人皆是一帮一聚,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涌动,热闹非凡又井然有序。
中秋盛景,人间装扮的比天宫更美更漂亮。
街边时不时就有小儿围着几块石砖搭建的宝塔转圈,一边击鼓拍手,一边说着吉祥话,通天宝塔镇魔妖,月下仙人保平安什么的。
每个人都来参拜月神,祈祷家宅安宁,阖家团圆,可谁又知道,月神自己尚且无家可归呢?
繁华至极,反而更衬凄凉。
魄月内心苦闷,双目无神,随着人流一点点挪动,丝毫提不起力气。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大哥哥,给你花灯!”
一个女童提着十几个花灯正在叫卖,花灯中烛火影动,映出一圈飞快变幻的小人,原来是走马灯样式的花灯。
大哥哥?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细数过往岁月,他已不知自己活了多久,六界之内所有生灵皆要历经生死,于这命运轮回中,百转千回,尝尽甘甜辛苦。
只有他独自活在这世上,年复一年,了无意趣。
所有人都尊敬他,害怕他,仿佛他生来就是这样孤寒的角色。
世间美好他没占尽一分,世上苦楚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很疲惫,疲惫到想要立刻躺下来,缩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他施施然地问道,“这花灯多少钱?”
女孩摆了摆手,“不要钱的,今天中秋,人们都祈求月下仙人下凡赐福,庇护百姓,大家伙都高兴,所以不收您钱,祝您一家团聚,幸福美满!”
魄月瞧着花灯里那一圈走马的小人儿,小巧玲珑的,工艺十分精湛,不会是拿了最好的一个给了自己吧。
“还是把钱给你吧,你既已拜了我,这便算是你的功德吧。”
魄月丢下这番话,提着花灯就要离开,女孩忙唤住他。
“大哥哥,集会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街市尽头,灯火璀璨,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可这欢笑与自己又有何相干呢。
他有自己的归处的。
魄月收回视线,含笑道,“你不是祝我全家团聚吗,本君这便要去......与家人相聚了。”
说罢,他便不顾女孩诧异的目光,背离人群扎进更深的夜色中。
*
戌时二刻,月上中天。
赵幕遮手持天香,跪在庭院中央,面前整齐摆放着三只酒杯,三盏香炉,酒杯已满,香灰已盛。
他闭上眼睛,对着月亮虔诚朝拜,玄色衣袍溢满清辉。
树枝轻颤,隐约有一白衣身影,踏着清澈露水翩然而至。
霎时间,院内芳香馥郁,浓烈更甚平常,像是一朵极致盛放的荼蘼花,娇艳欲滴又杂糅着露水。
摄人心魄。
光是闻着来人身上的味道,赵幕遮都要神思移位再不能思考,他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
时值八月,秋风正俏,那人却悠然地摇着折扇,姿态风雅。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又不说话,莫非是那梁上君子?”
来人摇扇不语。
赵幕遮又继续道,“说出来不怕你失望,我这素来简朴,怕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阁下若是想偷香窃玉,我倒是能令你满意。”
树上那人终于有了动静,“哦?想不到公子还有这番神通。”
“这算什么,我这还有很多绝妙之物,树顶风大,阁下何不与我院中一叙?”
过了一会儿,那人干脆利落地收了折扇,悄然落地。
赵幕遮眼睛一亮,满目惊艳。
那人何时穿过这样的衣服?
素净洁白,不惹尘埃,偏又不起肃杀之意,只是看着就叫人心思沉静。
从此以后,人间芳菲在他心中失了颜色,满心满眼只剩这抹月白色的温柔。
他掩下心中雀跃,调侃道,“阁下真是辛苦,中秋之夜竟也不休息?”
魄月喜欢与赵幕遮玩这种猜谜游戏,分明已经心知肚明,却还假装不懂,非要你争我抢,论个输赢。
他煞有其事地说道,“你既有所求,我便特意赶来了。”
赵幕遮眉毛微挑,惊讶道,“这么说来,阁下竟是月下仙人?”
“正是。”
赵幕遮一脸惶恐,“今天城中到处都是香火,您怎么偏偏到我这儿来了?”
魄月撑开折扇,轻摇起来,“每逢佳节,百姓必要烧香拜佛,若是挨家挨户都要造访,神仙也要累垮。何况今日城中家家团圆,唯你一人孤独寂寞,本君心中不忍,故而特来看望,你有什么难处,就此说出来吧。”
赵幕遮赶忙作揖,“多谢仙人体恤,实不相瞒,我家娘子同我大吵了一架,我被扫地出门,如今已有一年多没回过家了!”
“......那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赵幕遮捶手顿足,“哎,一言难尽哪,娘子这回怕是真的要和我决裂了。”
魄月心中已然乐的开花,却还得接着演戏,“公子莫要着急,月圆之夜,本君有求必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幕遮眉毛一挑,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他慢慢走上前去,与魄月越靠越近,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二人气息交缠,气氛愈发暧昧不明。
屡次被魄月丢下,赵幕遮心中早有不满,这种不能休解的烦闷,又通通化作了占有欲。他想把那人牢牢攥在手里,只看着自己,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又想把那人揉碎,嵌进身体里。
这种想法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波涛汹涌,无法自抑。
“希望娘子永生永世只属于我一人,任何觊觎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他疯狂得倾吐内心,丝毫不觉得自己许下的愿望有多么恶毒。
他俯身去探魄月的唇,眼看就要碰到,却又被魄月躲掉。
魄月气息慌乱,“凡人果然六欲旺盛,贪心不足。”
赵幕遮扳正他的下颌骨,语气轻佻,“娘子花容月貌,嫁给我本就是受委屈了,若不用些非常手段,怎能将他留在我身边?”
“这......这还要问问你娘子的意愿,公子不要太过执迷了。”
魄月很怕赵幕遮这种无知无畏的冲动,好像要拉着他一起坠入深渊,丝毫不留余地。
赵幕遮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急不慢道,“那仙人听听我另外的愿望吧。”
他调整心情,徐徐开口,“我娘子天人之姿,我爱他至极,却不知他对我有几分情意,说来也巧,我那玉师弟也有这样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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