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话音刚落,那平平无奇的木椅背后,竟又闪身出两道人影,分别立在男子左右。
他们皆身穿黑色短打,覆面遮颜,仅仅露出双眼。
男子道:“今日是我‘七刀门’第六百三十三次月圆集会。存活者,为本场行动中的优胜之人。”
另二人便冷冷开口:“本场前三已定,集会终了!”
十字终,这两人行至他们身后,以黑纱蒙住三人双眼。
男子则起身前行。
——他们即将接近这神秘的‘七刀门’!
俞秋意心中擂鼓。
他目不能视物,唯可凭借脚步声与那两人的指引前行。
越是前行,越觉得四处死寂。
不闻虫鸣,不听人声,脚步一深一浅,飘渺难寻。
俞秋意只觉得身一轻,忽而被人紧抓肩膀,振袖飞上。
待落了地,又是四百二十七步距离!
黑纱解落之时,七刀门的正殿赫然显现,正在眼前!
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转身往左行去。
正殿里很黑。
两边分明亮着灯烛,却仍旧照不亮这漆黑。
正殿最高处坐着一个人影。
深绿色的衣,深到每片烛光落在上面,都像孔雀似眼睛般的尾羽。
这是个男人。
依旧戴着面具。
金色的面具。
引路的男子抱拳道:“门主,他们便是今夜月圆集会的三名优胜者。”
门主道:“能在月圆集会中脱颖而出,可见你们身手不凡,堪称绝妙。依照门规,你们三人可为本月精英杀手,且十四个月圆之夜内可以不再去行往山厮杀。”
这对于刀口舔血的杀手而言,可谓是了不得的恩典。
一个月圆集会,站到最后的人可以避开十四个月圆集会的杀机,却也有更多的人葬身于此。
——好一个“七刀门”,好一招优胜劣汰!
凡是如此继续下去,七刀门中只会留存精英好手,不会出现任何一个废物。
干净利落的杀手组织里不需要废物。
七刀门做得够绝够狠,方可让每一桩任务都做到极致,做至完美。
那门主又道:“你们各自也该接下任务,教其余精英看看你们这场集会优胜者的本事。”
俞秋意还在愣神。
薛兰令已先一步抱拳躬身。
门主的目光就落在了薛兰令的身上。
那目光很冷,不觉温度。
但却没有任何杀意在里头。
门主道:“很好,凡是月圆集会的精英杀手,皆可再自定代号,你的代号是什么?”
薛兰令低着头,教人看不到他的双眼,只可看到他高高束起的马尾,发上垂落的金羽流苏。
他缓声道:“之一。”
这并非心血来潮的代号。
而是在薛兰令戴上这张面具,决意混入“七刀门”之中时,他就已想好的代号!
杀手必然会有独属于自己的代号,这无一例外。
薛兰令喜欢做一个例外意外,却绝不会在最不该的时候成为那个意外或者例外。
所以他为自己想到的代号,即为“之一”。
无论何时、何地、何事,凡是想起,就有这份之一存在!
它是无所不在、无处不在的。
“之一,”门主唤道,“你的任务目标,在你房中衣柜下第三层抽屉的第四个格子之中。”
薛兰令低声应了。
门主又再去问段翊霜,最后,方问到了俞秋意。
这顺序不能说不是刻意为之。
因为俞秋意站得比他们两个更靠前些。
但门主偏偏越过了他。
夜要将明未明,俞秋意是最后一个离开正殿的人。
薛兰令最先回到了屋中。
月圆集会的优胜者,有着许许多多的好处。
一十四个月圆夜不必参与。
新置的房间,独有的代号,崭新的兵器、暗器,以及光明的前途。
无论成为杀手的人有多么走投无路,人一旦面临这诸多好处,都会开始滋生贪念。
也许丧心病狂的人会为此变得更加疯狂。
这绝不是无的放矢。
薛兰令在干净整洁的新屋中站了片晌。
他拉开衣柜的门,顺着第三层抽屉,拉开了,就轻易寻到了抽屉里的第四个格子。
格子上有个小小的盖子。
一揭开,纸条就藏在里面,落款上标了个血红色的“刀”字。
就好像魔教飞花宗喜欢在目标身旁放一朵蔷薇。
在这七刀门中,也有相似的,不成文的规矩。
薛兰令敛着眼帘。
他长长的马尾落在腰间。
那张纸条上写的字很简短,只将目标是谁写了出来。
其余没有任何描述。
——薛兰令的目标,七刀门想要除去的人。
——是神梦阁的少阁主。
他眉间轻皱,短短一瞬,面具后的脸竟绽出一个笑容来。
作者有话说:
教主,高马尾大美人,太好康了,教主yyds!
美人攻就是坠吊的!
不束发的教主:疯批大美人
梳马尾的教主:酷帅大美人
教主好帅啊,教主就是神!
教主以后居然会喜欢小翊,小翊这个偷心的贼,小翊才是真正的神!
小翊:……其实你忘记我也没什么的。
第二十六章
黑夜与黑暗。
薛兰令戴着面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说是悄无声息,其实隐于暗处的七刀门杀手早有觉察。
可他们不管不问,既不阻止、亦不跟踪。
——这便是身为精英杀手的特权。
杀手或许是麻木的,他们无所谓是非对错,也无所谓七情六欲。做的每件事情,不过是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即是他们活着的唯一意义。
可杀手也是人。
人活在世上,就会被权势压着,或许抬不起头来,或许竭力抬起头看过了,便会滋生没有止境的野心。
杀手们依然会有野心。
他们也会比较谁杀了更多的人,完成了更多的任务,谁的任务做得最快、最出彩,谁是门主记得住的杀手,谁又是默默无名,极易被放弃的弃子。
薛兰令不会是那枚弃子。
所以薛兰令可以轻易走出这间房间,如入无人之境般四处探寻。
——薛兰令也并非要查探什么秘密。
——他只是要去见段翊霜。
段翊霜的房间距他有约摸半炷香的距离。
这一点情报,他只需旁敲侧击一两人,就能得到完整的信息。
他趁着去见段翊霜的时间,默记了这长长过道上的所有房间。
然后他站在段翊霜的房前。
大抵迟疑了片刻。
段翊霜没有入睡。
他不是认床,也不是失眠,只是习惯了清醒。
睡梦里的人从来没有理智。
而让一个理智的人变得没有理智,是一件何其危险的事。
可段翊霜想,到底还是有例外的。
——曾在绿水画舫上,在飘飘荡荡的河灯倒影之中。
——在薛兰令的身旁。
——他得到过片刻安宁,一星睡意。
心在片刻动念。
动过了,人要么将之遗忘,要么弥足深陷。
段翊霜不知道自己算是哪一种。
他只静静站在房中,低着头,目光却没有落在手中的字条上,而是飘然四处,失魂落魄一般。
直至屋中传来声响。
那声响很轻,轻得若是稍有不慎,就会将之忽略。
而那声响在堪称死寂的屋中响起。
段翊霜就直直出了剑!
江湖闻名的无瑕剑,有着已臻化境的剑法,深不可测的内力。这几乎是江湖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没有人会说无瑕剑的剑法不好,因为段翊霜的剑法,就如同他的名号一样——无瑕,没有破绽。
这般没有破绽的剑,快、很快、非常快!
快到剑光还未亮起,剑锋就已循声刺了过去!
可出乎意料的,剑没有刺中任何东西。
剑尖震了震。
段翊霜神情不变,转而斜剑划下,复又挑起。
黑暗中便响起刃与刃擦磨的声音。
有人顺着剑尖将那片薄如蝉翼的刃推了上来。
那只手很白。
手的主人在黑暗里解下面具,露出一张昳丽的脸。
段翊霜呼吸一滞。
他不意外薛兰令的到来。
他停下呼吸,只因为那片薄刃已滑过他长长的剑。
刀刃停在剑柄下。
薛兰令的脸却近在咫尺。
他们沉默着看对方。
半晌,薛兰令笑道:“哥哥怎么还没睡?”
段翊霜别过眼去,答:“你也没睡。”
薛兰令道:“那哥哥就是在等我。”
段翊霜道:“那我就是在等你。”
薛兰令脸上的笑意看似深了些许。
他道:“我刚确认自己要暗杀的目标,就想到要来关心哥哥,可见你在我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段翊霜却道:“若我在你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你只会最先来见我,而不是等到现在。”
薛兰令道:“凡事皆有例外,段大侠觉得我是满口谎言的人吗?”
段翊霜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其实也算是一种答案。
通常根据话意与真相,分为默认与否认两种。
——段翊霜的沉默,趋近于默认。
薛兰令道:“纵然我满口谎言,但对哥哥,我有十二分的真诚。”他这么轻声说话,眼睛在黑暗里像一双翡翠琉璃,是窗外玉雕洒下来的光。
“至少,现在是。”尾音落了地。
段翊霜问:“你想说什么?”
薛兰令道:“比照一下我们各自的暗杀目标。”
段翊霜看他片刻,道:“那你还不收走你的兵器?”
薛兰令笑意盈盈地收回了那片刃。
非刀非剑的兵器。
它藏在薛兰令的袖中。
其实很难想象,往常姿态风流的人,如何藏住这样难以觉察的利器。
——它这般轻,好似很容易就能失去踪迹。
——它这般锋利。
段翊霜的目光停在那绣满金线的袖摆。
薛兰令道:“哥哥的暗杀目标是谁?”
段翊霜便将那张字条递给了他。
落款处刻着一个“刀”字的字条上,清晰简短地写出了段翊霜的任务。
——天鹤府左护法。
薛兰令看罢,轻轻道:“神梦阁、天鹤府,都是在这灵门城有头有脸的门派。近些年来,在中原,也算是小有盛名。”
段翊霜道:“你的暗杀目标在神梦阁?”
薛兰令颔首:“不仅如此,我的暗杀目标,还是神梦阁的少阁主。”
段翊霜眉心一皱。
杀手做事从不讲究“随心所欲”四个字。
没有随心所欲的任务,更没有随心所欲的目标。
更何况“七刀门”这样庞大的杀手组织。
这些暗杀任务并不简单。
它背后隐藏的秘密,才会是七刀门对这些门派出手的原因。
绝对没有杀手是为了追求刺激才成为杀手。
因为一旦成为杀手,人就要变得麻木,变得冷漠。
人性情感对他们而言是累赘,留下来,只会让人痛苦。
所以七刀门选择暗杀神梦阁与天鹤府的人,只在于这之间有他们还没能探寻到的隐秘。
薛兰令道:“总归还是要去完成任务的,哥哥不如和我一起去问问俞秋意,看他要暗杀的目标,是否是吹雪楼之人?”
段翊霜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公于私,他都会同意。
——夜里的风很急。
七刀门的地势应当十分险峻,风才会吹得四处作响,呜呜如鬼哭魂嚎。
可七刀门却很严密。
严密到他们一路行去,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风。
他们能够听到风声。
却不能感觉到风。
段翊霜却在这凄冷的风声里忽然问起:“方才你为什么要翻窗进屋?”
薛兰令引路的脚步一顿。
那张昳丽的脸在阴影里映得五官深邃又诡魅。
薛兰令低笑着答:“因为我喜欢啊。”
——他随心所欲。
房门被推开时,俞秋意正在发愁。
七刀门的每一间房都没有门闩。
他们必须时时刻刻活在无形的监视之中。
但这种监视并不是毫无益处。
因为只要遵守七刀门的规矩,任何监视都可以当作没有。
杀手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如何如何。
他们只会藏在暗处,找所有应该存在的破绽。
——然后一击毙命,得手了,就会立刻撤走。
黑夜里很安静。
俞秋意见到了薛兰令,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
哪怕他的目光落在段翊霜的身上,他也只觉得这很寻常。
俞秋意在短短的几日里已习惯了这样。
看着两个人形影不离。就好像他和梅慕白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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