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延下船以后,便带着几名使者走了一段路,然后穿过城关,进到平京城隍。此时的时辰已经不早,并不适合进宫拜访,他便不打算马上进宫,只吩咐使者道:“到衙门寻祝云盏,找不找得到人,深夜之前都要到庆余春茶楼来见本大卿!”
使者拱手,答应了一声‘喏’,便都迅速离开,赶往城隍的衙门。
黄延独自继续往前走,来到庆余春茶楼,在门口便看到苏梅儿的马车,玩味地轻轻勾起唇角,冷笑着喃喃道:“怎么刚好大名媛也在这里,这茶楼怕是又要热闹了。”
付了定金,定下了‘兰’字雅间,黄延朝伙计说:“我要在这雅间里停留一晚。”
伙计回道:“客官放心好了,本店以时辰算钱,包夜也行。”
黄延安心地上楼,进到了‘兰’字雅间,卸下了肩上的包袱,放在了弥勒榻上,自己也坐在了弥勒榻边缘,好好歇脚。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黄延回应道:“进来!”
门扉便打开了,一名伙计用托盘呈着一壶滚热的柚子茶、一碟刚出炉的淋了些许红糖汁的糯米莲藕、一碟裹满黄豆粉的梅卤玫瑰馅糯米糕、还有一碟荷花酥,每碟各有五六个,还有三个红彤彤的柑橘,伙计将东西逐个轻放在弥勒榻中央的茶几案上,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黄延将这些茶点和水果作为晚饭,吃了一个糕点,便斟一杯热茶,待稍凉了一点才拿起杯子,轻抿一口。
傍晚以后,使者领着祝云盏来到庆余春茶楼,祝云盏知晓这座茶楼平时都招待怎样贵重的客人,便拘谨着走路,生怕撞到达官贵人而给自己招来不幸。
使者打开‘兰’字雅间的门扉,领着祝云盏进入房中,两人同时见到黄延,立刻朝黄延拱手寒暄:“见过大卿!”
黄延只先吩咐使者:“你可以回去了。”
使者再度拱手,干脆地退下。
祝云盏恭敬道:“大卿突然召见我……?”
黄延道:“果然你比较勤快,不知道本大卿召见你的原因,却都早早过来了。”
祝云盏立刻谦虚道:“青鸾城命属下办事,属下自当鞠躬尽瘁。”
黄延说:“子隐已经将命案的消息禀报给本大卿,今日本大卿来到宫都,本来想要进宫,但时候已经很晚了,唤你过来,只是想知道缇雾的事。”
祝云盏回道:“是!缇雾是属下找到的,也是属下将他背出深沟,大卿若要问些什么,属下自当如实禀报!”
黄延问道:“可知是什么人给他下了毒?可有找郎中给他诊治?”
祝云盏答道:“属下只知道,他全身脏臭,已经好几年没有沐浴更衣,而他腿骨已断,无法行走,应是他无法沐浴更衣的原因。他脸庞发黑,神情呆滞,身子异常消瘦,已经多年没有好好吃喝,属下送他进宫之前,给他找过郎中,郎中说他脉相异常、舌根与指甲根发黑,背部亦有黑斑,是中毒之状,但诊不出是中的何种毒,不敢开解毒方子,属下便快马加鞭送他进了宫。”
黄延说:“你可知晓他昔日可是万毒之王?”
祝云盏微愣:“这……!难道,他是误食了自己制出来的毒?”
黄延判断道:“一定不会,他制毒几十年,绝不会出这样的差错,定是有人强行将他所制之毒喂给了他,还打断他的腿骨,欲断他的生路。”
祝云盏猜测道:“他既是万毒之王,理应也懂得解方?”
黄延轻轻叹了叹,遗憾道:“他如今变成这样,身上的解毒之物定然是被夺走了。”
祝云盏回道:“属下以为他是主谋之一,甚至便是主谋,没想到,他竟然也是被害人之一……”垂眸之间,不由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黄延问道:“他可曾有道出加害他之人,是何模样?”
祝云盏坦然:“属下无能。他当时已经无法言语,也无法握笔写字,属下问过他几次,几次也都无果,如今他在宫中,太上皇应该已找人为他医治。”
黄延大度道:“你已经尽力了。”
祝云盏便不说话,只微微低头,等待新的吩咐。
黄延继续道:“好了,你退下吧。暂时先别离开平京,等待本大卿的传唤。”
祝云盏立刻拱手:“属下遵命,属下告退。”话落,立刻离开了雅间。
黄延见他离去,心里不禁忖道:此子温驯而恭顺,对我的命令惟命是从,只拿来作为棋子也实在可惜,他的身世的确有让我想好好利用,但比起利用,一面栽培一面利用,利用完了也可继续留在身边成为我下一步计策的助力,我何不就此收他为徒弟?天离已经辞世多年,我的确也该为自己新添一个孝敬我的小子了……
如果我突然添了一个徒弟,炎风应该不会很惊讶吧?
黄延心想着,勾起了唇角含笑。
第59章
◎改去了碎碎念啦◎
次日早晨,辰时之时,朱炎风来到金陵阁门外,看到院门正半掩着,便推开门,走进金陵阁。一名青年正在扫地,回头瞧见朱炎风,便嬉皮笑脸地寒暄了一声‘少卿早安’。
朱炎风只轻轻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进正屋,来到一张几乎空荡荡的桌子前,打开其中一个木锦盒,取出一枚印章,瞧了瞧残留着赤红印泥的底部,此为黄延的印章,便放回锦盒之中,又打开另一个锦盒,取出另一枚印章,瞧了瞧底部,从残留的赤红印泥之间,依稀看出‘少卿朱炎风’这样的刻字。
正屋里唯有朱炎风一人忙着写出勤记录,众青年们悄悄地聚集在门外不约而同地偷瞧着他的举动。巴慈忍不住低声说起来:“昨日清早,大卿出差,少卿一大早过来写考勤,今日也是一大早过来写考勤,不会是过来监督我们……”
岑小五低声回道:“少卿的任务便是协助大卿,充当大卿的第二双眼睛啊!”
苗嘉护只低声关心道:“少卿今日在不在金陵阁坐镇?”
同伴们立刻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朱炎风写完考勤记录后,侧头望向了门外,众青年立刻绷紧身子佯装刚刚路过,然后朝朱炎风拱手寒暄一声‘少卿早安’。
朱炎风将印章放回木锦盒内,启唇:“大卿外出的这几日,由我来监督金陵阁的勤务,不过我在长老阁也另有事情要做,大概每日会偶尔过来瞧一瞧。”
巴慈回道:“少卿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会好好干活,保证不会偷懒!”
刚说完话,一旁的宣衡之立刻伸出长臂捂住了巴慈的嘴巴,低声抱怨道:“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朱炎风说:“这是我答应过他的事。”瞧了瞧众青年一眼,提醒道:“你们是不是该开始进行自己的任务了?”
众青年立刻散开来,该打扫的便继续打扫,该进正屋忙活的都走进正屋来,像平常那样,营造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
朱炎风走出正屋,来到墙角,半蹲下来,瞧一瞧摆在那里的三盆多肉植物,叶片和土壤都看过一遍,确定生长状况良好,才立起身,走到斜对面的耳房,进到耳房之中。
绕过雕刻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描金黑漆屏风,来到弥勒榻前,朱炎风便收拾华席、靠枕与茶几案,还顺便收拾墙边的博古架,拿起一只浅青瓷缶,揭开盖子瞧了一眼缶中的熏香粉末,然后自语:“香粉所剩无几,等延儿回来以后,得要告诉他。”
将瓷缶放回博古架上之后,又瞧了瞧纸张与香墨,连亭子形笔架上的毛笔与莲叶形砚台也看过一眼,没有发现空缺或是瑕疵,他才肯放心,最后握起鸡毛掸子轻轻掸尘。
几个人挤在门外偷瞧了一会儿,岑小五忍不住低声说道:“少卿在打扫大卿常在的屋子,比我们还认真还勤劳。”
宣衡之低声感动道:“少卿人可真好!这么辛苦的事,居然舍不得让我们来干。”
窦清浅也忍不住,低声感叹:“平时这间屋子,我们几个人才能打扫完,少卿一下子便打扫了这么多,让我自愧不如。”
巴慈不由自主地说出实话:“因为我们平时一边打扫一边开小差,加上手太笨……”
宣衡之怕这名同伴大嘴巴滔滔不绝并被朱炎风听到,忙捂住他的嘴巴,用力将他拖回了正屋去。窦清浅他们回头望去,见到巴慈伸手求救也只捂住双眼,佯装没看到。
忽然耳房的门扉打开,朱炎风站立在他们的面前,愣愣看着他们这几张脸庞。岑小五立刻嬉皮笑脸地脱口:“少卿!打扫这件事,交给属下便是,何须劳烦您亲自!”
朱炎风说:“我只是闲来无事。”然后抬头瞧了瞧天色,估算时辰,便又说:“我要回长老阁办事了。”
窦清浅嬉皮笑脸道:“恭送少卿!少卿走好!”
岑小五热情道:“恭送少卿!这扇门便由属下替少卿关上!”说着,便关上耳房门扉。
朱炎风安心地离开金陵阁,走在路上,忍不住自语:“不知道延儿到平京以后怎样了?平京的天气又是如何?可要吃好睡好。我已经在金陵阁,将他常在的地方收拾好了,他回来便能好好歇息,至于金云楼那边,待我忙完长老阁交代的任务再去吧。”
同一个时辰,雁归岛上——
无砚穿过一片花林,来到了织造院,阳清远一直缓缓尾随在他身后,进到院内。眼前正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许多身影在屋子与院子之间进进出出,有的人搬运大大小小的坛子,有的人搬运素色布匹,有的人拎着水桶送水且换水,有的人搬运箱子。
无砚回头瞧了阳清远一眼,启唇:“这里是慕容世家试做新布的地方,有商业机密,外人不可以随便入内。”
阳清远问道:“我看起来像是会偷你家机密的人吗?”
无砚反问道:“山庄里有的是好玩的地方,你何故一直跟来?”
阳清远笑道:“我只是看看你,你走,自然跟着你走。”
无砚说:“我是来这里视察的,这是我爹交代的任务,你不可以跟进去打扰。”
阳清远看了看那些从面前经过的忙碌身影,回道:“行,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出来,不过你总可以告诉我——这些坛子和箱子里,都装着什么宝贝,值得搬来搬去?”
无砚想了想,觉得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大方道:“坛子里的,是有颜色的粉末,也就是染料。箱子里的,是印染布料时要用的雕版。”
前面八扇门皆敞开着,无砚不再与阳清远闲谈,迈步便跨过门槛,走进深院,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阳清远喃喃:“你不让我进去,是怕我看到你家的商业机密,那我不进织布房染布房刺绣房印花房,只在房前院子里走一走看一看总可以吧?”轻笑着,快步跨过了门槛,走进了深院之中。
不知无砚进了哪一间房,阳清远也不着急,只是在偌大的院中走来走去,仰望参天竹竿架子上悬挂着的千丈新布,还负手悠然地穿过布匹之间,犹若走入海中。
一个时辰以后,无砚离开印花房,准备去剩下的那一间刺绣房,穿过院子时,却见阳清远在欣赏晒布架子上的新布,便立刻上前,启唇:“你怎么贸然进来了?”
阳清远回道:“我进来,只是在这里瞧着,可没偷瞧你家的商业机密,你不必紧张。”
无砚想到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眼前这个男子偷看了织造过程,便不往心里计较。这时,阳清远指着高处某一匹布,对他说:“这匹布不错,可以送几丈给我吗?”
无砚回道:“送给你?这些布到时候要缂丝,要印花,要刺绣,然后分到陆上的各家分铺,少一丈都不行。”
阳清远可惜道:“看来看上你家的布,只能到你家的布庄去买了。”
无砚回道:“那倒未必。如果余布有很多,我家还会拿来做新衣裳。”
阳清远两眼发光,忙问道:“那匹布,可也会有余布吗?”
无砚答道:“我不确定你看上的新布匹会不会有剩余。不过,如果有,我试试看留几丈给你。”
阳清远只因这一句话就格外欢喜,便不知轻重,便凑近无砚,轻轻吻了一下无砚的脸颊,无砚惊讶之余,用力将他往旁边推开,随即大步走开。
阳清远稳住了脚底,没有摔倒,但瞧见无砚走得那样快,生怕无砚就此生气,忙说谎话讨好无砚,大声叫道:“无砚!我那是替我哥哥的!”
午前,平京城内,黄延才刚独自离开宫城,这次进宫无果,宦官只告诉他,说苏仲明刚好在忙着健身不方便见客,他便只好出了宫城,然后传唤祝云盏,与之一同前往神护山。
到了山绕山庄门口,祝云盏主动为黄延推开满是尘土的门扉,看到前院已是累累尸骨、锈迹斑斑的兵器以及大片大片陈旧的血迹,不禁微微愣愕。
两人之中,唯有黄延最为冷静,迈步小心地避过尸骨,往前走。祝云盏立刻跟着往前走,边走边瞧脚下的尸骨,不由道:“大卿……,这些人的尸骨,一直没有人埋葬?”
黄延答道:“死的都死在了这里,逃走的都逍遥法外去了,还有谁替他们埋葬。”
祝云盏便觉得可惜,合十,边走边轻轻一拜这些凄惨的尸骨,黄延回头瞧了一眼他的举动,只是一言不发,这一路上,仔细瞧看尸骨。
祝云盏紧紧尾随在黄延身后,与他一起检查尸骨,安静认真的模样,令黄延不由回头,对祝云盏道:“你不好奇,本大卿为何要再来搜查这里,看这些尸骨?”
祝云盏答道:“大卿吩咐的事,便是属下的任务,不敢冒大不韪问太多。”
黄延笑道:“智者皆懂得礼让与尊敬,不轻易践踏别人的底线,而愚钝之辈,往往不会有如此恭态。你的态度令本大卿心情愉快,本大卿便可告知你——先前,本大卿命他们查一查这里,但唯有尸骨没有查过,也许尸骨有什么线索。”
祝云盏愈加好奇:“这些尸骨,皆是大正朝廷建立之前便存在了,会与之后才发生的连环奇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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