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手迅捷灵敏,但脾气似乎很不好,见他消极抵抗,揪住他的头发,无情地把他拉起来,拽到了书房里。
一排一排地查过去,把那些英文原版书、精装书、厚重精美的插图科普读物、野生动物模型、微缩盆景随手扔在地上。那些曾经他和父母无比珍视和喜爱的东西,在男人的眼中都只是碍事的一堆废纸而已。
郁风晚跌跌撞撞被他拽着,只要稍微反抗,就会被猛地击打腹部。
几次过后,郁风晚痛得直不起腰来,几乎如同死尸一般被来回拖行,最后狠狠地扔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
男人半蹲下来,低头看着他,眼神如同看一只垂死的兔子。
他的语气有些遗憾:“我本来不想用那东西的。”
他从左边长裤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注射器,针管里的透明液体微微晃动,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淡蓝色。
“只要一管,足以让一头健壮的大象当场毙命,”男人如同念说明书,毫无起伏地道,“我给你两次机会,分三次打,前两针死不了,只会让你生不如死,想通了就喊停。”
他扼住他的脖子,手腕向下一压,强迫他仰起脖颈,几乎是一瞬间将那淡蓝色的液体注射进了血管里!
“一。”
第一针打在脖颈左侧。
烫,冰凉的液体流入身体里,几秒后,血液如同被煮沸,瞬间变得灼烧滚烫。
“二。”
第二针打在心脏上方。
疼,血管的每一寸都仿佛被烫出了血泡,在身体里急速膨胀,无数的刀尖在他的身体里挥舞乱刺,下一秒就要血管爆裂而死。
“三。”
男人正要注射下最后一针,客厅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是从郁风晚身下传来的。
男人一伸手将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盯着屏幕,慢慢道:“——小哑巴。”
郁风晚倏然睁大了眼睛。
“朋友?同学?”
郁风晚死死地盯着手机,被压制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攥紧。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郁风晚……”熟悉的,属于陈岸的低沉声音,“郁风晚,你在吗。”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男人若有所思:“他就是小哑巴?”
看到郁风晚的神情,他似乎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想着,趁机大喊让他报警?”
郁风晚额上忽然落下一滴冷汗。
男人忽然把他拽起来,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的脑袋抵在坚硬冰凉的门板上。
“喊啊,”如同恶魔般的冷漠低语在耳边响起,“实话告诉你,现在楼下有七八个等待接应我的人,你现在喊,他下一秒就会成为你的陪葬。”
他歪了一下头:“刚才给你注射的东西,也还有很多。”
郁风晚全身僵硬。
门外,陈岸的声音有些无助的茫然:“我去学校找你了,他们说,你中午回家了。”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身体疼痒难忍,诡异的被熔化的感觉席卷全身,郁风晚的脸色越来越绝望和麻木。
半晌,他在男人的监视下,安静地走到房间里,接通了电话。
郁风晚用冷漠的声音道:“我现在不在家。”
陈岸的声音如同被单手扼住:“你同学说你回家了。”
“我现在在飞机上,飞机马上起飞了,我要关机了。”
陈岸忽然急切道:“别,别关!我,我是有事情……”
“不管什么事,我现在没时间听,”郁风晚的声音冷淡干脆,“我很忙,马上就要飞法国。”
陈岸呆了半晌:“……法国?”
他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要出国?”
“很久以前就决定了。”
陈岸:“我……我怎么不知道……”
郁风晚:“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陈岸似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突然有些重地拍起门来。
男人不耐烦起来,斜倚在门框上,手指摩挲起锋利的刀片,眼中隐隐有嗜血的光芒。
郁风晚心下疼痛难忍,强装冷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明白,你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陈岸低低道,“明明我走之前,还……你知不知道,我……”
郁风晚打断他:“我不想知道。”
陈岸突然失声了。
片刻后,他忽然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奇怪。”
“没什么事,”郁风晚狠了狠心,道,“只是,我突然想通了一些道理。”
“什么?”
“宋予清以前对我说,要和同层次的人交往,我总是嗤之以鼻。但是你离开的这些天,我突然发现,日子好像比以前轻松很多。”
陈岸愣住了。
“不用和人共享浴室和卧室,不用忍受房间里的异味,不用顾及你姒橋的心情、和冯家划清界限,不用在深更半夜忍受一个陌生人的抱怨和哭诉……”郁风晚干巴巴道,“每一样,都很好。”
陈岸僵硬道:“……你在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通了,反正马上就要出国,现在不说,以后也要说的。我们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岸呆愣片刻,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他蹲在门前,低低地抽泣起来。
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响起,由近及远,最后消失了。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着郁风晚,但是并没有说什么,重新把他拖回了客厅里。
熟悉的冰冷的地板,淡蓝色液体晃动的针管。
郁风晚仰头望着那晃动的针管,忽然想到,几个小时前,父亲面对的是不是也是这些呢。
他想到那浸满血的手帕,对于死亡的恐惧忽然涌入脑海。
人的一生中其实是不常想起死亡这件事的,因为生的美好太过鲜活,目不暇接到让人来不及去想那件很多年之后才会遇到的事情,于是死亡就如同杞人忧天般遥不可及。
可是当针管再一次逼近的时候,郁风晚忽然意识到,死亡离他真的很近很近了。
死亡意味着什么呢。
他不会再感觉到温暖、寒冷、疼痛、快乐。
无法再思考,再触摸,再感知这世界的任何一样东西。
死亡的最初,会有朋友同学记得他,就像他现在记得父亲一样。他们可能会惋惜叹气,痛惜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每年为他送上一束花。
可是随着十年、二十年过去,那些曾经与他相识的人们都会渐渐从回忆中走出来,渐渐淡忘他的容貌和声音,放下思念,留下他一个人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世界的一草一木,太阳升起落下,河流奔腾不息,都再也与他无关了。
郁风晚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针管慢慢逼近他,越来越大,冰冷药物气息越来越浓郁,最后充盈了他的整个鼻腔。
就在针头落下的前一秒,他闭了闭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颤抖地抬起胳膊,手指指向了鞋架。
他活了下来。
以这世上最自私最卑劣的理由——恐惧死亡。
后来的足足几年时间里,他处于思维和记忆都混乱的状态,直到几年后渐渐病愈,才能逐渐从混乱的思绪中打捞出一点记忆来。
那天,因为交出了日记本原件,男人遵守诺言,没有打下第三针,拿了日记本就离开了。
他在冰冷的地板上趴了五六个小时,直到陶韵下班回家,看到昏迷在地上的他,惊慌地将他送到医院。
医院束手无策,因为那是一种国内从未出现过的试剂,作用似乎是可以扰乱神经和让机体受损,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有效治疗。
陶韵打丈夫的电话也打不通,绝望之际,只能打电话给娘家求助。
——她和娘家,原本已经断绝关系多年了。
她出生于豪富之家,原本的婚姻是家族指定,要嫁给在英国经营酒庄的竹马,然而读书时与家境普通的郁丹青相恋,郁丹青为了她放弃了大学教职,转而到薪资更丰厚的立藤教书,她也和娘家闹得很僵,执意要嫁。
郁丹青在外人眼里是穷酸教师,是别有用心的凤凰男,可是她不在乎。
她原本是母亲最疼爱的小女儿,因为家人不肯承认郁丹青,狠了心,结婚第一年没有回家过年——结果就偏偏出了事,母亲因为思念她,走楼梯时心神恍惚,没留神摔了下去,至此下身瘫痪。
她带着丈夫赶回家,可是父亲记恨上了她,任他们跪在冰天雪地里谢罪,不肯让佣人开门,只说就当她在娘胎里就已经死了。
陶韵跪了整整三天,第三天的雪夜昏了过去,被郁丹青背回家,腿脚也落下了病根,无法再跳芭蕾。
这也是她后来执意要让郁风晚学芭蕾的原因。
从此,她也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父亲接到她的求助电话,起先是态度冷硬的,后来听她带着哭腔百般恳求,忽然问她:“你那个可靠的丈夫呢?”
陶韵知道他是怨恨她当时为了郁丹青和家里断绝关系,忍痛道,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
父亲却忽然冷笑一声,联系不上,你当然联系不上,消息都传到我这儿了,说你那个好丈夫强奸学生未遂,自杀了!
晴天霹雳。
原本郁风晚已经奄奄一息,昏迷多日,这下子陶韵也在重击之下病倒了。
几天之后,陶家派人来,将母子俩接到了英国,聘请全英国最好的医生进行治疗,用了足足三年,郁风晚才渐渐好转。
身体可以好转,大脑的损伤却是不可逆的。
他的记忆有相当一部分是混乱的,有的是不重要的记忆,有的是稍微一想就会疼痛欲裂,于是出于身体本能逃避了。
记忆里朋友、同学的面孔也渐渐模糊,变成一片雷同的复制粘贴。
康复的第一个月,外公找他谈了一次。
他能感觉到外公是不喜欢自己的,大概是因为他血液里有属于“郁丹青”的一部分。
他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要不要改姓,以后跟我姓陶?”
明面上只是改姓的问题,其实是在让他做选择,在陶家和父亲之间,必须只能选择一个。
郁风晚也只说了一句话:
“他是无辜的。”
千千万万的人都是无辜的,包括无端死去的赵正博,赵家人,包括他的父亲,他的母亲。
没有人可以凌驾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之上,如果有,那只是因为人们被恐惧困住,动弹不得。
濒临死亡的人活下来,就是重获新生。
如果真相被深埋在地底,不见天日——那么,就让他去当那个第一个挖开尘土的人。
明天就回到现在时间线啦!
这篇是架空,私设真的很多,包括药物的一些设定都是我编的,bug也很多,大家不要深究哈!
第45章 天雷勾地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洒在熟睡的年轻男人脸上。
容斯言睡在靠近窗户的一侧,黑发凌乱,锁骨以下藏在被子下面,右胳膊搭在被子上,原本白皙的肩膀脖颈上满是暧昧的红色痕迹。
他原本睡眠质量很不好,阳光照在脸上就能被惊醒,然而昨夜太过疲累,竟然沉沉地睡到了现在。
在他身后,是一具更加健壮高大的小麦色身体,粗壮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搂着他,强势而霸道,头搁在他的脖颈间,嘴唇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就喷在他后颈上。
两副身体贴得紧紧的,几乎寻不出空隙。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天气渐渐转凉,但是因为盖着被子,年轻力壮的身体又紧贴着,容斯言很快被热醒了。
……好热,好闷。
什么东西在后面紧紧地贴着他,牛皮糖似的,挪一寸就跟一寸,好像他身上安了什么磁铁。
容斯言头晕眼花,不耐烦地又往左边挪了几厘米,身后的东西很快又贴上来。
并且,好像,似乎,还变得更烫了。
三秒后,小麦色男人被一脚踹到地上。
陈岸摔了个屁股墩儿,一下蒙了:“……怎么了?”
容斯言面色通红,把被子卷起来裹住自己的身体,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陈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揉了揉摔痛的屁股,龇牙咧嘴站了起来。
就这么浑身赤裸地站在床前,大剌剌正对着容斯言。
仿佛在展示着身体的……某个部位。
容斯言的表情比刚才更难看了。
如果说眼睛看到的还只是视觉刺激,但是随着坐起来的动作,身体的酸痛乏力和肩膀上的吻痕刺痛愈发清晰,时刻提醒着他,他们昨晚做了什么,身体纠缠有多么亲密和严丝合缝。
陈岸挠了下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太生气了……没控制住。”
生气他硬是撒谎撒了这么久,藏着病症不告诉他,还私下偷偷吃了这么久的止痛药物。
他不想再和他玩演来演去的游戏,认真道:“你承认你是郁风晚,老实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走,又为什么会吃止痛药,我们的账单可以一笔勾销。”
曲马多不是普通的精神类药物,再结合更换容貌的事,他隐约意识到,当年的事情或许不像他记忆里那么简单。
前段时间沉浸在被欺骗和遗忘的愤怒里,他竟然忽略了这些明显的异常之处。
容斯言面色铁青:“滚出去。”
声音沙哑,是昨晚哭哑的。
陈岸“滚”了,滚之前生怕他还不够生气似的,一本正经补了句:“该夸还得夸,昨晚我挺爽的,你那里……真软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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