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和对话都太过熟悉,容斯言想到了陈岸喝醉酒抱住自己不放的那天。
外面偶尔有还没回家的师生经过,容斯言正想再说点什么把人打发走,唐小笛突然爬上凳子,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
唐小笛对宋予清横眉怒目:“走开!”
他觉得这个叔叔好奇怪,激动得唾沫横飞,抓着容老师不放,把容老师都抓痛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一点都不像好人。
完全忘了他老爸当初也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学校来堵人的架势甚至比宋予清更像土匪,唐小朋友的双标由此可见一斑。
容斯言把他抱起来,轻声哄了哄,让他乖乖在教室里写题,自己和宋予清到走廊偏僻处说话。
宋予清面色古怪:“这是……你儿子?”
容斯言:“不是,我是老师,他是我的学生。”
宋予清脸上放松下来:“难怪,我说IP地址为什么会在立藤。”
容斯言想到了一个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登录邮箱,然而刚说了几个字,宋予清就打断了他。
“不用编瞎话骗我,你知道这没用的,收到邮箱提醒的时候我就有百分之八十把握了,见到你之后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我对你身上的气味太熟悉了,你忘了我们认识多久了?打从幼儿园搭积木开始我们就形影不离,认出你是本能,不是靠眼睛看的。”
容斯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予清:“不承认也行,我和校长沈麟很熟,明天我直接去问他要你的履历背景表,三天之内就能查出来。”
听他提到沈麟,容斯言脸色微变。
宋予清敏锐察觉到了:“你不想我去找他?他跟你当初失踪的原因有关系?”
关于当年的事,他是知道一部分的。
立藤当年为了压下赵正博的事费了很大工夫,之后不久郁家全家人都消失了,宋予清猜测过他们的消失或许和赵正博的事有关系,又觉得匪夷所思,郁家和赵家完全是两个阶层的人,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陶韵和娘家断绝关系之后,远不如还在陶家时那样风光,但许多人脉仍然是结婚前认识的,生活圈子没有太大变化,比如宋予清的母亲和陶韵就是闺蜜,生孩子前还曾经许过娃娃亲,后来见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才作罢。
郁家人失踪后,宋家还曾经派人找过几年,一无所获。
容斯言蹙起眉头。
他没有想到会宋予清会半路杀出来,这让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他和宋予清是有过许多年的友谊,见到多年未见的故人也有些触动,但是这些在查案复仇面前都太过微小了,小得不值一提。
宋予清很聪明,从他改换容貌也猜出当年可能有隐情,缓了缓口气,道:“你别怕,你不想,我就不去找沈麟,也不会告诉别人,我们慢慢来。”
什么事情都急不得,一急很容易把人吓跑。
他看着容斯言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你现在在立藤教书,换了名字?伯父伯母也回来了吗,我母亲很想你们。”
容斯言神色微动,还没说什么,突然听到远方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陈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拐角处,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容斯言的手腕,把他挡在身后,死死地瞪着宋予清。
容斯言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如果说刚才还有回旋的余地……陈岸这一串举动,算是彻底把他交代干净了。
宋予清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陈岸。”
两人当年上学时就不对付,为了争抢给郁风晚剥荔枝的机会唇枪舌剑、大打出手,后来陈岸发迹,在槿城名望越来越盛,宋予清也始终对他冷眼相待,丝毫没有握手言和或冰释前嫌的意思。
眼不见心不烦,宋予清后来干脆去了首都继承家业,反正宋家在槿城的资产也只是一小部分。
宋予清看向他身后的容斯言,怔愣片刻,狂喜道:“所以……你真的是郁风晚!”
他刚才其实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有一部分话术是在诈他。
陈岸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恼火道:“不是!”
宋予清:“不是你挡着他干什么!”
“我就只能喜欢上一个郁风晚?天下男人就只有一个郁风晚?”陈岸冷下声音来,“宋予清,你把我想得这么专一纯情,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你了。”
宋予清很狡猾:“所以你当年对小晚的感情只是玩玩的露水情缘喽?”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身后的容斯言一眼。
陈岸大骂:“你一个有未婚妻的跑来找男人,要不要脸!”
宋家公子要和窦家千金订婚的事半年前就传遍槿城的名流圈了。
宋予清脸涨红了:“那是我父亲安排的,我没同意!”
他急切地伸手去拉容斯言:“小晚你相信我,我没有要和谁结婚,他们自作主张安排了人和我订婚,我从来没答应过,我不可能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的。”
陈岸嘲讽道:“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逞什么强啊,宋大公子早点回家喝奶吧。”
宋予清被逼急了,一拳挥来,陈岸一闪身躲过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你揍我一拳我踩你一脚,掐得脸红脖子粗,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窄窄的走廊上硝烟弥漫。
容斯言:“……能不能消停点,是想让楼下人都听见吗。”
两人这才噤了声。
不远处传来怯怯的喊声:“爸爸……”
唐小笛扒着门边,迟疑地看着这边。
爸爸的表情和往常好不一样……容老师也是,那个讨厌的怪叔叔也是,都好奇怪,好可怕。
有孩子在旁边,三个大人都瞬间恢复了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模样。
容斯言过来抱他,哄道:“没事,那是爸爸的朋友,我们马上回家了。”
宋予清要走过来,被陈岸挡住了。
“宋公子,立藤马上要锁校门了,请尽快离开。”
宋予清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那是你儿子?……你凭什么命令我?如果我就要在这儿待着呢。”
“那我就只好喊门卫了,”陈岸淡道,“身为立藤校董和家校委员会主席,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
宋予清看着他,怎么都没办法把他和若干年前那个瘦削黝黑的土狗联系起来。
果然是……人一有钱,哪哪儿都不一样了。
无奈之下,只能对容斯言大喊:“小晚,有空联系我,我的手机号是138XXXXXXXX……”
话没说完,被陈岸恼火地叫来保安赶走了。
陈岸把一大一小载回家。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往家走,陈岸忽然碰了一下容斯言的手。
容斯言转过头:“怎……”
唇上蓦地一热。
唐小笛还在旁边,陈岸就这么贴着他的嘴唇,轻轻磨了磨,道:“我看书上说,突然的惊吓会让人忘记刚刚发生的事。”
容斯言莫名其妙,拧着眉头看他。
陈岸:“你被吓到了吗?”
容斯言:“……有点。”
唐小笛见两个大人突然停下脚步,奇怪地仰头看着他们。
“那忘掉宋予清来过的事,好不好,”陈岸似乎注意不到唐小笛了,他倾身上前,咬了一下他的唇瓣,然后轻轻舔湿,“只要记得我就好……其他什么都不许记得。”
小笛快闭眼!少儿不宜啊啊啊啊啊啊!!!
第58章 笨狗
这是唐小笛第一次直面自个儿老爸强吻班主任,仰着头,人都看傻了。
容斯言想逃,被陈岸抓住后颈按了回来,压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容斯言挣扎:“你疯了?小笛还……唔……”
抗议消失在细密的亲吻声中。
“怕你记不得,烙深一点,”陈岸终于放开了他,舔了下嘴唇,闷声道,“看到宋予清出现在你旁边的时候,我差点……”
顾及唐小笛在旁边,陈岸没再说下去了。
吃完晚饭,容斯言坐在床头,开始对着档案卡琢磨。
老实说,档案卡上的三个人名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上面一定会有冯达旦和陆月生的名字,毕竟他们是和赵正博之死关联最紧密的两个人,可是竟然没有。
郑康良,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合情合理,郑康良虽然没有孩子,但是和沈麟关系密切,出入学校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吕恩慈,立藤的老教师,目前行踪不明。
陈青溪,不认识。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容斯言下意识用手机把档案卡盖住了。
“我,我不是想偷看,”陈岸穿着格子睡衣走进卧室,尴尬道,“但是我想,有的地方我应该可以帮忙……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容斯言其实不是不相信他,上次在沈家庄园他们算是并肩作战,陈岸的表现足以让他信任,让他加入进来,按理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容斯言并不想把他卷进来。
原先是保险起见,加入的人越少越好;后来是想起曾经去探望陈岸母亲的那些日子,陈岸母亲给他剥好的蜜桔,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说要和我们陈岸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把陈岸卷进来,相当于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他要怎么和九泉之下的陈岸母亲交代。
见容斯言沉默,陈岸有些失望,但还是坚持道:“或者,你需要查什么,直接告诉我,不让我直接参与也行……”
陈岸的积极让容斯言无可奈何,他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忽然感觉陈岸的状态不太对。
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面容疲惫,但是努力睁着眼睛,似乎在强打精神,偶尔眼神中还会恍惚一下。
典型的劳累过度的症状。
容斯言把档案卡塞回书里,冷道:“查什么查,睡觉。”
说完就卷起被子,自顾自睡了。
陈岸没办法,只好也跟着他睡了。他其实很需要很需要睡眠,最近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爱尔兰那边的分公司出了点事,心里还盘算着帮容斯言查案,于是白天在公司拼命工作,午觉都省了,全靠咖啡和浓茶挨过来,就为了晚上回来能和容斯言多说会儿话,多帮点忙。
可是容斯言不要他帮,这比工作疲劳过度更让他难受。
感觉自己像个努力讨好主人的笨狗,主人哒哒哒敲键盘处理工作,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他努力拱爪子摇尾巴想帮上一点忙,可是主人很嫌弃地把他一脚踢开,说你懂什么呀,你看得懂字吗,会用电脑吗,净添乱。
三分伤心三分愤怒三分被遗弃的恐惧,陈岸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笨狗一伤心起来,入睡也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又梦见容斯言要跑,这回是被宋予清的黑色加长凯迪拉克拖走了,他跟在车屁股后面一路追,眼泪把路面都淹了,可是宋予清握着方向盘哈哈大笑,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容斯言一动不动坐在车上,像服装店里的塑料假人一样,目光平视远方,冰冷而优雅,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隔天早上起来,陈岸发烧了。
面容滚烫地缩在被子里,烧得迷迷糊糊,还想挣扎着起来给他做早饭。
容斯言把他按回去,打电话叫了文扬过来,看着他把人送到医院去,自己再带着唐小笛去上学。
他觉得这么多年陈岸好像没什么长进,十来岁的时候他命令他睡在地板上,不许碰他的床,他就老老实实一声不吭睡了,连找大人告状都不会;二十多岁了,已经是一家集团的老总了,还是连照顾自己的身体都不会,一天到晚替别人操心,拼命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硬生生把自己熬病了。
真是……蠢得要命。
容斯言心神不宁地上了半天班,中午正想着要不要去医院看陈岸,忽然听邵茵喊,门外有人找。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外,尽管隔了八年,容斯言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陈岸的父亲,陈泉。
他与他仅仅有过一面之交,是陈岸和冯达旦打架进医院那次。陈泉来病房探望陈岸,责怪他没有听从自己的安排、乖乖去参加晚宴认识权贵,不然早就和冯家处好关系了,哪里会被冯达旦霸凌。
父子的关系水火不容,但陈岸的容貌确实和陈泉佷酷似,尤其是肤色和深黑的瞳仁。
陈泉的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很客气地询问他,可不可以和他出去吃个饭,他有些事想问他。
他们在门口的粤式餐厅吃饭,陈泉只要了一杯白开水,容斯言点了一碗云吞。
陈泉也不和他废话,单刀直入:“你在和陈岸同居?”
容斯言安静地吃着云吞,没说话。
陈泉抱着胳膊,倚在座椅靠背上,用中年人特有的老成口吻道:“今天早上我接到消息,陈岸病了,被紧急送到医院挂水,而在这之前,他已经连续在公司工作一个多星期了,觉也不睡饭也不吃,跟不要命一样,唯独每天回家无比准时。”
容斯言动作停滞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什么来历,有什么本事把他迷成这样,”陈泉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但是当你危及他的健康,我就不得不管。”
服务员过来打断了对话,抱歉地说餐厅是禁烟的,陈泉只好不耐烦地把烟掐了。
“你是立藤的老师吧?”他状似随意地喝了口水,道,“如果家长们知道了立藤的老师竟然会勾引学生家长,你猜沈麟会不会让你滚蛋?”
陈泉: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陈岸:谁是你儿子,我是你爹
第59章 人去楼空
陈岸在医院住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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