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惊讶吗?”陈开道,“人是会变的。”
因为小徒弟入魔了,他也入魔,这没什么吧?
“咳咳咳咳……”了真禅师低头抬眼,暗中观察着陈开,判断他是不是假的。
了真禅师是雪寂禅师的亲传大弟子,所以称陈开为师弟,对陈开是很熟悉的。
在陈开显露仙缘之前,雪寂禅师早就决定将掌门的位置传给了真,于是陈开在自己飞升之前就物归原主,将掌门的禅杖传给了他这位师兄。
毕竟想在仙界立足,靠得还是硬实力,了真为人好女色,性格阴狠,比起度厄上人来说完全不够格做掌门,但心机深沉,善于管理,又是金火双灵根的体修,作战实力强。
这些年来,天音寺在了真的手里发展壮大,已经有了能同五城十二楼一战的实力。
不过即使势力滔天,了真也是胆战心惊的。
他表面法相庄严,实业破过数次色戒,都瞒过了雪寂禅师的眼睛,陈开也没有想到,但自从陈开成为天道之后,他就再也不敢了。
了真这个人,除了女色以外,没有别的喜好,辟谷多年不吃不喝,还穿着刚掌门时的破袈裟,现在出来迎接陈开,简直像济公一样,满脸堆笑,心中却在不停算计,想来这师弟若真倒了,天道空缺,岂不是自己翻身的大好机会?!
“胡闹!”他心中窃喜,表面却板着脸,斥责陈开道,“不修佛了,想修什么?”
他这话里带着刺,听起来是长辈对晚辈的教导,实则是想嘲讽陈开。
什么不修佛了,分明是修佛无门!
你也有今天?
这个师弟是个半路出家的假和尚,却被雪寂百般照顾,还抢了他原本的掌门之位,了真看他不爽很多年了,现在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一想到他如今正在修仙之道上苦苦挣扎,可就是入不了佛门,无道可修,了真就几乎快憋不住笑了。
“修魔。”陈开说。
“啊?”了真愣住。
“嗯。师兄,五城十二楼的城主想要对我动手,最晚明日就追到这里了,你准备一下,在思过崖上与她一战定生死。”
陈开说完,仍是淡定的表情,就带着身边的美人小徒弟走了。
“我有事先去后山找度厄师妹,先走了。”
了真被他甩在原地,惊讶得合不拢嘴。
什么?
修魔、不对,五城城主???
“师、师弟……”
陈开一向都是这样,没有废话,同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交代完就走了,上一次降世处理外债时也是这样,了真只好叹了口气,装作纵容的样子,硬着头皮开始准备了。
南门柳回头看了一眼,挎着师尊的手臂,小声问:“师尊,连云想对你做什么?你怎么知道?”
连云实力那么强,他还真有点担心。
“她比我们走得早,又快,早就到达寺里了。”陈开摊开手掌,掌心中溢出一缕细细的魔气,悄然偏向后山的方向。
“我一进寺内就感觉到了她,应该是藏在水里想偷袭,可惜身为恶龙,她还太年轻,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戾气。”
南门柳看着他掌心的魔气,惊了。
“这、这是什么法术?”
他入魔也许久了,别说将魔气控制成细线,用来探索敌情了,就连让魔气主动溢出都很困难啊!
陈开也愣了一会,才说:“这不是法术,这是……自然而然就会的东西。”
魔气会被暴戾阴沉的气场吸引,只要取出极细的一缕,就能看清它指引的方向。
南门柳久久无语。
这就是普通人和天道之间的区别吗?他无奈问:“那我们现在去找连云吗?师尊能打败她吗?”
“我去处理她,你可以自己先逛一逛。”
陈开指着不远处一片被红叶覆盖的山丘道,让小徒弟自己去玩。
“那边是安禅寺,你可以去找度厄上人坐一坐,报我的名字。”
南门柳独自去了,但走得很慢,还不太放心。
他倒是不怕连云会把师尊抢走,因为他直觉认为,师尊也只是把连云当成一个小孩子,所以只是担心师尊的安全,越走越慢,最终停在了安禅寺前的一条小木桥上,回头往着师尊赶赴的方向。
想到师尊说过的连云的实力,他就忐忑不安。
“在看什么呢?”没多久,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在等心上人吗?”
南门柳回头,见到一个满头白发的少女,正是度厄上人,手中晃着一个签筒。
“要求一个姻缘吗?不准不要钱,”
她说着,好像要强买强卖似的,将签筒塞进南门柳的手中。
南门柳只下意识地接过,就有一签迫不及待地掉了出来。
初九初爻下下:
江阔渡无船,惊涛恐拍天。月斜云淡处,音信有人传。
作者有话要说: (
挂相来自一撮金,求的两个字是开和柳。
(不好意思断了这么久,最近实在是不顺,一直跑医院,下本我先存稿再开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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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乘
陈开与小徒弟背向而行, 来到思过崖上。
这里是安禅寺的北面,崖壁陡峭,崖下淌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 水色如墨, 湍急汹涌,据说有无数人来这里跳崖求死,是仙界一处知名的自杀胜地,并因此而得名——洗尘渊。
不知多少年前,陈开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时, 来到仙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师父赶来到这崖壁上静思己过。
“想不透就跳下去吧, ”雪寂禅师说, “一了百了,唯以不永伤。”
于是他就听话地待在这里,想了很久。
我错在何处?
顾临为何不要我了?
我又该做什么才能挽回这一切呢?
可能这就是情吧, 没有理由,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他是如此, 顾临亦然。
“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陈开给出的答案是,“一切不过造物弄人罢了。”
雪寂禅师每天派小和尚到崖上去看他,得到了他的回答之后, 想这还是个有点意思的小孩,于是又让人去问他:那什么才是造物,又为何戏弄那有情人呢?
陈开于是又在崖上想了两年。
这两年里,他就一直待在崖上的一个小庙中, 听着洗尘渊下惊涛拍岸的声音。
期间很多人在他面前来来去去,有的哀叹踟蹰,有的毅然投江。
有的是成双成对,来此殉情,有的是寻仇至此,血染千里,也有人被亲朋好友围坐一团,苦苦哀求,泪流成河,最终将人劝了回去,但也有人会旧地重游,只是再来时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
还有一些男女,很特别,本是来寻死的,却正好遇见在树下发呆的陈开,又不想死了,转而劝陈开与他们私奔。
陈开甚至不多看他们一眼。
久而久之,华音寺从人间来了个带发修行的俏和尚,绝望的人都为了他重新升起希望,可谁也无法打动他这件事,就在仙界流传开了,好奇心重的男男女女们躁动不安,还为了试探这个传言的真假纷纷来勾引陈开。
陈开烦躁地将他们一一打了回去。
雪寂禅师听说他的传闻,也亲自来看了他一次,叹道:“想不到你如此痴情,过去这么久了,仍然没有忘记顾临,还为他拒绝了这么多人,不如让贫僧为你洗尘吧。”
陈开不同意。
洗尘,在华音寺,等同于超度,但是他还想活着,等顾临回心转意。
“这条河是冥河的支流,从前叫做忘川,因为河底沉积了很多明镜石破碎的粉末,是天地灵宝,可以用来煅体,也能洗刷人的心灵,让人忘却前尘。”
雪寂禅师解释着,催动自己的水灵根,洗尘渊中一捧江水涌动,随之逆流而上,漆黑的水流在他掌心汇聚成一个水球。
“其实所谓的洗尘自尽,不过是个幌子,投江的人,几乎都会被山脚下的和尚们救起来,只是他们醒来时会忘记曾经的痛苦,唯以不永怀。”
雪寂禅师操纵着江水,想要给他兜头浇下。
陈开思忖许久,最终同意了。
但是,洗尘的江水竟然没有奏效。
陈开只在一瞬间忘记了顾临,身上的水都还没干,就又想起来了。
“啊?”雪寂禅师也是大吃一惊,摸着自己的光头迷惑道,“怎么会这样!”
“再来一次吧,”陈开尝到了一瞬的甜头,反而来劲了,“可能洗多就奏效了。”
“你以为是洗澡?”雪寂照着他的头拍了一巴掌,“起作用的是明镜粉,又不是面粉,正常人洗一次就出血过多了,怎么能洗多?”
明镜石的粉末也是能伤人的,用充满这种粉末的水清洗肌肤,比被砂纸打磨还要痛苦,雪寂禅师当然不敢轻易给人反复洗尘。
可陈开又不肯罢休,接下来只好自己投江了。
令人迷惑的是,他在江水了上下游了两圈,满身鲜血却畅快淋漓地上岸时,却又想起了顾临,只好等伤好了继续去江水里冷静。
雪寂禅师目瞪口呆。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啊!”他好奇地询问陈开,“你是为什么喜欢上顾临的呀?”
陈开:“不知道。”
“那就是日久生情喽,”雪寂禅师笑眯眯的,又问,“那你喜欢他什么呀?”
陈开:“不知道。”
“说不出是害羞吗?”雪寂禅师端详他的表情,又不像,只好循循善诱,“你告诉贫僧,贫僧帮你解决掉你的疑惑,就收你做挂名弟子,怎么样?”
陈开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见他实在好奇,眼神里放着光,就如实说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是觉得他很漂亮,第一次听他讲话,就觉得他声音很好听,后来与他相处,又觉得他性格很可爱,等了解过夫妻之间的事之后,就觉得那个人就是他了。”
雪寂禅师听得老脸一红。
“这不是日久生情,是一见钟情啊!”
陈开:“……我第一次见他时牙还没长全呢。”
“那就奇怪了,这道理不通啊,”雪寂禅师捋了捋胡须,眯眼又问,“那你是不是会经常不自觉想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遇见他开始,”陈开说,“几乎只要醒着,都会想起他。”
所以陈开才会感到痛苦,不惜浸泡在洗尘渊里。
雪寂禅师沉默片刻,暗暗感叹着一波三折的故事,最终道:“你说的这情况,其实不像是真爱,更像是中蛊。”
陈开不信。
直到两年后,顾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才想明白,姜还是老的辣,原来师父说的对啊。
人生就像一本写好的话本。
他只是天道以明镜为池,沾忘川为墨,随意挥洒的角色。
·
现在站在思过崖上,陈开不自觉回忆起了过去的事。
过去这么多年,再想起雪寂禅师的话,陈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曾经自己都没注意到,师父身为一个老和尚,竟然这么懂感情!
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又想起了小徒弟。
自从重新入世之后,陈开遇见了很多自己无法解释的情况,比如不再能很好的控制回忆的功能,总是时不时想起莫名其妙的往事,还都与小徒弟有关。
陈开想起第一次见到小徒弟的那个雨夜。
那时他抬起一颗湿淋淋的小脑袋,就快要死了,漆黑的双眼却死盯着佛像,眼神里写满不服输的劲头。
可真漂亮。
“师尊,你多笑笑。”
陈开又想起某天月夜,在景平的城墙下,月色清澈如水,他曾带着一身血腥气,揪住自己的衣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羞涩可爱。
“师尊笑了,我会很开心。”
可是虽然这样说着,他自己却笑得越来越少了。
方才陈开与他分别时,他站在安禅古渡的桥边,露出不舍又不安的神情,柳枝被风吹拂,纤细的剪影映在他侧脸上,显得他白嫩的脸颊更加柔软、脆弱。
说起来,似乎许多与小徒弟有关的回忆都是夜晚,可能夜里的他尤其动人吧,陈开想。
现在,应该也已经月上中天了。
只可惜今夜无月,连半点星光无,狂风卷着乌云将天空压得尤其得低,正应了“连云”这个名字。
陈开孤身站在思过崖上,仿佛头顶着天。
“哈哈,不愧是曾经的天道!”
一条黑龙从深渊中跃出,腾云驾雾。
“竟然能猜到我埋伏在这里,”连云毫不客气地问他,“你难道现在也拥有天道之力,能看透一切吗?”
连云本以为,自己之前在书院的示弱已经打消了陈开的警惕性。
“不能。”陈开坦然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兜这么大的圈子,非要来这里折腾,有那个力气,之前在书院里解决的不好吗?”
“当然不好!”连云道,“我就是要在你的道场,将你拿下,才叫风光!”
黑龙伸出一只利爪,裹携着狂风和雷电,向陈开抓来。
“我最后再劝你一次,”陈开双手合十,在胸前行礼,说道,“你天性顽劣,命中有劫,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否则会吃很多苦头。”
“哈哈哈哈!”
连云笑得狂妄,攻势丝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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