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们唱完了歌,并不久留,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四散开,有些两两结伴去玩,有些是去找自己的家人了。
兰朵也像是一只小鸟一样,扑进自己的奶奶怀里,被她温柔地摸着头发。她们旁边坐着一对夫妻,从兰朵的容貌上能看出他们有些相似,穿着也像是配套的,这两位应该就是兰朵的父母。
她的父母感情看起来很好,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家人之间气氛很融洽的样子。
想来也是,兰朵这样可爱大方的性格,一定也是很好的家庭环境养出来的,才会如此招人喜欢。
别人不知道,至少坐在沈连星旁边的小伙子,已经好几次因为看着兰朵发呆,把酒一不小心送进鼻子里了。
沈连星调侃他:“哎,小兄弟,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小伙子立刻涨红了脸,低声嘟囔道:“兄弟,你、你别胡说,我没看兰朵……”
沈连星做惊讶状,憋着笑道:“咦?可是我没说兰朵呀,你是不是听错了?”
小伙子本来就实诚,这时候可能酒喝得急了,有点上头,完全没听出来沈连星是在调侃自己。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纳闷道:“那……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他晃了晃脑袋,又扒拉了一下头发,自己也感觉自己不怎么清醒,于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沈连星:……
对方实在太淳朴,搞得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愧疚感。
晏锦屏拿自己的酒碗磕了一下他的,笑道:“行了,差不多得了,别逗人家。”
沈连星默默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这个时候,一些心急的人已经喝完了一轮酒。北方的酒度数都高,一碗下去,简直分不清到底是火焰更红,还是喝了酒的人脸色更红。
虽然常青城人都比较能喝,不过几人坐在一起,总有那么一两个酒量不好的,面色和别人都不相同,表情也比较迟钝,看起来十分有趣。
不过常青城里的居民早习惯了这种酒的度数,而且他们普遍酒品都好,虽然脸红,但也并没有表现出十分醉态,最多就是说话的声音更大、更热情了一些,反倒将宴会的气氛推向更高的地方,也不算是坏事。
兰朵领着她的小姐妹们下去之后,就有几对青年男女借着酒力,手挽着手,走到前头去,在众人的喝彩之下大大方方地相视一笑,围着篝火跳起了舞。
那些鼓手一直没有休息,在一旁给大家敲着鼓点。鼓声时而激昂,时而缓慢,节奏像是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将所有人的情绪带动了起来。
常青城的舞也许是在城池发展的百年间,由这里的人们自己发明出来的。人们的舞姿与烟景城里更习惯于展露轻盈姿态的舞娘十分不同,带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动作虽然简单却不失力度,很直白地流露出舞者热烈的情感。就算不懂舞蹈,也能明白舞者想要表达什么。
沈连星和晏锦屏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风格的舞蹈,看得入神。
一开始跳舞的只有那几对明显已经定情了的男女,后来是一些单身的小伙子和小姑娘。再后来下至五六岁的小孩子、上至五六十岁的老人,全掺和了进来,场面十分热闹。
到了这个时候再进来的很多人,其实都并不会跳舞。尤其是小孩子,最小的看着好像只有五六岁,纯粹是在手拉手转圈,称不上是什么舞蹈。
但是大家都很快乐,只要这样,庆贺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晏锦屏不会醉,但他本身就不怎么爱喝酒,因此只是端着个碗意思意思地沾点边。因为酒烈,脸上还是带了一点象征性的薄红,衬得气色极好。
他长得又好看,常青城民风开放,已经有不少青年男女偷偷地注意到了这个出色的外乡人。
沈连星以前酒量虽然好,可也没到千杯不醉的地步。不知为何,明明今夜烈酒一碗接一碗地喝,他却总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微醺程度,意识一直是清醒的。见状稍微挪了挪位置,帮晏锦屏挡住了一部分过于热烈的视线。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好像……不愿意让太多人看到这难得一见的漂亮老板似的。
结果因为他自己长得也好,那些人看不到晏锦屏,就转而大大方方地欣赏起了这位俊俏郎君,视线中并没有恶意,更多的是好奇。
沈连星:……
他默默地举起酒碗挡住脸。
他们旁边的那个小伙子倒是早就喝多了,东倒西歪地斜躺在一张兽皮垫子上。怀里抱着一个酒坛子,嘿嘿嘿地傻乐。
“锦屏,明天我们进雪山?”沈连星忽略心底那些说不清楚的感觉,端着酒碗问晏锦屏,“还是再在常青城里修整两天、打听打听消息,做些准备再去?”
严格来说,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雪山,谁都不熟悉这地方,虽然有些资料,但还是先打听一下也更稳妥。
“……明天就出城吧。”晏锦屏跟他碰了个碗,想了想道,“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连神兽都不愿意在那久呆,寻常凡人挨着个边就要丧命。哪怕常青城人已经在这生活了一百多年,也不会有人知道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打听也是白打听。”
就连他自己知道雪山上头有净火这事,还是依赖于过去某天白泽路过极北,好奇多看了两眼,才扫见山脉之下,那一蓬亘古燃烧至今的无根之火。
不然晏锦屏想找极凉极热之火,其实是打算去和金羽卫首领凤黯借点火苗,再来大雪山这冻上个一百年的。那可就太麻烦了,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不过在此之前。”晏锦屏又说,“我们还有件事得先做了。”
“怎么说?”沈连星在来前对大雪山的情况也进行了一番了解,不过他毕竟也是头一回来,行动的大方向自然主要还是听晏锦屏的。
“雪山脚下住了位白骨夫人。”晏锦屏道,“她也是近百年才搬来的大妖,凡是要上那座最高的雪山的人,都得经过她的同意才行。八十年前,有两只朱厌看不上她,想硬闯大雪山,结果双双被她斩掉了头颅……自那以后她一战成名,就连没来过的,都知道大雪山外住着一位不好惹的白骨夫人了。”
朱厌貌如猿猴、白头红脚,是大凶之兽,战斗力极强。白骨夫人竟能以一对二不落下风地全给杀了,可想而知她的能耐有多深不可测。
本来想上雪山的人就少,从那之后更是近乎绝迹。只不过有关白骨夫人的传闻倒是越来越多,而且越传越离谱,什么样的内容都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倒也从没见她本人出来澄清过。
白骨夫人这名字,就连沈连星也记着。光琳琅阁里的书虫,讲白骨夫人故事的,就有三四只之多。可见她这形象在外是有多著名,连写话本子的都爱写她的故事。
宴会逐渐地走向尾声,人们都玩闹得差不多累了,陆续有人退出回家休息。还清醒的就拖着喝多了的,兰朵唱完了歌,又跳了一会舞,毕竟是小孩子,已经有点累了。正巧沈连星和晏锦屏也有要回去的意思,就也站起来,打算和她一起回城里休息。
“这位怎么办?”沈连星看看坐在他们旁边的小伙子,这位仁兄现在不抱着酒坛了,改成仰面朝天地躺着,伸出手指来,挨个地在空中一排点过去,嘴里念念有词的,好像是在数天上的星星。
可是常青城空气好,夜晚视线也相当清楚,天上繁星数不胜数,小伙儿老是点着点着就把自己数乱了,表情很是郁闷。
“哎呀,赫佳。”兰朵远远跑来,这时也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小伙,有点惊讶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原来这小伙子名叫赫佳。
晏锦屏看看不放弃地琢磨着夜空的小伙子,又看看兰朵,笑道:“你们认识?”
“嗯,赫佳就住我家隔壁,我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兰朵点了点头,皱眉蹲下来戳了戳赫佳的胳膊,“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现在喝成这样……”
赫佳在地上转过头,也不说话,也不数星星了,就看着兰朵傻乐,好好一个纯真质朴的小伙,现在像个二傻子似的,可见酒喝太多了没什么好处。
凭她一个人,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没法好好把赫佳搬回去,可是认识这么多年了,又实在是不忍心放他一个人躺在冰面上……
小姑娘十分苦恼。
“没关系。”沈连星弯腰把赫佳架起来,笑道,“左右也没多远,我们来搬这位小兄弟回去好了。”
毕竟刚接受了人家的热情招呼,现在只是帮一把的事情,没道理不做。
“啊。”常青人对别人热情,接受善意也绝不忸怩,兰朵大大方方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太好了,真是多谢你啦,一会晚上回去了,我请你们吃点心。”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时而蹦出一些小火星。那头忽然热闹起来,似乎是有年轻人,在对着一位姑娘唱歌。
唱的正是兰朵刚刚唱过的那一首。
鹰和鲜花的情歌。
第41章 赶路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向雪山出发。
大雪山对于凡人来讲实在是太过危险,况且又没什么非得要去的必要,因此常青城的人们从来不往那头走。
为了防止有人不熟悉道路误入雪山丧命,就连城门都没开在雪山那一侧。要想去雪山,只能从反方向出门,再绕过半个常青城,路途遥远不说,道路也不好走,十分难搞。
晏锦屏事先规划过路线,怎么规划怎么觉得浪费时间。他向来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委屈自己,于是把地图一扔,直接拽着沈连星来了靠近雪山的那边城墙。
城墙不算高,但也不是随便能爬上去的。再说现在是白天,如果两人真要往上爬,保不准就被哪个居民发现,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常青城的人们都很热情,人也好,如非必要,晏锦屏不愿意与他们交恶。
晏锦屏抬头看了看城墙的高度,又将手掌按在城墙上,感受了一下城墙的厚度,回头对沈连星道:“你准备一下。”
沈连星:“……准备什么?”
“准备穿墙。”晏锦屏道。
说是这么说,不过晏锦屏完全没有给沈连星留出准备时间。他确认了一下现在周围没其他人经过,便一把拽住了沈连星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迈出一步,径直地穿过了阻隔在两人面前的城墙。
应该是出于保暖考虑,常青城里,无论是屋子的墙壁,还是城墙,都比别处要厚重上很多,也结实不少。
晏锦屏只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团凝实的空气,虽然称不上寸步难行,但行动间也十分滞涩,比起在别处穿墙来要困难很多。
再睁开眼睛时,两人就已经在城外了。
城外是很大一片雪地,茫然而纯粹的白,显然很久没人来过这里。雪面上除了也许是风吹过杂物带出的浅浅划痕之外,没有别的痕迹。
树木倒是还有不少,目所能及之处全是松树,而且松针稀疏,几乎看不出绿色,歪歪斜斜地四处倒着,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晏锦屏只不过是穿过了一面普通的城墙,却好像是穿过了什么肉眼看不见的界限一样。
周围的温度明显地迅速降下来,倒是没有风了,天地间万物都仿佛被冻住了似的,在雪堆里一动不动。
城里和城外,简直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
就连时间,都仿佛永远地停滞在了这个时刻。
雪地很厚,踩上去就会出现一个深坑,呼出的白气像是烟雾一样飘到半空中,许久不散去,两人的眉毛很快就挂上了一层白霜。
晏锦屏的情况还要明显些,他连睫毛都被水汽冻住了,白霜黏连在他的眼皮上,再加上他皮肤本来就白,往雪地里一站,看起来简直就像个雪捏成的人似的,令人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他倒是不怕冷,随手抹了一把,见没法把这些霜全弄掉,而且马上又会粘回去,也就随它去了。
常青城里虽然温度也低,可还没冷到这种程度。哪怕同样是城外,结了冰的若来湖上也没冷得这么离奇。看来说不定只有靠近雪山这头,才能见到这种景象。
晏锦屏回头看了一眼城墙内的天空。他很快就发现,如果仔细观察,城内天色与城外似乎产生了微妙的断层,一种没有衔接好的怪异感觉油然而生。
也许是结界。
——就算真的有结界也正常,常青城对大雪山的避讳显而易见,边上就是这么辽远的一片山脉,竟然从没有人想过要进去一探究竟,哪怕这地方真有那么危险、那么寒冷,这也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情。
毕竟人类的好奇心是永无止境的。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从没听说过这里闯入过一个凡人、出过一条人命,最大的传闻就是白骨夫人杀了两只妖兽,这本身就已经极其不寻常了。
可问题是,谁布置的这个结界呢?
对方一定是不想让人进山来……难不成是白骨夫人?理由又是什么?
难怪刚刚穿墙时比平常困难那么多,原来不是他太久没用穿墙术,能耐退步了。
这简单的针对凡人的结界当然对晏锦屏不起作用,现在一切都只不过是猜测而已。既然两人已经成功进来了,与其在这凭空瞎想,还不如赶紧亲自去看看。
其实穿墙而过没什么感觉,但沈连星是第一次体验穿墙术,有点不太习惯。晏锦屏松开了他的手,他就稀奇地抬起胳膊来,左右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各个部位,不明显地眨了眨眼。
好像没缺什么零件。
他又弯腰试探着掬起一捧白雪。冰凉的雪花在他右手掌心的热量下迅速融化,左手却没有温度,雪花捧起来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一小堆簇拥在他掌心里,看起来是很温和无害的样子。
“怎么了?”晏锦屏看他表情不对,问道。
他也不经常带人穿墙,莫非许久不用穿墙术,到底还是出了什么岔子,把沈连星身上的什么东西落在墙里了?
“昨日事情太多,又是在城里,我没注意到。”沈连星攥了攥手,让最后一点雪水落在地上,沉吟道,“这地方这样寒冷,我怎么却完全不觉得难受?”
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沈连星对寒冷的耐受力就好像忽然一下子提高了似的。纵使他穿得不算非常多,却也并没有特别无法接受的感觉,只是大致有个‘真冷啊’的念头,连行动都没怎么受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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