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是深蓝色的,天空坠入了深海,他好像变成了水母,浮浮沉沉,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飞机上。
容斯言有点懵。
陈岸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休闲长裤,从英文报纸后露出头来,道:“早安,要咖啡吗,还是牛奶?”
容斯言:“我们不是……”
不是在酒店吗,怎么就突然上飞机了,还是在陈岸的私人飞机上。
陈岸把热气腾腾的牛奶递给他:“林覆雪生下的孩子找到了,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容斯言接过墨绿色牛奶杯,慢慢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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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容斯言至上主义者
容斯言下飞机的时候有些踉跄,因为臀部和大腿根肿了,稍微一动就疼。
昨晚陈岸实在是不做人,硬是把他抱在怀里,用站着的姿势做了。
他被面对面抵在冰冷的墙面上,随时要掉下去的恐惧逼得他不得不搂住陈岸的脖子,双腿紧紧夹着对方的腰。
陈岸却还使坏,宽大的手掌松松托住他的臀*,抱着他四处走动,时不时假装要松手,刺激得他不得不贴得更紧,主动与他脖颈交缠,像一只要溺水的兔子。
几番折腾下来,臀部和大腿根上都是被拍打亵玩过的红色痕迹,柔嫩的皮肤磨得生疼,还要忍受无休无止的调笑。
陈岸要来抱他,容斯言不肯,几番推拒之下,陈岸不耐烦地直接把他抱起来就走。
容斯言很轻,软软凉凉的,扛在肩上和一只长毛兔差不多,挣扎也像小兔子闹别扭。
飞机停在希思罗机场的停机坪,伦敦最近是雨季,外面阴雨绵绵,地面和空气都湿漉漉的。
容斯言被抱进一辆黑色轿车里,尽管全程被笼罩在打伞下,衣角还是沾上了些微的水汽。
他摸了一下衣角的水珠,这才猛然反应过来:“那小孩在伦敦?”
陈岸:“嗯。”
容斯言:“小笛不是也在伦敦?”
陈岸:“你想他的话,我们可以先去看他。”
容斯言没说话,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却问不出口。
他目光闪烁地看了他一眼,然而陈岸表现得很平静,好像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容斯言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应该不会这么巧,怎么可能呢,唐小笛正好就是林覆雪生下的那个孩子?
他有些心神不宁,没有说话。
陈岸像是认为他默认了,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文法学校门口。
这天是周一,学校正在上课,他们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唐小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小制服,被助理领着,穿过绿草如茵的路面,打着黄色小雨伞一路飞奔过来。
唐小笛跑到车门前,扔掉雨伞,高兴地扑进容斯言怀里,脸蛋红扑扑的,好像比以前在国内瘦了点,眼睛也更大了。
容斯言被他撞得往后一退,磕到腰部,吃痛地扶了一下。
陈岸眼疾手快把唐小笛拽了过来:“多大的人了,还一天到晚要抱。”
他们有许久没见了,视频连线终究抵不上面对面的交流。唐小笛起初有些腼腆,聊了一会儿也逐渐放开了,变成了往常一样鬼灵精爱撒娇的模样。
容斯言渐渐放松下来,见陈岸神色如常,还随手抽查唐小笛的英文,不由得嘲笑自己刚才想得太多。
唐小笛和郑康良从容貌到性格都没有半分相像,怎么可能是父子呢。
正好快到午休的时间了,他们打算带唐小笛去吃波士顿龙虾,唐小笛却犹犹豫豫地拒绝了。
陈岸逗他:“怎么,才几个月不见,打算跟我们断绝关系了?”
唐小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自己约了好朋友乔伊斯,答应他每天中午都要陪他吃饭的,不然乔伊斯又要哭了。
陈岸仔细问了问,才得知乔伊斯是他来英国新交的亚裔朋友,一个胖乎乎的小书呆子,因为死活学不会橄榄球,同龄男孩都不愿意和他玩。
碰巧唐小笛转学来,也没学会,俩人就这么结交上了。
陈岸抬起眼睛看容斯言,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情况,怎么这么眼熟啊……
容斯言也没忍住笑了一下,摸了摸唐小笛的头:“那你去吧。”
唐小笛一步三回头:“放学还要来接我哦。”
“知道了,”陈岸道,“只要你乐意,把你那小乔伊斯带来都行。”
容斯言放松地靠坐在车后座上:“接下来去看林覆雪的小孩?”
陈岸:“嗯。”
容斯言张望了一下:“司机呢?”
刚才还在的。
陈岸:“去办点事,马上就上来了。”
容斯言于是眯起眼睛休息,他的身体太酸软了,起码休息个三五天才能恢复过来。
车座很柔软,可是还是难受,于是陈岸把他揽过来,让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柔地抚摸他的后颈和耳垂,揉捏酸痛的腰部和大腿,力道和手法都恰到好处。
容斯言全身放松,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子还停在学校门口,司机还没有回来。
容斯言迷迷糊糊:“老张还没回来啊?”
陈岸:“我让他暂时不用回来了。”
容斯言清醒了。
他支起身体来,看着他:“为什么?”
陈岸看着窗外:“你不是想看林覆雪的孩子吗,已经到地方了。”
容斯言倏地抬头,向窗外望去。
没有移动过,明明就是还在肯特文法学校的门口,熟悉的红砖尖顶建筑,绿草如茵的道路,师生们都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蓝色制服,在绵绵细雨中撑着伞闲适地来去。
容斯言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速:“什么意思?那小孩也在这所学校读书?”
自己都没有察觉,话尾竟然有些尖利。
陈岸:“嗯。”
容斯言脑子里懵了一下,原本已经被他摒弃的想法重新挤进了脑海。
他死死地盯着陈岸,第一次对他的平静感到恼火。
他心里有种急切又恼怒的情绪,不明白陈岸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卖关子,都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为什么还一副慢悠悠不着急的模样。
他想要陈岸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是的,那小孩不是唐小笛,却又问不出口。
为什么不敢问,他自己其实是清楚的。
不敢挑破了说,气没处撒,于是开始发邪火。
容斯言沉着脸:“你之前怎么不说?”
陈岸:“刚查到的。”
容斯言:“人呢?”
陈岸:“让人去接了,一会儿应该就来了。”
可是又等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孩子过来。
容斯言开始疑心这是一场骗局:“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找到那孩子?你这是觉得我们时间很充裕,可以随便拿来浪费?”
他有些生起气来,陈岸平时吊儿郎当也就算了,这种重要的事情也拿来开玩笑,实在让他觉得忍无可忍。
陈岸看着怒火中烧的他,却忽然安静下来:“嗯。”
容斯言难以置信:“你真的是在耍我?”
陈岸:“不是,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在意这个孩子,想看看你的反应再做决定。”
容斯言莫名其妙:“决定什么?”
陈岸:“因为我很小心眼,不想让一个陌生的小孩就抢占你的注意力,这对小笛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容斯言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觉得很荒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
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他忽然明白过来。
不是的。
陈岸不是在吃醋,不是在小心眼。
而是……
“唐小笛,就是林覆雪的孩子吧,”容斯言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异常冷静,“你怕我接受不了,所以一直在试探我。”
陈岸身形一顿,没有吱声。
“你也知道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但是发现我可能接受不了,所以最后决定撒谎,帮我一起掩耳盗铃,”他抬起眼睛看着他,咬牙道,“你还真是……够贴心的。”
说生气也算不上生气,说恼火也算不上恼火,容斯言现在感觉就是窝火,因为清楚想要掩耳盗铃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陈岸顶多算个助纣为虐的帮凶。
他的确接受不了。
唐小笛就是郑康良的儿子……这太荒谬了。
郑康良是卑鄙的,可耻的,作恶多端,令人作呕的。
而唐小笛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还会软绵绵地喊他“容老师”。
两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他开始拼命回忆脑海里唐小笛的模样,本来觉得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两人的脸庞渐渐重合,竟然觉察出了五官上一些微妙的相似点。
这让他想到唐小笛时,心里也条件反射地有了一丝厌恶的感觉。
容斯言脸色难看地靠坐在后座上,浑身冰凉。
陈岸见状况不对,赶紧把保温杯拿过来,给他喂了几口热水,他才慢慢恢复了脸上的血色。
陈岸看着他的脸色:“你不想的话,他可以不是。”
容斯言忍无可忍,骂道:“装鸵鸟有意思吗?”
陈岸像个宠溺无度的大家长,完全把他当小孩哄,一想到这点他就来气。
陈岸全没了主意,弱弱道:“我不想让你难受……”
容斯言生不出气来了,心里也因此更加烦闷,脑海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唐小笛。
他自然不会把郑康良的罪恶归到唐小笛身上,严格来讲,唐小笛和他的母亲林覆雪都是受害者。
但是他也做不到那么无私,对此毫不介怀。
唐小笛身上流着郑康良的血,而基因里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唐小笛以后会不会也性情大变,将来得知自己是被领养的,会不会闹着去找亲生父母,会不会与他反目成仇,会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这些他都不得而知。
太多太多的变数了。
亲情是这世界上最牢固的纽带,它比爱情更加随机和不讲道理,俄狄浦斯的苦难也正来源于此。
陈岸看着他,忽然道:“你不想要的话,那就送走好了。”
容斯言一愣:“送走什么?”
“唐小笛啊,”陈岸轻松道,“反正你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等鉴定完他和郑康良的血缘关系,没别的利用价值了,就把他送走,这样你也不用每天看着心烦了。”
容斯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你还养了他这么久,你对他,你……”
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是陈岸说得出来的话,那么随意和冷漠,好像只是在对待一个小玩具,不喜欢了就随手送给别人。
这一刻,他在乎陈岸的话更甚于其他,好像也不只是为了唐小笛的血缘,而只是为了陈岸。
陈岸却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容斯言:“……”
陈岸柔声道:
“没关系,你可以有好几天的时间来慢慢想,慢慢做决定。
把所有的事情想清楚,理顺了,想不通的就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我是个坚定的‘容斯言至上主义者’。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小狗没有想真的送走小笛啦,只是想帮容老师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第91章 学校枪响
下午放学后,唐小笛被接了出来,三人一起去金丝雀码头附近吃海鲜。
唐小笛蹦蹦跳跳,陈岸神色如常,唯独容斯言异常沉默,面色也有些苍白。
饶是年幼如唐小笛,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从手舞足蹈变得逐渐安静乖巧,小心翼翼地观察容斯言的脸色。
他有些笨拙的讨好人的技巧,假装摔个勺子,碰一碰容老师的手背,故意抢走容老师碗里的龙虾肉再笑嘻嘻放回去,就是想让容老师抬起眼睛来,和他说说话,不要这么严肃。
可惜容老师始终是有些愣神的状态,一口一口地吃着,心不在焉。
唐小笛有些委屈,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陈岸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照常给容斯言剥虾和剔鱼刺。
见唐小笛脑袋越来越低,缓和气氛道:“车上有新球鞋,是容老师给你的礼物,奖励你最近很乖。”
唐小笛这才重新振作起来,立刻跑去车里试了新鞋子,兴奋地穿给容老师看。
容斯言意识到自己刚才表现得有些明显,咳了一声,想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的气氛,然而沉甸甸的事实堵在心口,让他无所适从,最终还是闭紧了嘴。
学校是寄宿制,唐小笛晚上要回学校去参加合唱团的排练,睡觉也是在宿舍睡。
容斯言和陈岸在酒店睡,白天疲累,晚上却睡得很浅,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唐小笛和郑康良,思索这荒谬不经的一切,仿佛上天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自从下决心复仇的那一刻起,他从来没有动摇过,即便被噩梦侵袭,即便身处险境。
然而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无坚不摧的。
如果他没有教这个班就好了,如果,没有认识唐小笛就好了。
他就不会因为一个陌生小孩而辗转反侧,犹豫不决。
犹豫代表着软弱。他讨厌软弱。
静谧的黑夜中,容斯言蜷缩在被子里,被子蒙着眼睛。
陈岸从后面抱着他,把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地抚摸他的胸口,替他顺气,直到他呼吸渐渐平稳,原本攥着被角的手也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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